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鼎 正文 第343章 三伏天(4)
    醫聖張仲景,神醫孫思邈,都曾對天山雪蓮有過一定的研究,無論是《傷寒雜病論》,還是《千金方》,裡面都有關於天山雪蓮的記載,但是由於數量稀少,他們沒有機會深入研究天山雪蓮的具體功效,只能籠統的認為,它對人體,尤其是女人的身體有一定的滋補功效,對於坐月子的女人來說,它是最好的滋補品,於是給民間傳說蒙上了一層神秘色彩。

    在有唐一代,天山雪蓮都是貢品,只有皇家才能使用。由於它的稀少,由於它的神秘,由於它來歷獨特,有關天山雪蓮的功效,也被有心人故意誇大。當初武則天在位期間,她堅持對安西四鎮動兵,為的是國家的安全和領土完整,但是別有用心的人在背後議論,認為她是捨不得天山雪蓮的緣故,勞民傷財,只是為了自己。

    事實上,武則天她能夠活到八十一歲,的的確確是個奇跡。在歷朝歷代的幾百位皇帝裡面,只有梁武帝蕭衍活得比她長(八十六歲),這和天山雪蓮並沒有太大的關係,只是有人故意歪曲,將她和天山雪蓮聯繫到一起,認為是天山雪蓮才讓武則天有了這麼長的壽命。雖然宮廷御醫對此並不贊同,可是民間卻對天山雪蓮極是推崇,最終天山雪蓮的功效被無限制的放大,追求者眾,以致不少達官貴人都鬧過笑話。

    昔日當朝宰相王鐸身邊妻妾眾多,女人最是關心自己的身體,於是她們就在王鐸的枕邊吹風,提起天山雪蓮,於是王鐸就私底下高價求購(天山雪蓮是貢品。必須交給皇家),結果有人半夜上門兜售,作價三千銀兩一株。王鐸求藥心切,沒有仔細辨別,就買下來了。最後得知,這天山雪蓮完全是假的。不過是曬乾的蘿蔔葉而已。等到他派人追尋,騙子早就消失無蹤了。

    當然,在現在看來,天山雪蓮已經不是什麼神秘地東西,但是在唐末,這的確是人人夢寐以求的良藥,尤其是對於女人來說。尤其是對於即將生養的女人來說,絕對是不可替代的補品。歷代宮廷,皇后娘娘生養,都少不了天山雪蓮的,一些有地位地貴妃也能享受。這也間接的成為嬪妃之間地位的高低比較。

    玄宗時期,大唐國力強盛,西域供應的天山雪蓮最多,可惜楊貴妃始終沒有生育,因此唐玄宗引為憾事,他曾詩云:紅盔素鎧屹天山,綠甲玄靴美若仙。暴雪狂風何所懼,嚴寒酷暑氣如嫻。閒雲野鶴蹤難覓。起死回生效不凡。妙品有緣才得見,驅災祛病又延年。楊貴妃則詩云:天涯海角與君度,山南地北任逍遙,雪冷霜寒今時盡,蓮花吐蕊倍妖嬈。

    林詩楠猶豫片刻。低聲的說道:「這個。燦然,我不能要。你還是留著給怡婷用吧!」

    殷紅林笑著說道:「這個啊,不是送給你的。是送給你們的。」

    眾女微微一怔,不解其意。

    殷紅林含笑說道:「好啦,夫人,我有些醉意了,你陪陪她們,我到外面去走走,吹吹風,醒醒酒。」

    說罷,起身而去,

    林詩楠等人面面相覷,狐疑地看著殷紅林的背影,隨即意識到了什麼,粉臉微微泛紅,慢慢的低下頭來。

    果然,殷紅林走了以後,蕭怡婷善解人意的說道:「大人今年也三十一歲了,到現在都沒有子嗣,有些部下不免有些擔心,所以慫恿燦然出頭,提起這個事情,各位姐姐千萬不要介意。」

    四女低著頭,不敢答話。

    蕭怡婷慢慢的說道:「按理,我們這些做外人地,實不該說,大人正在壯年,再等幾年也完全不晚。只是這兵凶戰危的,萬一有個閃失,大家都不好受。有些事情,我這個做妹妹的,就把話說得明一些,各位姐姐要是責怪,就責怪我好了,和燦然是沒有關係的。」

