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6
進入六月份以來,天氣是越來越熱了。
早上剛剛起來,地上就已經像下了一團火,將大地都炙烤得好像是蒸籠一樣,就算坐著不動,片刻就是一身汗。蔡州地區被淮西軍反覆蹂躪,植被基本被破壞殆盡,氣候反應更是激烈,恰好今年的雨水又特別多,不少的鷹揚軍將士都大叫受不了。
興橋柵原來就是一個軍事據點,沒有什麼像樣的建築,只有數不清的箭塔和柵欄。這些箭塔和柵欄,在鷹揚軍攻打興橋柵的時候,已經被震天雷炸得亂七八糟。鷹揚軍收復蔡州以後,興橋柵作為軍事據點,已經完全失去了存在的價值,自然沒有人來修理,任其自生自滅,於是看起來就好像是癩子頭上的傷疤,越來越難看了。
由於汝水從這裡流過,潺潺的河水,帶來陣陣的涼意。相比陸地上的一片狼藉,蒸籠般的炎熱,潺潺流動的河水,無是最清潔的,最涼爽的。每天早晚,劉鼎都在水中浸泡著,實在是說不出的舒服。
大人既然都帶頭了,其餘的鷹揚軍將士,當然也不客氣了,他們也噗通噗通的跳入水中,享受這難得的清涼。最早加入鷹揚軍的將士,常年在長江的兩岸戰鬥,都是精通水性的,但是後來加入的很多將士,尤其是中原地區參軍的,卻是不譜水性的,現在還得從最基礎的動作開始學起,於是學習游泳也成了一股熱潮。
大家在水中倒也不亦樂乎,完全忘卻了夏天的炎熱,整條汝水都泡滿了鷹揚軍的人,即使是下雨的時候也是如此。又有水性很好的人,在水中摸魚,只要抓到像樣的,都送來給秦邁施展手藝,結果一到晚上,鬼雨都戰士的營地,就經常飄蕩著香噴噴的烤魚地味道。
這天早上,劉鼎從水中爬起來,剛剛將衣服穿上,令狐翼就來報告,鬼雨都已經和孫帶來的神策軍,做好了交接的手續,只等劉鼎和孫再次確認以後,神策軍就要押送他們前往興元府了。劉鼎不親自獻俘,朝廷的確有點失望,卻也暗中欣喜。
秦宗權的傷勢顯然是好不了了,四肢殘廢是必然的,盧舜傑只是替他處理了傷口,防止快速感染而已。反正他被送到興元府以後,是無論如何也逃不了一死的,太過精心的治療,已經完全沒有必要。秦宗權本人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一直顯得非常麻木,躺在板床上,就彷彿是已經死掉了一樣。
從蔡州到興元府,都處在鷹揚軍和神策軍的控制範圍之內,只要孫小心一點,應該不會出現意外的。鷹揚軍已經提前出文告給神策軍中尉楊復恭,讓他在房州境內就開始接管秦宗權地安全。如果楊復恭連這點任務都完成不了的話,他在神策軍的地位,顯然不保。
令狐翼說道:「大人,孫不知道從哪裡得知了蕭致婉的事情,不斷的質問我們地人,說蕭致婉到底在哪裡,看他的樣子,是一定要將蕭致婉也帶走的。」
劉鼎淡淡的說道:「這個老東西,在朝廷的時候,面對楊復恭,屁都不敢放一個,到了我們這裡,就囂張起來了,該他管的事情他也管,不該他管地事情他也管。」
令狐翼說道:「他倒是耿直,可惜沒用對地方。」
劉鼎斜眼看了令狐翼一眼。
令狐翼說道:「大人,此人若是能夠為我們效力,肯定要比和我們作對強。屬下無意中聽朱有淚說起,好像徐雲虔這段日子太累了,需要有人去幫他。屬下不太懂得看人,不過覺得這個老頭倒是挺合適的。」
劉鼎點點頭,若有所思的說道:「你的建議很好。只是,這個老大人不好對付啊!」
令狐翼說道:「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如果大人有意思,不妨讓朱有淚策劃策劃,就算他的心不來,咱們也將他的人先綁來了。他在楊復恭的面前屁都不放一個,顯然是已經心灰意冷,這次到了咱們的地盤,話反而多了起來,或許這是一個好現象。」
