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八章謝謝你的提醒
這最後四個字,夢心輕飄飄便說了出來,讓銀雀一時竟有些閃神,以為她是在開玩笑金雀犯下那樣大的錯,吵鬧打架,不過被打了二十巴掌,而她如今只是想去拉大少奶奶的胳膊,甚至還沒能碰到,竟就這樣要被趕出去?
不,不她寧願現在死,也不能被趕出府她的爹娘都是南宮府的人,如果她這樣被趕出去,不僅沒有辦法繼續生存,而且也等於再沒了作用。若是那個人知道了,是不會放過她的,不會放過她的她不怕死,她既然敢做細作,就從來沒有怕死。
可是,她,她不能失敗,更不能在失敗後,再落入那個人手中,她會比死痛苦一百倍
大少奶奶不是一向最重證據最講情面的嗎?就算一般的奴婢在情急之下不敢如此逾矩,但她到底並沒有對她造成任何傷害,反倒是自己被摔了個半死。
這樣就要趕她出府,根本就不該是寬容大度的大少奶奶該做的。
她不信自己會這樣倒霉,也想不通,為什麼好好的,大少奶奶能放過金雀,卻就是要和她過不去。她自認並沒有露出太多馬腳,從前更是一直隱藏未動,為什麼自己卻好像鑽進了一個被人設定好的圈套裡?
她不甘心就這樣失敗,自然也就不能承認大少爺咄咄逼人的問話,更不能答應大少奶奶的要求。方才被整個打飛出去,又重重砸在地上,她只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要翻騰出來。忍著半天,她終於發出一聲悶咳,嘔出一口血來。
她苦笑著,一臉傷心欲絕,好像方才大少爺和大少奶奶說出的話,是對她最大的侮辱。
「奴,奴婢沒有要,要謀害,謀害大少爺的子嗣。不,不管你們怎麼想,奴婢是真的,有,有要事,金,金雀她……」她的聲音異常虛弱,話都快說不出來,但卻還是勾著脖子,想要往夢心跟前爬。那表情,別提多忠貞,那模樣,別提多淒慘,那語氣,別提多催人淚下
但夢心此刻早已經知道她要玩的把戲,又怎麼可能還會被她這樣的偽裝騙過?她的臉上依舊掛著一如以往的笑容,唯有微微顫抖的身子,才顯出她的內心,其實根本不若表面這樣淡然。
「是嗎?」夢心笑笑,「那你的意思,就是說我和大少爺誤會你,就連張媽媽,也冤枉了你的舉動?那好,既如此,你不妨說來聽聽,你究竟有什麼話要說?唉你等等,倒不妨讓我先來猜猜看。」
羽揚一張臉冷得恨不能直接冰凍住,而張媽媽則是滿臉氣憤地扶住夢心的另一邊,眼中直冒火。跟在她身後過來的小丫鬟早嚇得傻了,站在一旁雙腿直哆嗦,讓人直怕她會因為緊張把手中的東西直接給扔了。
這裡突然發出這麼大的動靜,就連金雀屋裡頭的人也聽到了,一幫子丫鬟婆子急匆匆趕了出來,就看到方纔還打人打的趾高氣昂的銀雀,此刻正四肢癱軟趴在地上,下巴,額頭甚至是身上腿上,到處都是可怖的血跡。
她張著嘴,顯然是說不出話來。
夢心冷然一笑,慢吞吞地朝她道:「我猜,你是想告訴我,說金雀……才是想害我的那一個,是不是?你方才打她,只是因為你才是最忠心的,是不是?你不顧姐妹情面,是因為你看不慣她的作風,是不是?你說的要事,便是發現了她的意圖不軌,是不是?」
將雙手自身邊兩人的束縛下抽開,知道此刻的銀雀已經對她構不成任何威脅,夢心每問一句,便向前小跨一步。問話的語氣也是開始的優雅從容,變成步步緊逼,最後簡直就是聲色俱厲。
銀雀從來沒見過這樣咄咄逼人的白夢心,更沒想到自己方才靈機一動,好不容易才想出的好借口,竟然被她沒有一絲差錯,全都說了出來。
可惜此刻,她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因此一陣詭異的沉默之後,她只能繼續苦笑道:「不,不管主子怎麼想,奴婢,奴婢所言皆是真實。奴婢,奴婢跟在主子身邊四年,卻換不來主子一回的,信,信任嗎?」
一旁圍觀的眾人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一時議論紛紛,但看著這頭大少爺和張媽**表情,也知道銀雀所犯之事必定不能原諒。
張媽媽本來就已經氣得渾身直哆嗦,身上的肉都快跟著晃動起來。她是什麼人?自打跟在老太太身邊,什麼人什麼事兒沒見過?方才銀雀的那個動作,不知道的人自然看不出來,但她看得可清楚的很,那明顯是想故意製造出意外來。