    林詩梓飛快的說道:「蕭姐姐,不用說了,我們都明白的。」

    蕭怡婷含笑說道:「如此就好,是我這個妹妹多口了。」

    她的言下之意,諸女自然明白,她們又何嘗不想早早生育子嗣,讓劉鼎有香火可以傳授。只是劉鼎說也奇怪,和她們同房的次數並不少,但是她們地身體始終是沒有反應,初時以為是她們自己的問題,後來才得知是劉鼎自己的問題,於是這個秘密就只能永遠的保存在心裡。

    這個問題蘇幼惜那邊一直在跟進,卻始終沒有什麼進展。偏偏這事有關劉鼎的尊嚴,她們是萬萬不能洩露地。別人不明白,還以為是她們出了問題。也只有殷紅林和劉鼎地關係,才敢隱諱的挑明這個話題。但是他們畢竟是劉鼎地下屬,對於這件事情的後果,還是很清楚地,不到非常嚴重的地步,是不會做出這樣的舉動的。既然提出了這個問題,那只能說明一個問題:子嗣的問題已經很嚴重了,關注的人很多。

    龍京京勉強笑道:「姐姐說的是,都是我們不好。」

    林詩楠本來應答最為得體,只是這個問題十分尷尬,不敢吭聲。她和林詩榕兩個,嫁人之後都沒有生養,這很容易給人錯覺,乃是她們自身不行,以致劉鼎到現在都還沒有子嗣,也連累了龍京京和裴凝紫她們。裴凝紫最為害臊,低著頭根本不敢抬起來,臉蛋兒紅撲撲的,羞澀的簡直要找個地方鑽下去

    蕭怡婷自然明白,點到即止,如釋重負的說道:「吃飯,吃飯。」

    殷紅林也轉了回來,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繼續和大家說笑吃飯。

    剛才他在外面轉了一圈,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的,這種干涉節度使大人私人事情的行為。是非常忌諱的,他和蕭怡婷都清楚可能帶來的後果,只是幾位軍頭的懇切之情,他也不能不考慮,畢竟,在這種亂世。大人地子嗣問題不是他私人的問題,關係到整個鷹揚軍的穩定和團結,如果這個問題不解決,鷹揚軍始終還是有潛在的隱憂。

    但願這個問題可以早日解決吧!

    這一夜,五女無眠。

    隱約聽到江風吹拂,心潮起伏。

    第二天,樓船從鄂州出發。

    因為昨晚蕭怡婷的兩句話。五女的心思都有些怪異,也就沒有了欣賞沿途風景地興趣,一般都呆在船艙裡默默的發呆。想東想西的,忽然不知不覺臉蛋兒就紅透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一直到樓船路過郢州。忽然看到岸上有人奔走相告,江邊傳來很大的聲音,這才驚動了她們。

    林詩榕畢竟好奇,從船艙裡跑出來,看到江邊聚集了幾百人,正在揮舞著拳頭,不知道在做什麼,開始還以為是他們遇到了匪盜。後來看卻又不像。其餘諸女也跑了出來,好奇的看著江邊。林詩榕好奇的問道:「他們在做什麼?」

    洛羽看了看,不太肯定的說道:「他們在遊行示威。」

    其實洛羽也不太明白這個詞語是什麼含義,總之這是劉鼎地意思,是反對韋昭度到山南東道來的一種辦法。是山南東道民眾表達自己心願的一種方式。他們雖然沒有武器。但是他們可以通過自己的吶喊來表達對神策軍的憤怒,對楊復恭地痛恨。對朝廷的失望,對皇帝的不滿。很顯然。憋悶了很久的山南東道居民,很喜歡這種方式,即使在大熱天也堅持不懈,口號叫得震天響。

    其實林詩榕她們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山南東道的民眾被組織起來,反對韋昭度的到來,要求郭禹為節度使,要求鷹揚軍駐留山南東道保證他們的安全。在她們察覺不到地地方,還有更大規模的遊行示威。尤其房州一帶,氣勢十分壯觀。在靠近金州的地帶,至少有數萬人的遊行示威,長長的隊伍根本看不到頭。

