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從四方館回轉高昇客棧後,倒頭就睡,袁熙過來詩,毒癮發作般的叫喚,他只做沒有聽見。
爾虞我詐的事情這段時間他見的太多,而且越來越泥足深陷,難以自拔,這次宇文化及無形中又丟了個面子,對自己更是不會善罷甘休。他苦於有心無力,只覺得這種對抗並非一對一的那種廝殺,他怎能以自己之力對抗李閥和宇文家族?
他在四方館大出風頭後,沒有哪個外使再出問題考問,外使心服口服,依次奉上進貢的物品,高呼萬歲很是來勁。
楊廣聽到外使高呼萬歲,在蕭布衣眼中,也和吸毒一樣的飄飄欲仙,龍顏大悅,把禮物一一收下,所有外使都有賞賜,而且賞金不輕。蕭布衣這才覺得楊廣這個冤大頭病的實在不輕,他給外使的賞金就算蕭布衣這個外行來看,都知道遠比禮物要貴重太多,這裡還只是一般的使臣叫聲萬歲,就已經大把的錢財使出去,要是真如小六子所說,西域二十七國的君王使臣來朝拜,那一座金山都不夠送的!
雷薩克的皇冠最終還是沒有送出去,因為那個不純,他許諾以後回國後,一定要稟告君主,嚴懲那個工匠,再帶一頂純金的皇冠過來。楊廣不以為忤,寬容大量的說可以。蕭布衣才知道雷薩克早有算計,無論如何這頂皇冠不過是個幌子而已,就是從來沒有打算送出去過。這才是標準地商人的作風。雷薩克的皇冠沒有送出去,卻收穫一堆賞賜,就算那個楊笑佛,也是得到了不少的賞賜,蕭布衣見到他半胡半漢也是頗讓楊廣重視,只能歎息出國鍍金一風。自古就有,楊廣對於臣民和對待外邦的使臣完全是不同的態度。
賞賜完使者後,楊廣倒沒有忘記功臣蕭布衣,賞賜黃金十兩。這十兩黃金要是以前,蕭布衣多半還能高興片刻,不過現在見識廣了,也不算缺錢了,對十兩黃金沒有太多地概念。覺得這十兩金子遠不如給他帶來的麻煩多。他接過黃金謝恩,退出四方館後出了東城,回轉客棧一覺睡到天亮,卻感覺就算睡夢中,都是氣息綿綿,體內氣血好像悄無聲息的改變。
第二天早早的起床,蕭布衣出了客棧慶幸避開了袁熙,沿著街道沒走幾步卻碰到一個意料之外的人物。
見到袁嵐笑瞇瞇的望著自己,蕭布衣只能感覺這個世界實在有點太小。袁嵐卻是微笑走了過來,「布衣。起的倒早。」
「袁兄,怎麼這麼巧?你什麼時候到的東都?」蕭布衣多少有些詫異,突然想到袁熙這段時間地遮遮掩掩,難道她知道了袁嵐到了這裡,才開始對自己躲避?