此刻一見這囂張歹毒,心存賊念的小蹄子還敢裝佯,哪裡還能容得下?因此不等夢心再開口,她便在旁冷聲道:「放肆爛了嘴皮子的賤東西,死到臨頭還敢再裝?我來問你,若你要說的只是這件事,為什麼一直跪在外頭,不直接說?」
「我,我……」
「我再問你,如果你發現金雀存了壞念頭,你擔憂主子的安慰,是不是應該告訴主子提醒主子小心,而不是私下報復?」
「我沒有報復」
「我再來問你,你既然知道這樣重要的事,為什麼一見大少奶奶,卻沒有開口,非要突然撲上來?你說啊說啊怎麼?現在沒言語了?我不知道你們先前發生過什麼,都能察覺你的不對勁,你當旁人都是傻子不成?」
「我,我沒有……」銀雀還要辯解。
但話說了一半,夢心突然在旁開口:「你不必再說了,這件事,我會親自去向老祖宗稟報,也會派人去通知你爹娘。你爹娘如今怎麼說,也算是南宮府有頭有臉的人物,卻沒料想你竟這樣荒唐。」
她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也不願再去看她:「我知道你不服,但我不想再做任何解釋,有些事,你自己心裡有數,不用我再來提醒你。如今不管你究竟有沒有心存不軌,我這東廂房是容不得你了。你走吧。」
「走……走?」銀雀顯然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她下意識又想去拉夢心,卻忘了她的雙手早已被方纔的大力摔斷,此刻根本一點力氣都用不上。
眼睛哭得紅腫,她張著嘴,拚命吸取氧氣:「不,不,不會的,不會的……我不走,我不走。大少奶奶,我求求你了,不,不,奴婢,奴婢求您了。奴婢不能出去啊,奴婢不能出去,不能……」
她幾乎每說一個字,就喘一回,嘴巴一張一翕,眼睛瞪得仿若將死的金魚,髮髻垂落全亂了套,額頭上的鮮血順著臉頰流下,就慢慢凝固成駭人的暗黑色,看起來好不悲壯。
夢心沒吭聲。
羽揚和張媽媽也沒吭聲,就連一旁眾人的議論都瞬間消失不見,再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銀雀趴在地上,臉上斑駁的血跡讓她整個人看來有幾分地獄厲鬼的形象,她哭得整個人都抽起來,臉上全都是無邊的恐懼:「奴婢不敢,奴婢真的不敢了,奴婢該死,不該存這樣的念頭。主,主子,您,您調我去別的地方吧,別讓我出府,求,求你……」
「我不是你的主子,你的主子……另有其人。」夢心終於開口,但依舊沒有應她,只是單純糾正她的錯誤。
「奴婢,奴婢該死,您讓奴婢去雜役房,去後院,去別院,去哪裡都好,不要趕我出去,不要……求您了……」她的雙手斷了,不過雙腳倒還能動,因此就見地上一塊破布,撐著身子慢慢往前蠕動著,這畫面實在有些噁心,讓夢心不由偏了頭去,再次乾嘔起來。
羽揚根本懶得再看銀雀,只是忽然見夢心又有了反應,便忙上前扶住她:「別再聽她說了,來人,替她收拾包裹,直接讓她滾。我先扶你進去吧,看天色,冬雪和晚晴也該回來了才對,怎麼出去這半天了?」
羽揚這裡一聲令下,那邊幾個婆子原本還在猶豫,但被張媽媽眼睛一瞪,便知道這事情大發了。張媽媽代表什麼,代表的就是老太太,她老人家都被氣成這樣,看來銀雀確實是留不得。
有了這個意識,原本還忙著看戲的幾個婆子立時上前,幾下叉住銀雀的胳膊,就將她抬了起來。銀雀掙扎著,哭喊著,瘋狂地哀求道:「主子,主子,求求你,別讓我出府吧,求,求求你,奴婢知道錯了,您原諒奴婢一次,奴婢真的不敢了……」
她這裡還在叫,那邊夢心已經應了羽揚,懶得再理她。張媽媽一揮手,那叉住銀雀的兩個婆子得令,便架住她往她門外去,另幾個婆子已經去她屋裡,替她收拾東西去了。
銀雀沒想到自己竟然真的就這樣被趕出去,她不相信地瞪著眼睛,還不願死心。涕淚具下,若不是知道她的身份,只怕就算是夢心也要覺得不忍。就聽她啞著嗓子求饒道:「主子,奴婢真的知道錯了,奴婢跟著您四年,四年啊……啊啊啊……」
「奴婢真的是一時鬼迷心竅,聽了旁人的挑撥。那,那金雀,真的是她,不是我啊……主子,主子,咳,咳咳,你,你相信我,咳咳咳……」
她的胳膊被打斷,雙腿酸軟,胸前因大少爺的那一掌,更是痛得好似也斷了骨頭一般。此刻心中一急,頓時氣血上湧,險些再次咳出血來。到了這個當兒,她簡直就已經是滿口胡說,也根本不去想保住金雀,為自己人再保住一分力量的話。