    面對這樣洶湧地場面,神策軍地確不敢怠慢,他們都深信,只要敢踏入山南東道半步,就是死路一條。上次劉鼎在襄陽城已經教訓過他們,他們就算是笨蛋,也意識到了鷹揚軍的厲害。這次楊復恭想要用朝廷地詔令,還有神策軍來迫使劉鼎屈服,完全是打錯了算盤。

    劉鼎已經毫不客氣的表示,他可以遵從詔令,辭去山南東道節度使地職務,但是不能罔顧山南東道數百萬百姓的利益,韋昭度沒有資格領導山南東道,山南東道的民眾也不歡迎他。如果他強行進入山南東道,則他在山南東道發生的任何事情,鷹揚軍概不負責。果然,韋昭度走到金州和房州交界的地方,就不敢再走了,神策軍也不敢前進半步。

    鷹揚軍鬼臉都已經駐紮在房州的上庸、竹山等地,擺開了陣勢,只等著神策軍到來。神策軍的探子遠遠的看見,鷹揚軍是人人刀出鞘,弓上弦,埋伏在山路的兩側,虎視眈眈的盯著前面的道路。在他們的後面,還有數萬拿著鋤頭、扁擔的山民。面對這樣的陣勢,神策軍要是還繼續前行,他們就真的成了傻子了。

    楊復恭迫使李儼頒布的詔令非但沒有生效,鷹揚軍甚至反戈一擊,對神策軍採取了行動,矛頭直指神策軍中尉楊復恭。劉鼎公開要求神策軍退出金州,鷹揚軍要進駐這裡,因為金州也隸屬於山南東道的指揮。此外,金商都防的楊守立,也必須退出商州,鷹揚軍同樣要進駐商州。

    由於戰亂,昔日完整的山南東道支離破碎,南邊幾個州屬於荊南節度使的管轄範圍,東北方向的鄧州、唐州則被淮西軍控制,西北方向的金州、商州則設立了金商都防,實際上屬於山南東道節度使管轄的,只有六個州。現在劉鼎現在搬出開元時期的區域地圖,要求一個完整的山南東道,似乎也不是沒有道理。主要是鷹揚軍的道理都掌握在拳頭上,就像神策軍的道理都掌握在傀儡皇帝身上一樣,如果沒有挨拳頭的準備,就要承認鷹揚軍地要求是有道理的。

    荊南節度使張繯已經死了。盤踞在那裡的淮西軍,末日也不多,落入鷹揚軍的手中,是遲早的事情,以秦宗言的那個能力,能夠堅守荊州半年地時間就不錯了。興許不用鷹揚軍主力動手,光是歸州等地的地方部隊都能夠收拾他。現在的荊州,就是個死地,秦宗言呆在那裡呆得越久,滅亡的速度就越快。

    楊鷺颯指揮的鷹揚軍,正在橫掃鄧州、唐州,這兩個州落入鷹揚軍的掌握。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這兩個州並沒有淮西軍地主力,只有少量的馬賊,鷹揚軍在這裡完全可以橫衝直闖,幸好鷹揚軍沒有騎兵。這裡的馬賊才有一個逃命的機會。但是馬賊逃命的時候,也必須保證不遇到那兩個瘋子才行,否則逃生地機會立刻降低為零。

    楊鷺颯麾下的大將宋海洋,勇冠三軍,一個人就敢跟數百的馬賊單挑。他功夫雖然不及同時出征的王彥章,可是勇猛卻還要在王彥章之上,在飛營中一直有瘋子的外號,數日之間。竟被他連續擊破數股馬賊,斬殺馬賊頭子三人。王彥章最恨的就是別人搶他的風頭,當然不甘示弱,單槍匹馬同樣橫行鄧、唐二州,遇佛殺佛。遇神殺神。馬賊幾乎沒有三合之敵,所過之地。寸草不生。

    不到半個月的時間,整個鷹揚軍東路軍都知道「小楊帥」麾下有兩個瘋子。一個叫做宋海洋,一個叫做王彥章。周圍地勢力也都知道了這兩個人。馬賊們最怕的就是遇到這兩個人,偏偏這兩個人陰魂不散,好像幽靈一樣行走在唐、鄧二州,一個從東來,一個從西來,來回奔襲,讓馬賊們吃盡了苦頭。

