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張華軒呵呵一笑,答道:「同時經營陸權與海權的國家是必定會失敗的,這
一點相「相信少校一定會明白。」
相信就算是從食人生番嘴裡說出這一番話來,也不會讓在場的這些英國人更加吃驚了。張華軒一嘴流利的英文這還能理解,這個時代在中國的英國人數以萬計,已經不是一百年前的那種窘迫模樣了,所以並不值得驚詫。倒是剛剛從張華軒嘴裡說出來的理論,倒是真正嚇了這些軍官一大跳。
要知道這些關於海陸權發展的理論在英國也是剛剛興起,而且還沒有定論,要一直到三十年後,由美國上校馬漢撰寫海權論時,才算是真正有了定論。而且確實如馬漢總結的那樣,一個國家只能專注與海權或是陸權,若是想兩手都抓兩手都要硬,最後注定就會是一場空。以當時各國的國內與工業條件來看,這當真是顛仆不破的真理,德國與法國只能是陸權國家,兩個國家一度雄心勃勃的想搞海軍,一個是拿破侖時期以強大的國力建造軍艦,可惜還不是英國海軍的對手,一個在一戰時也拚命造戰列艦,在建造工藝上甚至超過了英國,在局部戰場上,比如日德蘭大海戰時對抗英國也並不吃虧,可惜不論怎麼發展,始終就是感覺遜英國一籌。
而英國本身原本就是無敵的海上霸主,可惜一戰與二戰介入太深,耗費了大量國力在戰場之上,特別是一戰幾場大戰役下,英國的物力與人物消耗了個乾淨,幾百年的國家儲備一朝盡喪,從此把霸權交在了美國人手中。
就是這麼著,張華軒居然把剛剛處在萌芽狀態的海權與陸權矛盾論就這麼隨隨便便說了出來。這些英國軍官沒有當場暴走發狂,已經算是修養極好,城府頗深了。
「這個……」道格拉斯張大了嘴呆了半天,終於點頭道:「就我個人而言。非常贊同這種理論。」
「這就是了!」張華軒滿臉輕鬆。笑如春風:「所以我只要一個局部防備海岸,保護航道。然後幫我控制住長江的水師就可以了。」
如果適才他一力否認,反而會讓英國人生疑,此時坦然大方的說了出來,把自己軍力發展的目標全盤托出,一眾英人面面相覷,雖然還是警覺於張華軒的兵力擴張與整體實力,不過相比於海洋發展來說,卻又讓天生注重海洋地英國人完全釋懷。
既然沒有了互相試探與劍拔弩張。整個飲宴的局面便是歡愉了起來。水師學堂雖然要重建,用來體悟什麼大英帝國的紳士精神。不過既然學員與教官都已經到位,而購自美國的四艘戰艦就在香港,隨時可以到達海州,所以在張華軒地請求之下,水師學堂還是可以如期開學授課。
說起這幾艘軍艦倒是又與日本人頗有淵源。就在兩月之前。美國人在佩裡地帶領下,用了九艘戰艦威逼到江戶等地。這些戰艦都是裝了最新式的阿姆斯特郎式艦炮,威力極大,如果不是佩裡克制,只怕江戶那點可憐地工業基礎早就被轟了個稀巴爛了。逼迫日本人簽訂開國協議後,正好張華軒購買軍艦,佩裡艦隊中只有四艘主力艦,其餘的艦船原本就是老舊待淘汰的舊貨,張華軒要買便順手賣了四艘舊船給他。雖然說是舊船,其實就算是舊船,對張華軒剛組建的水師來說,已經算是難得的強力配給了。
一想到這一點,張華軒便是忍不住眉開眼笑,他酒量極宏,與這些英國人碰起杯來當真是一杯接著一杯,不一會功夫,一夥英國佬便抵受不住,不少人已經開始大著舌頭,還有幾個人清醒一點的便擠眉弄眼,想用人海戰術把張華軒喝翻。
主帥危險,在一邊護衛的苗以德和楊英明等一票軍官自然早就圍了上來,這伙老粗都是酒缸子子泡大的,一個個全是酒國英雄,當下看英人挑釁,索性便換過了藍邊大碗,一個個提著這伙英國佬地領子把酒灌了下去,這場景看的張華軒大樂,自己正在湊上前去,把這伙剛剛還軍服筆挺拿著架子地英國紳士全灌趴下,只是一扭頭,卻發覺張五常滿頭大汗,正殺雞抹脖子的衝著自己使眼色。