「不是巧,我是專程來找你的。」袁嵐歎息道:「我們都以為布衣你來到了東都。第一件事情就是找我們,怎奈我們問遍了幾大家的所有鋪面,你卻沒有蹤影,我真不知道你是否將我們當作是朋友,不然為什麼不來找我們?我若不是見到黃舍人,我還真不知道你就住在這家客棧。布衣出塞的時候為我們出生入死,難道這多朋友人在東都,你卻一直住在客棧。這讓我們情何以堪?」
他半開玩笑半是認真的說著,蕭布衣感動中有些慚愧,這段時間他是有些閒,可知道眾商人多半沒有到東都。所以看到林家,王家,袁家,殷家在東都的鋪面,也沒有去自討沒趣,免得那些下人白眼。都說無奸不商,可這幫商人對自己倒是推心置腹,尤其是袁嵐,當初宇文化及要害他的時候,更是挺身而出為他說話,這次來找,那也是花費了太多的心思,無論他是否嫁女,只是憑借這份熱忱,已經值得他蕭布衣結交。
「你們贈與的盤纏還沒有用光,我倒不好意思馬上去要。」蕭布衣開玩笑道。
袁嵐笑了起來,「盤纏不用光也是可以去要的,布衣,我知道你最近心情可能不好,方才不過是開開玩笑。」見到蕭布衣地錯愕,袁嵐拍拍蕭布衣的肩頭,「布衣,黃舍人把一切都和我說了,校書郎沒什麼,誰都知道,這裡面並非能力的問題,而是勢力爭鬥的結果。」
蕭布衣有些詫異的問道:「還不知道袁兄對廟堂的事情倒也熟悉。」
袁嵐狡猾道:「布衣,我們商家能在中原行走無礙,消息最為重要,任何事情你做不到十全十美,可只要有八成把握盈利,就可以值得一試,就像是出塞。有地時候孤注一擲不可取,有的時候,卻值得你全力押寶。」
蕭布衣對袁嵐這種經商策略很是欽佩,又覺得他說的好像有深意。想起裴茗翠期冀自己做的事情,不要說有八成把握,恐怕半成都沒有,因為他知道裴茗翠苦心孤詣固然讓人欽佩,但和諸葛亮一樣,輔助的卻是扶不起的阿斗。
「不知道袁兄對我身為校書郎一職有何高見?」蕭布衣真心問道。
「在我看來,置身事外,及早抽身方為良策。」袁嵐緩緩道:「布衣,朝廷的泥水很深,你得到的遠比失去地要多。」
蕭布衣問道:「袁兄此言何解?」
「我們邊走邊談。」袁嵐說道:「我知道你還要趕著去修文殿。」
蕭布衣點點頭,和袁嵐並轡向東城的方向馳去,一路上行人匆匆,天寒地凍,蕭布衣覺得臉上微涼,伸手摸去,才發現雪花飄飄,這是他到東都的第一場雪。雪下的有點晚,可在一些人心中,還是下地太早,蕭布衣不知不覺想起了那些以水為生的百姓。
袁嵐不知道蕭布衣的心思,馬鞭一指路人道:「世人熙熙。皆為名利,縱是高位,又能如何?一朝天子一朝臣,聖上身邊地大臣饒是權勢遮天,最多不過是十數年的光景。」
他說此大逆不道之言,一方面是對蕭布衣極為信任。一方面卻是在表達著對蕭布衣的信任。
蕭布衣緩緩點頭,「袁兄說的不錯。」
—
袁嵐微笑道:「布衣聰穎非常,為人卻是低調,事無不成,在可敦眼中已是棟樑之才。你得可敦和裴閥的賞識和推薦,都以為你一到東都,多半加官進爵,一馬平川。其實我早知道不然。」
蕭布衣沒有想到袁嵐談吐不俗,想起他對宇文化及都不畏懼,倒頭一回想要瞭解汝南七家,尤其是這個袁家的背景,「願聽袁兄高見。」
袁嵐並沒有什麼得意神情,臉上現出少有地凝重,「聖上身邊紅人如碧海潮水,起起伏伏,都道花無百日紅,人也是如此。兩裴一虞布衣想必已經知道。一個是黃門侍郎裴矩,也就是裴茗翠的親生父親,另外一裴就是御史大夫裴蘊,而一虞指的就是內史侍郎虞世基。」
蕭布衣點頭,「裴閥兩人身居高位,怪不得勢力滔天。我想能和他們抗衡的勢力並不太多吧?」
「布衣你若是這麼想,那可是大錯特錯了。」袁嵐搖頭道:「裴閥是新閥,高處不勝寒,實為聖上專門提攜出來對抗舊閥士族大家之用。」
見到蕭布衣的愕然,袁嵐沉聲道:「裴閥雖有兩人在朝中佔有高位,得到聖上的寵幸,裴矩更是奇才中奇才,張掖西域方面搞的有聲有色。這些年,朝中的地位根深蒂固,隱約有凌越李閥之上地趨勢,可你莫要小瞧了舊閥的勢力。」
「我對這些倒是不懂的。」蕭布衣自嘲道:「不過我倒知道李閥中。李敏,李渾都算是了不起的人物吧?」
他說道李敏李渾的時候,想起了唐高祖李淵執大旗的窩囊相,不知道心中什麼滋味。他還想去抱李淵的大腿,可是眼下看來,李淵還不知道要抱誰的大腿!
