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曹昂心情不錯,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吹著小調,心裡簡直比署天喝了一大桶冰鎮可樂還快活,只因今日乃是屯騎營每月的歷假。曹昂高興的起了個大晚,直近午時方才起來,起身後的曹昂心情和今日的天氣一樣舒暢大好,竟突發奇想來寫它幾篇名詞,像曹操,曹植一樣留文名與青史,可別看曹昂頗知歷史,但肚子裡的那點墨水實在有限,讓他寫首漢詞簡直就如殺了他一般,半天也沒憋出個屁來,最後只得悻悻的扔下筆硯,抬腳出去涼快去了。
坐在園中,一邊喝著川中進貢的香茶,一邊讀著《六韜》的曹昂當真是少有的舒坦,李女,徐女等人在園中不時的忙忙碌碌,為幽靜的園中適當的點綴了一些勃勃生機。
正當曹昂享受著這少有的快慰之時,就有楊元跑來稟報:「大公子,幾位小公子來了。」曹昂聞言一愣,接著急忙起身道:「快回去,就說我不在!」
「大哥~」話音剛落,就聽園外傳來陣陣笑聲,並夾雜著一眾小子的叫喚,曹昂咧嘴苦笑,看來難得的假日就得這麼泡湯了。
只見三個少年興沖沖的跑入園中,前面的兩個便是曹丕和曹彰,至於他們身後的另外一個年紀頗大的少年,乃是曹操的養子曹真。昔日曹操與陳留起兵之時,曹真的父親秦邵為其募兵聚眾,後因此為人所害,曹操可憐秦真幼年喪父,隨即收養在身邊。待之如若己出。
曹昂看著前後走進的三個小子,嘴角不由的苦笑一下,自己在司空府已經待了數月,只要稍有閒暇,便會被曹丕和曹彰這兩個小子糾纏,其中苦楚實不足為他人道。
「二弟,三弟,真弟,你們怎麼來了?」事已至此,曹昂也是好毫無辦法,就客觀方面來講,有時候,曹昂甚至覺得自己跟這兩個親弟比和夏侯淵練功還累。
「大哥,氣死我了!」只見曹丕一臉生氣的坐在凳上之上,細細長長的小眼中怒意連連,一旁的小曹彰也是頗為不悅的站在一旁,神情似是也是不太高興。
「呵呵,二弟,何人把你惹成這樣?」曹丕惱怒的張了張口,但終究是沒有說下去,曹昂無奈的搖了搖頭,轉首對著身後的曹真問道:「真弟,到底是怎麼回事?」
曹真的年紀約有十三四歲,比曹丕大上一些,可能是因為身為過繼之子的緣故,曹真非常的懂事,對於讀書習武也是非常的用功,雖然只是粗粗的見過幾次面,但曹昂對於這位過繼的弟弟非常有好感。相比於一天活蹦亂跳,麻煩不斷的曹丕和曹彰,曹真倒是更能討得曹昂的喜歡。
「回兄長,適才我與兩位弟弟在南城大街上,偶然看中了一抹古琴,那琴弦清木彤,一望便知絕非凡品,卞夫人喜好音律,平日最好怡琴歌舞,兩位弟弟見那古琴似非凡品,欲重金購之,用以孝敬夫人,只是那持琴的女子性情剛折,說什麼也不肯將手中琴相讓,見弟弟執意要買,那女子竟然衝撞出來,還把丕弟撞倒在街上」
曹昂聞言不由莞爾,這兩個臭小子未免太霸道了些,這天底下的東西還有強買強賣的?唉,也是,他二人從小便是天之驕子,雖說曹操教子甚嚴,但二人也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從無人剛當面頂撞,今日曹丕更是在街上出醜,也難怪把二人氣成如此模樣。
曹昂搖頭無奈的笑笑,接著拍了拍曹丕的肩膀道:「唉,這才多大點事,竟把你惱成這樣,不就是一張琴嗎,哪天大哥給你買它十張八張的便是。」
曹丕聞言猛然轉頭,一臉不甘的向著曹昂訴道:「大哥,你不知道,那張琴絕非俗品,只怕整個許都都找不出能夠與它相媲美的,普通凡品,我又何須這般著急買與母親,更何況」曹丕說道這裡不由嘟嘴道:「那個女人膽大包天,竟敢冒犯本公子!這口氣我又怎麼能咽的下去!」
見曹丕如此,曹昂不由無奈一笑,這小子哪裡都好,只是這性格著實是有些見曹丕一臉憤恨惱怒,曹昂心頭一轉道:「反正今日無事,我便隨他去尋尋那張琴便是,要不然這小子若是幹出什麼過格的事來,傳到父親那裡總是不好。」