    可憐藏匿在鄧州、唐州的淮西軍小帥羅海、張巖,走投無路,想要投降吧,又怕日後秦宗權翻身,想要不投降吧,這邊鷹揚軍又追得實在是太厲害了,他們唯有東躲西藏,苟延殘喘。但是不管兩人如何躲藏,滅亡的日子都不會太長遠。劉鼎要將整個山南東道完完整整的控制下來,已是不爭地事實。

    可笑楊復恭,認為皇帝地詔令真的有效麼?何況皇帝未必是真心實意地發出這份詔令。就連麾下的神策軍,也對楊復恭產生了高度地懷疑。楊復恭的弟弟楊復光,在神策軍還是很得人心的,可是他的哥哥卻完全沒有弟弟的水平,竟然要率領神策軍和鷹揚軍硬拚,腦袋簡直是長在了褲襠裡面了。

    樓船順著漢水逆流而上,一路上她們都能夠聽到來自岸邊的吼叫。一路上都有人被組織起來,遊行示威,堅決反對神策軍和韋昭度進入山南東道。在遊行示威的人群裡面,甚至還有半大不小的孩子,簡直就向過年一樣的熱鬧。三伏天本來天氣就熱,加上各地的遊行示威,整個山南東道都進入了一種亢奮狀態,任何外來的敵人都會被融化在這裡。

    三天後,樓船順利到達拓林湖。

    拓林湖的美麗果然吸引了她們,路上所有的勞累和不快都蕩然無蹤。她們稍稍安頓好,就迫不及待的去泡溫泉了,驅除坐船的疲勞。晚上,她們眼巴巴的等著劉鼎回來,她們已經有半年的時間,沒有和劉鼎團聚了,期盼的神情難以描述。但是劉鼎始終沒有回來,只是派人送來了問候,讓她們在拓林湖好生休息,喜歡怎麼玩就怎麼玩。

    此後,她們在拓林湖數日,居然沒見劉鼎的影子,不免大為失望。後來,劉鼎沒有等到,卻等到了姍姍來遲的蘇幼惜。眾女急忙問起劉鼎的事情,大家都以為和楊復恭有關,如果不是楊復恭逼迫皇帝下詔,劉鼎興許不用這麼煩惱,興許就可以回來拓林湖和她們團聚了。一切問題的根源都在楊復恭身上,她們因此都恨透了那個死太監。

    蘇幼惜搖頭說道:「不是楊復恭的事。」

    龍京京說道:「到底是什麼事?連回家一趟都不行?」

    蘇幼惜還是搖頭:「我只知道楊復恭的事情煩惱不了他,別的真不知道了。」

    事實上,楊復恭故意給鷹揚軍使絆子,這是鷹揚軍早就料到的,在接到三眼都的密報以後,鷹揚軍就想好了應對的計劃。等皇帝地詔令正式頒布,鷹揚軍也針鋒相對。一方面。將郭禹推出來,卸掉韋昭度的職務,另外一方面,劉鼎也擺出了強硬的姿態,堅決阻止神策軍進入山南東道,甚至強烈要求神策軍退出金州、商州。

    郭禹在山南東道相當得民心。鷹揚軍推舉他為節度使留後,一點問題都沒有。劉鼎的強硬態度,也讓楊復恭咬牙切齒,無計可施。他麾下的神策軍絕對不贊成和鷹揚軍硬拚,到了金州和房州交界的地方,就堅決拒絕繼續前進了,韋昭度也只能在這裡無限期地停留。

    至於孫揆的一百三十八道罪狀。初看之下,的確是非常駭然,但是和別人一比較,其實還是滿沮喪的,甚至讓劉鼎覺得自己距離別人的水平還是挺遠的。當初孫揆彈劾李克用。總共有三百八十一道罪狀。他彈劾朱全忠,也有兩百四十七道罪狀。朱玫的罪狀是三百八十道,比李克用少了一道,因為他是漢人不是胡人。李昌符地罪狀也有三百三十三道,少掉的五十道是因為沒有最後擁立李。

    要將這些數據拿出來,劉鼎都不好意思和別人打招呼。事實上,孫揆的彈劾,除了激發鷹揚軍對朝廷的憤恨之外。沒有任何的用處。當然,對於孫揆本人,鷹揚軍還是比較佩服地,無論如何,這個傢伙膽敢上表控訴李克用、朱溫、李昌符、朱玫。現在還有劉鼎。是需要一點膽量的。要知道,這五個人。哪一個都不是善類,隨時可以叫孫揆家破人亡。甚至是抄家滅族的。李克用一瞪眼,連田令孜都被迫下台了,手無抓雞之力的皇帝,是根本保不住孫揆的。

