葆在開礦這件事上的表現,已經說明他不是一介腐朝都對開礦持厲行禁絕的態度,礦禁與海禁是滿清的兩大特色,海禁是當初台灣未收,閩海附近不但不許寸板下海,還強迫沿海居民後退十里居住,有違者被燒掉房子,殺掉全家的事數不勝數,而台灣收復,海禁卻被清廷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而保留了下來,有清一代,中國的航海事業不進反退,造船技術也大為退步,海外貿易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滿清所謂的聖主康熙卻恰恰是禁海最堅決的清朝皇帝。
至於礦禁,也是為了防止人民聚集生事,元朝滅亡的歷史記錄就是因為數十萬人開挖黃河,謠言引起天下震動,反者四起,滿清也是以異族統治中原漢土,所以對漢人聚集始終持非常保守與謹慎的政策,所以有清一代,銅礦的開採連宋朝的三分之一都不到,鐵礦銀礦等更是遠遠不如。
從清朝開國,海禁與礦禁的爭執就沒有停止過,張華軒這時候要開鐵煤兩礦,也是看準了太平天國的戰事一起,未來幾年內諸多大佬都會購買槍炮,或是自辦兵工廠,到時候對煤鐵的需求就會大大增加,有此原故,朝野間那些保守勢力也無話可說,而他也借由開礦賺取利潤,拓展自己的地盤。
當然,這些他自然不會和沈葆全盤托出,而且現在以手頭的力量,也根本不可能搞大規模地礦業。
除了開礦外。海州的港口建設也可以提上日程。未來的漕運肯定將被海運所取代,英國人的小火輪已經引發了清廷的注意,江南製造局也將在幾年後自己建造蒸汽輪船,而在現在,廣州已經購買了幾艘小火輪,內地的第一艘英制蒸汽船也已經到貨,在長江航道上運送貨物。
工廠,礦山,港口。再加上財力充裕後的造船廠,未來十年之內,可想而知的就是蘇北地區的繁華與興盛了。
既然沈葆這麼起勁,想來這十來天地考察已經讓他認識到。沒有一個全新的體制與核心,憑著老大帝國原本的衰弱靈魂來換一個全新的健康肌體,這根本就是癡人說夢。
而且也不僅是沈葆會認識到這一點,其餘到淮安來投效地那些官員。多半也是來自兩江各地的人才,他們眼光敏銳頭腦清楚,很多人開始是為了軍功保舉才來投效,卻又在很短的時間內融入了張華軒以淮軍為核心的團隊之中。竭力報效,勞心勞力,卻是沒有半點怨言。
這個時代當然是中國最黑暗地時代。不過也是大變革時代的發端。在這個時代無數人才被壓抑被毀滅。卻也有無數的聰明人開始睜眼看世界,變革的種子。已經悄然播入土中,只等著發芽地那一天。
聽完張五常有關淮系諸多文官幕僚的稟報,張華軒心中甚覺興奮,這些人雖然不多,倒是不愧他精心挑選的文臣中地傑出之士,一舉手一投足,范兒就不是那些蟲可比!
當下笑吟吟向著張五常問道:「那些個祿官兒,有沒有什麼異常?」
這會子他問地當然不是自己地核心班底,而是淮揚徐三府幾十州縣的地方官員。這些官兒多半礙著張華軒地勢力,表面上事事合作,張華軒指東他們不敢往西,恭順的比核心還要核心,不過是否心懷異志,且就得兩說。還有一些,比如王有齡與陶金這樣,在張華軒的保舉下飛黃騰達,王有齡的官位做的比張華軒本人還要高,除了欠張華軒老大人情外,而彈劾靖安地方,卻又得完全依靠張華軒的淮軍,所以雖然不是張華軒班底,卻也基本上事事可以商量而行,就是依靠這些個手握實權,又被張華軒捏著命門的實權官員,張華軒才把淮揚諸府拿捏在手中,連靠近江北大營的揚州,基本上也是仰張華軒的鼻息而行事。
這些官員,張華軒當初並沒有拿掉換成自己人,也是忌憚自己鋒芒太露,恐惹的朝野側目,而留下來也不礙著自己行事,不過現下看來,不是自己一手拉起來的班底,使用起來並不放心,所以平時的監視也必不可少。
而最不穩的,便是那些食古不化,信仰儒家教條到忽視自身利益的腐儒們。淮安的教學訓導朱便是其中代表,這類人最為頑固,而偏生又不理會現實利益,可稱又臭又硬,好在清朝不比明朝,士大夫中有骨氣的寥寥無已,到也罷了。
張五常心裡當然清楚,當下一五一十按著官員的地位高下,一一回稟,直到最後才提起朱等人,他嘴角帶著一絲輕蔑的笑紋,向著張華軒道:「朱前天又在淮安府學裡講大人離經叛道,以