劉鼎笑了笑,皺眉說道:「朱有淚一來,你們全部都學壞了。什麼叫做別人的心不來,先將他地人綁來?強扭的瓜不甜,這樣有效果麼?」
令狐翼嘿嘿的笑著,不以為忤。
劉鼎說道:「行!讓我想想!」
自從鷹揚軍進入中原地區以後,需要處理的內部問題越來越多,有關貪污和挪用公款,仗勢欺人,官商勾結的秘密報告成幾何級數增長,報告到劉鼎這裡的大案要案的數量,也是成倍的增長,涉及到的官員等級越來越高,刺史身邊的人員利用公權,,謀取私利地報告,也已經出現了。原本負責執法的徐雲虔,地確有些力不從心了。
隨著鷹揚軍控制的地方越來越大,各個不同地區地情況越來越複雜,需要投放的款項越來越多,給了很多官員中飽私囊地機會。伸手的人也越來越多,各種貪污的現象,都有所冒頭,令劉鼎很是擔憂。在戰爭之外,還要防止內部這個毒瘤滋生,實在是不容易的事情。
誰都知道,要防止貪污,最好的辦法就是建立一套有效的監督制度,各級官員互相監督,互相揭。這樣的監督制度,必須建立在民主的基礎上,才能從根本性揮作用。然而,鷹揚軍現在,畢竟是非常的,劉鼎總管軍政,權力比天還大。在這種的前提下,這種互相監督的局面,不太可能形成。
所以,現在基本上還只能依靠各級執法人員的努力,還有就是嚴刑峻法的震懾力度。
徐雲虔現在還能勉強控制住局勢,往後就真的有點難說了。只要是當官的人都知道,執法官是最不好做的,除非是自己願意同流合污,否則一定會被其他的官員用各種手段搞下去的。鷹揚軍現在的高層官員,願意出任執法官,得罪各級官員的人,實在是太少,除了徐雲虔之外,好像再無他人。
其實,徐雲虔也不是天生喜歡得罪人的,只是他坐在這個位置上,實在是沒有辦法。從他辦案地情況來看,他還是
少餘地的,同時也是為自己留一條後路。為了幫助開工作,劉鼎也著實殺了幾個人,震懾了一下部下的貪污,然而,這顯然是杯水車薪,無法滿足形勢的需要。
現在蔡州收復,鷹揚軍繳獲了超過千億的財富,這些財富能不能有效的運用下去,會不會被人中飽私囊,就連劉鼎本身都沒有信心。雖然說他相信魚多均和鮑傑兩人,是不會做錯事的,可是他們底下的人,那就難說了。
軍隊內部還好一點,劉鼎可以直接觀察得到,政務那一塊,就複雜了。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如果不給各級官員一點點的甜頭,他們是不會努力做事的,劉鼎也很明白這個道路,所以在制定官員地待遇上,還是比較寬鬆的,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人的貪慾,是無法完全滿足的。如何控制好這個度,的確是很傷腦筋。
孫在朝廷為官三十年,耿直冷峻,剛正不阿,在打擊犯罪方面很有一套,要是可以將他爭取過來,倒是一把好手,起碼以他地威名,可以有效的震懾下面的某些貪慾濃厚之人。難得的是,此人素來剛硬,不像徐雲虔一樣,雖然精通法律,但是遇到難題,就會自動的退避三舍,即使有大案要案,也不會退縮,他劉鼎現在需要的,就是這樣地人。
根據某些不能公開的情報,現在有些鷹揚軍高層的親屬,都有不太規矩的舉動,因為鷹揚軍在飛速的展,各方面的制度都說不上十分完善,可以鑽空子的地方很多。只要有這個心,以他們的權力,想要謀取一些私利,實在是太容易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想要叫他們規矩一點,不採取點有力的措施,顯然是不行地。