想到此處,曹昂衝著曹丕微微笑道:「也罷,大哥今日便為你討回個公道如何?走,咱們去南城找那女子說理去!」卻見一旁的楊元聞聽此語,急忙上前媚笑道:「區區小事,何勞二位公子,待小人領一對家丁前往,定將那賤人手到擒來」在感到曹昂憤怒的目光之時,楊元的話便一點點的嚥下,再難說出分毫
午後時分,許都城南依舊是熙熙攘攘,曹昂帶著幾個弟弟和一眾侍從在許都城內來來回回的尋找,許都城中極為熱鬧。漢朝的兩都,洛陽,長安連遭董卓,李傕,郭汜之亂,損毀衰敗,氣勢大不如前。反倒是許都,以及河北的鄴城欣欣向榮,馬市,栗市,金市的建築皆頗有特色。只見平整寬闊的兩側鋪房林立,從綢食到茶釵幾乎無所不有。
曹昂正看的舒暢,便見曹丕猛然使勁拉了拉他的袖子,接著指著前面的一處商舖角落道:「大哥!就是她!」曹昂聞言抬首望去,不由一陣驚愕,那是個女子?若不是曹丕事前所言,曹昂簡直以為那就是個要飯的。
幾人走進到那女子跟前,只見她蓬頭垢面,衣衫襤褸,著實是有些慘不忍睹。雖然亂世之中到處都是這般的可憐人,可是這樣的人在許都可謂少之又少,那女子似是已經睡著了,懷中緊緊的抱著一件灰黑色的東西,應該是曹丕所說的那張古琴,只是被那女子報的極緊,看不清其中形狀。
「喂,喂!起來,裝什麼睡!」只見曹丕一腳蹬在那女子肩膀之上,那女子頓時如驚弓之鳥一般,從睡夢中清醒,接著猛然抬起頭來,待看到曹丕之後,便見她瞬間將懷中之物抱的緊了一緊,口中驚慌道:「你這小孩怎麼這麼纏人,我都說了這琴我不賣!」
曹丕眼中瞬間閃出一絲狠厲,只見他冷冷然道:「賣?哼!本公子還不買了呢!楊元,給我搶過來!」身後的楊元聞言並沒有立刻動手,而是詢問的看向一旁的曹昂。
見曹昂輕輕搖首,楊元便急忙低頭,站在一旁無動於衷。曹丕說完話便負手而立,見楊元久久未曾動手,不由微怒,卻見曹昂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接著蹲下身衝著那乞丐女說道:「姑娘,看你的樣子似是不是許都之人啊?」
那女子輕輕的往後縮了一縮,手中的琴抱的更緊了。曹昂心中不由默然,「靠!我長的就那麼像壞人?」接著對那女子說道:「姑娘,說句實話吧。我看你身無長物,這琴對你來說著實是個累贅,你把它賣我,既能解你燃眉之急,又能隨了我弟弟的心願,你看如何?」
似是怕那女子不信,曹昂急忙又續道:「我出一百錢,如何?」那女子聞言只是使勁的搖首,道:「不賣!一千錢,一萬錢也不賣!」
「大膽!」曹丕忍了半天,此時終於是忍不住了,「你不賣!好,那我成全你!給我搶!」這回曹丕長了個心眼,不找楊元了,而是直接命令所有的侍從,這些人哪裡有楊元懂事去看曹昂的臉色,曹丕方一下令,便見一眾家丁如狼似虎的就欲撲而上。
那女子見狀,先是愣了一愣,接著便嗚嗚哭泣起來,抽泣道:「不要,不要!這焦尾琴是小姐留給我的唯一一件東西死也不給!」
「住手!」只聽一聲斷喝,眾人盡皆啞然,只見曹昂猛然起身,細細的打量著那女子手中古琴半晌,方才緩緩開口言道:「姑娘,你適才所言可是『焦尾琴』?」
那女子此時說不出話來,只是嗚嗚的抽泣,聞聽曹昂言語便輕輕的點了點頭,曹昂心頭一跳,接著心中瞬間開始轉起了千般念頭。
中國古代有四大美女,同時也有四大名琴。分別是齊桓公的號鐘,楚莊王的繞樑,司馬相如的綠綺,以及蔡邕的焦尾。據說這焦尾未成琴之時,曾被放入火中灶膛,後蔡邕聽的火中木頭辟啪之聲翠耳,便急忙從火中將梧桐木取出,後上弦成琴,因其尾被燒燬,故稱之為焦尾。
但曹昂此時想的卻是另外一件大事,蔡邕當初與洛陽因為董卓所用,而不得王允向容,早已身死,那這焦尾琴理當由其後人保管,適才這女子有曾說「小姐」二字,莫非?
想到此處,曹昂急忙俯身問道:「你適才所說的小姐可是蔡邕之女蔡琰?」那女子聞言不由抬頭望向曹昂道:「你如何知道我家大人名諱?」
「果然如此!」曹昂心中暗道,看來蔡文姬定是以讓匈奴拿去,這侍女懷此焦尾琴孤身來奔許都,莫不是求救於曹操?