    有天早上,劉鼎和艾飛雨他們一邊吃西瓜一邊海侃,結果得出的結論大家都後悔不已,早知道就不應該往興元府送紙張的。元府據說已經困頓到大臣用來寫奏章的紙都沒有了。沒有奏章,孫揆難道用竹簡來寫嗎?一百三十八道罪狀,起碼要用一千片竹簡才能寫完,就算不累死丫地孫揆,也能累死李儼。

    真是一失足,千古恨啊!

    其實,真正讓劉鼎等人閉門研究的,只有薄薄的一張紙,總共還不到四百字,準確來講,是三百七十三個字。

    這是一份建言書。

    建言書的作者名叫覃睿,現任房州刺史。

    這份建言書除了抬頭、結尾,就只有三百四十三個字,它的核心內容,只有一個,就是指出劉鼎地戰略錯誤。

    劉鼎現在將鷹揚軍主力都集中在襄州,地確有從襄州進攻長安或者興元府的意思,麾下大部分將領也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作為山地部隊使用地鬼臉都,都部署到了房州境內。但是覃睿一陣見血的指出,鷹揚軍地這個戰略,是本末倒置,捨本逐末。他認為,從襄州進攻興元府和長安,事倍功半,只會白白耗費鷹揚軍的兵力,最後可能什麼都得不到。

    覃睿明確指出,劉鼎想要一統天下,應該從襄州、壽州、揚州等三個方向同時攻略中原,率先攻取山東、河南等地,然後再攻取洛陽、潼關,最後進入關中,然後再從關中進攻四川,而不是從襄州直接進攻四川。他舉例說,秦、漢、以及本朝,都是從關中進入西川的,沒有人倒過來可以成功。

    說真的,劉鼎當時並沒有意識到有什麼不妥,雖然襄州到興元府都是些山地,但是他認為這些山地是可以克服的,山地部隊的建立,就是準備克服這個困難的。在他的印象中,當初劉鄧大軍,也是從東面進入的。但是,覃睿久在山南東道、山南西道任職,對這裡的山區道路非常的熟悉,他列舉的例子也很有說服力,讓艾飛雨陷入了沉思。

    幾個人初步分析了一下,覺得覃睿的建言書是有道理的,鷹揚軍從東向西進攻,的確事倍功半,最後可能白白付出了代價,卻什麼成果都撈不到。事實上,誰都知道,從襄州出發進攻長安。的確沒有從潼關直接進入長安來的方便快捷。但是,要從潼關進入長安,前提是打敗秦宗權和朱溫,這個任務太重了。

    覃睿這個建議本來也沒有什麼,他對鷹揚軍的戰略是一次修正,對他本人來說。也是一次脫穎而出地機會,然而,覃睿的最後一句話,才是最要命的,也是引發劉鼎等人閉關的基本原因。

    「則九五之尊遠矣。」

    這是建言書的最後一句話。

    這句話,等於是完全剝奪了之前的偽裝,赤裸裸地表明了劉鼎的目的。覃睿也明確的表示。他是從一統天下的角度來建言的,而不是從「奉天子」的方向來闡述地。如果劉鼎要做大唐的「忠臣」,根本不要考慮他的建議,如果劉鼎想要重新開創一個皇朝,就應該聽從他的建議。不得不說。如此赤裸裸的語句,實在是太直接,太大膽了。

    一直以來,鷹揚軍地高層都心照不宣,從來沒有提及到一統天下這樣的目標,「奉天子」的策略實行的是很好的,至少在表面上,鷹揚軍是遵從朝廷的詔令的。例如這次朝廷的詔令,激起了鷹揚軍全軍上下無比地怒火,但是他們還是比較委婉的拒絕的,而且針對的都是楊復恭,而不是皇帝李儼。

    但是覃睿的這份建言。撕破了最後地一層窗戶紙。直接命中了要害。他完全將李儼拋棄了,直言不諱地將劉鼎推到了九五之尊的地位。如果說之前鷹揚軍是從「奉天子。修耕植,貯軍資」地角度考慮問題。可能還有些顧忌的話,覃睿則純粹是從一統天下地角度考慮問題,赤裸裸的再也沒有絲毫的掩飾了。

