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七章滾出府去!
她回答的聲音平穩,語氣淡然,叫人聽來還是如平日一般的端莊穩重,但其實她的臉早已經紅得快燒起來了。銀雀這一聲叫嚷,雖然救了她一命,但這時機拿捏地實在太巧,巧到讓她忍不住要懷疑,方纔他們在裡面的動靜是不是太大,以至於讓外人也聽了去。
趁這個空當兒,羽揚那邊已經擦好身子,又起身去另找了一身衣服換好,這才走到她身邊,自她身後將她摟住,輕聲問道:「銀雀?」
她點頭。
「小心她,事情有詐」
她又點頭。
羽揚微是一笑,輕吻她的額,突然笑道:「是,我又忘了,我的娘子,可不比我笨。」
外頭有一瞬間的停頓,但之後銀雀的堅定的聲音卻再次傳來:「主子,奴婢真的有要事相求,主子若是不肯見奴婢,那奴婢唯有一直跪到主子願意出來為止。奴婢求您了,這件事真的很重要,奴婢必須……」
「不管你有什麼事,我都不想聽。金雀的傷如何你不管,倒是又跑到我這裡來想歪心思。你要跪就跪好了,也不用拿這個來要挾我。不說這是你自己要求如此,而我沒有答應。就算是我答應了,就照你方纔那些舉動,罰跪都已經算是輕的」
重要的事?這個女人,不是把將她這個大少奶奶和羽揚這個大少爺當成了什麼都不懂的傻子,就是自視甚高,覺得旁人皆沒有她聰明夢心靠在羽揚懷裡,朝外頭冷冷回道,依舊不肯開門。
這個銀雀,剛剛才被罵了一頓,結果一轉眼的功夫,竟然就又跑來。而且求見竟不是為了求情,而是為了什麼虛無縹緲的重要事兒,這根本就不合常理很顯然,她已經被今日突發之事打亂了陣腳,此刻心思被擾,卻還只是一心求成。
自以為萬無一失,想要達到目的,引她出門,卻忘了有時候,越是緊密的算計,就越容易犯錯。
哪個被責罵被冷落的奴才,見著主子第一面不是求饒的?祈求能得到主子的原諒的?雖然這樣的求饒多半不會有用,但卻一定會求一次。可是她卻沒有,所以若夢心沒有猜錯,她應該早已經猜到自己不會輕易原諒她,但又因為某種原因,直接省略了這個過程。
那,究竟是什麼原因呢?她還猜不透。
「主子,請您相信奴婢一次吧,奴婢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稟告。」外頭人的聲音異常焦急,若不是夢心先前早已經瞭解她的意圖,只怕也照樣會被騙。誰會想到,南宮府按潮湧動,竟連這樣一個平日裡並不多話,嬌滴滴的小美人,也會是旁人派來的細作?
看來,因她的身孕,還會有更多的人會被暴露出來。
夢心越發皺眉,這件事實在太過古怪。她知道不對勁,但卻猜不到此刻她突然提起這個,究竟想做什麼。正打算開口,羽揚卻忽然壓住她的唇,以口型對她道:「讓我來。」
她先是一愣,沒懂他的意思,但接下來便輕點了頭。
其實她也知道,此刻一味地拒絕銀雀,也不是最好的法子。銀雀若一直這樣耗,她也不可能一直就這樣待在裡頭連門都不開。這會兒時候還早沒什麼,但眼看著晚膳時間就要到了,難不成還真要餓著肚子,等冬雪和晚晴回來才行?
