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大陸上著名的罪惡之城,大耳城存在的歷史並不算太長。就在二十多年前,這裡還只是一片荒山野嶺。在二十多年前,帝國軍隊在西北大戰之後,為了鞏固西北的邊防,在西北地區建造了很多軍事要塞。
然而隨著帝國財政的緊張,西北的很多軍事要塞缺乏修繕的經費,後來大多都荒廢掉了。因為奧古斯丁皇帝陛下,在認為自己已經「征服」了西北之後,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富饒廣袤的南洋。
而西北的這些軍事要塞,大多名存實亡。
大耳城,是其中的一個例外。
在二十多年前,這裡只有一座大耳山。這座山並不大,但是從空中俯視的話,會發現山體的造型輪廓,很酷似人的耳朵。而在西北戰爭期間,帝國在這裡建造了一個軍鎮,作為西北戰場的車重物資中轉點。
而後來,戰爭結束之後,這裡漸漸演化成了所有的罪民發配西北的集中營。
整座大耳城,並沒有任何平民,這裡駐紮著兩千守備軍,而常年關押著一萬多罪民。等待這些罪民的,是西北邊防要塞的繁重勞力工作————這些人大多數無法熬過發配服役期,大多會在繁重的勞役之下,最多支撐兩年就會死去。
帝國的刑法之殘酷,可見一斑。
所以,在帝國裡有這麼一句傳言:寧可被叛死刑,也別去大耳城。因為叛了死刑,大不了立刻就死。而如果去了大耳城,那麼還要多受兩年的罪過然後悲慘的死去。
比埃德羅是大耳城地手背統領。不過他的這個統領地位置,實在有些特殊。從帝國的軍制上來說,身為統領軍官,一般都能統率一個完整的團隊。帝國軍隊的編制,一個步兵團是四千人,騎兵團是三千人。但比埃德羅統領,他的麾下只有兩千步兵的「縮水步兵團」,而且他們常年缺乏裝備,甚至無法讓每個士兵分到一副完整的鎧甲和武器。事實上,作為一個監獄性質的城市,他的士兵並不需要上戰場,只需要關押好那些囚犯就可以了。
比埃德羅今天很早就起來了,他知道今天會有一位大人物到來————這是「上面」下達的命令。
對此比埃德羅心裡很是鬆了口氣。前些日子從帝都押解來了整整四千人!以比埃德羅地眼光,他當然能看出這四千人都不是普通的罪犯……他們都是合格的士兵,每一個都很精壯,而且訓練有素。雖然已經被繳械,但是畢竟是由四千人的士兵組成的罪犯團……
看著這四前人被送進了大耳城,比埃德羅這幾天連覺都睡不好……他手下只有兩千士兵,而且缺乏裝備。以兩千人看管上萬囚犯,已經是很勉強了,更何況又多出來這麼四千剛剛脫下鎧甲的士兵————哦,對,他們是叛軍!而且聽說還是精銳的王城近衛軍!
這樣的一批人,無論從數量上和質量上,都遠遠勝過了自己的手下那些地方雜牌軍……不,自己地手下連雜牌軍都算不上,最多算是一群武裝獄卒而已。
如果這些叛軍暴亂起來……比埃德羅可沒有把握能把這些人全部制服。
所以,當上面傳來命令。在這兩天會有人來把這四千人領走,比埃德羅真是鬆了口氣。
可是,昨天等了一個晚上,卻沒有等來預期的客人,比埃德羅心裡也有些嘀咕:難道上面的那些大佬地命令傳錯了?
從內心深處,比埃德羅希望這四千人燙手的山芋越早滾蛋越好。
終於,早晨地太陽躍出了雲層,紅色的朝霞籠罩在大耳城上的時候,站在城頭地比埃德羅看見了在遠處,地平線上,一隊騎兵飛速的朝著這裡靠了過來。
看著來人打著的旗號,比埃德羅內心忽然敲起了鼓來……老天,是荊棘花皇旗,居然是御林軍!!
難道來人是皇室麼?
比埃德羅不敢怠慢,趕緊命人打開城門,然後親自帶隊出城迎接。
那隊御林軍騎兵大約有三百人,一路奔馳到了城下,才停下了馬蹄。
「讓你們的軍官出來說話!」在隊列之首的是一名中年騎士,西方臉,留著短髯,聲音很渾厚。
比埃德羅趕緊走上幾步:「我是大耳城統領比埃德羅,閣下,請報上您的身份。」
「我叫羅伯特。」那個中年騎士淡淡道:「鬱金香家族私軍統領,比埃德羅統領閣下,請準備迎接公爵大人!」
公爵?鬱金香家族?
