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志 第二卷 嶄露頭角 第一百一十八章 舌燦蓮花
    陽光依舊明亮,溫暖,但被窗欞裁成的形狀卻變得有些狹長。wWw.b111.net伴著這些許的改變,屋裡的氣氛也逐漸生出微妙變化。

    隨著陳文志那斬釘截鐵般的拒絕之言落下,一抹緊張悄然瀰漫開來。

    野鶴卻恍若未覺,依舊坐成一具雕像,仿若亙古便是如此。

    藍夫人則面色陡變,柳眉微微豎起,美眸死死的盯著陳文志,其中隱見火焰升騰,低沉的嗓音中也多了一抹冷厲,「陳文志,為你師父報仇,固然是為了達成我的心願,但又何嘗不是在幫你了卻一樁心事?難道你不想自己師父的大仇早日得報麼?為此,我藍芷月可以毫不猶豫的搭上自己的性命,而你,莫非連請你那位長輩略加援手都不肯麼?這難道便是你的為徒之道?」

    聞得這番聲色俱厲之言,陳文志心境未有半分波動,沉聲道:「為師報仇乃是我這做徒弟的份內之事,但與那位長輩卻無甚關係。休說我不願請他出手,既便是他自己主動開口要出手相助,我也斷不會答應的。師父之仇,焉能假手他人?」

    「說得倒是冠冕堂皇!」藍夫人冷笑一聲,「不過,憑你的武功,要想殺王老賊,還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呢,只怕到那時王老賊早已與草木同朽了,哪裡還用得著你出手?況且,你未曾暴露烈陽訣便已先得罪嘯月宗,後惹上皇甫世家,自顧尚且不暇,又何談為師報仇?」

    陳文志毫不動氣,淡淡道:「我現在武功是弱了些,但並不意味著以後也是如此。我不會讓王天成等太久的。嘯月宗如何,皇甫世家又怎樣?既便是與整個江湖為敵,我陳文志終有一日也定會手刃王老賊,以慰師父在天之靈!無人能夠阻我,絕頂高手也不例外!」

    他端坐椅上,神情淡然,沉凝的氣度中透著無盡的自信。使得這番話說來絲毫未予人狂妄之感,反倒有著一股恣意張揚、睥睨天下的沖天豪氣!

    一直若雕像般的野鶴驀然抬頭向他望來,眼中精光暴射,嘴唇動了動,但似又想到了甚麼,終未吐出隻言片語,精光一閃即逝,旋又垂下頭去。

    藍夫人不由一窒,盯著眼前端然而坐的白衫少年,眼神有些飄忽,依稀看到了當年鐵傲豪邁無雙的影子。

    但隨即她便回過神來,神情變幻了片刻,冷冷道:「看來,你是鐵了心不肯幫我了?」

    陳文志在椅上微微欠了欠身,「還請夫人見諒!」

    驀然看了他一眼,藍夫人別過螓首,俏臉上露出意興索然的神色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即便你不肯相助,我仍要盡力一試的。至少,我死了,便能離鐵傲近一些,而非如現在般天人永隔。」

    見她癡情如斯,陳文志心裡不由湧起一陣感動,眼神中也多了幾分柔和。

    而野鶴聞言,身形卻微不可察的一顫,垂著的眸子中掠過一抹痛苦之色。

    嗓音突然拔高了些,藍夫人續道:「不過,我就是死了,也會在九泉之下看著你如何手刃王老賊的,只是,還望你到頭來不要後悔今日之決定才好。」言下之意,卻是對自己將來的刺殺未報絲毫希望。

    陳文志淡淡道:「我做事,從不後悔!」

    撇了撇嘴角,藍夫人未置可否。沉默了片刻,抬手將髮髻上插著的鳳頭釵拔下,端在掌心,仔細觀賞了一會兒,低歎一聲,放在桌上,輕輕推到陳文志面前,幽幽道:「我死後,希望你把這根釵兒埋在他身邊吧。」

    陳文志看著這根散發出乳白色光暈,其內似有氤氳霧氣流轉的鳳頭珠釵,猶豫了片刻,終伸手拿了起來。

    並不轉頭看他,藍夫人無力的揮了揮手,「我要說的都說完了,留下子母撼天雷,你走吧。」

    深深的看了一眼這個癡情的女人,陳文志有心勸解,卻一時不知說甚麼才好,唯有暗歎一聲,便欲起身離去,但轉眼間,他又看到了一個癡情的男人。

    自藍夫人述說為鐵傲報仇之事伊始,野鶴便半句話都不曾說過,只是靜靜坐在那裡,感受著手中本是熱氣升騰的香茗一點一點的變涼,直至再無絲毫暖意。

    看著他,陳文志心中泛起一抹同情,「若藍夫人真的死了,那他會不會也變成如藍夫人這般模樣呢?或許他會隨著藍夫人而去吧。也罷,無論能不能幫到他,我總要盡力一試的。」這般想著,便將起身的念頭重又壓下,端坐不動。