羽揚此刻既然開口,就說明他已經想到了更好的辦法打聽她的虛實。
她閉了嘴,就聽他低沉的聲音從耳邊傳來,胸膛一震一震地,讓她覺得靠在上面很舒服:「什麼重要的事兒?非得讓你主子出門去你還才肯說?爺告訴你,你主子不舒服的很,沒那個精神力氣陪你們鬧你若再這般折騰,現在就自己去告訴劉管家一聲,領了銀子回家去吧。南宮府不歡迎你。」
「大,大少爺……」外頭銀雀的聲音抖了一下,沒想到突然換了人對答,而且竟然一下就問出這話來。
她,她該如何回答?她,她根本就沒什麼重要的事兒,事實上,她根本就是一點事兒都沒有。但是,如若過了今日,冬雪和晚晴勢必不可能再一同出門,大少爺定然會另外調配人手,護著大少奶奶的人也只會越來越多。
她沒有那麼多時間考慮,只能想到最簡單最愚蠢最莽撞的方法,若是能直接招她出來最好,若不成,她不介意用最兩敗俱傷的方式,也要達到自己的目的。
「怎麼?換了爺問你話,你就不回答了?方才不是要信誓旦旦,說自己有什麼重要的事兒?」羽揚的聲音異常慵懶,甚至還帶著一點點激情過後的沙啞。他的手不規矩地又開始不斷撫摸夢心的身體,口中卻道:「如今我給你機會,怎麼?啞巴了?」
「奴婢,奴婢……」門外,銀雀結結巴巴,腦中卻是飛快地運轉著,這一時半會兒的,可叫她怎麼能想出個重要的事情來?方才來時真是失誤,怎沒有先好好想一想,篤定所謂的事情根本不用說出口,否則此刻好歹也能編出個苗頭啊
大少奶奶最關心什麼?無非是名聲,地位,身份,大少爺,老太太,對了,還有她自己的娘親。可是名聲地位身份,如今根本沒什麼好說,能給白夢心這一切的人,此刻正跟她在一塊兒,忙著審問她這個小小的婢女。
至於大少爺,就更不用說。而老太太那裡出沒出事,一出門就能打聽到,也沒法子編出什麼事兒來。那就只剩下……主子的娘了。
但如今,她銀雀不過是南宮府一個小小的奴婢,旁人都不知道的事兒,她又如何能知道?再說,若是大少奶奶在家鄉原本有人報信,她再編錯了,那可就完了。到時候,不說自己的計謀無法得逞,反而當場就要賠上一條性命,根本不值
倒不如,就這樣死咬話題,非逼得她出來不可。只要她肯出來,肯站在她面前,她就有辦法讓她流掉孩子,哪怕要付出巨大的代價,她也要完成
因此一陣沉默之後,銀雀終是咬了唇:「回大少爺,奴婢得到的消息,此事非同小可,除了大少奶奶之外,奴婢不會告訴任何人。求大少爺勸主子出來見奴婢一面吧,否則就真的要大事不好啦求主子以大局為重,聽奴婢這一回吧」
「銀雀,你這話,爺可就不愛聽了」羽揚勾唇,伸手撫過夢心滿是怒意的小臉,知道她在氣什麼。
幾句話一問下來,他就從原本的懷疑,變成了篤定,這個丫鬟根本就是在胡說八道,她若真能編出個什麼事兒來,算他佩服她如今卻把他和夢心都當成了傻瓜,自以為是沾沾自喜,還當自己使了個好主意。
此刻,羽揚倒是逗人逗上了癮,一時道:「爺和你主子是夫妻,夫妻是什麼?就是相互之間沒有秘密的人。你說你這丫頭也著實奇怪,什麼話是夢心聽得,我卻聽不得的?」
他視力極好,哼哼輕笑了兩聲,隔著門窗上的薄紙可以看得很清楚,銀雀愣是被他這兩聲怪笑弄得跟著打了兩個哆嗦。他揚唇:「爺倒是覺得,你有一件事好像弄錯了。雖說這東廂房,按說主子是夢心,但你們的主子,好像更因為是爺才對。恩?」
他刻意硬生生地,將最後那一個「恩」字拚命拉長,又將尾音跟著上揚,愣是抖出了陰陽怪氣的味道。
「奴婢,奴婢……」銀雀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才能說動裡頭這兩位了。她的身子未動,但眼睛卻不由自主去看日頭,口中唸唸有詞,明顯正在算時間。傻兮兮的她一心沉浸在自己設計的計謀中,壓根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人看了個清清楚楚。
「主子,奴婢……」
她突然靈機一動,還待再說,卻被一個熟悉的聲音打斷:「咦?這不是銀雀嗎?好端端的,你怎麼跪在這兒?你們主子呢?哎你可快點兒了,老太太著我送了些補品過來,這東西還是熱的呢,快快,還得勞煩你通報一聲。」
「我……」銀雀猛的轉頭,被這般一噎,下面的話倒是不好說了。
這聲音一傳進來,夢心就知道是誰了,不過此刻的銀雀,自然沒資格再做什麼通報之事——她連自己想進都進不來。外頭一陣詭異的安靜,夢心連忙將房門大開:「呀,是張媽媽,快,快請進來。今兒您怎麼親自來了?按理說,這些事兒讓下人們去做不就成了?」
