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老三,我和老六馬上就回家了。你們的好心我也知道,這事情你用不著太自責。這幾天,我希望你們兄弟幾個好好琢磨琢磨,我們過幾天有時間再聊吧。老三,記住,我還是那句話,不管你現在做什麼生意,都不能做害人的事情,都不能做違法的事情。咱們兄弟當初想的,是要成就一番大事業,在這一點上,你比我還要強,不過,要是這事業是建立在不正當的基礎上,那可就是走了彎路了!我的話,你們好好考慮考慮吧。」
鍾國龍說完就掛了電話。王雄放下手機,有些發呆。
「三哥,老大怎麼和以前不一樣了呢?」李兵迷茫地說,「以前老大帶著咱們,什麼地方沒去過?什麼事情沒幹過?這次他和老六回來,我總覺得怪怪的。怎麼說呢……就好像我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上的人似的。」
王雄苦笑了一聲,若有所思地說:「是啊,老大他們是變了,和以前不一樣了,現在的老大,真讓人琢磨不透了……」
「真搞不明白,這部隊到底給他們吃了什麼藥了還是洗了腦了?」老蔣仰面倒在床上,苦惱地說,「我感覺現在老大不像咱們老大,怎麼那麼像我爹呢?我爹也整天這一套,什麼要走正路啊,要有理想啊……煩!」
他們的迷茫與不解其實是對的,有的時候,友情與思想並不是一個統一體,這次鍾國龍他們回來,幾個人的兄弟之情並沒有絲毫地減弱,見了面還是那麼親熱那麼激動。但是,不得不承認,鍾國龍與王雄他們兄弟的思想發生了很大的差異。這種差異使得鍾國龍看不慣他們兄弟的所作所為,同樣,王雄也感覺鍾國龍像是一個異類。鍾國龍見到他的悍馬車時,鍾國龍到酒店看到一桌子的好酒好煙好菜時,包括鍾國龍來到KTV一開始地那種不自在的表情以及見到那「聯邦止咳露」時憤怒的表現。還有剛才鍾國龍的話,王雄都看在眼裡,聽在耳朵裡,鍾國龍雖然沒說什麼別的,但是王雄卻理解不了。他靠在沙發上,將當兵前地鍾國龍與現在的鍾國龍做比較,他忽然發現,當初鍾國龍和自己一樣希望的那些東西,現在全變了。鍾國龍當初整天和他們說要稱霸縣城,稱霸全市、全省,鍾國龍搖搖晃晃地在KTV如魚得水一般的狂歡。鍾國龍帶著他們「南征北戰」,鍾國龍和他們一樣幻想著將來能開上名車,吃上天價的美食,抽絕好的煙喝最名貴的酒……這些,他王雄全做到了,今天也這樣地招待了鍾國龍,可是鍾國龍不但沒有高興,還拂袖而去。
鍾國龍和劉強的話語中,更多的是軍人地形象。他們的眼神裡,更多的是正直和軍人地銳氣。王雄現在已經打定主意,絕不能讓老大知道自己現在在做什麼生意尤其是那方面的生意,他開始有些懼怕,按道理說他王雄現在在縣城隻手遮天,黑白兩道無不游刃有餘,他不應該懼怕鍾國龍這樣區區一個普通的解放軍戰士。但是現在王雄恐懼,這恐懼從心底冒出來,再也揮之不去。已經是分屬兩個意識形態的人了。在與鍾國龍的「較量」中,王雄莫名其妙地先落了士氣……
縣城的晚上很安靜,鍾國龍與劉強沒有打車,兩個人邊走邊聊著,鍾國龍的心裡也很矛盾,他把這個矛盾跟劉強講了:鍾國龍問劉強,咱倆今天有什麼錯的地方嗎?劉強默然地搖了搖頭,想了想,肯定地說沒有。鍾國龍稍稍心安了一下。之所以這麼問劉強。是鍾國龍有些於心不忍。說實在話,今天從和王雄他們一見面。鍾國龍就感受到了這幾個兄弟的熱情,誠然,王雄招待他們地規格場面恐怕是整個縣城最大的,可是他就是感覺不自在不舒服。這些以前他也曾經追求過的東西到現在來看,居然一文不值!
「王雄他們沒變,可能是咱倆變了吧!」鍾國龍最後感歎。
「可能吧,老大,你說,假如今天老四也在場,他會有什麼反應?」劉強問。
鍾國龍想了想,肯定地說:「老四肯定跟咱們一樣的反應。」
劉強站住了。看著鍾國龍。忽然有些擔憂地說:「老大。我現在在想。恐怕將來有一天。咱們三個與三哥他們。真地會分道揚鑣了。」
鍾國龍也站住了。兩個人默默地站在馬路邊。
「不會吧。」鍾國龍歎氣:「只要我擔心地事情沒有發生。」
劉強當然知道老大擔心地是什麼。
余忠橋在漢口告別了鍾國龍他們。獨自一人坐上了開往他們縣城地汽車。到了縣城。他沒有學鍾國龍那樣再搞突然襲擊。而是給家裡打了個電話(電話是用余忠橋寄回去地錢裝地。余忠橋要媽媽裝上電話。他可以有時間就給家裡打電話)。說自己回來了。就在縣城。很快就坐上車回家。余忠橋地媽媽接了電話。驚喜交加。余忠橋打完電話。那急切地心情一下子成倍地膨脹起來。坐上縣城到家裡地班車。心早已經提前飛了回去。
余忠橋地家在農村。從縣城要坐兩個小時地汽車。從鎮上下車。還要再走上一個多小時地路。縣城到鎮上之間地公路在翻修。車地速度慢了許多。余忠橋不斷地向車外張望。計算著自己還有多長時間能到家。一次又一次地期盼下。汽車終於駛過了最難走地路段。重新快速開動起來。終於到了目地地了!余忠橋還沒有下車。就從車窗外面看到了兩個熟悉地身影:是媽媽和弟弟!