袁嵐點頭,「這些年來,李敏,李渾,李善衡這些人都是李閥的中流柱,不過他們權勢太大,更有先帝御賜的免死鐵券,一直都是惹當今聖上地忌諱。所以要說權利他們或許很大,但是紅人卻是說不上,聖上親力扶植起裴閥,就是為了抑制他們的勢力,聖上開科取士,不但是為了抑制李閥的勢力,更是為了打破舊閥在官場的壟斷。朝中七貴負責選拔官吏,其中除了兩裴一虞外,還有納言蘇威,左衛大將軍宇文述,左驍衛大將軍張瑾三人,可都算是迎合之輩,也算得上聖上的親信。」
蕭布衣暗自數了下,不解問道:「袁兄,說是七貴,怎麼只有六人。」
袁嵐『哦』了一聲,笑了起來,「布衣果然細心,其實本來還有吏部尚書牛弘,吏部本來就是掌管官員陞遷任免,不過牛弘已死,聖上一來傷感牛弘病逝,又怕別人權勢太重,這位置也就一直空了下來。說是朝中七貴,負責任免官員的只有六人,可這六人中,權傾朝野地李閥一個都無,可見聖上對李閥的忌諱。」
蕭布衣不解道:「我只知道天子已是一國的絕對權威,還不知道他也怕別人?」
袁嵐搖頭道:「看起來布衣你對廟堂之爭的事情真的一點不知,從漢末開始,門閥之亂一直都是各朝天子的心腹大患,你沒有門閥的支持得不到天下,可你得到了門閥支持,卻要防備他們隨時顛覆你的權利,另立他人。當年文帝取得天下,宇文閥可以說是有極大地功勞,可是他一登上天子寶位,就以各種借口誅殺宇文閥,不過幾年,宇文閥已經被他殺的一乾二淨。可饒是如此,先帝和聖上對付舊閥也只是找借口而已,卻不能輕易動李閥一根毫毛。當初楊玄感叛亂,糾結的都是舊閥子弟,聖上雖然誅殺無數,可最後怕牽扯太廣,很多還是不了了之。他忌憚李閥,卻不能動,只是怕動了李閥,惹天下舊閥畏懼反叛,那就是一發不可收拾了。」
「袁兄說宇文閥被先帝殺的一乾二淨,那宇文述呢?」蕭布衣問,也為楊廣感覺有點悲哀,都說天子金口玉言。一言九鼎,他卻是受制於人。
「宇文述本姓破野頭,蠻夷之輩,」袁嵐搖頭道:「後來入了宇文閥,隨主人改姓宇文氏。他是個家奴,算不上宇文閥地人。對宇文閥也沒有什麼感情,再加上當初開國之際,戰功赫赫,對先帝和聖上都是忠心耿耿,所以免卻了被滅族的命運。宇文閥現在早就名存實亡,只能算個家族罷了,本來還有個宇文愷,東都城和西京都是他一手所建。是個大才,官至工部尚書,不過也是死了幾年。宇文家族現在只有宇文述獨立支撐,宇文述的三個兒子都不成器,宇文士及仗著長的不錯,白面書生,花言巧語騙得了聖上的女兒南陽公主,倒還算有點本事。宇文化及卻是整日走狗斗鷹,成天在女人間轉悠,卻沒有他弟弟的本事。討地老婆也不行。他官至太僕少卿,給聖上養馬,還是聖上看在他老子的份上賞賜給他的。」
蕭布衣有些好笑,又好奇問道:「不知道宇文化及的兒子可有能人?」
他這一問是大有深意,袁嵐搖頭道:「哪有什麼能人!宇文化及有兩個兒子,一個叫做宇文承基。另外一個是宇文承趾,活脫脫就是他老子二十年前的輕薄放蕩,前一段時間和李柱國的兒子交好……」袁嵐說到這裡,四下望了眼,「可李柱國的兒子被殺,那兩個小子聽說也在場,被殺手嚇的屁滾尿流,好在殺手專門為李柱國地兒子。沒有傷及他們。布衣,幸好你一直安穩的在客棧,不知道有多少人因此受到牽連,無辜送死!」
