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翼剛好無事,就在旁邊觀戰,順便做裁判。
兩個小傢伙才下第一盤,水平馬上就表現出來了。平時虐待艾飛雨的小和尚,居然片刻就輸了。小和尚不服,要求再來,陳摶欣然答應,於是擺開棋盤再戰。這一次,小和尚是打醒了十二分精神,下子的時候十分謹慎,每每下子之前都要反覆推敲陳摶可能的反應,看他的緊張和謹慎,那是務必要扳回一盤。
和他的緊張、謹慎形成鮮明的對比,陳摶卻是神態輕鬆,好整以暇,在等待對方下子的時候,他還在喃喃自語的背誦道家的經義,彷彿面前的棋盤根本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可是事情實在有點古怪,小和尚是打醒了十二分精神,又緊張又謹慎,每每下子都要反覆思量,陳摶似乎是在閉目養神,不太專心,下子也是隨意為之,根本不用思考,可是下子卻絕對準確,一會兒的功夫,和尚又輸了。
小和尚不服氣的說道:「再來。」
小道童好整以暇的說到:「來就來!」
小和尚使出了百般解數,無論如何也要贏回一盤,但是他的手氣的確不好,居然又輸了。令狐翼在旁邊看著,也搞不懂為什麼他就輸了,但是看小和尚的臉色,就知道小道童沒有作弊。幸好,小和尚有股不服輸的念頭,屢敗屢戰,屢戰屢敗,無論如何也要贏回一盤。小道童的耐心確實很好,奉陪到底。誰知道一十九盤下來,小和尚居然無一勝績。
小和尚指著小道童,半天才憋出幾個字:「你,不是人啊!」
陳摶傲然一笑,伸手指了指上天。
小和尚徹底屈服了。
陳摶肅容說道:「雙陸其實不好玩。我教你玩最新的。」
說著。他從懷裡掏出一副象棋來。
其時。並沒有真正意義上地象棋。這副象棋完全是陳摶自己根據前人地棋盤。改善出來地。因此小和尚也沒有見過。但是等陳摶擺開了棋盤以後。他很快意識到。這個象棋要比雙陸複雜多了。居然還有「帥」、「車」、「馬」、「炮」、「卒」、「士」、「相」等。有關地規則也相當地有趣。很快就將小和尚完全吸引了。
陳摶慢悠悠地說道:「我從現在教你下象棋。如果你能夠在三十年內贏我。就算你有本事。」
順治小和尚倔強地說道:「就算我不能贏你。我地子子孫孫。也要贏你!」
陳摶不以為然地說道:「你是出家人。何來地子嗣?」
順治小和尚堅定地說道:「我自然會還俗!」
陳摶驚訝的說道:「你倒是有志氣啊!不知道你地俗家姓什麼?」
順治小和尚不假思索的說道:「我俗家姓趙,我已經想好了。如果我有子,就叫趙弘殷,如果我有孫,就叫趙匡胤!如果我不能贏你,我的兒子趙弘殷就會來找你。如果我的兒子也不能贏你,我的孫子趙匡胤也會來找你。如果我的孫子趙匡胤不能贏你,那他的兒子、孫子同樣會來找你!」
陳摶點頭說道:「好,到時候我就等著你的子孫來找我!」
令狐翼忍不住說道:「你能活那麼長麼?」
陳摶自信的說道:「那就要看我地本事了。」
正在這時候,從涼亭裡面傳來一句語調很高的話:「大人的終極目標是什麼?」
正是覃睿地聲音。
原來。從覃睿進入涼亭以後,就開始了自己的個人表演。
他的矛頭,直接指向了劉鼎本人。
在覃睿的面前,劉鼎感覺自己好像是被脫光了衣服,所有見不得人的事情,都在太陽的下面全部曝光了。
