換上了新旗號的淮軍將士的士氣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怪不得薛福成兄弟一定要張華軒早點把大義名份給定下來,這個時代的人重祖宗,重名份,害怕當亂臣賊子,如果沒有一個說的過去的理由,大家就算跟著張華軒造反,心裡還是會有點彆扭,現在有了這種名份,清朝這兩百年間民間的起義不斷,其實也是吃了是胡人底子的虧,那八個字的檄文簡單明瞭,讓人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軍心和士氣一下子就高了起來。
急行軍兩天之後,淮軍以迅雷之勢快速行軍,沿途把驛站和防守的地方部隊全部封鎖繳械,內衛部門接管了高郵州衙和下屬縣治,在急行軍三天之後,第一團已經趕到了來安附近。
這裡是清軍江北大營連綿二百里防線的最北端,因為正面太平軍的壓力並不大,所以防守不算森嚴——其實就算是浦口那裡的防禦也算不得什麼。
趙雷用瞟遠鏡看著不遠處的清軍營寨,身邊的參謀近侍也和他一起觀看,眾人看了一會,都覺得意興索然,一個在講武堂剛剛短期培訓回來的年輕參謀向著趙雷道:「團長,這裡的清妖還沒有得到消息,看來內衛部門做的不錯。」
自從易幟之後,士兵與軍官們的士氣高漲是明顯的,在祖宗與鄉黨面前有話說,對清朝的胡人身份不提還好,一提之下就讓這些不懂儒家君臣大義的普通百姓突然發覺,原來大清的君主居然是胡人。
其實真的不能小瞧康熙雍正與乾隆這祖孫三代的文字獄的功勞,所以華夷之防的東西都被篡改地一塌糊塗,漢族人侮辱異族的記錄被完全削刪乾淨,任何著述或詩詞裡都不能帶有華夷胡漢的東西,不然一定殺頭。在這樣的高壓下。文人的骨頭早就軟了,有良心有骨氣的要麼歸隱鄉間不問世事,要麼被殺頭了,留下性命還能聞達的肯定就是一幫軟骨頭了。什麼劉鏞、紀曉嵐,在皇帝眼裡不過是妓女倡優一樣的人物,在這些沒骨氣沒蛋子地文人筆下,滿人的酋長成了聖君,原本屬於大明的江山成了女真野人的嫁妝。女真人毀了華夏文明的同時還要漢族人感激他們,最後讓天下士紳讀書人都覺得君主高於種族,忠君就是愛國,而滿清的酋長就代表儒家文化裡忠君的對象。
所以張華軒的肅反不會停止,在這個時代想得到士紳階層的全力幾乎是不可能,這通過他與沈葆楨等人幾年地相處就看的清楚了,這些優秀的漢人士大夫早就看出朝廷地無能與腐敗,不過還是試圖在框架內進行改良,而張華軒顯然是要通過掃蕩舊世界來建立一個新世界。
不過所幸他有普通漢族底層老百姓來他。這兩百年來漢人的起義與反抗其實根本沒有停止過,就算是在所謂的康乾盛世,起義也是一波接著一波。等張華軒下令把旗號換了之後,像淮軍這樣暗中接受過愛國主義教育與樸實民族思想的軍隊,易幟之後產生的動力,卻是再好的物質獎勵也沒有辦法達到的。
最直接的表現,就是軍中從上到下已經自覺的把對清廷和清軍的稱呼改了,雖然淮軍一樣看不上太平軍,還稱他們發匪,不過清軍也是變成了清妖,對太平軍發明地這個稱呼,淮軍上下顯的也極為欣賞。
趙雷放下瞟遠鏡。向著那個年輕參謀道:「吳穆,依你看,這一仗該怎麼打?」
吳穆精神抖擻的答道:「先用十分鐘的炮火準備,對面的清妖大概有兩千人左右,和我們人數相當。按照教官地理論……」
「什麼炮火準備,狗屁!」趙雷極其粗魯的打斷了吳穆的話頭,他指著清軍營內向吳穆訓斥道:「你看那些綠營兵需要我們浪費炮火嗎?」
吳穆被訓的滿臉通紅,不過他接過趙雷的瞟遠鏡看了一會清軍地營地後,滿臉尷尬地答道:「是不需要。」
駐守在安北的只有不到兩千人地綠營。整個營地就是在鎮子附近拉起來的一個用木柵圍起的大場院。今天太陽很好,不少綠營兵打著呵欠蜷縮在牆角曬太陽。有人在閒聊,有人乾脆睡著了,也有人在陽光底下很投入的捉著虱子——大門口有幾個散兵游勇把守,不過守兵們顯然都心不在焉,安北怎麼說也靠近長江,江風清冷吹的人全身發寒,綠營兵們手裡的長矛凍的如同一陀寒冰一樣,這些士兵不願意持在手裡,而是把長矛半斜著抱在胸前,他們與其說是巡邏,還不如說在跺腳閒逛取暖。