別人且不說,單單是廬州的林家三姐妹,就讓劉鼎背後覺得頗為矛盾。她們在廬州的親戚友人,利用她們和自己的關係,的確是掙了不少的財富。現在廬州一小半的肥沃田產,都納入了林家的名下。徐雲虔顯然是有顧忌,所以相關的調查,一直都沒有深入。劉鼎雖然知道林家的人謀取了不少私利,可是卻不知道其中具體地內幕,所以想要處理,也沒有下手的依據。
如果有一個人,能夠將這些骯髒事都調查清楚地話,劉鼎自然是最高興不過了。從目前的情況看來,除了硬漢孫之外,好像也沒有其他地人可以做到,有膽子調查林家三姐妹的親戚地,在鷹揚軍裡面,恐怕都找不出幾個。想要指望徐雲虔,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了。
自從席明雪生了兒子,掩飾在林詩楠的名下以後,林家的地位是如日中天,整個廬州都基本處於她們的控制之下,連廬州刺史都不敢干涉她們的事情。劉鼎固然有些不爽,可是也不好意思作,畢竟,一夜夫妻百夜恩,席明雪的孩子還是他的長子。他現在連證據都沒有,緊緊依靠三眼都的一些非專業的情報,是無法對她們進行警告的。
只是,想要將孫拉過來,不太容易。從這個硬漢的仕途來看,的確是夠硬的,也是夠愚忠的。無論是當初黃巢起義軍殺入長安,還是李克用進攻長安,又或是後來朱玫和李昌符反水,都曾經抓到過此人,但是都被此人暗中逃脫。他每次脫困以後,都歷盡千辛萬苦,前去尋找朝廷,這股勇氣和愚忠,確實令人欽佩。
如果挖不到孫,鷹揚軍也必須從內部提拔一個或兩個執法官,採取嚴厲的手段,打擊一批內部犯罪,震懾震懾源自內部的。除了震懾各級官員的貪婪之外,還要對劉鼎自身的後宮人員,也要起到有效的監督作用。鷹揚軍現在不怕外部的敵人多麼強大,最怕的就是來自內部的滋生,最終將自己擊垮。
只是,這個人必須對自己忠心,自己要信得過,同時又有足夠聰明的手段,能夠將貪官污吏挖出來,還能夠還願事實的真相,抓到有力的證據,而且下手還得比較狠毒才行,要是行事作風比徐雲虔還軟綿綿的,那就麻煩了。此外,此人還必須能夠扛住外界的壓力,不會半途而廢,又或是出工不出力。
須知道,一旦動了別地奶,各種各樣的誣告和中傷,肯定會接踵而至的,他現在手上就有一大箱子的揭材料道是誣陷徐雲虔的。徐雲虔剛上任的時候,還是比較雷厲風行的,的確有效的打擊了犯罪,但是現在,明顯的變軟了,可見地確是受到了外界巨大的壓力。
忽然間,一個古怪的念頭轉過他的腦海,他的臉色頓時一陣冷峻,一時間竟然有些失神。
令狐翼看到劉鼎地臉色不對,急忙說道:「大人,你怎麼啦?」
劉鼎驀然回過神來,覺得剛才一閃而過的念頭,雖然有些荒唐,卻也不是不可以考慮的事情。她本來就是一把非常尖銳的利刃,無論是捅在誰的身上,都將是致命的傷害。與其讓她卷刃封藏,提心吊膽地監視著,還不如將她引導到有利的領域,充分揮她的精明和狠毒。
以她的精明和狠毒,要抓幾個人,簡直是輕而易舉。想要挖一些證據,肯定也沒有問題。只是,這個想法的確有點冒險,萬一出現了差錯,絕對牽連甚廣,況且,他剛剛和自己的心上人重逢,未必願意讓自己的心上人去做這樣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況且,她又要照顧他的日常起居……
但是除了她有這樣地魄力,有這樣的手段之外,劉鼎還真的想不到第二個人。不說她的手段,單是以她給鷹揚軍將士的印象,就可以震懾好大一批人。然而,正是因為她的手段和毒辣,都超出別人的估計,劉鼎又不得不擔心。這個人一旦用得好,說不定就會傷到自己人。