事實上,她簡直恨死了金雀若不是因為她的愚蠢莽撞,也許她們早就成功了到了那時候,她們就是大功一件,就算再被趕出去府去,那人也不會對她們太差。現下好了,金雀不過被自己輕輕打了二十巴掌,結果竟然好命地被伺候著服侍著。
而自己卻被大少爺打得骨頭都斷了,還要被趕出去她恨,她恨
夢心聽她叫的實在淒慘,而且從東廂房出府去,畢竟還要很長一段路的距離,她這樣胡亂叫喊,很容易將旁人驚動,到時候打草驚蛇,那可就不好了。再說,這聲音實在太難聽,簡直像是拔高了嗓子正要下蛋的母雞,叫人聽著心煩。
這般一想,她進屋的身子終於停了下來。
銀雀一看,立時以為自己有了希望,越發拼了命的狂呼,掙扎著想要往夢心這裡沖:「大,大少奶奶,您,您願意聽我說了?真的,真的金雀那個賤人,她才是真正要害您的,今兒她原本就是想趁亂將您推倒,讓您流掉孩子。只是沒想到院子裡頭的人呢……」
她這話還沒說完,就被夢心淡淡打斷:「我以為,我說得已經很清楚。不要再妄圖加害金雀,她沒你這麼卑鄙。你的性子這樣惡毒,我東廂房決不能留你。至於趕你出府,我也自有我的思量。你在這裡四年,都能犯下這樣大錯,真把你掉到別處,能保證就會一直安穩?」
她笑笑,這話任誰聽了都不會信。
因此,不再給銀雀任何反駁求饒的機會,夢心一揮手道:「給她幾兩碎銀子,讓她出去。她的主子不在這裡,幾兩銀子夠她用度了。張媽媽,這會兒天色也不早了,回頭還要勞煩您先替我跟老太太說一聲。銀雀以下犯上,已經被我逐出府去了。等明日早上請安,我會再將情況詳細稟報。」
夢心這裡說完,張媽媽立時應了,便讓跟著的那小丫鬟先將東西放下,而後讓她先回去給老太太通個氣。她不放心夢心這裡,生怕這銀雀還會在最後鬧個魚死網破,也就不急著先走了。
而被人架住,此刻看上去更像是個做工精細,表情豐富的木偶一般的銀雀,則是倏地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低喃:「你,你真的要,要將我……」
「我白夢心說話,還從來沒有不作數的時候。你去吧,你爹娘這裡,我自然會給他們一個交代。你在我身邊畢竟待了四年,就算是沒有感情,畢竟也算熟悉了。我不會為難他們,只求你自己好自為之。」夢心最後叮囑了幾句,便轉身扶著羽揚往屋裡去了。
「不,不,不,這不是真的,不是……主子,主子你饒了我吧主子」銀雀口中低喃著,碎碎念著,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她不敢相信,自己這樣費盡心機安排一切,不僅什麼都沒有成功,反而落得個被趕出府的下場辦事的婆子得了主子這樣明確的命令,哪裡還肯再讓她求饒,一把托住她,就往門外走去。
銀雀被她們好似拖死屍一般,已經拖到了門口,她怨毒地看著夢心消失在屋內的背影,突然深吸了一口氣,揚聲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趕我出府,你這個賤人,居然要趕我出府白夢心,你這個賤人」
她突然扯開了嗓門大罵,把眾人全都弄傻愣住,不過這一瞬間的功夫,她已經再次尖叫狂笑起來:「你以為,趕我出府就沒事了?你就安全了?哈哈哈哈哈笑話,真是天大的笑話你以為你什麼這麼久沒能有孩子?你以為你能安全生下這個孩子來?」
「我告訴你,你別做夢了這家裡頭,要這孩子命的人,可不止我一個你是尊貴的大少奶奶,你了不起,你只要一句話,就可以斷了我的後路,你就高興吧,開心吧,得意吧不過你可要等著,總有一天,會有人弄掉你的孩子哈哈哈……」
她還扯著嗓子要叫,那頭張媽媽早反應了過來,一時氣得臉都白了,喝道:「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堵住她的嘴?這些話是該讓她說出來的嗎?簡直,簡直是膽大包天,我得回了老太太去,我得回了老太太去」
老人家激動得渾身顫抖,幾步上前就是一巴掌狠狠抽在銀雀的臉上,打得她頭整個偏到了一邊去:「你這個爛了嘴皮子的賤蹄子,你們給我壓住她,堵上她的嘴,給我把她扔出去往後再不許讓她踏進南宮府一步」
銀雀此刻已經整個處在癲狂狀態,那兩個婆子一時無查,哪裡是她的對手?