蕭布衣確信了根本沒有宇文成都這個人物。不由若有所失,聽到宇文化及的兒子當初也
不由心頭大跳。轉念一想,自己當初驚鴻一現,一停留,回轉客棧也是小心翼翼,應該不虞被二人見到。再說二人當初屁滾尿流,能否記得袁熙都是未知,更是不可能認出自己,聽到有人受到牽連,蕭布衣目光一凝,「袁兄說有人受到牽連,此言何解?」
袁嵐搖頭道:「那死去的女子好在沒有什麼親人,唯一的一個奶奶還被淹死,算是死絕,倒也是好事。只是她的街坊卻被衙役一一捉回到衙門打,屈死的也是有的。」
蕭布衣心中大恨,只想再一矛插死李敏,袁嵐歎息道:「那人逞一時之勇,殺死李柱國的兒子,卻不知道更多的人受害。」
蕭布衣不知道袁嵐是否提醒自己,搖頭道:「這次我卻不敢芶同袁兄,我覺得那人殺地好,李柱國的兒子不死,更不知會有多少無辜之人受害。既然如此,長痛不如短痛,警醒世人也是好的。」
「長痛不如短痛,」袁嵐喃喃自語,半晌微笑道:「或許布衣說的也對,我今日和你說及這些,也是大逆不道,還請布衣不要外傳。」
蕭布衣笑了起來,「袁兄要是以為蕭布衣會說,大可不必對我說及這些。袁兄抬愛,布衣感激在心。」
袁嵐欣慰點點頭,「我和你說及這些,其實不過是想勸你,新閥舊閥之爭由來已久,誰都不知道結果如何。裴矩裴蘊固然不差,李閥,薛家,劉家,梁家哪個也不好惹。宇文述雖然也以聖上為基,可宇文化及卻恨你破壞他和梁子玄的出塞,多半不會放過你。李敏李渾忌憚裴閥之人,對你肯定也會打壓,至於蘇威,張瑾等人也是要均衡勢力,你若是平淡無奇也就罷了,可你要是得到聖上的賞識,他們如何會甘心你來爭寵?你入朝廷,根基甚淺,舉步維艱,一不小心甚至都是有掉腦袋地危險,權利難道真的有如此的誘惑,就算以布衣你這種灑脫之人都無法放下?」
袁嵐目光真誠,見到蕭布衣不語,繼續道:「其實以布衣的聰穎,不在廟堂,也是大有可為,如今天下之事,就算你能得聖上賞識,也不見得是好事。」他說的已經十分大膽,目光灼灼的望向蕭布衣,「你若是到了袁家,我想遠比在廟堂之爭要強了很多。」
蕭布衣並不躲避他的目光,沉聲道:「袁兄今日所言,布衣謹記在心,只請袁兄讓我好好想想再做決定。」
袁嵐笑了起來。「我不是勉強你,只是怕你風光之下,失去了冷靜,如今這個校書郎倒可以讓你好好想想。今晚袁家設宴,布衣你若無事,不知能否前來一敘?」
蕭布衣點頭道:「沒有問題。」
袁嵐臉上有點喜意。眼中卻有點特別地含義,蕭布衣沒有留意,只是問,「袁宅在哪個坊,不知何時能去。」
袁嵐微笑道:「布衣只要應承,等你修文殿回轉之時,我會讓下人在客棧等候,到時領你前去。」
蕭布衣點頭。見快到了東城,和袁嵐話別。只是這一番談話下來,他對於眼下地形式更是明朗些。他雖然當了幾天校書郎,可朋友不多,他覺得這活兒不適合他,別人覺得他無能做好這個事情,對於這種靠關係上位的校書郎,別的文人可以說從骨子裡面看不起,也就很少和他說話。他也是一直都是表現的安分守己地樣子,只是閒著。話不多問,用耳朵地時候多。這種內幕也就袁嵐對他推心置腹,這才敢說,旁人又是如何會在修文殿說這種敏感的話題?