令狐翼看到劉鼎臉色不斷變化,卻始終沒有回答,急忙低聲的叫道:「大人,大人?」
劉鼎將腦海中的古怪念頭緩緩的壓下,決定好好地斟酌此事,隨意的說道:「呵呵,沒事。」
令狐翼說道:「大人,孫應該已經在指揮部等候了。」
劉鼎點
「我們回去吧!」
一行人回到指揮所,鷹揚軍地高層,還有崔沆、孫,以及鷹揚軍監軍崔瀣等人,都在此等候了。
崔.自從成為鷹揚軍的監軍以後,一直都呆在鄂州,很少出來活動,除非是朝廷來人,必須他出面接待,他才會出現。
這次崔沆押解鷹揚軍上繳地資產,孫押解鷹揚軍的高級骨幹,都將由崔瀣全程陪同,他也將代表劉鼎,前往興元府覲見皇帝李儼,詳細解說擊潰淮西軍地經過。如果李儼有什麼額外的封賞,也將由崔瀣代領。
崔綰和張鐸已經準備好了相關的文件,鬼雨都和神策軍的帶兵指揮官也已經基本達成了囚犯的交接。崔和孫從興元府過來的時候,各自帶有五百人的神策軍,這次崔瀣前往興元府,也帶有五百人的鷹揚軍將士。總共一千五百人的兵力,護送一批物資和一批囚犯前往興元府,應該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這次鷹揚軍交付給朝廷的淮西軍骨幹,除了秦宗權之外,還有其他二十二人。由於秦無傷、申叢、秦賢、盧、張、劉建鋒、張等人都全部死於非命,故除了秦宗權之外,其餘的二十二人中,只有三人是臨時提拔的小帥,其餘的都是堂主、壇主之類的。由於秦宗權、秦宗明、秦宗蘅等人的親眷,都已經在城破之前,被他們本人殺死,故這批囚犯裡面,並沒有女性成員。
雙方見禮以後,劉鼎對孫說道:「孫大人,路上就拜託你了。」
孫早就核對過囚犯的名單和數目,皺眉說道:「劉大人,怎麼沒有蕭致婉?」
李怡禾插口說道:「孫大人,蕭致婉臨陣倒戈,主動設計殺了申叢、秦賢、盧、張、劉建鋒等淮西軍骨幹,又成功的扣押了秦宗權,我們認為是有功的,將功贖罪,故不在囚犯之列。」
孫硬邦邦的說道:「此女乃是逆賊的皇后,罪孽深重,如不送到朝廷,交給有司審理,按照有關律令詳細衡量,將功贖罪一詞,如何說起?」
李怡禾皺眉說道:「孫大人,這個就沒有必要了吧?難道我鷹揚軍還不知道事情的緣由經過麼?」
孫厲聲說道:「國法嚴峻,豈能兒戲?」
隨著鷹揚軍的勢力越來越強,李怡禾等人的脾氣,自然而然的也大了起來,聽到孫這樣咄咄逼問,不免有些不愉快,心想,蕭致婉地事情,和你孫有什麼關係?我們大人既然留下了蕭致婉,你就應該裝作不知道,得過且過算了,這樣子認真追究起來,豈不是弄得自己沒趣?不要說蕭致婉,就算劉鼎將秦宗權也留下,你朝廷又能怎麼樣?
不過,李怡禾最後還是忍住了自己的怒氣,語調盡量平靜的說道:「孫大人,此中緣由曲直,我們自然會以書面的方式,親自向皇上解釋,孫大人靜候佳音就是了。」
孫不為所動,依然是冷峻的說道:「哦,是嗎?怎麼我之前聽說,蕭致婉和貴軍的軍師有些不正當的關係?希望貴軍不要因為這種關係,忽視了國法的存在。」
李怡禾再也忍耐不住,就要當場作,最後被劉鼎用眼色制止。
史光璧不動聲色的說道:「大人說的什麼話,我怎麼聽不懂呢?不知道孫大人是從哪裡聽來地謠言?我軍將士上下一心,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才最終消滅了淮西軍,活捉秦宗權,造謠之人如此卑鄙,不免令人恥笑!孫大人怎麼會相信這樣的謠言?」
孫看著劉鼎說道:「未經朝廷有司審理,擅自釋放欽犯,這樣的罪責,莫非劉大人也要一力承擔麼?」