他心裡一沉,張五常是他的淮軍情報部門的主管,這幾年功夫下來已經發展的不錯,別地不說,光在京師就有幾十個官員在銀彈攻勢下落馬,按月給張五常寫節略匯報京師風雲,認真程度比給皇帝寫奏折還要厲害地多,再加上綠營、八旗的將佐,尋常地車船店腳牙,雖然不能和什麼軍統之流的專業特務部門比,不過有這麼一個部門,在搜集情報,提防部下有異動等諸多方面,可算是穩穩當當,再也沒有漏子可出的。
因為張華軒自己不在淮安城內,所以只帶了苗以德與薛福成幾個文武心腹,再加上一營淮軍算是穩穩當當,把張五常留在淮安城內,若是有什麼異常便飛馬奔馳來報,這樣處置下來,再加上淮安文有沈葆楨等人,武有過萬淮軍,料想不會有什麼異常發生,誰料張五常居然親身跑到這海州港口處來,想必是有極重要的大事發生,因此此人顧不得再鎮守淮安,而是親自奔來報信。
他當下再也顧不得這些英國佬的死活,而是向著張五常略一點頭,眼見張五常人影不見,自己又略坐片刻,眼看一票文武官員都沒有發覺異常,便輕聲告一聲罪,當即便離席而去。
他坐在桌上時還是滿臉鎮靜,所以離去時各人只當他去方便,渾然沒有在意,等張華軒離坐之後,卻是不要親兵跟隨,自己繞過房角,果然看到張五常正躲在角落等他。
張華軒知道事情不小,索性橫下心來,這會子索性向著張五常微微一笑,先是問道:「你來這裡,有幾個人見過?」
他如此鎮靜,張五常也極是佩服,當下也不敢廢話,略一思索,便即答道:「淮安那邊除了我交待留守的人,並無別人知道。這裡除了適才守門的中軍營的手足,也是無別人知道。」
「好,這樣甚好。」張華軒頷首誇讚一句,然後又道:「總之你過來必有大事,看見的人越多便越是不妙。中軍那幾個人,一會你帶了回去,以後你和苗以德打擂台便是。」
「是,這個五常省得,一會一定料理乾淨。」張五常心中越發佩服張華軒的滴水不漏,到了這個時候,居然並不是先問出了什麼事,而是將後事料理好,這種城府手腕與鎮定功夫,張五常自己便自料做不出來。
將這些手尾問的清楚明白,安排妥帖之後,張華軒這才沉聲問道:「出了什麼事?」
張五常適才顯然是狂奔而來,氣息到現在才算調勻,而雖是初夏,卻也已經是滿頭大汗,好在張華軒剛剛並不著急,先將他情緒穩住,此時一問,張五常便很快捷的答道:「朝廷那邊好像要對大人動手了。」
「哦?」張華軒吃了一驚,這幾個月來朝廷雖然屢有催逼,不過總的來說仍然是風平浪靜,文祥算是有了點交情,隔幾天便有信來淮安,一點兒異常也沒看的出來,其餘幾個用銀子堆出交情來的小軍機和部郎官員也是說京師沒有什麼動靜,誰知道突如其來的,就是朝廷要向自己動手?
見他面露懷疑之色,張五常定一定神,又是接著道:「朝廷其實對大人一直有防範忌憚之心,這一點大人早就和標下說過,標下也是時刻注意。以往不給大人實權,以防大人佔地多有了地盤,江北大營不管怎麼糜爛,一定要鎮在揚州,說是防天京的發匪,不如說是防著大人。」
這一條是張華軒早就看的清楚,並暗中吩咐張五常千萬小心,張五常這時說起來,張華軒神色不動,只淡淡一點頭。
朝廷對漢員的經制防範之心就一直沒有放鬆過,曾國藩是什麼人,二品大員回鄉守制,湘軍又用旗人為帥,就這麼著,湘軍去年打的一好,朝野上下都盯著不放,這是何等的小心謹慎。張華軒不僅是漢員,而且手中的兵馬根本沒有嚴格意義上的朝廷武將幫著掌握,地方的官員又被他壓的服服帖帖,根本不敢反抗,這麼著一來,張華軒不是藩鎮也是藩鎮,沒有異心也有異心。朝廷在去年就試了他一把,要把安徽布政給他,這樣除了蘇北地盤,張華軒還能把手名正言順的伸到淮北去,等張華軒拒絕之後,好像是過了一關,朝廷變的優容許多,今年又特意為了酬功讓淮軍對太平軍動手,更是加了張華軒江寧布政,現下從張五常的話意中聽來,朝廷真正掌握中樞的大員與咸豐本身,怕是從來都沒有放輕過對張華軒的忌憚與提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