來者正是老太太身邊最得力的助手張素雲,說是送補品,但依照身份,她老人家自己手上自然是什麼都沒有,東西都是後頭一個小丫鬟捧著的。
眼見得大少爺和大少奶奶開了門迎接,張媽媽臉上立時堆起一堆寵溺的笑容來,俯身就要拜。羽揚哪裡敢真讓她拜下去?那裡才剛剛要有這麼個意思,這頭他已經垮了一大步上前,連忙扶住:「哎,使不得,這可折殺我們了。張媽媽,今兒您怎麼親自來了?」
「是啊,勞煩您特意跑一趟,快快,快請進來。」夢心說著,也上前扶住。如此一來,張媽媽身邊,羽揚和夢心一邊一個,忙扶著她就要往屋裡走。
笑呵呵地看著兩個小主子對自己這般禮遇,張媽媽笑得眼睛都細了:「啊喲,大少奶奶這是哪裡話,什麼下人不下人的?老奴的身份也不過是個下人罷了,哪裡就真個那樣金貴了?再說,她們如今也不讓我拿,我不過是多走兩步路罷了。呵呵呵」
「老奴聽老太太說,大少奶奶終於有了身孕,心裡頭實在是高興。這不,剛巧老太太準備讓人送些補品過來,老奴不放心,可不就剛好得著機會來瞧瞧嗎?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兒不說老太太日日盼,就算是老奴,那也是……」
張媽媽開始說得興高采烈喜上眉梢,到了最後這一句時,卻有些哽咽起來。這倒不是假裝,雖然在府中這麼多年,對著什麼人說什麼話,已經成為她必修的課程,但對於這兩個晚輩,她卻是一直當做自己的孩子看待。
她眼睜睜看著老太太是如何期待的,如何失望,又如何盼望,如今如何驚喜。
她一直跟在老人家身旁,看著羽揚從小長大,看著夢心在家中一點點被人接受,她也知道,這兩個孩子是真的不把她當做低賤的奴才。不像有些人,明著巴結她,背後卻還是恥笑她的出生。
這種因長期相處而得到的親情,讓她也真心為夢心高興。因此說道激動處,竟真個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羽揚扶著張媽媽,將她往屋裡請,邊忙勸道:「張媽媽,您可不能再說這些了,今兒個夢心都不知哭了多少回,您若再將她招起來,我可就沒法子啦。到時候若是哭得水漫金山,還得勞煩您老人家給老祖宗解釋呢」
「哦?」張媽媽一聽這話,樂了,笑瞇瞇地拉過夢心的手道:「可沒料到,你們小兩口如今這麼好起來了。這話啊,若是回頭告訴老太太,老人家鐵定高興哎,對了,來來來,這些東西先收下,這個是熱的,方才老太太特意命人熬的。趁熱吃吧。」
夢心點點頭,便就著接過喝了一口:「張媽媽,老太太特意命的人,就是您吧?夢心可記著這味道呢從前吃過幾回,就一直惦記著,若是能天天吃到該多好?哎,只是夢心沒這個福氣,要不然哪,說不得我每日都能多吃兩大碗飯呢」
「啊喲,大少奶奶吃出來了?可不就是老奴做的嗎?只是不知合不合胃口,若是大少奶奶喜歡,老奴往後再著送過來好了」
主僕三人說說笑笑,正待要跨進屋的那一瞬。銀雀忍耐了半天,終於憋不住了:「主子主子,您等一下,您聽奴婢……」
張媽**身子頓住了,嫌棄地看了一眼還跪在地上的銀雀,根本就沒讓她吼完,就看著她疑惑道:「你這是在做什麼?大少爺,恕老奴莽撞,本不該這樣隨便進來,但我在外頭等了一會,發覺鴉沒鵲靜的,一個人都沒有,我怕老太太等著急,就只好自己進來了。」
她指指銀雀:「結果沒成想,一進來就發覺她跪在這裡,」老人家笑笑,「按理說,這話輪不著老奴開口,但此刻家中眾人剛剛知道大少奶奶懷孕的事,都想著來看看。結果咱們這東廂房外間,如今卻連個傳話的人都沒有,要不是老奴實在無法,自己進來,這……」
夢心自然知道,為什麼外頭一個人都沒有。方才金雀犯錯,東廂房所有人都到裡間集合,如今皆忙著照顧被打成重傷的金雀去了。冬雪和晚晴出了門,原本該負責傳話的銀雀又不知跪在這裡想做什麼,自然空蕩蕩沒個管事的。
「她?」夢心好似此刻才瞧見這裡還跪著一個人,只挑了眉便不再開口,但臉上的神色卻實在談不上開心。
「怎麼?」張媽媽奇道。
「她犯了錯,卻還不肯悔改,如今不知又在打什麼主意,我不想理她,煩的很」夢心皺眉,一臉嫌棄地說完,便又將原本看向銀雀的眼神移了開去。
「大少奶奶奴婢知道錯了,但奴婢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稟報,求您聽奴婢把話說……」銀雀沒料到一向寬容大度的大少奶奶,竟然在人前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她就不怕自己完美的形象破裂,讓旁人也都知道,她根本就不是如平日在外人面前表現的那樣大度嗎?