劉鼎面無表情的說道:「謝謝孫大人地關心!剛才本人的下屬已經解釋過了,蕭致婉臨陣倒戈,是有功之人,我願意上表朝廷,向皇上請求饒恕她的罪過。要是皇上怪責,我自會上表請罪,這一點,就請孫大人不要關心了。」
孫冷冷的哼了哼,依然是嚴峻的說道:「劉大人莫將國法當兒戲!以為自己可以代表國法麼?」
朱有淚忍不住說道:「孫老頭,你在我們面前撒什麼野?不要說蕭致婉臨陣倒戈有功,可以將功贖罪,就算她沒有功勞,我們要饒恕她的罪過,那又怎麼了?李克用揮軍進攻長安驅逐皇上,朱玫和李昌符試圖抰制皇上,還有李自立為帝,都是何等地罪孽?難道不比一個蕭致婉嚴重?你不去抓李克用,不去抓朱玟和李昌符,不去抓李,卻跟一個弱小女子過不去,難道就是朝廷刑部所為麼?」
孫臉色大變,伸手指著朱有淚,想要說些什麼,卻又說不出來,臉色卻是越來越痛苦。
朱有淚冷冷的說道:「莫非,我說錯了麼?」
突然之間,孫竟然吐出一大口鮮血來。
朱有淚口無遮攔,正好戳中孫的痛處,不但令他無法應對,而且深感自責,一時間百感交集,感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如此的委屈,如此的無益,竟然控制不住自身的情緒,激憤之餘,鮮血噴灑而出。
不錯,李克用揮軍進逼長安,朱玫和李昌符試圖挾持皇上,李自立為帝,換了任何一人,罪過都要比蕭致婉大得多了。蕭致婉最多是死罪,李克用、朱玫、李昌符、李等人,卻非誅九族不可。作為朝廷的刑部尚書,他恨不得將他們全部都抓起來,全部按照國法予以嚴懲。
然而,他能做到麼?
現在的朝廷,只是一個空殼,不要說抓捕李克用、抓捕朱玫、抓捕李昌符、抓捕李,就算是自保都成問題。楊復恭帶領地神策軍,只聽楊復恭一個人的,連皇上的命令都不聽,皇上也不敢指使他們。劉鼎憑什麼能夠為蕭致婉開脫,憑什麼不怕皇帝的怪責,憑什麼將所有的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還不是早已經不將朝廷放在眼中?
他孫一生忠心耿耿,嘔心瀝血,為了皇帝,為了朝廷,不惜自己的性命,可是換來的是什麼?秦宗權不是朝廷抓到的,而是鷹揚軍抓到的。李克用、朱玟、李昌符、李
現在都還逍遙法外,朝廷根本沒有能力,甚至是沒有他們,他這個刑部尚書,掌管國法律令,又能夠起到什麼作用?
一時間,孫竟然有萬念俱灰的感覺,只覺得眼前地一切,都全部黑暗下來。
朱有淚沒想到自己一番話居然將孫刺激得吐血,也有些意外,本來還有一大堆話要說的,也就緘口不語。其餘地人也覺得有些意外,誰也沒有想到孫地反應居然這麼大,於是原本準備反駁他地,也都識趣的閉嘴了。
李怡禾上前一步,試探著說道:「孫大人,你怎麼了?」
孫掏出一塊黃地手帕,慢慢的將嘴邊的鮮血擦掉,神色漸漸的平靜下來,緩緩的說道:「受教了。」
說話間,竟然好像蒼老了十幾歲的樣子。
他的頭本來就已經白掉了小半,這時候好像又白掉了一些。
劉鼎說道:「孫大人,有關蕭致婉地情況,我會親自修書,向皇上解釋的。這件事,就請孫大人不要操心了。此去路途遙遠,還請孫大人趕緊上路為是。」
孫凝視劉鼎半晌,忽然拔出一把匕,將自己的小指切去。
李怡禾急忙說道:「孫大人,你這是何苦?」
孫用手指壓著自己的傷口,又彎腰將地上的斷指撿起來,放回去自己地衣兜裡,沉聲說道:「臣不能完成皇帝陛下的重托,唯有一死謝罪。只是惡賊尚未押解到興元府,臣不能死,故先斷指明志!」
眾人都是微微一怔,卻誰也不說話。
此人愚忠至此,倒是難得,只是,也確實糊塗了一些。
此時此刻,恐怕只有他才對興元府的皇帝如此忠心吧!
