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華軒微微一笑,一邊翻身上馬,一邊向著薛福成道:「事情也未必就算有如此之壞,便算是當真要撕破臉皮,我看勝保和袁甲三,還有那個蒙古親王,他們也傷不到咱們淮軍的皮毛,我也不過白吩咐你幾句罷了。」
他這麼一安慰,薛福成到底年輕氣盛,剛剛滿臉決死之色,現下又換過了滿臉的傲然,當下也向著張華軒笑答道:「淮軍無敵,大人文韜武略又豈是那些土雞瓦狗可比?福成就在此處,靜候大人好音。」
張華軒略一點頭,也顧不得再與薛福成多說,只是回頭又看一眼水師學堂,心中不覺感慨,若是朝廷再晚兩年動手,他就能在英法向中國發難之前進一步強大自己的籌碼,而事情到現在這種地步,他的財力與物力勢必要有相當一部分投在擴充軍隊上,而且淮安的工商業發展還不能停頓,這樣一來,想再來成立一支有相當戰鬥力的海軍,也只能再過幾年才有能力著手實行了。
而時不我待,難道在他手中,圓明園還要再被燒一次?
懷著這種複雜的情感,張華軒將手中馬鞭一揮,重重打在自己自己的坐騎屁股上,那馬吃痛,揚蹄狂奔,苗以德與楊英明等一眾淮軍將領依跟在身後,張華軒自己一騎在前,奔的久了,只覺得滿臉的憂鬱與憤恨之情終於稍稍發洩出來了一些。
他從海州的港口不遠處出發,開始還是在山地的小道上奔馳,後來出了山脈,進入海州往西的官道,由著一群戈什哈打馬在前,驅散路上來來往往行人客商,眾人一路打馬狂奔,從下午兩三點鐘縱騎奔馳。到得晚間也並沒有停歇,簡短的打尖之後,讓馬恢復一下力氣,喂些草料和清水,然後又繼續奔馳。
張華軒帶走了淮軍中軍營的兩百多人,這些都是中軍營裡最精銳的老兵,而且都極為忠心,因為上好戰馬難得,他沒有那麼多錢和不受忌憚的到北方草原去購買戰馬。而且這個時代再去組建一隻強大地騎兵未免有些得不償失,戰馬就算了,能在馬上做戰的騎兵也很難得,有那個時間訓練出一個騎兵來,已經足夠武裝一個連的步兵了。
不過騎兵因為機動性強還是做為一個兵種留了下來,不過他並沒有建立起一支成建制的騎兵隊伍,沒有那種必要。張華軒只是在這幾年陸陸續續購買了大量的馬匹。其中大半是轅馬,用來給輜重和工兵營拉大車用,然後還有幾百匹戰馬,已經被他分散到各營裡了,哨官以上都有戰馬,然後就是通信兵。各營還有一支精悍的騎兵小隊,用來做偵察和小規模的前哨戰用,當然,在必要的時候還能集結起來使用,不過威力就比成建制常年一起磨合做戰的騎兵隊伍小很多了。
張華軒自己手裡則掌握了最大地一支騎兵力量,他給自己的中軍營的過半將士裝備了戰馬,還準備在未來一兩年內把中軍營全變成騎兵——只是現在明顯被打亂了步伐,很多事都要重新安排了。
夜色之下。慘淡的月光灑落在道路前方,過半的騎兵打著松油火把。用來照亮道路,其餘的一半空著手,用盡可能舒服的姿勢半趴在馬上,不過沒有人能真正休息,在馬上吃飯睡覺休息那是傳說中地蒙古人。張華軒的騎兵在上馬之前可能就騎過牛。最多是騎過驢,現在能這樣做長途的奔襲已經算是難能可貴。
張華軒自己也休息不了。月色與火光的雙重照射下把他的臉色照映的分外蒼白,他連夜奔波,疲憊地不成模樣,卻是如薛福成料的那般,在知道朝廷要打自己主意之後,他的第一選擇便是趕往舒城。
張國梁出身是廣東,而且是綠營出身,在投效在張華軒麾下之前,已經做到了把總,而且向榮還正要敘功提拔於他,把這員悍將召來也是張華軒鑒於當時淮軍的火力並不足以覆蓋到一切強敵,在早期配置了大量的長槍兵來配合火槍手做戰,而淮軍將領都是從零學起,戰場經驗不足,所以要把張國梁這樣的悍將想方設法挖將過來,然後用來統領長槍兵做戰。
事實也是證明張華軒的這個做法極為正確,揚州一戰,淮北對捻軍藍旗大戰,長槍兵都起到了極大的作用,張國梁也是悍勇之極,表現地極為搶眼,所以在淮軍中雖然根基淺無人脈,不過還是被張華軒青眼相加,已輕能夠以記名副將統領大軍出征。
