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入定中醒來，時已近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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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吃了飯，坐於院中，孫國峰道：「文志，身法你已能運用純熟，收放之道亦已入門，所欠的僅是火候而已，這便需要你以後行走江湖時慢慢修煉了，而在江湖中最佳的修煉方法莫過於實戰，尤其是生死搏殺，因為那種生死壓力能最大限度的激發人的潛能，像昨晚你使出的那一刀對力道的控制便幾近完美。」
陳文志深以為然，在自己獨自修煉時便怎麼也做不到那種程度。
孫國峰又道：「老哥哥所學並不多，一門內功，一套身法及一套掌法而已，身法你已學會，內功先暫且不提，至於那套掌法，在我領悟自然之道至如今境界後，苦思多年，終成功將之盡皆融在一招之中，也因此我便稱之為『萬象歸一』。」
「萬象歸一？」陳文志眼睛一亮，這一招能耗費孫國峰數年工夫，更融合了一整套掌法，且他又說的如此鄭重其事，定是威力甚大，是以心中大為期待。
孫國峰續道：「萬象歸一，重意而不重形，與其說是一式招數，倒不如說是一種意境來得恰當，只要能把握住這種意境，便可隨心所欲，隨手揮灑，用掌、用刀抑或任何招式皆可施展，甚至舉手投足間便能有莫大的威力，這可是老哥哥壓箱底的絕招了。」說到這裡，看著陳文志期待的眼神，微微一笑，站起身來，在院中從容而立，面上無喜無悲，沉聲道：「看仔細了！」倏地一掌擊出。
這直直擊出的一掌乍看上去平平無奇，毫無花俏，但怪異的是，這一掌速度很快，卻偏偏每一個動作都能讓人看得清清楚楚，快而不急，顯得甚是從容，沒有半分刻意雕琢的痕跡，不帶絲毫煙火之氣，竟予人一種賞心悅目的感覺。
但這樣的一掌落在凝神觀看的陳文志眼裡卻又截然不同。
掌勢甫出，陳文志心中便是一震，這一掌看似是簡單直擊而出，不曾幻出哪怕半片掌影，但卻予他一種若風中殘荷般搖擺不定的感覺，一時之間竟難以判斷其最終會落在何處，而且，這一掌又如清風拂過湖面泛起的層層漣漪一般，隨著掌勢不斷波動著擴散開去，而每一次波動便暗藏著一般變化，然則掌勢每前進一分卻不止波動一次，如此，這簡單的一掌竟似蘊有無盡變化，那種玄妙韻味，直難以語言來形容。
看著這簡單卻又玄妙莫測的一掌，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湧上心頭，在那一瞬間他隱隱的似乎抓住了些甚麼，卻又說不清、道不明，同時，那種玄之又玄的意境讓他心中不由得泛起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來。
剎那間，孫國峰臂已伸直，掌勢已盡，自然頓住，不見絲毫勉強，宛如手掌本就在那裡一樣，動靜之間的轉換渾然天成，毫無突兀之感，斧鑿之痕。
看到這一幕，腦際電光一閃，陳文志終於想到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是從何而來了，記得自己在大哥趙鐵山的小院中練習馬步衝拳時也曾做到過這一點，只是遠不如孫國峰施展的這般玄妙莫測，但其中的韻味卻甚為相似。
緩緩收回手，倒背於身後，自有一股雲淡風輕的意味，孫國峰微笑道：「文志，可有察覺其中奧妙？」
回味著那種玄妙意境，陳文志點點頭，話語中透著些許難以抑制的興奮，「小弟感受到了，記得孫大哥曾說過，更深層次的自然之道能使人的武功發生奇妙變化，『萬象歸一』中蘊含的意境應該就是那奇妙變化吧？」
「小子眼裡不錯嘛，竟能看出與自然之道有關！」孫國峰頗為訝異，隨又狐疑道：「不會是猜出來的吧？」
此言一出，雲淡風輕的風範蕩然無存。
早已習慣孫國峰這種說話方式，陳文志坦然道：「小弟確是看出來的，不瞞孫大哥說，不久前我有一次練拳時便出現過相似的意境，只是待我欲仔細感受時，卻又突然消失了，因此我雖不知那種意境從何而來，卻也知其應與自然之道有關。」
「哦，原來如此，」孫國峰恍然，不禁歎道：「沒想到你這小子倒是有領悟自然之道的天賦，小小年紀都要趕上老哥哥大半輩子領悟的多了。」
「文志哪裡及得上孫大哥！」陳文志忙道：「小弟不過是領悟些皮毛罷了，本不知更深層次的自然之道是怎樣的，更不知如何能將之用於武功，自是不得其門而入，但方纔孫大哥那一掌卻令小弟豁然開朗，使小弟有一種預感，那便是若能悟透此招精髓，我對自然之道的領悟定會更上層樓。」