李怡禾說道:「來人,給孫大人上藥!」
孫冷冷的說道:「不必了,這點痛苦,孫某還能承受!」
他切掉了自己的小指以後,鮮血不斷的湧出來,從指縫間紛紛滴落下來,但是他本人卻一點痛苦地神色都沒有,依然是之前的那副臉色。他素來有硬漢之稱,今日一見,果然不凡。
劉鼎緩緩的說道:「孫大人何必如此?」
孫沒有回答,面無表情的說道:「還請大人將人犯交接,下官就要上路了。」
劉鼎只好說道:「來人,將秦宗權等一干人犯帶上來。」
夏可舞等人早就安排妥當,當即傳令下去,很快,就有鬼雨都戰士,將秦宗權等一干人犯,都全部押解出來,交給神策軍的官兵。秦宗權被置於板車之上,其餘各人則被捆住手腳,一個個神色死灰,好像已經死去的樣子。
只有板車上的秦宗權不斷的叫道:「劉鼎在哪裡?我要見劉鼎!劉鼎在哪裡?我要見劉鼎!」
夏可舞當場給了他兩個嘴巴,冷聲喝道:「叫什麼叫?劉大人是你想見就見的嗎?」
秦宗權被打了以後,嘴角邊頓時湧出了鮮血,卻依然沒有住口,還在到處叫喊著劉鼎地名字。
夏可舞伸手拿來一塊抹布,就要塞住秦宗權的嘴巴,卻被秦邁拉開了。
秦邁說道:「他已經喪失戰鬥能力,打他沒有意思。」
夏可舞這才悻悻的住手。
秦宗權叫道:「劉鼎,你在哪裡?我真的想見你!」
劉鼎沉默片刻,慢慢的走到秦宗權的面前,沉聲說道:「我在這裡。你要見我,所為何事?」
秦宗權吃力的想要掙扎起來,坐著和劉鼎說話,但是他手腳皆斷,根本不可能起來,只能勉強的抬起腦袋,艱難的說道:「秦無傷,我想知道秦無傷的消息。你告訴我,秦無傷現在在哪裡?」
原本正在說話地眾人,都漸漸的沉默下來。
李怡禾和朱有淚等人互相對望一眼,都覺得有些詫異。
沒想到,秦宗權居然還不知道秦無傷地消息。
難道,蕭致婉沒有告訴過他?
劉鼎面無表情的說道:「秦無傷已經死了。」
秦宗權地反應好奇怪,儘管聽到了劉鼎的說話,卻又立刻否定了,厲聲說道:「不會地。」
劉鼎平靜的說道:「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罷,秦無傷的確是死了。」
秦宗權頓時抓狂起來,吃力的想要作,可是他手腳皆斷,自然不可能作,唯有臉色顯得非常的猙獰,臉紅脖子粗的喘息著,厲聲叫道:「你騙我,你騙我!他不會死的!他不會死地!你一定是在騙我,你一定是在騙我!」
劉鼎抿著嘴唇,沒有吭聲。
朱有淚說道:「他瘋了。」
李怡禾說道:「瘋了好。」
秦宗權喋喋不休的吼叫著,聲音越來越歇斯底里:「劉鼎,你騙我,你騙我,他不會死的,我已經讓他突圍了!他一定是成功突圍了,你抓不到他!所以,你騙我說他死了!你騙我!」
劉鼎皺皺眉頭,慢慢的說道:「他沒有突圍。
他在距離你大約兩里地的一個地窖裡,已經奄奄一息,看到我過來,於是主動走了出來。他……的確是死了。他的屍身,都已經火化完畢。」
秦宗權頓時呆住了,喃喃自語的說道:「他沒有走?他沒有走?」
忽然間又歇斯底里的吼叫起來:「不可能的!不可能地!你一定是在騙我,你一定是在騙我!」
劉鼎微微歎息一聲。
李怡禾上來,沉聲說道:「秦宗權,秦無傷的確沒有走。他還試圖裝死襲擊我家大人,結果死在我家大人手下。」當即將當日秦無傷如何主動討死的經過,簡單的說了一遍。
秦宗權無力的躺在板床上,吃力地想要睜開自己的雙眼,但是他什麼都看不見,他只能無力的呻吟著:「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劉鼎說道:「秦無傷是你什麼人?」
秦宗權慘然說道:「你劉鼎何必明知故問?」
李怡禾說道:「他真的是你兒子?」
秦宗權點點頭,滿臉的慘然。