吳穆的臉上露出慚愧的神情,對付這樣的軍隊如果還要炮火準備,然後按著操典的要求排好隊列進攻的話就太搞笑了,現在他也覺得自己的提議太蠢了。
「所以說,那些洋鬼子教的東西當然是好的,不過也要因地而用,不要太死板。」趙雷的話雖然有那麼一點得意洋洋的味道,不過並不是針對吳穆一個人而言,軍中現在派系山頭很多,不過淮軍中高層的軍官顯然有一點較為相同,就是在排擠和排斥來自歐洲的教官上完全一致,絕無不同。
「好了,和這些煙槍兵沒有什麼好打的。吳穆,你領兩隊兵打上刺刀直接殺進去,你們這些講武堂出來的,理論學的一套一套的,實戰沒有幾次,今天就看你打的怎麼樣。」
淮軍已經實行了參謀制度,每團都有相應的參謀配給,鎮參謀長制度也即將出台,趙雷每常一想到那些幕僚或是文人在講武堂和洋鬼子學了一陣子後就能到鎮指揮當參謀長,成為配銀星的副將級別氣就不打一處來,他辛苦幾年也不過才是一個參將,讓一個沒有經歷實戰的小白臉當自己的上司,這口氣是肯定嚥不下去的。
不過既然團裡也配參謀,那就是他的屬下,趙雷自覺有責任讓這些未來會給主官提建議,給下屬發命令的參謀見一下真的陣仗,今天這一仗顯然很輕鬆,就索性交給一顆銅星在肩的吳穆去做好了。
「是,團長。」吳穆在進講武堂前也是淮軍的士官,不過讀過五年的私塾,在當時算是個小知識份子了,有幸被挑入講武堂中學習,一出來就成了一顆銅星的軍官,他自覺也有責任和義務在長官與同僚面前證實一下自己的能力。
「直屬第八隊和第九隊打上刺刀,跟我來。」
既然只出動兩個隊,吳穆便點了團直屬的兩個比較精銳的隊,三百來人一起把刺刀上到槍頭,然後從隱蔽地列好隊出來。
吳穆第一次帶著兩隊三百來人做戰,有些緊張是免不了的,不過趙雷等一幫老軍痞明顯就是要看他的笑話,不但沒有人出主意,反而所有有經驗的軍官都把雙手環抱在胸前,笑嘻嘻的看著吳穆整隊。
這裡距離清軍大營還有兩三里路,肉眼根本看不清楚,所以一下子出來倒不必擔心暴露目標,不過底下的動作該怎麼進行,就要看吳穆自己的了,不過以在場淮軍軍官的見識,兩隊精銳淮軍還有兩個從咸豐三年時就是士官的隊正來指揮,就算沒有吳穆,想打跨這兩千人左右的綠營兵應該還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全體有,向前便步走!」
吳穆揚著臉想了一會兒,便下達了命令。兩個隊正雖然吃了一驚,不過軍令就是軍令,現在除非趙雷剝奪掉吳穆的指揮權,不然理論上來說,對吳穆的任何命令都要執行。
兩個隊三百多淮軍就這麼把槍扛上肩頭,用著走便步的步伐,向著不遠處的清軍軍營而去。
「吳穆這個小子他要做什麼?」
如果吳穆不是正經的淮安府山陽縣人出身,住的地方距離府城不到幾里路,而且也是最早一批投奔淮軍的老人,趙雷這會子幾乎懷疑他要帶著人去投降了。對面的清軍就算是紙糊的,怎麼也有小兩千人,而且剛剛在瞟遠鏡裡看的清楚,清軍也還有一些老式的鳥統,現在光是坐在外頭曬太陽的就有好幾百人,兵器也放在手頭不遠處,如果打一個猝不及防,這些清軍肯定立刻作鳥獸散,不過這麼擺明兵馬的過去,如果對方集結起人手來守營,三百人未必能攻的進去。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趙雷只能這麼安慰自己,就在他的注視之下,三百多淮軍大搖大擺的走近清軍的兵營,把守營門的綠營兵正閒的發慌,見狀連忙有一個跑去稟報上官,其餘的人用與其是懷疑不如說是好奇的眼光打量著這兩隊淮軍,他們不敢向明顯是軍官的吳穆搭腔,卻向淮軍的旗手問道:「兄弟,你們這是幹什麼?」
旗手沒有得到吳穆的指示不敢胡亂回答,吳穆微微一笑,答道:「我們是淮軍,來助江北大營攻打鎮江的。」
幾個綠營兵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吳穆不急不慌,看到一個綠營兵把總跑了過來,隨口問答幾句就下令開營門,而就在吳穆的身後,一面寫著驅逐韃虜恢復中華字樣大旗,正在迎風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