這一路上,蕭布衣瞭解比任何時候都要多。袁嵐說的複雜,說穿了倒也簡單。眼下就是楊廣怕手下反他,所以扶持出來了裴閥對抗其餘的舊閥,裴閥選的人,當然就是聖上要信任的人,布衣起家的如他,如果真的是個草民,多半感激涕零,肝腦塗地。可惜他早知結果,沒有感激,只有煩惱,他還當著這個校書郎。不想得罪裴閥是一方面,可更是感謝裴茗翠地信任尤其是個主因,無論如何,裴茗翠這個女人,巾幗不讓鬚眉,總是讓他值得尊敬。可他莫名的做了個校書郎,很可能就是李閥或者宇文化及在搗鬼!
聖上要的是均衡,而不是一家獨大,裴閥現在如日中天,只怕裴閥真的壓倒李閥之時,也是楊廣忌憚裴閥之時,想到這裡蕭布衣有些苦笑,這些人鬥來鬥去,也不過幾年的光景。大隋要倒,李唐取而代之,那又是他們怎能想到的事情。因為眼下看來,李淵在東都都是排不上號,誰又能想像李淵那個舉大旗的最終能夠君臨天下?
來到修文殿,眾人望著他的目光都是有些敬畏,蕭布衣有些疑惑,虞世南卻是早早的迎了上來,大聲道:「蕭兄,恭喜了。」
「何喜之有?」蕭布衣不解問道。
虞世南老實忠厚的臉上也現出了狡黠,「聖上昨日聽及那個雕版印刷地方法,大有興趣,決定讓蕭兄為主,世南為輔,大匠廖軒親自監工,擇日完成!」
蕭布衣這才記得昨日不經意的說了個點子,難道雕版印刷就被自己發明了?感慨自己也為後人做點有用之事的時候,蕭布衣又有些感慨虞世南行動的神速,「秘書郎說笑了,我一個小小的校書郎,又是個不成熟的想法,你們一個秘書郎,一個大匠,我如何敢做主?」
虞世南卻是搖頭,「蕭兄實在過謙,只憑四方館地急智,蕭兄絕對是個絕頂聰明之人。」
蕭布衣沒有飄飄然,心想我無非是炒冷飯,有什麼急智,現在最想的就是做個粗人而已,「秘書郎過獎了,我實在是不堪大任。」
「蕭布衣,虞世南接旨。」門外腳步聲到,聲音也到,黃捨
帶著兩個護衛一臉肅穆的站到大殿前。
蕭布衣虞世南上前接旨,黃舍人已經宣昭道:「朕聞蕭布衣奇思妙想雕版之法,特許校書郎蕭布衣全力研製,秘書郎虞世南及大匠廖軒為輔,即日開工,不得有誤。」
這個聖旨更有點像便條,想必這是小事,楊廣只是隨口一說而已,黃舍人讓蕭布衣接了聖旨後笑道:「校書郎,恭喜恭喜,昨日四方館揚名,今日又得聖上器重,想必不日必有大成。」
他是一語雙關,蕭布衣含笑謝過,第一次對於這種旨意並不反感,無論楊廣以前如何,現在這種旨意對後人還是大有好處,他也樂於照做,至於雕版還是活版,路總要一步步的走,看看形式再說其他。
蕭布衣虞世南接旨後,逕直去找大匠廖軒。蕭布衣這才知道大匠廖軒是做什麼的,原來大隋有九寺五監,都是在東都掌管具體地日常事務。所以專門都是挑選懂得該方面事務或有專長的人來擔任,像宇文化及那種業務不精,卻是擔任太僕少卿一職的畢竟很少,兼掌土木工程地就是五監之一將作監,長官和九寺卿和少卿的稱呼不同,主稱為大匠。
五監地位比九寺稍低。可廖軒是大匠,身份也比虞世南和蕭布衣要高,這次居然做輔,也可以看出楊廣對於雕版印刷的重視。