他自從被鷹揚軍俘虜以後,還沒有流露出這樣的臉色。
劉鼎說
為什麼不和他相認?」
秦宗權說道:「是他不肯認我地。」
李怡禾好奇的說道:「這是何故?」
秦宗權歪著腦袋,彷彿想起了往事,良久才說道:「他母親,是許州的一名普通民女,那年我帶兵駐守許州,和她……有了無傷。但是那時候兵荒馬亂的,我沒有想過要帶她走,也不可能帶她走,她最後還是死在了亂軍之中,後來我從那裡再次路過,現她已經死了,卻留下了無傷。我給他取名無傷,希望他永遠不要受到傷害,沒想到……」
他忽然收起了慘然的神色,呻吟著說道:「他死在你的手下?」
劉鼎說道:「他是先中了蕭致婉的鬼哭籐在先,已經不可救藥了。」
秦宗權再次慘然。
劉鼎原本以為他會大罵蕭致婉的,沒想到,他倒是選擇了沉默,也不知道是什麼緣故。
朱有淚在後面說道:「你也不用太過傷心,你很快就要和他團聚了。」
秦宗權原本神情呆滯,驀然聽到此言,頓時精神一振,說道:「不錯,劉鼎,這次我被押解到興元府,肯定是不能活了,我現在想要拜託你一件事情!」
劉鼎搖搖頭,慢慢的說道:「對不起,我不能答應。」
秦宗權又是著急,又是失望,惶急地說道:「為什麼?」
劉鼎沉聲說道:「我鷹揚軍無數將士死在你的手下,你是我的仇人,我也是你的仇人,你有什麼事情拜託我的?」
秦宗權說道:「劉鼎,我知道,我罪大惡極,但是,我想……你能想想你的父親……」
李怡禾臉色一變,隨即喝道:「混蛋!你胡說八道什麼?」
秦宗權喘息著說道:「傳聞令堂等人遇難之時,尚且有人為她們說話,我秦宗權現在孤苦伶仃,當然不會有人為我說話。我也不希望有人為我說話。我秦宗權一生,殺人如麻,卻從來沒有求過任何人。但是,現在,在我臨死之前,我的確有個小小的請求。你不要將我當做是淮西軍的統帥,請你將我當做是一個可憐的父親,滿足我一個小小地願望。」
劉鼎沉默片刻,緩緩的說道:「好吧!你要我做什麼?」
秦宗權說道:「麻煩你將無傷火化了,將他地骨灰給我帶走。」
劉鼎皺眉說道:「你能帶到哪裡去?」
秦宗權茫然片刻,喟然長歎:「我也不知道。只要他的骨灰長期陪伴著我,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劉鼎明顯躊躇了一下。
孫在旁邊大聲喝道:「劉大人,這等惡賊,理他做甚?」
朱有淚同情下氾濫,插口說道:「孫大人此言差矣。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又不違背國法,有何不可?他遲早都是要上路地,孫大人又何必急在一時?」
李怡禾也說道:「說的也是。」
孫卻喝道:「來人,將他帶走!」
神策軍地人上來就要將秦宗權帶走。
劉鼎突然說道:「慢!」
神策軍地人急忙停住。
孫看著劉鼎,深沉的說道:「劉大人,你處處回護淮西軍惡賊,是何用意?」
此言一出,所有鷹揚軍將士,頓時色變。
崔沆和崔瀣的臉色,也不好看了。
孫這番話,等於是否定鷹揚軍消滅淮西軍的絕世功績,若是讓鷹揚軍全軍將士知道,只怕他死無葬身之地。他原本在朝廷還稍稍懂得如何做人,到了鷹揚軍這裡,倒是處處和劉鼎作對,好像不反對劉鼎就無法顯示自己的存在,實在是太令人惱火。
史光璧說道:「孫大人,你這樣說話,不知是你本人的意思,還是朝廷的意思?想我軍從江南打到中原,一路上不知道犧牲了多少英勇將士,才有今日的成果。距此不到四十里的蔡州城內,我軍將士屍骨未寒。孫大人此番說話,實在是令我軍上下寒心。」
崔瀣皺眉說道:「孫,不得無理!」
他乃是同平章事,論權力地位,都在孫之上,這時候急了,只好擺出官威,將孫壓下去。
孫這才心有不甘的閉嘴。