既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這就是鷹揚軍目前的處境。鷹揚軍從來就沒有想過要真正擁護現在的朝廷,劉鼎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屈人之下。但是鷹揚軍的策略卻是「奉天子」,這顯然是太虛偽了。但是生活在這種亂世,想要不虛偽是不可能生存地,鷹揚軍也是依靠這樣的虛偽,撈到了不少的好處。
然而,覃睿的到來,一下子將這個虛偽的面具,從劉鼎的臉上剝了下來。他的所有觀點,都是建立在劉鼎不肯屈人之下的基礎上的。如果劉鼎還要立牌坊地話。多說無益。最終,劉鼎點頭承認了覃睿的詢問:他是不準備奉天子的。
點明了劉鼎的目標以後。覃睿詳細的敘述了自己的觀點。
他闡述的內容有五個:
第一個,是古往今來的戰例。
秦朝統一全國,是首先攻佔巴蜀,然後再攻佔楚國的。漢朝劉邦也是首先攻佔關中,然後再控制巴蜀地區地。本朝開國地時候,也是首先攻佔關中,然後從興元府進入成都,最後順流而下,統一廣大的江南地區。這三個王朝都是歷史上最強大地王朝,他們的行軍路線對於後人有著非常重要的參考意義。劉鼎如果有意建立一個強大的王朝,就必須借鑒古人的智慧。
事實上,川中一直都是易守難攻的區域,只有漢中附近的道路是比較容易通行的。山南西道的各個州,都是崇山峻嶺,羊腸小道在山谷中蜿蜒曲折前進,時不時還被突如其來的山澗截斷。山野間又有猛獸出沒,甚至還有傳說中的厲鬼。即使是最有經驗的獵人走在這樣的道路上,也要小心翼翼的,何況是全副武裝的軍隊?自古入川,只有走漢中才是最便捷的,三國時期的鄧艾,就是從這條道路入蜀。
提起三國時代的故事,劉鼎馬上醒悟過來了。覃睿闡述的沒錯,西蜀本來就是天險,只有從關中攻克了漢中以後,才能進一步的攻打成都,在攻克了成都以後。順江而下,那就事半功倍了,相反的,如果逆轉過來,難度將相當的大。三國時期地吳國,就從來沒有主動的進攻過蜀國。不是不想,是不能也。
還有南北朝時期的劉裕,北伐雖然沒有最後全功,很大的原因是因為劉裕本人急於當皇帝,其實劉裕執行的北伐路線,是完全正確的。他進入長安地路線,同樣是首先攻佔淮南、山東、河南,最後經過潼關進入長安。在和漢人王朝隔離了整整一百年之後,長安的居民終於迎來了劉裕。可惜劉裕急於回去健康當皇帝。急匆匆的撤離了長安,最終使得這次北伐功虧一簣。可見,這是最穩妥的路線。鷹揚軍完全可以吸收前人的經驗。
第二個,是後勤運輸的方便程度。
我國的地勢,是西高東低,山南東道、山南西道、東川、西川的地勢,都要被江淮高上很多,這從河流的走向就可以看出來。鷹揚軍地主要後勤供應基地,是舒州和鎮海,在發動大規模戰爭的時候,主要的物資都必須從這兩個地方起運。而劉鼎目前所在地山南東道,根本不能提供足夠的軍需物資,就算是日常的居民生活,也需要從舒州和鎮海地區運送物資接濟。
鷹揚軍運輸物資的主要途徑,當然是長江,還有就是漢水。如果鷹揚軍從襄州出發,大量的物資需要從舒州和鎮海地區運來,運載物資的船隻逆流而上,速度很慢。效率低下。相反的,如果鷹揚軍從舒州或者金陵府出發,則船隻是順流而下,速度就快了很多,效率也高了很多。
覃睿自己做過粗略的計算,這中間的運輸效率,至少相差了五倍以上。也就是說,從金陵運輸一船物資到襄州地時間,可以從襄州運輸五船物資到金陵。不得不說。這個觀點對於整個鷹揚軍來說。是非常有吸引力的。任何戰爭都離不開後勤的有力支持,除非鷹揚軍想要淪落成淮西軍那樣的部隊。以人肉為乾糧。鷹揚軍的後勤運輸,對於鷹揚軍的戰役,有著非常關鍵的影響,僅此一條,就足夠影響鷹揚軍的戰略定位。