廖軒人長地四四方方,師從宇文愷,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可沉默寡言,絲毫不以輔助蕭布衣為意。見到蕭布衣和虞世南二人也不廢話,當下先問清楚二人地來意,只是因為聖旨讓他輔助二人,具體做什麼,他還是一無所知。
等到聽到蕭布衣的主意後,饒是廖軒沉穩非常,也是讚歎道:「校書郎,你這個主意初看異想天開,可仔細考慮,才發現影響深遠。實在是造福後代的事情。」
蕭布衣有些汗顏,只能道:「其實我就喜歡瞎想,不切實際。」
「不是瞎想,是遐想。」虞世南一旁笑道。
「可有分別?」蕭布衣笑問。
「瞎想不需要動腦,遐想卻需要睿智之人。」虞世南讚歎道:「只憑校書郎在四方館為外使解決問題一事,就能看出校書郎不但喜歡想。還很能有實幹的精神。」
廖軒拿把尺子比比劃劃,聞言抬頭道:「不錯,校書郎,我服你。」他說的就是幾個字,可是口氣真誠,任誰都聽得出。
蕭布衣終於覺得現代見識有點用武之地,倒是盡心盡力的把自己記憶中的雕版,糅合了他地意見提供給廖軒。他雖然對雕版印刷的具體情況不算瞭解。可畢竟這方面見識比二人已經勝過太多,雕版印刷說穿了就是複印的方法,唯一的區別就是後者使用現代科技,前者要利用眼下的技術。廖軒頭腦也活。心靈手巧,不到半天的時間已經做出方案,選材,用墨,刻字方面都有了解決的辦法,畢竟這個難在創意,實施起來雖然也有問題,可那只是時間的問題。如果按照廖軒的本意,材料直接用銅板,一來華貴,二來經久耐用,雕刻起來雖有難度,不過對將作監的工匠而言,並非難事。蕭布衣倒是可有可無,只覺得這個方法能流傳下去已經是萬幸。
蕭布衣坦誠,虞世南熱心,廖軒忠厚實幹,三人一拍即合,一邊討論,一邊議論,倒是進展極為高效。
等到蕭布衣和虞世南從將作監出來地時候,虞世南輕聲道:「蕭兄,你這個主意造福後世,世南代天下讀書人謝謝你。」
蕭布衣微怔的功夫,虞世南又道:「布衣,不過我聽說你的一上一上又一上,一上上到頂樓上。舉頭紅日白雲低,四海五湖皆一望這四句已經傳到了聖上那裡。」
蕭布衣心下凜然,「不知道秘書郎何意?」
虞世南搖搖頭,「我當時在聖上面前說蕭兄不過隨口一說,這詩的文采也是差的。不過詩本無意,若落到別有用心之人手上,恐怕要曲解出別意。聖上那個本來……」虞世南咳嗽一聲,「這雕版印刷若是做好,蕭兄可能將功抵過,蕭兄造福後人,忠厚聰穎,世南實在不希望你毀在廟堂之上,還請蕭兄自己留意,世南能力淺薄,有些事也是有心無力。」
他話一說完,已經飄然離去,只剩下蕭布衣雙眉緊鎖,心裡罵娘。
蕭布衣知道廟堂爭鬥的殘酷,可沒有想到別人早就開始暗算於他,表面上雖然風平浪靜,可是內裡卻是波濤洶湧,誰會把這四句傳到楊廣那裡?蕭布衣第一個想地當然就是宇文化及,只是這詩怎麼到了宇文化及的耳朵裡面,那還是個奇怪的事情。當時在場之人很多,人多耳雜,說不定有哪個窮酸為了上位,說與宇文化及聽也是大有可能,只是自己對袁熙報的是假名,旁人又如何知道是他蕭布衣做的?左思右想不得要領,蕭布衣騎馬已經出了東城。
此刻天寒地凍,雪花飄飄,洋洋灑灑,好似鵝毛,北風一吹,頗有寒意。