「媽!小路!」余忠橋大聲地喊著,連忙拽了自己的行李下了車。路邊,余媽媽驚喜地看見兒子從車上下來,又馬上慌亂起來,急急地囑咐余忠橋的弟弟忠路:「小路,快過去幫你哥拎東西,他的腿不方便!」
小路趕緊跑過去要接哥哥的東西。余忠橋沒給他,說自己能提,轉眼一看,媽媽已經流了眼淚,趕緊把東西又給了弟弟。走過去說:「媽,你就在家等我就行,幹嗎走這麼遠的路啊。」
「哥,媽是怕你腿腳不方便,媽也是想你了。」小路拎著包過來說。
「忠橋,快讓媽看看你地腿。」余媽媽流著眼淚俯下身來,要看兒子的傷腿,余忠橋忍住心酸,把媽媽扶了起來:「媽。回家再看吧,咱回家吧,小路。把那個大包給我。」
小路沒有同意,自己背上背包,又將拉桿箱提了起來。余媽媽的眼睛一直在看著余忠橋的腿,余忠橋強做笑容,輕鬆地說:「媽,沒事兒,瘸的不厲害。」
「家裡知道你受傷地消息,全都揪著心呢,要不是你爺爺奶奶都有病。我離不開,媽說什麼也得去部隊裡看著你去。」余媽媽抹著眼睛說。
「媽,我沒事兒,上次不是跟您說了嗎?部隊安排我做軍械員,工作比以前輕鬆多了,累不著我這腿。」余忠橋說完,又關切地問:「病怎麼樣了?」
余媽媽歎著氣搖了搖頭:「怕是沒幾天活頭了。前兩個月縣醫院就說是晚期了,治不了了。最近你奶奶老是哭,說不想再拖累咱們了。死了算了,嚇得我都不敢離開她身邊。你爺爺癱在床上,也一個勁兒的直掉眼淚。」
「媽,那可不行!回去我跟奶奶說,可不能想別的!」余忠橋著急地說。
「是啊,是啊。這不嗎,奶奶一聽說你回來了,才不哭了,我才敢出來接你呢。」余媽媽邊走邊說。
「小路還沒開學?」余忠橋看著弟弟。弟弟身材比自己高。比自己長得清秀。
「沒……沒呢。」小路低了頭。
余忠橋立刻明白了,忙跟媽媽說:「媽。小路上學的錢,我這次帶來了。我自己攢了六千,戰友們又給我湊了七千,這下錢夠了,我一回家就給你。」
余媽媽和弟弟全都露出了欣喜的目光,余媽媽感動地說:「孩子,你可千萬別忘你的戰友們啊!沒有他們,咱小路上不起這個學啊!」
「媽我知道。」
母子三人沿著回村的土路走著,小路終於有了上學的錢,情緒也好了許多,一路上,母子三人不再發愁了,三十里地山路,娘三個有說有笑地走。
一到家,余忠橋把東西一放,就趕緊去了爺爺屋子,兩位老人一見日夜想念的孫子回來了,都高興地老淚縱橫。忠橋勸了這個又勸那個,好不容易兩位老人不哭了,他連忙把給爺爺奶奶帶地藥和吃的拿了過來,看到癱瘓在床的爺爺和癌症晚期的奶奶終於露出了笑容,余忠橋才放了心。媽媽過來說,二老很久沒這麼高興了。晚上的時候,余媽媽終於看到了兒子的腿傷:小腿的位置,一個橫向的刀口足有三十公分長,已經癒合,卻傷痕纍纍。子彈貫穿的部位,也已經凹進去一個坑,整個小腿看起來有些變形了。余媽媽撫摩著兒子地傷口,眼淚一行行地流,卻不敢大聲地哭,怕隔壁二老聽見了傷心。余忠橋一遍一遍地勸著媽媽。弟弟小路忽然走進來,拿著小麗送他的那把自己用了好幾年的吉他說:「哥,我給你唱首歌吧!」
說完,小路彈著吉他,低聲唱了起來:
「也許我告別將不再回來,
你是否理解?
你是否明白?
也許我倒下再不能起來,
你是否還要永久的期待?
如果是這樣,
你不要悲哀,
在我們的旗幟上
有我們血染的風采
如果是這樣,
你不要悲哀,
在我們的旗幟上
有我們血染的風采
也許我的眼睛再不能睜開
你是否理解我沉默地情懷?
也許我長眠再不能醒來,
你是否相信我化作了山脈?
如果是這樣,
你不要悲哀,
在我們的土壤裡
有我們付出的愛
如果是這樣,
你不要悲哀,
在我們的土壤裡
有我們付出的愛
如果是這樣,
你不要悲哀,
在我們的旗幟上
有我們血染的風采
如果是這樣,
你不要悲哀,
在我們的旗幟上
有我們血染的風采
血染地風采……
這次,老余終於哭了,在母親地懷裡,像個孩子一樣地哭了起來……
余忠橋在家裡呆了四天,送走了去北京上大學的弟弟,又拖著腿幫家裡將漏雨地房子好好修了修,把家裡裡外打掃了個乾乾淨淨,原本因為各種禍事顯得有些破亂的農家小院,在余忠橋的手下重新煥發了生機。余忠橋鼓勵媽媽,說現在自己長大了,再過幾年,小路以後畢業有了工作,媽媽的苦日子一定到頭了,有他們兄弟倆,什麼都不用怕!媽媽聽兒子自信地語氣,高興地連連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