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無盡的軀體倒在地上,再無半分生機,但餘溫猶在,嘴角仍不斷湧出屢屢暗紅色血跡。b111.net其胸口已完全乾癟了下去,宛如失去了支撐的帳篷,又如被倒空了的水袋。在胸口正中有一個拳印,那處的衣衫已化為飛灰,邊緣亦呈焦黃之色,而露出的皮膚則是一片焦黑,如同在火上架了一天的烤肉。
因范無盡穿的本是黑袍,是以拳印並不惹眼,但有衣服上那圈焦黃痕跡在,若稍加留意,卻也不難發現。
陳文志掃見的正是這處拳印,他知道那是自己的烈陽真氣造成的。因為他對內力的控制本未達到收放自如的境界,加之使出「流星趕月」時又是全力而為,是以在那一拳擊中范無盡時,其上灌注的內力並未悉數攻入對方體內去,而是有少許外溢,從而燒燬了那處衣衫,灼傷了那處皮膚,以至留下了痕跡。他甚至能嗅到空氣中瀰漫的淡淡焦臭味道。
這與上次一拳擊殺嘯月宗易護法不同。當時乃拳掌相接,易護法的掌上佈滿了陰寒的嘯月真氣,加之二人又是一觸即分,因此既便陳文志的烈陽真氣有少許外溢,也已被易護法掌上密佈的陰寒真氣抵消,是以並未留下任何痕跡。
有痕跡便有破綻。陳文志不知道方才施展「流星趕月」時有沒有人發現異常,亦不知有沒有人看到那處拳印,但他卻清楚的知道若自己就此離去而任由范無盡的屍體留在這裡,終會有人發現拳印,從而識破自己的身份。
一個是可能,一個是肯定,陳文志自是明白該如何選擇。因此他瞬間便決定壓住傷勢,先留下來處理范無盡的屍體。
將欲交待中年漢子的話又嚥了回去,陳文志不動聲色的向四周掃了一眼,發現絕大多數人的目光都停留在自己身上,而並無人關注地上的范無盡,不由稍稍鬆了口氣。
勝者為王敗者寇,勝利者總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而失敗者卻總是無人關注,這究竟是何人之悲哀?
陳文志知道至少這不是自己的悲哀,否則他留下來便再無任何意義。
既然已留了下來,那便應該立即著手去做。但陳文志卻發現自己一時竟不知怎麼做才好。如今他身上聚集了幾乎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在眾目睽睽下無論做甚麼均會備受關注,若就這麼過去消去范無盡屍體上的拳印抑或是直接將屍體帶走,有欲蓋彌彰之嫌不說,只怕還會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從而發現破綻;但若一直拖下去更是不妥,且自己的傷勢亦不允許。
陳文志忽然發現被人關注有時也並非甚麼好事,他此刻甚至都不敢多看范無盡的屍體一眼。
就在陳文志猶豫不決、暗自思量之際,人群中忽然鑽出一個人來,大步奔到范無盡的屍體旁,痛罵道:「范無盡,沒想到你這個老賊也有今天,真是老天開眼那,哼,不要以為死了就萬事大吉了,你害得老子家破人亡,老子今天就讓你屍骨無存!」
這番話不長,但也絕不算短,且此人說來亦不顯急促,可怪異的是,自他從人群中鑽出,到奔至屍體旁,再至說完這番話,在場所有人方有所反應,哪怕是陳文志也不例外;更怪異的是,在場人數眾多,亦有不少江湖人存在,其武功也各有高低,是以反應速度自應有快慢之分,但偏偏眾人卻似是在同一時間反應過來,因為那轉頭查看的動作幾乎整齊劃一;而最怪異的是,在眾人反應過來後竟絲毫未察覺有何怪異之處,臉上除因此人對范無盡那般痛恨而現出些許驚訝外,再無其他諸如駭然、驚疑等神色,不過此次陳文志例外。
若非親身經歷,陳文志絕不相信世上竟有如此荒誕之事。那人突然出現在范無盡的屍體旁暫且不論,他確信自己在聽到有人開口時便已轉頭查看,他也確信自己轉頭的動作耗時絕不超過一息,但就在他轉過頭來時那人的話卻已說完。他從未想過有人能在一息之內說出那麼多話來,且又如此清晰,是以此際他心中湧起荒謬絕倫的感覺,當然,更少不了一抹震驚。
當陳文志未及多想,當眾人訝然望去時,那人已不知自何處某處一把短刀來,手起刀落,刺在范無盡乾癟的胸口上,其落點正是那焦黑的拳印處。
刀入肉,竟驟然發出「嗤嗤」的駭人聲響,隨之一股肉眼可見的灰色煙霧頓時升騰而起,瞬間瀰漫開來,散發出極為難聞的臭味,令眾人紛紛掩鼻不迭。
伴著持續的「嗤嗤」聲響,那處肌膚連帶著衣衫乃至骨骼均如滾湯潑雪般迅速消融,轉瞬間已變成一個大洞,且仍在繼續擴大,而原本的拳印自也隨之消失不見。