物力學洋人之器物,其心不可測,其行不可測,甚是雲。」
張華軒嘿嘿一笑,淡然道:「他左右不過是說我鹽商出身,不懂格物致知那一套,沒有修心養性的功夫,所以才會沉迷於奇技淫巧。這不算什麼,那個徐桐可比他過分的多,徐大人可是連洋土也不抽的……」
他話沒說完,張五常眼角一跳,顯然已經是將這徐某人記在了心裡,張華軒看的暗笑,徐桐現在還是名聲不顯,算不得什麼大人物,以張五常現在建立起來的特務情報網,只怕還查不到什麼底細。
自從張華軒掌握淮安附近的實權之後,軍隊規模日大,地方政務也都受到他的影響,班底一大,自然需要特務政治,同時對全國情形的瞭解,也需要相應的情報網絡。特務政治在政治不清明,體制沒有自行良性運轉之前有著不可取代的作用,因為滋事重要,所以並沒有依托外人,而是交給了張五常為首的張家自己人手中。張五常倒也不負張華軒所托,清江浦一事,便是這個青衣奴僕一手策劃,其後情報與特務網建立,以軍中的宗族與投機分子為主,然後是地方上的車行店腳牙為主,雖然還很幼稚與落後,張華軒也不懂什麼特務政治,但總比兩眼一抹黑要好的多,時至今日,這個簡陋的情報與特務網絡已經能發揮簡單的作用,幫助張華軒監視著兩府的地方官員,甚至在京師也布有眼線,收集官場流言,以做簡單的情報分析。
當下向張五常揮一揮手,笑道:「這徐某人算不得什麼,不必管他了。」
張五常低諾一聲,眼見張華軒再沒有吩咐,這才躬身退出。
「朱?」
張華軒暗自冷笑,此人食古不化,拒絕任何形式上的改變,正是典型的腐儒代表。不過就算如此,他也算不得什麼大角色,要知道剛剛提到的徐桐,在光緒年間已經是大學士,洋務運動都搞了幾十年後,列國的使館都開在北京之時,這個徐某人還堅稱世界列強只有意大利確有其國,其餘的列國都是漢奸編出來欺騙朝廷的,當朝大員~居然還是一國名義上的中堂宰相,朱這個小小的腐儒又算得什麼?
當夜無話,到得第二天時,張華軒清早起身,跑圈打拳健身,一身大汗後冷水沖澡,然後刷牙用早點,這一套辦法也是當時最好的健身辦法,在很多西藥抗生素沒有發明之前,中醫不成西醫也不成,雖然已經不是一場傷寒都要人命的年代了,能讓身體壯碩一些終究是好事,委實大意不得。
待全身清爽,張華軒帶著自己的戈什哈赫赫揚揚出發,沿途軍民百姓自發退讓在道路兩邊,看著這位太子少保帶著數十親兵出城而去。
由淮安出城一路北行,十餘里後,就可以清楚看到徐溜附近火器局的高爐噴發出來的火焰,再加上蒸汽機噴發出來的濃郁白霧,在後世這是被世人深惡痛絕的工業污染,而此時此刻,看在張華軒的眼中,這些工業污染的景象卻是那麼的可愛與美麗。
他深吸口氣,彷彿能感覺到空氣中的那種蒸汽味兒,滿臉的心曠神怡,暗自笑道:「怪不得張之洞在湖廣搞漢陽鐵廠,為了在總督衙門附近就能看到工廠的蒸汽白煙,不惜花上百萬兩銀子遷鐵廠到總督府附近,還不計運輸的成本!」
不過今天他到沒有去視察火器局或是工廠區的計劃,就在火器局與工廠區的三角正面,卻又有一大片工地正在施工,幾千從附近村鎮抽調來的民工正干的熱火朝天,十月天已經很涼,秋風漸起黃葉滿地,民夫們卻滿身大汗,挖掀挖土,土法制磚,光是大梁用木就整整擺了十幾堆,看到張華軒到來,監工的幾個淮軍後勤官員急忙迎了過來,請安問好不迭,而那些做事民夫卻是視若不見,仍然埋頭做事。
這工地顯然是張華軒從淮北回來後才吩咐動工,十來天下來已經初具規模,縱平豎直,一排圍牆已經將方圓數里的地方圍在裡面,圍牆正南的方向留了一個很大的缺口,如果是大門的話,當時一般的王公大臣的正門也算是排場,而眼前這大門卻是比較王公府邸大門還要寬上十倍左右,入門之後,便是一塊老大的空地,一點兒建築也沒有造,再之後,便是一排排的房舍,地基已經打好,工匠們正在砌磚造牆,如此怪異的模樣,卻教這些造房子的工匠摸不著頭腦,便是監工的那些官員們,也是甚覺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