    藍夫人若有所覺,「為何不走?」

    陳文志將手中珠釵又放回桌上,「因為我還有話想說。」

    轉頭看了一眼珠釵,藍夫人俏臉籠上一層寒霜,「怎麼?莫非連這點忙你也不肯幫我嗎?」

    陳文志搖了搖頭。

    冷笑一聲,藍夫人又道:「那難道說你回心轉意,肯請你那位長輩出手相助了?」

    陳文志依舊搖頭不語。

    藍夫人又別過頭去,漠然道:「若是要勸說於我,還請免開尊口。」

    趁著這兩三句話的工夫,陳文志心念電轉下,終想到了一條可行之策,於是開口問道:「夫人對我師父可否瞭解?」

    「總要比你這個與他相處不過一日之人瞭解的多些。」藍夫人柳眉微軒,眸中閃過一抹譏誚之色。

    陳文志未置可否,又問道:「那夫人可知我師父臨終前鄭重托付我的乃是何事?」

    藍夫人眉頭微皺,旋又舒展開來,「他乃是至情至性之人,又是孝子,定是托付你為鐵家滿門討回血債。」

    「你錯了!」陳文志斷然搖頭,「我師父一生堂堂正正,光明磊落,不想死後卻背上一個通敵賣國的罵名,因此他托付我幫他洗脫罪名,討回公道。」

    藍夫人一怔,美眸中羞惱之意一閃即逝,冷哼道:「他自托付你的事,與我何干,為何要說與我聽?」

    「我這也是為夫人著想,」陳文志肅容道:「夫人可知,師父在托付此事時竟用了一個『求』字,並且說若不能幫他洗脫罪名,那他即便在九泉之下也難以心安,由此可知,師父對此事是何等的看重。」

    藍夫人臉色微變,沉默不語。

    陳文志察言觀色,不由心中一喜,趁熱打鐵道:「夫人不是有一個心願,想再見師父一面,有一個辯解的機會麼?但夫人有未想過,即便你與王天成玉石俱焚、為師父報了仇,他泉下有知,便一定會見你嗎?而且,他即便見了你,就一定會原諒你嗎?」聽過她述說往事,這時倒是派上了用場。

    藍夫人臉色再變。這一句正中她心事。她嘴上雖說是想有一個辯解的機會,但在內心深處何嘗不想求得鐵傲原諒,從而重歸於好?至於在九泉之下有無這種可能則完全不在她考慮範圍之內。

    陳文志又道:「但夫人若能幫我師父洗脫罪名,那他定會原諒於你。」臉上滿是篤定之色。

    藍夫人嬌軀一震,臉色大變,急聲道:「那是為何?」

    陳文志一本正經道:「因為相對於報仇來說,師父更看重的是名聲……」

    「胡說!」藍夫人驟然柳眉倒豎,一聲怒叱將他打斷,「他並非貪圖虛名之人!」

    「夫人休要動怒,且聽我說下去便知分曉,我這作徒弟的斷不會辱及師父!」陳文志忙搖了搖手,續道:「師父之所以遭遇不測固然是因為王天成老賊陷害,但若非那狗皇帝聽信讒言,絲毫不給師父辯解的機會,便直接冠以通敵賣國之罪名,並下旨抄家滅門,師父與鐵家何至於落得那般下場?因此,依我看來,那狗皇帝才是罪魁禍首。但師父曾言『自古忠孝難兩全』,即便滿門被抄斬,他也絕不會作出行刺皇上這等大逆不道之事,由此可知師父對『忠』之一字是何等的看重。但他若是背上通敵賣國的罪名,在別人眼裡便是不忠,若再因此而令鐵家蒙羞,又是不孝,想我師父乃是何等頂天立地的漢子,豈能背上這不忠不孝之千古罵名?試想之,對師父而言,只圖暢快而於事無補的報仇與令他及鐵家沉冤得雪,孰輕孰重?」

    藍夫人聞言,臉色不由有些陰晴不定。

    未等她回答,陳文志再道:「毫無疑問,那自是洗脫罪名更為重要,報仇尚在其次。還有,若真的能幫師父洗脫罪名,那便意味著王天成老賊犯下了欺君之罪,是要掉腦袋的。而即便皇上因忌憚其背後那個絕頂高手而饒他一命,也定會趁機削弱他的勢力。不管他們狗咬狗,誰贏誰輸,只要有皇上在一旁牽制,要殺他豈非更加容易?像這般既能幫師父洗脫罪名又能報仇,一舉兩得之下,師父豈能不原諒你?至少也較與王天成玉石俱焚機會來得多些。」

    他這番長篇大論聽來煞有介事,頗有幾分道理,但其中多是信口雌黃,反正死無對證,倒也無需怕被拆穿。

    而藍夫人卻偏偏信了,因為,此刻她臉上已露出一抹意動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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