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的肅反已經使的淮宿等地陷入了極度的恐怖之中,當然,恐怖之限於淮軍的敵人而非朋友。
與夏初那會兒的驚疑不定相比,雖然淮軍每天都在開槍殺人,不過與這血腥局面相反的情形就是,淮安的工廠展現出一派欣欣向榮的勢頭,第二個大型紗廠已經建成投入生產,超過二十萬個鈔錠的出產使得與其相關的產業顯的更加繁榮,淮安諸多工廠使用的產業工人已經超過十萬人,這當然是典型的勞動密集型的構架,不過在當時全世界都是這樣,而中國擁有無數吃苦耐勞的農民以做勞力儲備,這是先天而無可取代的優勢。
而與工業蓬勃發展相對應的,就是商業與相關產業的更加繁華。黃河改道使成千上萬的船工縴夫及相關人員失去了工作,不過正好在淮安工廠用人極多,在吸納了大量的脫產工人之後,自然會有相關的第三產業興盛起來,在工廠附近,是無數的小型飯店、雜賣鋪子、小吃、雜傭、賣水果的、漿洗衣服的,淮安工廠的產出很高,而又不可能全家入廠,附近不遠又是有著優厚俸祿的淮軍軍營,所以不但不少失業的農民投入在這些產業之中,就是淮軍或是工廠工人的家屬,也有不少在這附近做小買賣營生的,工業、軍隊,再加上相關的軍工產業,這幾樣已經成為淮安最強勁的三大動力。而再加上淮安附近充裕地人力基礎與發達的農業,已經使得這個城市充滿生機又富庶無比。
說來也怪。在朝廷風雨欲來,張華軒暗中到舒城佈置前後地那一段時間,工廠積貨無人敢提,很多做小買賣的偃旗息鼓躲在家裡不敢出來,城中城外,除了洋人的洋行照行營業外,不少行業都顯的蕭條無比,而等張華軒回來。雖然局面一振,不過仍然有點壓抑的氣氛在,始終不復當初,而等淮軍開始肅反,殺人甚多。那些心懷不滿的士紳地主與退休的朝廷命官,儒士讀書人再加上各階層的異已分子當然已經被殺光,當然,如此殺法,肯定是有不少無辜者被錯殺,不過越是如此殺去,淮安地局勢反而大定,而張華軒就是抓住了人性弱點。當一個集團有武力,有理想有前途,有骨幹核心之時,用殘酷之極的手段去誅除異已時。本利益集團會因此而更加團結緊密,而圍繞在集團之外的相關人員,也會因此而更加凜然敬服,更加依附在集團之內。
殺人是一門學問,中國有史以來。善殺人者有壞事的。而不善殺人不忍殺人的,卻絕對不會成其大事。黃巢是殺人敗事地。因為他不擅殺,屬於胡殺,所以他的軍隊越殺越弱,將士越殺越離心,因為他沒有綱領,沒有真正的根基來形成一個利益集團,將士跟他流竄千里時,大殺特殺,那是對的,而得關中後,猶自殺人,不加撫慰,便屬胡鬧。
明太祖更屬強者,起事時,誅除異已絕不手軟,而得城之後,允許搶掠而禁殺人,得天下後先行隱忍,抓住時機一殺便是數萬人,終太祖之手而形成明三百年天下,其政治手腕是英明天授,常人唯有仰首學習而已。
張華軒算是善加學習揣摩的,他之前在淮安經營日久,多以隱忍為主。鹽商家族出身,算是一個最大的弱點,不要小瞧這種身份,在當時等於就是一個下九流,再有錢,一個秀才也瞧你不起。他初興軍時,不但官府無視,士紳階層也是並不,甚至本家族內,也並不樂意,這樣的情況當然與那些受到宗族官府加士紳的其它團練力量不同。
所以在開始時他謹慎加小心,除了在淮軍內部施行軍紀外,對地方政治地干涉也是用很隱晦小心的辦法去做,清江浦一事也是抓住了一個難得的機遇,搞翻了不少官僚,使得他的政治力量在淮安有著顯著地提升,而就算如此,他也並沒有敢於直接干涉地方政治,也沒有把手伸的過長,等淮軍佔領了更多更大的地盤,工業化已經有了基礎,甚至土改都近一年之後,朝廷忍不住了,可對張華軒來說,也無須再忍了。
在這個時候,如果沒有些雷霆手段殺伐決斷,沒有一個上位者的狠心,他如何能誅除異已,如何能讓整個集團毫無猶豫的跟著他走?所以他在舒城之後,回來就立刻大殺特殺,甚至不惜錯殺無辜,就是要建立一個形象,他張華軒已經不懼朝廷,而且野心勃勃,最為關鍵地,就是他有軍隊,有地方實力,更有殺伐決斷地手腕!