事實上,由於漢水的水位問題,大型樓船只有在豐水期才能上溯到襄州,如果是枯水期,漢水地運輸效率,至少要降低七成,這絕對不是一件好事。這意味著,在枯水期,鷹揚軍基本不可能發起大規模的戰役。但是在雨季發動戰爭,又要面臨道路塌陷、山洪暴發等困難,可謂是進退兩難。現在大量的樓船就緩慢的行駛在漢水之上,從鄂州到襄州,至少需要六天的時間。
第三,是有關人口和生產力分佈的特點。
襄州地區是人口比較稀少的,整個山南東道都是貧瘠的山區,人口的分佈非常地零散,除了襄州和荊州之外,再也沒有比較大地城市。另外,這裡的交通也比較落後,除了長江和漢水之外,沒有一條完好地道路。州和州之間的簡陋道路,只能行人,不能通行馬車,哪怕是最小的馬車,即使是這樣的道路,還常常被洪水沖毀,導致交通中斷。現在已經進入了雨季,山洪隨時都會爆發,山南東道的大半道路,很有可能就不通了。
除了人口以外,生產力也是個很大的問題。整個山南東道的生產力,可能還比不上一個潤州,就算鷹揚軍能夠在山南東道投入大量的資金,也至少需要五年的時間,才能從根本上改變這裡的落後局面。在這五年的時間內,需要投入的資金,可能要用千億來計算。鷹揚軍有這個時間,有這個財力嗎?這是非常值得懷疑的。事實上,由於先天條件的不足,同樣的資金投入到山南東道和鎮海地區,收益是完全不同樣的。
相反的,鎮海地區人口稠密,生產力發達,可以為鷹揚軍攻克淮南提供直接的經濟支援,鷹揚軍從這裡出發,完全不用擔心後勤上的問題。更重要的是,淮南地區的經濟恢復,明顯要比山南東道快得多。淮南地區的經濟水平本來就是相當發達的,人口也非常稠密,即使經歷了些許的戰亂,整個淮南地區的人口,依然接近五百萬。這樣雄厚的人力資源,是任何軍隊都不能忽略地。也是任何軍隊都不能放棄的。
淮南地區目前的貧窮現狀,完全是因為淮南軍的倒行逆施引起的。鷹揚軍佔領了淮南地區,只要廢除淮南軍的破壞性政策,可以盡快恢復生產,盡快地從當地獲得物資供給。呂用之和畢師鐸的爭奪,將淮南地區打亂了。致使當地的生產力遭受到嚴重的破壞,甚至連揚州這麼富庶的城市,都出現了饑荒,一年餓死數萬人。但是,只要消滅了淮南軍,執行正確的政策,只需要一年左右的時間,整個淮南地區都可以恢復正常秩序,從而為鷹揚軍的進一步發展提供後勤支援。
從這一點上來說。淮南地區比山南東道要發達得多了。鷹揚軍需要投入的資金不多,需要耗費地時間也不多,需要花費的精力也不多。從戰役的收穫來說,淮南地區要比長安不知道勝算多少倍。鷹揚軍只要將淮南地區鞏固下來,這裡將成為鷹揚軍攻佔山東和河南地最強大的後勤基地。
第四,鷹揚軍未來最大的對手,乃是宣武軍。鷹揚軍戰勝宣武軍最根本的辦法,就是要比宣武軍更加的強大。這種強大不僅僅包括軍事上,而且包括經濟上的,說到底,關鍵還是經濟上的。目前的鷹揚軍和宣武軍相比。在人才上沒有絲毫的優勢,部隊地戰鬥力也沒有絲毫的優勢。鷹揚軍只有將經濟發展起來,為部隊裝備更好更精良的武器,提供更多的武器,才能徹底的打敗宣武軍。