蕭布衣不虞寒冷,凝眉前行,想著怎麼渡過眼下的這個難關。他突然發現自己把一些事情想地太簡單些。自己這首詩版權是唐寅的,本來覺得登樓一望很是貼切,後兩句文采斐然,大有超越庭草無人隨意綠地氣勢,這就是忌諱。可詩的前兩句雖然直白,卻也有問題。一上一上又一上,這要是落在宇文化及的嘴裡,定然詢問他是否想要造反,這一上一上的是否想要謀權篡位?
蕭布衣越想越頭痛,把宇文化及地祖宗問候個遍,轉念一想,宇文述本來就是個家奴,估計也不知道祖宗是誰。自己談何問候?聽說宇文述的妹妹是李渾的小妾,宇文述怎麼說也有七十多了,他妹妹想必也是
像樣子,李渾這麼說年紀也不小了,這些人的祖宗老有心情去問候。
胡思亂想的時候,一個人影突然撲到蕭布衣的馬前。蕭布衣人雖亂想,身手還在,馬兒一驚,他已經趁勢壓住馬勢,定睛前望。眼前立著一人,黑乎乎的好像爐灶裡面鑽出來地一樣,本以為是羅掌櫃不敢找李靖,找上了自己,轉瞬發現不對,這人身材和羅掌櫃不像。手上也捧著一包東西。
見到馬驚,那人哎呦了一聲,卻是想要去勒馬,蕭布衣聽到他聲音嬌脆,身手矯健,又是有些疑惑。
見到馬上的蕭布衣定睛望著自己,那人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露出潔白的貝齒。低聲道:「客官,要坐船嗎?」
蕭布衣轉瞬醒悟過來,躍下馬來,奇怪道:「婉兒。是你?」
他一聽問話已經認出婉兒,婉兒滿是驚喜,「客官,你還記得我的聲音?」
蕭布衣微笑道:「不記得你的聲音,也記得你的船的,小弟還好嗎?」
婉兒笑的十分開心,雙眼一眨彷彿月牙,「小弟還好,有勞客官掛記。」
「你在這裡做什麼?」蕭布衣牽馬走到一旁,見到她衣衫單薄,雙手凍的紅腫,有些奇怪問。
婉兒臉上雖然抹的和灶王爺一樣,卻還是微紅,半晌才道:「我只是隨意路過這裡,見到客官恰巧路過,這才過來見見地。」
蕭布衣目光從她肩頭上的白雪掠過,心知她絕非隨意路過,看她的樣子,好像在這裡等了很久,不過她既然不說,自己也不好逼問,只是道:「婉兒,我還有事,你的臉怎麼回事……」
「哦。」婉兒微有失望,退後兩步,「那客官,我不打擾你做事,我的臉,是成天做些粗活兒,也沒有功夫收拾。」
蕭布衣才要上馬,婉兒又叫了一聲,「客官。」蕭布衣止步,含笑問,「什麼事?」
婉兒猶豫了片刻,這才伸手把手上的包裹遞過來,「客官,這是我做地幾雙布鞋,本來準備賣的,不過碰到了你,上次的事情,我一直沒有謝謝你,這幾雙鞋反正也賣不出去,就送給你吧,希望你不要嫌棄。」
蕭布衣望著那個包袱,半晌才道:「這怎麼行。」
「你不要嗎?」婉兒急的要哭了起來。
蕭布衣笑道:「我不是不要,我正巧缺了布鞋,還準備去買,不知道你如此的心靈手巧。我說不行是,你一天才能做幾雙鞋,送給我,你和小弟吃什麼?」
婉兒欣喜道:「我和小弟沒事的,我現在在樓外樓洗碗打雜,和小弟有個住的地方,吃也不愁呢。」
蕭布衣聽到這個樓外樓比較耳熟,暗想難道是羅掌櫃那個樓外樓?看到她滿臉灰塵,莫非又是李靖的鼓風機出了問題,這才燒她個灰頭土臉,這樣一來,那這個世界也實在有點太巧了吧?