劉鼎面無表情地說道:「我說過,午時三刻即將人犯交給你,現在還沒有到時間,你何必著急呢?」
他朝藏勒昭擺擺手:「來人,將秦無傷的骨灰拿來。」
藏勒昭立刻去了。
午時三刻,秦無傷的骨灰準時送到,放到秦宗權的懷中。
劉鼎沉聲說道:「秦宗權,你要我做的事情,我已經做到了,希望你好好地懺悔自己的罪過。」
秦宗權雙手已經斷裂,無法將骨灰罈捧起來,只能用臉頰觸摸骨灰罈,喃喃自語,誰也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但是那舔犢之情之情,卻是顯而易見的。原本鷹揚軍上下,對秦宗權和秦無傷都非常痛恨,但是現在秦無傷已經死了,秦宗權也活不了多久,這股恨意也就不再那麼炙盛了。
劉鼎朝孫一拱手,說道:「孫大人,請!」
孫也一拱手,說道:「謝了!」
擺擺手,當即有神策軍上來,給秦宗權上了五花大綁,又給其他的人犯五花大綁,押解上路。其實秦宗權手腳俱斷,眼睛也瞎掉了,根本不需要這樣的捆綁。孫這般做法,無是表示自己絕對不會體諒秦宗權這種惡賊,哪怕他就要被斬,也絕不原諒。
看著孫等人遠去的背影,朱有淚不免有些感慨,慢慢地說道:「此人也是一代梟雄,可惜走上了歧路,最終落得如此下場,恐怕幾千年以後,還要背負沉重的罵名。」
李怡禾感慨的說道:「是啊!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路,走對了,走錯了,實在是關係重大!」
朱有淚難得的苦笑起來,頗為感觸的說道:「然而,又有幾個人,能夠看清自己所走的路,是否正確呢?」
李怡禾搖頭不語。
下午時分,忠武節度使崔碣,還有蔡州刺史歐淡圭一起來到興橋柵,聽劉鼎面授機宜。
移交了秦
重要淮西軍骨幹以後,劉鼎即將帶領鬼雨都北返洛前,葛從周、孟絕海、鄧天王、龐師古、霍存、張歸厚等人各自帶領新組建的鷹揚軍部隊,也已經從唐州、鄧州等地,先後向洛陽地區開拔,準備進行關中戰役。蔡州地區的各項事宜,就交給罡字營指揮使韋國勇、忠武軍節度使崔.、新任蔡州刺史歐淡圭等三人共同解決了。
在這之前,由於蔡州刺史責任重大,各方推舉地人選,有好幾個之多。最終劉鼎還是選擇了小楊帥的未來岳父,歐玲思的父親歐淡出任蔡州刺史。這時,歐玲思已經前往洛陽,準備做個幸福的新娘子,只是新郎官小楊帥還在宋州指揮戰鬥,這個婚禮,恐怕小楊帥只能抽空參加了。
在興橋柵的小花廳內,劉鼎和韋國勇、崔碣、歐淡圭等人商量了一個下午,基本上確定了有關蔡州的各項事宜。蔡州重建的兩個前提條件,一個是有錢,一個是有人。劉鼎他們討論地主要內容,就是解決這兩個問題。
從淮西軍手中繳獲到的資產,超出鷹揚軍的估計,所以劉鼎之前擔心沒有錢重建蔡州,暫時可以忽略了。現在最大地問題是,如何將這些珍寶都變現出來,成為可以投入到重建工作的活動資金。這項工作,就要依靠沈若依和裴雨晴了,她們地海外貿易,最適於鷹揚軍進行銷贓。
波斯那邊對大唐的物資很是感興趣,只要營銷地好,這些珍寶基本可以賣到較高的價錢。當然,由於海上貿易地時間關係,折現地時間恐怕需要好幾年。此外,有些特別名貴的珍寶,是不能流入他國的,所以不能折現。
崔碣說道:「大人,屬下有個提議,不知可否?」
劉鼎說道:「請講。」
崔碣說道:「屬下建議,從江南遷五千富戶到蔡州來。」
劉鼎說道:「此計可行不?」
歐淡圭說道:「屬下和崔大人商量多時,認為可行。」
劉鼎說道:「只怕鎮海地區的富戶未必願意來啊!」
歐淡圭說道:「屬下建議從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