宣武軍控制了河南,這是他們最大的優勢,這裡是四戰之地,宣武軍的機會很多。但是河南地區久經戰亂,人口嚴重短缺。宣武軍無法在當地招募到足夠的兵員,無法擴編更多的軍隊,這是他們最大地軟肋。朱全忠不得不派人到山東去招兵,就是這個軟肋的根本體現。朱全忠對於淮南的渴望程度,絕對不在對蔡州之下,只要有一絲絲進入淮南的機會,朱全忠都不會放過的。
如果被宣武軍搶先控制了淮南,控制了這裡最豐富的人口資源,那麼宣武軍就會如虎添翼。瞬間組建起幾十萬的大軍。將周圍的一切勢力都碾成齏粉。這是鷹揚軍最不希望看到的結果,也是鷹揚軍絕對不允許出現地結果。因為一旦宣武軍佔領淮南。它地最大缺陷就會被有效的彌補,宣武軍地數量可以在短期內翻數番,既有質量又有數量的宣武軍,簡直是不可戰勝的。
同樣的,宣武軍對於鷹揚軍的忌憚,也來自淮南地區。只要鷹揚軍佔領了淮南,控制了這裡的人口和經濟,宣武軍就無計可施。戰爭比拚的畢竟是消耗,當戰鬥潛力被消耗到一定的程度,就不戰自敗了。淮西軍就是最好的例子,當他們有足夠的資源消耗的時候,他們是無敵的,當他們所擁有的資源漸漸的消耗完畢,他們就走向滅亡了。
如果鷹揚軍和宣武軍的經濟實力相差太遠,宣武軍所擁有的不多的戰略資源,就會被不斷的消耗掉。縱使他們有再出色的天才將領,也無法抵擋鷹揚軍的整體優勢。說得更加直白一點,鷹揚軍可以用更多的部隊,更多的武器,和宣武軍比拚消耗,即使鷹揚軍的戰鬥力不如他們,就算是耗,鷹揚軍也可以將宣武軍耗盡,這是目前最穩妥的戰略。
第五,就是鷹揚軍目前的特點。
鷹揚軍目前最大的問題,是沒有騎兵,偏偏關中地區,都是騎兵的天下,尤其是李克用的突厥鐵騎,數量至少在五萬人以上。另外,黨項人的騎兵也是可以隨時南下的,有情報表明黨項人對於和朱玫的合作很感興趣。試問,如果鷹揚軍在關中遇到敵人的大規模騎兵突擊,那又如何?在那樣的平坦區域,完全就是騎兵的天下。就算是鷹揚軍全軍都進入長安,恐怕未必能夠抵擋突厥人的猛攻,何況還有李昌符和朱玫在背後搞鬼?
騎兵的最大優勢就是高速的機動,就是可以有效的襲擾對手,就是可以輕易的切斷對手的後勤補給線。從襄州到長安,綿延三千里,鷹揚軍的後勤補給線非常脆弱,突厥人的騎兵只需要出動幾千人,就足以將這條生命線完全切斷。在沒有後勤補給的情況下,進入長安地鷹揚軍。只有死路一條,到時候就算要撤退,恐怕也不可能。因為突厥人的騎兵,足可以在鷹揚軍撤退的時候,輪番圍追堵截,直到將鷹揚軍徹底消滅為止。
因此。覃睿毫不客氣的認為,鷹揚軍進入長安,其實和主動送死沒有任何區別,在那片區域,鷹揚軍沒有任何的優勢,戰勝敵人只能是美麗的幻想。相反地,淮南地區的各大勢力,並沒有多少騎兵,鷹揚軍就不用擔心遭遇敵人的大規模騎兵。包括宣武軍在內的部隊。主力都是步兵,大家步兵對步兵,獲得勝利的把握就要大多了。
同時。由於淮南攻略需要兩年甚至是更長的時間,鷹揚軍剛好可以利用這段時間,不擇手段的搜集戰馬,組建自己的騎兵,並訓練成一定的戰鬥力。只有騎兵隊伍達到一定地規模,至少可以保護鷹揚軍全身而退,至少可以保護鷹揚軍的糧道不被切斷,鷹揚軍才能夠進入長安。但是要和突厥人騎兵對決,還需要另外想辦法。
除了騎兵的問題之外。率先攻略淮南還可以發揮鷹揚軍地水軍優勢。鷹揚軍最大的長處就是擁有一支強大的水師隊伍,這是鷹揚軍任何的敵人都沒有的,也是他們最為忌憚的。如果鷹揚軍進攻長安,那麼鷹揚軍水軍將會完全失去作用,等於是鷹揚軍自己,主動將最強大的拳頭白白的捆綁起來了。