    這兩個戰略當然存在分歧,尤其是在是否進攻長安的問題上,分歧是很大的。「奉天子」,就要進攻長安,起碼要做作樣子,讓在興元府的李儼看到鷹揚軍是聽話的。但是覃睿認為,進攻長安純粹是自找麻煩,長安乃是四戰之地,李昌符、朱玫、李克用、王重榮,都直接可以攻擊長安,他們的地理位置要比鷹揚軍好得多,鷹揚軍從襄州出發,進攻長安,很容易陷入混戰的泥潭,到時候是否能夠安全抽身都是問題。

    要是這條道路行得通,長安就不用修建潼關天險了。古往今來的戰例都表明,在這個問題上,是沒有獨立特行的機會的,劉鼎也要遵從地理上的規律,集中所有的力量,先將淮南拿下來,然後全力以赴和朱溫爭奪中原地區。只要控制了河南、山東等地,進入長安的困難就小多了。

    由於影響實在太大,這份建言書暫時被控制在較小的範圍,只有極少數的鷹揚軍高層參謀知道,原件一直都在劉鼎那裡親自保管。為了進一步瞭解覃睿的想法,覃睿本人,也被請到了襄陽城。在這之前,劉鼎等人都著重瞭解覃睿的背景。

    三眼都的情報對覃睿的瞭解不多,全部加起來的資料,還不到覃睿的這份建言書字數多。事實上,按照郭禹的描述,覃睿此人一直默默無聞,在山南東道並不顯眼。他管轄的房州,雖然沒有什麼特別的動亂災荒,但是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功績,民眾對他的評價也是一般般,沒有什麼特別的印象。

    鷹揚軍這次大規模調整地方官員,他屬於無功無過的一類,繼續擔任房州刺史的職務。因為房州刺史緊靠著金商都防,隨時可能發生戰事,鷹揚軍其實在這裡投入的資金還是比較少的,換句話來說,房州暫時是被忽略的區域,覃睿在這裡主政,鷹揚軍也不指望他能夠做出多大的功績來。

    然而,就是這份建言書,將他從平凡中一下子突兀出來,吸引了鷹揚軍高層的注意力。有關覃睿的情報也源源不斷的送來。不久之後,劉鼎等人發現,在覃睿默默無名的背後,其實有著一股相當大的實力,只是這股實力平時比較低調,不顯山不露水的,才會被之前的人們忽視。

    覃睿有個朋友叫做荊頌,是均州武當山上的隱士,據說已經辟榖三年有餘。均州素來有修道的傳統,武當山更是修道的天堂,均州刺史馮行襲也為均州的修道提供了方便,使得修道之人在此聚集。荊頌在這裡有相當的名氣,門下弟子據說有百人之多,其中出色者不下十人。

    在荊頌的門下弟子中,有個叫做葉慕風的,很得荊頌的真傳,此人在江漢一帶是大大有名的俠義道人物,傳說有當年李靖的風範,打家劫舍,鋤強扶弱,甚至連以前的趙德湮都吃過他的虧。只是民間傳說往往言過其實,又從未和葉慕風會面,劉鼎等人都不太相信。

    光啟三年三月初,覃睿到達襄陽,隨即被劉鼎請來,在節度使衙門後面的涼亭商議。因為事關緊密,參與商議的只有劉鼎、艾飛雨、李怡禾、崔綰、張鐸、高郁、史光璧等少數人。涼亭的周圍,都是鬼雨都戰士在把守,令狐翼擔任警戒隊長,無關人員都被攆得遠遠的。

    覃睿沒有隨從,只帶了一個小道童。這個道童叫做陳摶,只有十二三歲,眉清目秀的,機靈好動,很得人喜歡。覃睿進去涼亭以後,陳摶閒得無聊,就坐在石頭上默唸經書。艾飛雨身邊的順治小和尚這些天正納悶,因為艾飛雨沒有時間和他下棋。他將艾飛雨送入涼亭以後,也閒得無聊。剛好陳摶來了,一問之下,陳摶居然也懂得下雙陸,兩人立刻捉對廝殺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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