這一下竟被她掙脫了一些,就見她突然癱軟在地上,笑得渾身像是上了發條一樣,抖得都快散了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白夢心,你等著吧,誰讓你好死不死,當了南宮府的大少奶奶?哈哈,哈哈賤人,你不過是個賤民出生的爛貨,還當自己真有多了不得嗎?」
她喘息著,突然陰測測的大喊:「白夢心,你害的我生不如死,總有一天,我要你的命哈哈,哈哈哈,唔唔——」
哈哈大笑的聲音,突然被人打斷,一旁幾個婆子早嚇得傻了眼,還從來沒聽過誰敢用如此惡毒的語言罵大少奶奶,她簡直就是瘋了若不是主子心地善良,這銀雀就算是打死都應該,如今放出去明明是給她一條生路,結果她還這樣不知好歹。
張媽**臉色已經氣得從發白變成了到此刻的發青,她上前,又是一個巴掌狠狠抽了過去。那頭幾個婆子總算是回過神來,也不知從廚房隨手拿了幾塊沾滿了油水的髒抹布,便直接往銀雀嘴裡一塞,塞了個滿口。
不過那抹布,也著實太髒了一點,那味道,也著實太過刺鼻了一些。因此剛剛還罵得起勁的銀雀,一下就被那味道給熏得翻起了白眼,看樣子是要暈過去了。
夢心本來已經回了房,結果突然聽到有人竟然如此狠毒的罵她,想想,還是折返走了出來。她淡淡地看著銀雀,落到如今這般淒慘的場面,幾乎都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但她沒有反省過自己的過失和失誤,反把一切的罪狀都推到了旁人身上。
這樣的人,真不算是一個好的細作,當然,金雀更算不上是。
「你說的不錯。」夢心跨步出房,大少爺跟在後頭,臉色實在算不上好看。他的心中有暴跳的怒火,若不是不願讓夢心在懷孕期間看到太多的血腥,他並不介意當場掐斷這個女人的脖子,讓她直接去見閻王。
他陰沉著臉,到底忍住沒說話。而夢心卻笑道:「我作為南宮府的大少奶奶,出身是不夠好,不過這些事情可輪不到你這個丫鬟來操心。但我還是要謝謝你,謝謝你提醒我,我們這院子裡頭魚龍混雜,不知藏了多少未知的危機。謝謝你的提醒。」
她越是這樣淡然的笑,那頭銀雀就越是氣得渾身直顫。偏偏此刻她被抹布堵住了嘴,身邊兩個婆子怕她發瘋掙扎了直接要上前跟大少奶奶拚個你死我活,根本不敢鬆手。幾乎將全身的力氣都用在抓她的胳膊上了。
她此刻渾身又酸又疼,嘴裡說不出話,鼻子裡頭因為生氣而深呼吸,結果吸入的全是那塊抹布上頭無比難聞的味道。就算她平日裡只是個丫鬟,但畢竟是個嬌生慣養的丫鬟,哪裡能承受得了這麼多?
能在被羽揚打了一掌之後還撐到現在,已經算是她的意志堅定了。如今再這般一折騰,兩下一刺激,她終於再撐不住,白眼一翻,暈了過去。以至於錯過了夢心最後一句話:「往後我的日子如何,掌握在我自己手裡,但你的日子如何,可就要看你的主子了。」
她說罷,不願再看,一揮手,那邊幾個婆子,兩個夾住她出門,兩個提著她的包裹跟著,另有一個去找劉管家回話,又一個則是往銀雀的爹娘那邊通了個氣。事兒總算給折騰完了。
夢心知道這些天,她一定會忙,很忙很忙,但卻也沒料到會這麼忙。不成,下一回,就算再想吃什麼東西,也不能將冬雪和晚晴全都弄出去了。
反正對羽揚死忠的暗衛有很多,雖然讓他們出去幫忙買東西,實在算是大材小用,但……保住子嗣應該也算是件大事吧。今日銀雀最後罵的話雖然難聽,但也確實是實話。他們不會這樣輕易放棄的,而且大少爺這後院,只怕這段時間,也會有人要憋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