然而,如果鷹揚軍攻略淮南的話,水軍可以沿著運河直入揚州、楚州,為鷹揚軍提供非常大地戰略援助。這個最強大的拳頭,就可以像以前一樣,發揮最大的威力,將敵人當場擊昏甚至是一擊斃命。從地圖上其實可以很明顯的看到,淮南道的各個重鎮,例如安宜、**、天長、高郵、海陵等,都處於鷹揚軍的直接威脅之下,在水軍的配合下,鷹揚軍攻佔這些城鎮的難度。可以有效的降低。
覃睿最後總結:「在沒有騎兵地情況下攻擊長安。卻捨棄了自己最拿手的水軍,何其愚蠢也。」
毫無疑問。覃睿的一番說辭,讓涼亭內的所有人,都對他刮目相看。覃睿的外表,其實是很普通的,如果硬要說有什麼特別的話,可能是因為身邊的人都修道的原因,在他地身上,可以隱約看到一絲道士特有地仙風道骨。另外,在闡述問題的時候,覃睿地用詞往往比較尖銳,一陣見血,給人留下很深的印象。
在聽取了覃睿的描述以後,涼亭內的人都情不自禁的產生懷疑。毫無疑問,覃睿絕對不是普通人,普通人不可能有如此的遠見。他甘願在房州刺史的位置上默默無聞,背後是不是有什麼苦衷?他為什麼在這個時候才突然出現?為什麼偏偏選擇了劉鼎?他來到襄州的時候,帶著一個小道童,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含義?
覃睿的陳述過後,是長時間的沉默,每個人都在思考覃睿的問題。
說到底,這就是偽君子和真小人的區別。
劉鼎如果要做偽君子,就要裝模作樣的進攻長安,就算自己付出再大的代價,也要讓皇帝看到自己的行動,認為鷹揚軍是效忠朝廷的,或許在一時感動之下,皇帝可能會賞賜給鷹揚軍更多的官職。如果劉鼎願意做真小人,那就不用管長安了,也不用考慮皇帝的臉色了,一切從自己的利益出發,什麼行動對自己最有利,就執行什麼樣的行動。
從內心來講,劉鼎當然偏向真小人,皇帝的死活他才不關心呢,他和李儼其實都是在相互利用。崔綰是鎮海軍過來的,最是瞭解劉鼎的心思,他很快開口贊成覃睿的建議。張鐸也這樣認為。他們是跟隨在覃睿之後,最早公開承認劉鼎問鼎九五之尊的謀士。事實上,由於之前周寶的種種行為,他們對朝廷已經傷透了心,對大唐也沒有任何的希望了。
當然,更重要的是,人人都已經看出,現在的皇帝已經是孤家寡人,連自己的性命都不能把握,和這樣的皇帝演戲,的確是沒有什麼必要了。由於現在的皇帝已經淪落到生死都掌握在別人手中地地步。所以大唐的存在也沒有必要了,改朝換代是必然的事情。只有提前緊緊的圍繞在未來可能建立新皇朝的人身邊,才能獲得更多施展才華的機會。
然而,徹底地拋棄皇帝,對李儼不聞不問,不理不睬。似乎也不是最完美的方案,因為鷹揚軍可能要喪失一些機會,一些同樣有利於鷹揚軍的機會。畢竟,現在鷹揚軍還能從皇帝那裡,得到動兵的借口,利用自身的軍事實力,增強皇帝詔令的震懾力,從其他人的身上得到一定的好處。
這一點說重要,其實也不是很重要。但是你說不重要吧,有時候卻又無法忽視。比如,這次鷹揚軍進攻襄州。就用皇帝的詔令,還有鷹揚軍自身地實力,威壓江南各個勢力,結果順利的從江南各個勢力那裡敲詐到了大量的錢財,不但滿足了鷹揚軍攻佔襄州地需要,而且還為鷹揚軍的改編,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從這一點上來說,在皇帝的面前,還是要裝裝樣子的。哪怕僅僅是裝裝樣子。因此,象徵性的攻擊長安,還是有必要的,「奉天子」的策略,有必要繼續執行。但是,覃睿堅決反對鷹揚軍對長安採取實質性的軍事行動,他委婉地表示,鷹揚軍完全有更好的辦法,讓皇帝看到鷹揚軍的忠心。但是鷹揚軍又不用真正進攻長安。