比埃德羅在腦子裡仔細搜索了半天,這才想起,這似乎隱約是最近傳聞之中,剛剛新封的一位年輕的大公爵……帝都政變雖然已經幾個月過去了,但是在這個世界畢竟沒有電話沒有報紙和網絡,消息傳遞得並不快,何況是這個封閉的大耳城呢?
不過一位公爵的身份,絕對不是比埃德羅這樣的人能怠慢的,他趕緊下令列隊。在城下等了好一會兒,才看見後面在幾十名御林軍騎兵的護衛下,一輛馬車緩緩的行使了過來。
當比埃德羅看見從馬車裡走出來的這位公爵大人,他真的有些意外。這位公爵大人……簡直就是一個未成年的少年嘛。
但是這個念頭只在比埃德羅的腦子裡略微閃了一下,他就乾淨單膝跪了下去行禮:「大人,歡迎您光臨大耳城。」
杜維皺著眉頭,眼前的這座大耳城實在太破舊了,依著山體建造的城牆,主體還算完整,高度也符合帝國的軍制,但是可以看得出來,已經很多年沒有維修了,很多地方的石料都已經剝落,還有的地方城牆之上還出現了碩大的裂紋。上面巡邏的士兵都是沒精打采的樣子。
他輕輕的摘下了手套,扇了扇風,歎了口氣:「好了,統領閣下,我沒有太多時間,現在快帶我去看我要的人吧……這該死的天氣可真讓人難受。」
說著杜維已經走進了城門,比埃德羅趕緊跟了上去。
走進大耳城,杜維才發現這個地方遠比自己想像的更破敗。城裡幾乎沒有什麼像樣的街道,兩邊的彷彿都是灰不溜秋的又低又矮。再往裡面,就是一圈高達三米的大圍牆。
「我要的人呢?」
「全部都在校場上等著。」比埃德羅小心翼翼的陪話:「原本我接到的命令,以為您昨晚就會到來,那些人昨晚就一直在等著了……」
杜維的腳步緩了一點,回頭看著這個一臉疲憊的統領,露出了平和的笑容:「哦,抱歉,統領閣下。這路上的道路太難走了,所以我們錯過了時間。」
比埃德羅哪裡敢接受一位公爵的道歉,他趕緊連聲說不敢,然後搶先幾步,領著杜維一行人穿過了圍牆下的大門,往校場去了。
地面完全是用個灰土和石子鋪的,風一過,就會捲起大量的灰塵。杜維歎了口氣:「看來你們的經費很緊張啊。」
比埃德羅立刻哭訴:「可不是麼?大人……我已經為了錢的事情絞盡腦汁了。老天,這裡常年關押著上萬人,還有我的兩千士兵,可是運送的補給卻經常拖延,這裡周圍都是荒山,總不能讓我的人啃沙子吧。還有裝備……」說著,他壓低了聲音說道:「大人,不是我訴苦,不瞞您說。我手下有兩千人,但是卻只能湊出八百套鎧甲和裝備!每年我的人巡邏的時候。都只能輪流使用。只有八百個士兵手裡有武器,卻要看管一萬多囚犯……」
杜維笑了,看著這個一臉苦笑的傢伙,忽然道:「你在這裡當了很多年統領了吧?」
這話立刻就刺到了比埃德羅地痛處了……的確,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沒有人願意到這裡來當什麼狗屁統領,在這裡當一個統領,還不如在其他城市當一個隊長日子過得舒服!但是比埃德羅這個官場的倒霉鬼,一沒有後台,二不懂得為官之道。卻好像釘子一樣被死死的釘在了大耳城,已經八年了。按照帝國的軍制,地方軍官應該三年輪換一次,而且視考核成績進行陞遷或者降貶,但是偏偏他比埃德羅,在這裡八年都沒有能挪動屁股……
看著比埃德羅一臉苦相,杜維忽然臉上一笑,壓低聲音道:「你知道你為什麼總是升不上去麼?」
「……請大人指點!」比埃德羅眼睛裡放光。
「因為你剛才對我說的這些話,訴的這些苦!」杜維笑了。
這個傢伙動不動就訴苦。還把自己的短處暴出來給長官看……誰會喜歡?在軍方或者在官場,都是花花轎子人抬人。有上級到來的時候,誰不都是把最光鮮最漂亮的一面拚命展示?也就是這個笨蛋會一個勁的訴苦。
這樣地傢伙,官場裡當然吃不開了。
「如果你想陞官的話,我教你個辦法。」杜維笑道:「下次有什麼上司來到這裡的時候,你最好事先讓你的人都穿戴精神一點。然後把這個地方弄得乾淨漂亮一點,不論你有什麼難處,都要裝作一切都很順利很成功的樣子……然後,我保證你兩年之內就能升上去了。」
聽了這話,比埃德羅內心頗有感觸,忍不住一時出神,等他回過味來,卻發現杜維已經走遠,趕緊小跑幾步追了上去。
這個集中營的校場之大,勘比任何軍營的練兵場了。不過地面就慘了很多,雖然穿著結實的馬靴子,杜維依然感覺到腳下硌得難受。
隨後,他看見了廣場之上黑壓壓的人群。
整整四千人,穿著清一色地破舊囚服,沒精打采的原地坐在地上,每個人都是面上滿是灰土,臉色漠然,眼神麻木而空洞。
這就是自己未來的步兵團?