孫國峰哈哈一笑，道：「自然之道虛無縹緲，悟了便是悟了，沒悟就是沒悟，全靠機緣，根本沒甚麼修煉方法可言，且又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既便悟了，也無法傳於他人，但老哥哥卻另闢蹊徑，將所領悟的自然之道盡皆凝聚為一種意境，融於招式之中，也便是『萬象歸一』這一招，如此一來，我雖無法直接傳授於你，卻可以通過招式施展出來，讓你感受到那種意境，這就等於為你打開了一扇門，你只要直直的走過去就終能跨過那道門坎，而無需再苦苦找尋門在何處，所以說你的預感絲毫不錯。」
陳文志由衷道：「孫大哥能別出心裁，用這種匪夷所思的手段將自然之道展現出來，實令小弟佩服！」
對陳文志的馬屁孫國峰嗤之以鼻，「甚麼別出心裁，不過是閒的無聊罷了，告訴你，凡是領悟自然之道達到用之於武功的人，其武功招式便會蘊有自然之道，也就是說，你一樣可以從中感受到那種意境，只是他們展現出的那種意境不如我那般淋漓盡致，因為這些人不是俗事纏身、沒那麼多閒工夫，就是一心潛修，以期達到天人合一的武道至境，再者，將所領悟的自然之道盡皆融於一招之中雖威力比平時出手會大些，但也是極為有限，因此像這般吃力不討好的事就更無人願意為之，而老哥哥我自隱居於此後，平日除了與你大哥那老東西喝喝酒外，就只剩下逗鳥兒耍，可謂無所事事，加之對那傳說中的天人合一境界也沒多大興趣，突發奇想下才那麼做的，不為別的，打發時間而已。」
陳文志奇道：「天人合一不是武道至境嗎，孫大哥為何會沒有興趣？」
孫國峰歎道：「天人合一境界只是一個傳說，從未聽聞有人達到過，或許僅有不知多少年前那個留下這個傳說的人達到了吧，因此對之我雖嚮往，卻不熱衷，一切任其自然。」
陳文志忽笑道：「如此一來，倒是便宜小弟了。」
孫國峰也笑起來，「是啊，說來咱們兄弟還真是有緣分，我若未創出『萬象歸一』這一招，便無法在領悟自然之道上指引於你；但若你未曾領悟自然之道，我既便將『萬象歸一』施展一萬遍，你也難以識破其中蘊藏的奧妙。還記得我說過的技近乎道吧，就拿作畫來說，一個偉大的畫師寥寥幾筆便能勾勒出一副栩栩如生的圖畫來，非是深諳此道的人只會感到神奇而已，卻是看不透他是如何做到的，這就是境界上的差距，像你大哥那老東西，我這『萬象歸一』不知讓他看過多少遍了，但他就是甚麼都感悟不到，至今連自然之道的皮毛都沒摸著，真是枉費了我一番心血，唉，對牛彈琴哪！」邊說邊搖頭歎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痛心模樣。
陳文志本覺得孫國峰言之有理，正大點其頭，不料最後他話鋒一轉，竟扯到趙鐵山身上，忙不迭的將頭停住，尷尬之餘卻又暗覺好笑。
「說起技近乎道，我倒要提醒你一件事。」孫國峰忽神色一整道。
陳文志一怔，「甚麼？」
孫國峰道：「江湖中有些人雖未領悟自然之道，但其武功抑或某些絕招卻已達到技近乎道的境界，因此你行走江湖與人對敵時千萬要小心才是。」
陳文志點頭道：「大哥放心，獅子搏兔尚用全力，小弟自不會做大意之事，一旦與人動手，定會全力以赴。」
「嗯，那就好，」欣慰的點點頭，孫國峰又道：「我說過，『萬象歸一』這招乃是老哥哥壓箱底的絕招，威力較平時出手雖大的有限，但畢竟是大些，有時候大出這一點便能決定勝負，左右結果，因此我傳你這招不僅是想讓你通過其中意境領悟更深層次的自然之道，也想你以後能真正施展出來，但欲施展這一招僅是悟透其中的精髓是不夠的，尚需要心境配合，而這心境也是我創出這一招花費數年的原因之一。」
陳文志心中一動，想及自己上次練拳時生出的那絲明悟，不僅插言道：「是否是任其自然而非刻意為之？」
上下打量了陳文志一眼，孫國峰訝道：「好小子，連這個都悟到了，你說的不錯，但確切的講心境應處於有意無意之間。」
「有意無意之間？」陳文志思索片刻，不禁一頭霧水，疑惑道：「有意便是有意，無意就是無意，這有意無意之間究竟是怎樣的？」
孫國峰一怔，撓了撓蓬亂的白髮，苦惱道：「這個……卻是有些難以描述，嗯，就像……就像你走在路上，遇到一坎兒，自然便抬腿邁過，而心裡卻並未刻意想著抬腿，更不會去想腿抬多高才能邁過去，完全是在看到這個坎兒時意念一動便邁過去了，且抬腿的高度絕對適中，這應算是心境在有意無意之間吧，因為你並未刻意而為，且也並非完全無意，否則你怕是要絆倒了。」
陳文志蹙眉不語，顯是仍不太明白。
孫國峰揮了揮手，不耐道：「算了，說也說不清楚，練習時你自己琢磨就是，只要記住不要刻意而為，以你的悟性應很快就能做到的。」
陳文志聞言，不禁搖頭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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