艾飛雨緩緩的說道:「然則長安如何?」
覃睿毫不猶豫的說道:「棄之!」
艾飛雨期待的說道:「願聞其詳。」
覃睿慢條斯理的說道:「我們要進攻長安,條件尚未成熟,提早進入長安,適得其反,自取其辱而已。從襄州到長安,道路曲折難行,就算我軍只有小部隊,也必然會產生巨大的後勤壓力,同樣。小部隊在長安也會遭受巨大的軍事壓力。如果他們長安被困。則有死無生矣。故,一兵一卒也不應該派往長安。」
艾飛雨尖銳地說道:「李儼那裡如何應答?」
覃睿沉穩的說道:「無他。非我軍不為,實我軍不能為也。朱玫兵多將廣,糧草充足,而我軍實力不濟矣。我軍在攻克襄州的時候,付出了重大的代價,部隊傷亡十之六七,要消滅朱玫,必定要鳳翔、河東、鷹揚三家聯合。同時,還要神策軍退出金州、商州,我軍沒有後顧之憂,才能進攻長安。我們的關鍵,就在於如何聯合李昌符,還有李克用……」
李怡禾皺眉說道:「聯合李昌符問題不大,但是李克用那裡……」
覃睿平淡的看了李怡禾一眼,委婉的說道:「李公子,你誤會了我的意思。」
李怡禾微微一愣,下意識的說道:「是嗎?」
覃睿慢慢地說道:「聯合李昌符和李克用,只是緩兵之計,我們要地不是聯合,而是對方的拒絕。」
艾飛雨首先醒悟過來,含笑說道:「妙計也!」
涼亭內地其他人,微微愣了愣,好一會兒才漸漸的醒悟過來。覃睿的這個計劃,其實並沒有多大的水平含量,完全是一種推卸責任的行為,它不是建立在李克用會贊成對長安動兵之上,相反的,這是看準了李克用不會和劉鼎聯合的,故意將不能進攻長安的責任,都推到了李克用的頭上。
如何巧妙的,不留痕跡的推卸責任,本身就是一項非常高難度的動作,在勢力和勢力的爭奪中,顯得更加的重要。既要讓皇帝看到鷹揚軍的忠心,同時又要將皇帝的怒火,引到另外一個人的身上,絕對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覃睿既然敢提出這個建議,顯然是胸有成竹,至少有了比較成熟的方案。
既然李克用不肯出兵,那鷹揚軍龜縮在襄州,似乎也可以說得過去了。鷹揚軍龜縮在襄州無所事事,反而白白的增加了對興元府的壓力,為了不引起皇帝陛下的誤會,鷹揚軍決定主動的裁減山南東道的軍隊,將軍隊調到糧食產量較大的鎮海地區,就地取糧,也是無可非議的事情。
甚至在裁減軍隊的同時,鷹揚軍還可以順手牽羊的暗算一下神策軍,同樣要求神策軍裁減軍隊。如果楊復恭不肯,鷹揚軍大可以公開指責楊復恭製造不穩定因素。以後如果鷹揚軍和神策軍發生衝突,責任都應該由神策軍來承擔。如果楊復恭還不肯就範,鷹揚軍大可以在兩軍交界地地方,製造軍事摩擦,故意引起皇帝的關注,然後將罪責推到神策軍的頭上。
覃睿的計劃能不能成功。關鍵在於李克用是否會拒絕劉鼎的提議。只要李克用拒絕劉鼎的提議,那麼不能進攻長安地責任,很顯然就應該由他來承擔,鷹揚軍抽身而退的目的就達到了。那麼,李克用會不會拒絕劉鼎的提議呢?事實上,這是個幾乎不用考慮的問題。