但她這句話尚未全說出口,就被夢心一聲呵斥打斷:「放肆這樣沒規矩,我平日是怎麼教你們的?主子說話,奴才什麼時候也能隨隨便便插嘴了?看來我真是太好說話了些,結果卻讓你們竟連規矩都忘了平白讓人看笑話」
夢心渾身顫抖,雙手握拳,似是在拚命壓抑著胸中的憤怒。
「你剛剛將金雀打成那樣還不夠,如今還有什麼歹毒的花招?我告訴你,我如今全都不想聽不管你有什麼事,我都不想聽。就算是陌生人,就算是兩人之間曾經有過間隙,也不能如你這般過分哼」夢心一張小臉都掙紅了,說罷,扭頭便要走。
「主,主子,您,您不能,不能這這這樣冤枉奴婢啊奴婢真的是……」
「哼」夢心偏頭不聽。
羽揚低著頭,方才激情過後,他的頭髮不過隨意疏過,並未紮起,此刻便成了最好的屏障,看不清他的表情,不過他的雙肩,卻十分可疑的一抖一抖,結果那頭夢心表現得越是憤慨,他這頭就抖得越加厲害。就連張媽媽都發覺出了異常,關心地叫他:「大少爺,您……」
「我,我……沒事。」羽揚瞬間回話,但這回,連聲音都抖了。他將頭偏到了一邊,不敢朝向任何人。事實上,他快笑瘋了
不知道為什麼,當夢心清楚明瞭地告訴她,有時候她那些在外人跟前有意表達的強烈的情緒,是在做戲之後,再看到被指責的一方不能理解的表情,他就會忍不住想笑,而且這笑意竟是忍都忍不住為了防止漏洩,他只能緊咬牙關,讓自己抖成了篩子……
銀雀在外頭跪了這好半晌,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也沒能達到讓夢心出屋來的目的,此刻好不容易把她給盼出來了,雖然多餘的人太多了一點,讓她方才沒有自她一出門就動手,但她哪裡可能會輕易放棄?
眼見得夢心扶了張媽媽就又要進屋,她知道,這一回若再不說出來,下一回又不知該等到什麼時候才能說清楚了。
這般一想,她立時報了賭一把的信念,忽的一下跳起身,就要去拉夢心的胳膊夢心整個人有些發愣,根本就沒想到當著張媽媽,當著大少爺的面,她竟然也敢如此大膽,直接就要動手
這一刻,她終於知道銀雀非要她出門的原因了。金雀如今對她必然心存怨恨,她已經沒了可以合作的同夥,又怕拖得時間太久,將來不好下手,所以才會想盡辦法縮短時間。連求饒都沒有,就直接想著以所謂「重要的事」吸引她出門。
她是要害她的寶寶
但這個念頭只夠一閃而過,那邊銀雀的身子已經躥了過來。該死她真的是大意了竟然從剛剛就一直在想,也沒有想到如此簡單的問題上去。她根本就沒想到銀雀會將突然發難,與她拚個魚死網破。
想躲,已經來不及。她只能無助的閉上眼,等待那一刻絕望的來臨。她的孩子……她好不容易才有的孩子……
「嘶……啊彭」突然,耳邊傳來幾聲奇怪的聲響,夢心一呆,卻發覺預料中的大力沒有拉住她,再看時,銀雀柔弱的身子已經仿若斷線的風箏一般,整個飛了出去,伴隨著她的尖叫,撞到地面,發出的悶響更是讓人心驚。
「放肆你不要命了」張媽媽一聲怒吼,而那邊大少爺的動作更快,不過瞬間,人已經仿若飛起,接著再次停落在夢心身邊。他冷著臉,一把將夢心擁在懷裡,眸中明顯冒火,但臉色卻又陰沉。
「你想弄掉夢心的孩子,也得好好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你的主人沒告訴過你嗎?若是有我在場,千萬不要妄圖害我的妻。」羽揚說著,突然笑起來,不過那笑也冷,「看來,你的主人忘了告訴你這一點。如今你還有什麼話說?恩?」
不遠處,銀雀簡直就好似一塊破爛的抹布一般,躺在地上,渾身的骨頭都散了架,兩個胳膊已經很明顯脫臼,疼得她臉色簡直如死人一般的慘白:「你,你……你怎麼知道我,我想要……」
「奴才急了,可以去拉褲腳,但,沒有一個奴才敢拉主子的胳膊。銀雀,我該慶幸你的腦子,是如此的愚蠢嗎?」大少爺一聲冷笑。夢心卻在旁忽的開口:「謀害子嗣,你知道在南宮府是多大的罪名麼?現在我也保不了了……」
她勾唇一笑:「所以,請你自己滾出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