杜維皺眉:「他們怎麼這麼沒精神?」
「這個……」比埃德羅抓了抓頭髮:「大人,我接到的消息是您昨晚就會到來,所以從昨晚我就把他們叫了出來,在這裡坐了一夜了。而且……」比埃德羅歎了一口氣:「最近地補給不足,糧食也短缺,這些囚犯每天只能吃一頓飯。」
杜維立刻就火了!
每天吃一頓?
這些人可是自己將來的士兵!!這個該死地傢伙,居然敢讓自己的士兵餓肚子?
不過看著比埃德羅愁眉苦臉的樣子,杜維也沒法對他發火,看得出來,這個統領也是沒有辦法。
果然……
「……就連我地人,每天也只能吃兩頓,只有軍官才能保證一日三餐的供應了。」比埃德羅歎息:「如果補給再晚來十天的話,那麼就連軍官都要縮減糧食配給了。」
杜維霍然轉身,仔細的盯著比埃德羅:「這麼緊張?負責你們補給的是……」
「是西北軍。」比埃德羅苦笑:「大人,這裡是西北,根據帝國二十年前的西北戰區條例,西北所有的補給,全部都是統一交到西北軍的統帥部進行分配……而問題是……」
說到這裡,比埃德羅猶豫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該不該往下說。
杜維看出了這個傢伙的遲疑,他沉聲道:「說吧,我不怪罪你!」
比埃德羅心裡一橫————面前的這位公爵大人,可是這些年來到這裡的最高級的大人物了。這些問題他早已經無數次的向上面反應過,但是從來沒有消息!
「大人,大耳城的兩千守備軍,從編制上,是屬於帝國地方守備軍,而不是西北軍團。但是在西北,所有的軍事補給物資全部都是由西北軍團進行分配的,所以……」
「所以怎麼樣?」
比埃德羅看著杜維的眼睛,忽然也不知道哪裡來的一股勇氣,咬牙切齒道:「所以,我們這些人簡直就是後娘養的!每年的補給,都是我們最晚得到,還經常被剋扣,而就在五十里外的一個西北軍的軍營,駐紮著一個步兵團,他們每年都能吃香的喝辣的……我們這裡……您也看見了。」
杜維皺眉,沉思了一會兒:「為什麼會這樣?按照帝國發令,地方守備軍的補給和供應,應該是地方政府的財政收入進行的。為什麼在西北要讓西北軍控制這個權力?」
「這個……」比埃德羅苦笑:「二十多年前的西北戰爭時期就頒布了這個臨時條令。根據當時的戰局,把西北劃為戰區,這個條令也算是合理的。可問題是,戰爭都過去二十年了……這個臨時條令還沒有取消。西北軍的那幫傢伙,只會護短,西北軍自己的軍隊都吃得飽穿得暖,而我們這些地方守備軍……嘿嘿。」
杜維臉色陰沉,他沒想到西北的局勢居然已經嚴重到了這樣的地步!
戰時條令?
如果那個條令還沒有取消的話……那麼自己的領地德薩行省……
每年還要拿出一部分財政收入交給西北軍團??