李克用對劉鼎的誤會非常深,準確來說,這不能說誤會,而是仇恨。李克用和他的父親李國昌。對黃巢起義軍都是非常仇視的,給黃巢起義軍造成最大傷害的也是他們。說地殘酷一點,當初的起義軍。最怕遇到的就是突厥人地騎兵。黃巢起義軍當初就是失敗在李克用的手下,陳州大戰,起義軍的損失非常慘重,從長安退出來的十數萬人,在這場大戰中幾乎全部被打散。起義軍最後的名將劉方翼戰死,黃巢本人也被迫出逃,劉鼎更是被李存孝等人直接打入了穎水。
對於這一戰,相信沒有哪個起義軍將士會忘記的,同樣的。突厥人也不會忘記。對於突厥人來說,劉鼎也是個尷尬的存在,當初突厥人曾經公開上報已經殺死劉鼎,但是後來,劉鼎卻又突然活過來,活生生的扇了突厥人一記耳光,這對於死要面子地突厥人來說,實在是奇恥大辱。
劉鼎的突然復活,對於突厥人的名譽來說。是非常嚴重的損害。為此,李克用私底下還派遣李嗣源、李存信、李存進來暗殺劉鼎,但是最後陰差陽錯,讓劉鼎成功的逃過了一劫。作為報答,劉鼎也派遣白欽翎暗算了李嗣源一道,讓李嗣源在床上足足躺了三個月,雙方的仇恨自然更深了。
想要和李克用合作,劉鼎需要說服很多人。同樣的,李克用要和劉鼎合作。同樣需要說服很多人。劉鼎未必能夠說服所有的麾下。李克用則是絕對不能說服所有的麾下,因為他根本無法說服得了他自己。事實上。完全可以肯定,李克用是絕對不會和劉鼎聯合地,只要覃睿的口才功夫到家,這個不能進攻長安的責任,就被李克用實實在在的包攬走了。
只要李克用拒絕,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在皇帝陛下那裡也有了交代,在天下百姓的面前也有了借口,甚至有了激起民眾對李克用憎恨的活生生的材料。既然無法進攻長安,鷹揚軍呆在襄州也沒有什麼意義,南下攻略淮南地區,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覃睿剛才已經提到,攻打淮南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師出有名。
當初朱玫擁立李正式登基,冊封各個地方勢力,結果大多數地勢力都拒絕了,只有淮南節度副使呂用之是接受了李地晉封的,李晉封他為嶺南節度使,他是公開上表謝恩地,儘管後來呂用之並沒有上任,但是他畢竟是公開接受了李的封賞,說明他是擁戴長安傀儡朝廷的,這對於興元府的小皇帝來說,是絕對不能饒恕的「國賊」,既然是國賊,那就要狠狠的討伐。
換句話來說,這個呂用之是李的人,鷹揚軍去攻打他,是完全符合李儼的需要的。只要監軍崔瀣在奏章上輕輕的點出幾個要害的詞語,呂用之就難逃此劫。鷹揚軍的軍事行動,甚至不需要皇帝的另外詔令,就可以名正言順的進行。因為之前李儼的詔令中曾有過如此的語句:凡是擁戴李傀儡朝廷的,人人得而誅之。只要李儼不收回這句話,呂用之就死定了。
李儼會收回這句話嗎?
除非他瘋了。
當然,鷹揚軍對淮南地區動手,還是一個構想,真的要付諸行動,還有很多的問題需要處理。例如內部協調問題,當初劉鼎答應,淮南地區是交給楊行密來經營的,他不會干涉楊行密的行動。現在鷹揚軍主力突然東調,對淮南地區開刀,事先必須和楊行密打個招呼,最好是能夠爭取他的理解和配合,畢竟,在所有的鷹揚軍將領裡面,他是對淮南地區最為熟悉的,要是他出工不出力的話,事情或許會變得麻煩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