「無論如何,這鞋我不能白要。」蕭布衣搖頭道:「婉兒,你這一雙鞋如果拿出去賣,要賣多少錢?」
「一串錢。」婉兒怔怔道,突然改口,「不,只要幾文錢就可以買一雙了,買鞋地總要還價呢。」
蕭布衣見到婉兒猜出了自己的用意,微微一笑,伸手接過了包袱,解開看了眼道:「三雙布鞋,那就是三串錢。」
他從褡褳上取出三串錢,也不多給,只怕婉兒更是不肯收,拉過婉兒凍的有些冰涼的小手過來,放到她手上,含笑道:「你莫要推脫,不然鞋子我也不要了。」
婉兒被他拉住了手,臉上雖滿是灰塵,卻是黑地發紫,被蕭布衣握住手,話都說不出來。
等到見到蕭布衣翻身上馬遠去,婉兒這才醒悟過來,高聲道:「客官,我……」
蕭布衣勒馬回頭,「婉兒,還有什麼事?」
「客官,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婉兒鼓起勇氣,「我知道我不配知道你的名字,可我……」
蕭布衣嘴角善意的笑容,「問個名字這有什麼配不配的,我叫蕭布衣。蕭瑟的蕭,布衣呢,就是和布鞋一樣。」
蕭布衣哈哈離去,策馬揚鞭前行,並沒有注意到,大雪紛飛下,婉兒目綻異彩,只是喃喃的念著,「蕭布衣,蕭布衣,蕭……」
把包袱放好,蕭布衣策馬前行的時候,只是想著,「這個傻丫頭,難道是特意等在這裡給我送鞋的?可她怎麼會湊巧在這裡碰到我,她怎麼知道我要經過這裡?可要是賣鞋,不去集市,怎麼會跑到這裡來?可惜如今我是自身難保,大難臨頭,也管不了許多。宇文化及,你不要總是盯著老子,找老子的過錯,如果有朝一日老子有機會踩你,定把你踩到十八層地獄,讓你永世不得翻身!」
雪下的越來越大,給整個東都蒙上了銀白的亮色,路的那頭,是一馬快行,義無反顧,另外一頭卻是一個女子佇立雪中,凝望著那這些時日來,一直偷偷才敢去望的背影,飛雪之中,滿是柔情……
Ps:新書月票榜第四的書,月票追的急,墨武懇求有月票的朋友投給俺,拉俺一把,謝謝!
嗯,說明一下,我把宋朝幹部(松贊干布)娶妻的典故化用過來用,還真不知道別人也用過,很慚愧,我在起點看的書不多,惹來一些粉絲大加指責說我侵權,不過我想你們把版權搞錯了,找也應該是幹部找我才對。那上次俺的抽刀斷水用了,看來我要去起點幾十萬的書挨個翻翻看,誰用了我就不能用了,以免一些人把抽刀斷水的使用版權早早的註冊下來和我打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