「化屍散!」人群中陡然傳出一道聲音。
見到那般情景後,陳文志正暗暗驚疑於其與雷火堂的暗器造成的效果極為相似時,忽聞此言,不由一怔,「化屍散是甚麼東西?」
似是一刀遠不能解心頭之恨,在陳文志暗自不解之時,那人已狂笑連聲,拔出短刀來狀似瘋癲在范無盡的屍體上又連刺數下。不知是有意還是巧合,那看似胡亂揮舞的短刀每一下的落點竟各不相同,堪稱均勻的遍佈在屍體之上,使得那「嗤嗤」聲響以星火燎原之勢席捲整具屍體,以至於范無盡的屍體不片刻間便已消融殆盡,唯留下一個暗褐色的人形印記。
看著范無盡真的已屍骨無存,那人似是怨已盡,恨已消,笑聲驟歇,再不停留,自依舊瀰漫著的灰色煙霧中鑽入人群,轉瞬不見了蹤影。
「那人是誰?」經過短暫的沉寂後,人群中陡然傳出一道略帶喃喃的話語。
初聞此語尚不覺怎樣,但稍一思索,眾人不由面面相覷,均露出古怪之極的神色,因為他們忽然發現自己已完全記不得那人的模樣,甚至連其高矮、胖瘦、老少都想不起來,除從其聲音得知那是個男人外,便再無半點印象。
要看清一個人的大致模樣,一眼足矣。
眾人在那人揮出第一刀時便已轉頭望去,接下來那人又連出了數刀,且揮刀的速度看上去亦不算快,至少眾人能看清其每一個動作,按理說在那段時間裡眾人看了絕不止一眼,但偏偏就沒能看清那人之模樣,既便站在其對面的人亦是如此,因為這些人臉上同樣露出了古怪神色。
那就像一朵怒放的鮮花擺在面前,你看到了她的顏色,嗅到了她的芬芳,卻沒注意到其分幾瓣一樣,是被她的嬌艷所吸引了嗎?
「我許是被那人的動作吸引了全部心神。」有人如是想。
「我怕是被那灰色煙霧晃花了眼。」亦有人如釋重負的想。
「那人不會是鬼吧!」還有人忽面如土色的想。
人在遇到難以理解之事時,總要給自己找出一個解釋,無論那解釋是否合理,或許這便是鬼靈精怪的由來吧。
陳文志依舊是滿面淡然,他亦未看清那人模樣,但並不覺古怪,因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被那人的動作吸引了心神,更知道那人的動作其實極快,所有動作絕對在一眼間便已完成,使得自己根本來不及看第二眼,是以他只感到震驚。
那人的動作讓他有著觀看孫國峰施展萬象歸一的感覺,似緩實快,卻偏又能讓人看得清楚,只是沒有孫國峰那般濃烈,那般純粹。
「這人定是個高手,且是領悟自然之道的高手!」陳文志心中肯定,因此震驚之餘尚有著些許不安,「如此高手心境應已達圓滿之境,既便范無盡真的殺了他全家,他也不應做出戮屍這種事來,但他偏偏那麼做了,為何?他第一刀便刺中了那處拳印,絕非巧合,而是有意為之,他是為了幫我嗎?為何幫我?他究竟是誰?」
陳文志不知道,但有一點卻無比清楚,那便是此人定已識破了他的身份,否則絕不會那麼做,是以他不安,因為他同樣不知道此人是好心抑或歹意,是施恩望報抑或以此相脅,更或是別的甚麼。
未知的才是可怕的,雖然眾人因方纔那一幕而不再關注他,且范無盡的屍體也已融掉,陳文志卻並不半分喜意,他有一種感覺,方纔那人並未走遠,就在附近,他甚至莫名的感覺到那人正在等他,等他離開這裡。
陳文志相信自己的感覺,因此如今破綻雖已消除,他卻並不急於離開了。並非怕那人殺他,因為那人若真有此意,方才直接動手便是,大可不必做出戮屍的瘋狂舉動。他擔心的是那人不著痕跡的消去破綻並非真心幫自己,而是不懷好意,比如說貪圖自己的烈陽訣又不願別人知曉,抑或以此相脅讓自己做甚麼違心之事。他知道那人是一定要見的,但絕非現在,因為一旦自己料中,雙方定是談不攏,若是動起手來,以如今的狀態只怕連自保之力都沒有。因此他決定先暫時留在此人多眼雜之地,至少要將內外傷勢調理一下,以確保自己有一拼之力。他絕不相信那人的武功能及得上孫國峰,否則既便完好無損,只怕也非其一招之敵,那留在這裡便再無任何意義。
「若我所料不差,那此人在見我之前定會護我周全!」因此陳文志並不擔心再有鷹爪門的人到來抑或有他人對自己不利,「我本是為劉貴而來,此時恰好可以作為我留下的理由。」
心念電轉,陳文志掃了一眼血肉模糊的胸口,暗歎一聲,終於打定主意,抬眼向中年漢子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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