現在在淮安城內最為熱鬧的地方當然是屬張府所在地小高皮巷附近,因為張華軒常住張府,所以關防嚴密,後來要在張府辦公,又將原本不小的府邸擴建,建起了轅門和簽押房等附屬設施,遷走了不少人家,擴寬了巷子道路。而怡和洋行等諸多外國商行進入淮安後,第一選擇當然就是與張華軒比鄰而居,除了安全與方便打交道外,法國教堂就在附近也是一個重要原因,等發展到了咸豐五年的時候,張府附近已經是洋行雲集,而除了洋行之外,英國與法國以及美國的領事館,也依次建造在這一附近,有時候街道上行來走去,居然滿眼都是黃發碧眼的歐美白人,而看著洋行大門的,當然就是裹著頭巾的印度阿三了。原本這些年發展最快的當屬上海,就是淮安發展到現在,在上海的洋鬼子也是比淮安略多一些,不過幾年時間,能把一個內陸城市發展到如此地步,也算得是一樁奇跡。
而洋行一多,周圍的中國商號也日漸增多,浙商,徽商再加上晉商,各有專長,各有精采之處,錢莊商號當鋪批發商行已經極具規模,極具活力,而以純粹的實力來說,浙商與徽商實力稍弱,不過佔了地利先發之便,已經發展的極好。晉商實力最為雄強,雖然後至,卻也發展極好,目前淮安城中商號雲集,而晉商資本最為雄厚,錢莊生意因為商號多自然更加火爆,唯一不足的,便是在經營手段與理念上甚為落後,如果現在有資本更加雄厚的歐美銀行進入,就會被立刻擠跨。
就在進入淮安最早,也是最早在城中建起了十二層西式高樓,引得萬民矚目的怡和洋行附近,在高大的哥特式建築十幾步遠,便是一幢典型的中國式院落,臨街而建,與高大的歐式建築相比,顯的小巧精緻,門首處,也是小個中國風味的石獅子,正好分列在大門兩邊。
這裡已經算得上是寸土寸金,淮安城中的商號全部雲集於此,哪怕是原本的鹽商富戶,也多半住它不起,而是典手倒賣,讓成商號。所以這三進小院雖然在風格氣質上極是內斂,卻也是不折不扣的一處商號,迎門上掛一匾,卻是四個燙金大字:胡慶余堂。
張華軒交給胡雪巖打理的生意極多,而最賺錢的,無疑是徐州的礦山,上次舒城事變之前,朝廷已經傳諭徐州道兼江北團練大臣吳棠,將張華軒在徐州的礦山一體封了,而張華軒有鑒於現在這個局勢,一時半會也拿不回礦山回來,索性便退讓了事,讓胡雪巖把礦工遣散的遣散,願意留用的,便帶到淮安來安插,或進工廠,精壯的入軍當兵,長於農事的,便到海門等地種農田,半月功夫,已經安排的妥當,張華軒極是滿意,盛讚胡雪巖辦事幹練。
雖然如此,胡雪巖心中猶自鬱悶,張華軒交給了他幾十萬股本,鹽場商號十數家,再加上礦山出產,每年所賺的銀子不下三百萬之數,而礦山一封,直去了三分之一,對於一個商人來說,簡直是徹骨之痛。
所幸南方戰事激烈,兩邊都是死傷極重,又有河南官兵對著捻子大打出手,也是極需藥材,不得不說,胡雪巖此人具有天生商業頭腦,胡慶余堂現在是張華軒的創意,不過此人在做起來的流程中也是極具天賦,藥材與藥方的選配,製成藥丸的過程都是精當無比,然後又是打通關節,疏通太平軍與清軍兩邊的關係網都是水道渠成,馬到擒來,不能不說是一個一等一的商業天才,礦山封後,他便回到淮安坐鎮胡慶余堂,以期藉著南方戰事激烈的時候,能多賺一點是一點。
就在他的眼前,一封封藥丸被封存打包,準備沿河道運送至南京,這一批貨不從海路走,卻是因為直接送到太平軍的陣營,所以在運輸上不僅省心省力,而且省錢。
待小夥計們把「真不二價,胡慶余堂制」的小標籤帖上之後,胡雪巖原本刻板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放鬆的神情,搖頭一歎,撫額笑道:「這些雖然是給發匪的,不過藥就是藥,要戒欺,選材用料,仍然不可懈怠!」
「是,請掌櫃的放心!」一群夥計不知道聽了他多少次訓誡,而胡慶余堂得以迅速發展,當然也是在選材與製藥上極其用心,童叟無欺,而又資本雄厚,所以才迅速發展,成為江北赫赫有名的大藥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