想到此處,只見曹昂低首微微笑道:「姑娘,實不相瞞,我乃是當朝司空大人之子曹昂,吾父曾與你家大人相熟,適才聽到焦尾琴名稱,故而有此一問。」那女子聞言頓時雙目一亮,急道:是曹司空的兒子?」見曹昂微微點了點頭,那女子急忙俯身拜倒在地:「小女子有事求見司空大人,求公子代為引薦,若能得見司空大人,小女子願為公子結草啣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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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府,書房——「啪!」只見書案上的一卷書簡被曹操狠狠的扔到地上,一旁的曹昂只是靜靜的矗立於旁,似乎毫無所動,而此時正跪與下首的那名乞丐女則是嚇得渾身一顫,雙目不由的緊張的看著盛怒以極的曹操。
「胡奴欺人太甚!」只見曹操狠狠的站起身來,事情果然如曹昂所想,兩年前李郭之亂,楊奉等人引南匈奴軍進入中原平亂,蔡家被襲,蔡琰被亂軍所俘,流落漠北,為左賢王納為的閼氏,至於這女子是昔日高陽鄉侯家僕的女兒,蔡琰的貼身丫鬟,蔡琰取其名為玉兒,與自己的吻合為『琰玉』。
蔡琰被匈奴劫走後,玉兒想起蔡琰平日待自己宛如親妹,想到她獨身流落北原,時常抱著焦尾琴便獨自一人暗自神傷,後曹操奉迎天子名聲大振,玉兒尋思曹操與蔡邕有舊,說不定可救蔡琰回漢,便不辭辛苦,獨身一人從圉縣趕到許昌,希望能夠尋機面見曹操。
「請司空大人救我家小姐!」看著在地上不住扣首的玉兒,曹操心頭一軟,回憶起昔日洛陽自己得蔡邕指點文墨,亦師亦友,與蔡琰品古談文,引其為知己,長歎口氣道:「玉兒,你權且先下去休息,昭姬之事,孤自當救她回來,以慰伯喈公在天之靈。」
「多謝司空大人。」看著一臉淚水,慨然的玉兒,曹操不由額首讚道:「真乃忠義女子也,來人,帶她下去梳洗用食,好生照料,不得怠慢!」
待玉兒走後,曹操趴在案上,揉了揉微痛的額頭,接著撫摸著那張焦尾琴,面上若有懷思,那古琴造型古樸典雅,安十三弦,桐木香氣十足,琴身花紋斑駁,尾部呈現焦黑之色。半晌,曹操方才轉首看曹昂道:「子修,這位玉兒姑娘暫時居與在你園中,你要好生安排,執以上賓之禮,勿要怠慢。」
「諾。父親放心。」曹昂對著曹操躬身應道,「只是,父親,若是玉兒姑娘問起孩兒,何時相救蔡大家,不知孩兒當如何說。」
「唉,你權且敷衍退塞即可。」曹操順口將皮球又給踢了回來,曹昂不由心中暗罵,但面上亦是恭禮慎重道:「諾。」
「唉,如今中土威勢漸弱,匈奴猖獗,恐非吉兆啊。」沉默了半晌,曹操方才幽幽歎道。曹昂聞言看了一臉深思的曹操一眼,不知在此時當不當開口,但權衡了一番利弊之後,曹昂終是緩緩出言道:「父親,孩兒以為,如今關外胡人對於中土的威脅已非僅僅以『兆勢』便可涵蓋。」
曹操聞言醒了醒神,轉首輕言道:「你指的可是匈奴,羌,氐,鮮卑等胡族。」曹昂心頭一穩道:「原來他知道。」
曹操緩緩的額首歎道:「自武帝時伏匈奴以來,胡人便不斷向中原遷移,如今已是尾大不掉之勢,這孤如何不知,更何況」曹操搖首又長歎口氣道:「更何況,如今漢室傾頹,再難有昔日威壓之勢,長此以往,我中土再難有昔日震胡虜,掃邊疆之威了。」
曹昂聞言點了點頭道:「父親,其實孩兒覺得,長此以往,更大的禍患還在後面。如今我中土內亂不止,人丁不斷減少,而外族之人卻是日漸碩充盈實,長此以往,中土前景堪憂。」
曹操聞言沉默半晌後,眼中寒光漸漸暴漲,少時,便見曹操起身道:「只是現下還不是時候,子修,你且看看這個。」
曹昂急忙伸手接過曹操手中的木簡,細細看之,乃是淮南斥候所呈密函,上書袁術與壽春大興土木,築壇建宮,繡黃黑錦色服飾,著實有大不敬之意。曹昂看到此處,心中歎道:「終於來了,袁術準備稱帝了!」
而那邊廂的曹操此時卻是望著窗外漸漸烏雲密佈的天空,雙目忽明忽暗,半晌,只見他的嘴角輕輕的掛起了一絲笑容,似嘲諷,似悲憐的道:「這天,要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