杜維沉思了一會兒,這個問題不是現在能說的清楚的。他按耐下了內心的這些思緒,看著靜坐在廣場上的這些囚犯。
「去找人推一輛車來,我要講話。」杜維對比埃德羅下令。
很快,一輛破舊的牛車被推了過來,就放在了人群的中間。杜維一躍跳上了車,然後深深吸了口氣:
「所有人注意!」
他嘩的一聲,扯下了自己身下披著的披風,露出了裡面的一身黑色地魔法師長袍來!
杜維隨手在周圍佈置了一個魔法。使得他的聲音可以遠遠地覆蓋住全場。
四千人囚犯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杜維的身上,這位站在牛車上的魔法師……似乎是那麼的眼熟。
「哼!」杜維冷笑了一聲。他的臉上帶著威嚴,大聲喝道:「我相信,你們之中的大多數人,應該還記得我!認得我吧!!」
下面開始有人低聲交談了,幾千雙眼睛看著杜維,眼神裡帶著複雜。
是的,很多人都認出了杜維。因為在場的人,大多經歷過政變日當天廣場上發生的事情。
這個穿著黑色魔法師袍子地少年,在那一天,給眾人留下了太深太深的印象了!
「是的。我從你們的眼神裡看了出來,你們還記得我!」杜維冷笑,大聲道:「沒錯,我就是杜維,原來羅林家族的杜維——羅林,現在的帝國公爵,杜維——魯道夫,鬱金香公爵,同時也是魔法工會承認的魔法師。宮廷魔法師,宮廷學者,宮廷占星術師……而在將來,我還會是你們的主人!你們的長官!!」
杜維一口氣說完了這些,他站在上面,仔細地觀察著下面這四千人囚犯的表情。看見他們的眼神已經從空洞麻木之中,一點一點的復甦起來,他對這個結果很滿意,然後他鼓足了中氣,大聲喝道:
「所有人聽令!王家近衛軍第二師團第一步兵團!列隊!!!」
隨著杜維地一聲大喝,旁邊準備好的羅伯特騎士已經讓人拿出了一隻號角。
嘹亮地號角聲響撤全場,中間還夾雜著杜維的大吼:「所有的軍官,給我站出來,我要求你們在最快地速度列隊!軍官統計出你們的人數,然後報給你們的長官,如果號角結束你們還沒有完成出操列隊的話,那麼就等著吃軍法吧!!」
轟!
人群之中沸騰了。這些穿著囚犯衣服的士兵們,他們麻木的眼神裡露出了一絲被隱藏了多日的彪捍,雖然已經被剝奪了所有的自由和榮耀,但是幸好,已經深深的流入他們血液之中的軍人的本能並沒有喪失殆盡。
很快,人群如螞蟻一般的湧動起來,所有的人都站了起來,按照他們原來的編制開始列隊。
號角聲結束的時候,廣場上已經不再是那四千個一盤散沙的囚犯,而是一個個整齊的方陣!
幾個方陣都在規定時間內列隊完畢,但是當軍官一層層上報結果的時候,報告到了最高一級的時候,卻停滯住了。
因為,他們的最高長官,並不在這裡。這個步兵團的長官已經在政變之後被處死了。
幾個軍官猶豫了一下,其中一個人稍微機靈一點,看著站在牛車上的杜維,大步朝則後杜維走了過去,然後做了一個錘胸禮節,大聲匯報了列隊的結果。
有了這第一個,其他的軍官無奈之下,只得學著樣子向杜維一一匯報。
杜維對這個結果很滿意,更是帶著鼓勵的眼神看了那個第一個向自己匯報的軍官一眼。
「很好!」杜維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我很欣慰,因為在四個月之後,你們依然還保持了軍人的本能!」
「我知道你們現在很疲憊,也很餓……你們在這裡坐了一個晚上,也餓了一個晚上,你們心裡很不安,有恐懼!因為你們被一紙調令,調到了這裡,大耳城!大陸上著名的罪惡之城!」杜維大聲道:「相信你們之中的大多數人一定都知道,凡是那些來到大耳城,來到西北的囚犯,將面對如何悲慘的命運!」
說到這裡,杜維指著下面的人,大聲吼叫道:「沒錯!你們現在都是囚犯,是待罪之身!你們應該被送去西北沙漠上啃沙子!去修建城牆,在監工的皮鞭下去搬石頭!然後每天只能吃一點稀得能照出人影來的野菜湯,我保證那樣的日子,不到一年,你們之中的大半人就會死掉!根本沒有機會熬過服完刑期!」
杜維指著自己的鼻子:「如果沒有我的話,你們的命運就將會是那樣的————如果沒有我來到這裡拯救你們這幫傢伙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