而一旦突然起了變故,朝廷淮備張華軒下手之後,則最先考慮收買分化的對象,也恰恰肯定就是張國梁。
出身不能決定一切,不過出身總是一個很大地問題。淮軍這個名字是張華軒盜用,不過也迅速得到了朝野上下的默認,其原因就是淮軍九成九的士兵與將領都是出身在兩淮,不是淮安也是淮北,在這個時代,出身同一地域當然有利有弊,不過對一支軍隊來說,其實還是利大於弊。出身一地,彼此間都很瞭解,不論是交情還是對能力的瞭解都很方便,而且不用擔心逃兵與叛變的問題,同一地方出身,也極容易抱成一團。
而對張國梁這樣不僅是外地,而且還是外省人地將領來說,問題就極其嚴重了。張華軒雖不瞭然,不過也知道張國梁在立足之初很是下了一番苦功,他原本一嘴廣東話,出來當兵多年,官話也是講地一般,此次為了在淮軍之中立足,一年多時間居然一嘴的淮地官話,雖不甚標準,不過用來溝通也是足用了。
如此種種,再有加入會黨擁戴張華軒一事,也是這一次促成張華軒決意讓這個外籍將領領兵出征地原因之一,如果不是出此意外,張國梁見識廣,當兵早,而且膽大心細,鎮得住場面,在舒城頂住那些老官僚的壓力應該是綽綽有餘。而到了此時,朝廷既然決心要奪張華軒的兵權,如張國梁這樣的外省出身的淮軍將領,自然就成為朝廷分化拉攏,甚至威壓的對象。
他是否能頂住壓力,而且當真十足效忠,並非是出於官場狡猾的投機式的表態,對這一點,張華軒很是懷疑,心中並無十足把握。
相比與張國梁,在淮北直面河南勝保與袁甲三等人壓力的王雲峰,張華軒倒是並不擔心。此人除了自己的軍令外一概不理,如果事出突然,此人不敢公然與朝廷大軍相抗,卻也會毅然將兵馬拉回淮安,絕不會出現什麼意外。
海州距離泗州二百餘里地,由泗州至舒城也是二百餘里,若是在後世不過是幾小時的車程,而張華軒二百餘人,所騎戰馬都是重金購得的良駒,由下午跑到半夜時方才趕到泗州,再由泗州稍事歇息後,又是連夜趕路,各人都是累的面色蒼白,腰股間酸痛難忍,而那些勁力十足的北地良駒也已經跑的疲憊之極,馬唇之間已經白沫連連,眼看再跑下去便會倒斃。
張華軒連天連夜的奔波,此時也是抵受不住,看看天色已經發白,距離舒城也是不過三四十里路程,當下便傳下令去,各人下馬休息,恢復馬力,然後再一股作氣奔到舒城。
命令傳下之後,所有的中軍將士都是面露喜色,雖然由海州到泗州的一路都經過去年張華軒在泗州後的整修,不過這半天一夜跑了三百多里路,無論對人對馬來說,都已經是體力的極限了。
當下各人忍住心中興奮,默不作聲跨下馬來,十幾個伙夫帶著幫手去路邊樹林砍些木柴,升火燒水,一滾開後讓眾人就著熱茶吃些乾糧墊饑,一時間內這路邊圍成了一個又一個的人圈,滾滾濃煙隨風揚起,飄的老高。
苗以德皺眉看著眾人如此,卻是不便阻止,各人都累的不成人形,如果這會子再講軍紀隱蔽起來,怕是休息之後體力仍然無法恢復,再狂奔到舒城後如果再接著打仗做戰,只怕體力是支撐不來了。
雖然如此,他還是放出幾個體力保持的較好的哨探,讓他們遠遠散開,偵察周圍數里內範圍有無異常,只有如此做後,他才稍稍放下心來。
張華軒先是騎在馬上暫歇,看到苗以德如此謹慎小心,便也一笑下馬。他騎馬原也不少,不過似如此情況的狂奔還是破天荒頭一回,下馬之時,只覺得雙腿之間刺痛難忍,原來一夜狂奔之後,已經是磨破了皮。
他忍住疼痛,先是拍打了一陣雙腿,覺得血脈漸通之後,這才原地坐下休息。
苗以德把軍務略作安排,看到張華軒坐下休息,略一沉吟之後,便到得張華軒身前,向著張華軒躬身道:「大人,一會子到舒城,不如先由標下帶人進城,沒有異常之後,再請大人入城為好。」
張華軒微微一笑,答道:「這樣不妥,一會子還是一起進城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