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禮翊是有備而來的。
對於楊行密和鷹揚軍之間的眉來眼去,貝禮翊是一早就知道了,楊行密也沒有怎麼隱瞞,似乎他也覺得沒有必要隱瞞。本來良禽擇木而棲,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改頭換面是這個世界最常見的事情。一直以來,楊行密都和貝禮翊保持著若即若離的關係,既不公開反對,也不公開支持,貝禮翊的一般命令,楊行密也基本能執行,沒有發生過公開違令的事情。貝禮翊從來都不怎麼待見楊行密,對於楊行密接近鷹揚軍的行為,也不怎麼追究。在背地裡,貝禮翊也感覺楊行密有時候是在和自己作對,可是沒有抓到真憑實據,他也不想將事情鬧大。
可是,當有情報說,當年正是楊行密居然劫走了林度的兩個女兒,貝禮翊就開始發飆了。推翻林度是貝禮翊這輩子策劃了最久的事情,投入的精力最多,花費的心血最多,冒的風險也最大,本來是可以將林度的勢力全部一網打盡的,收穫的成果也應該是最豐富的,可是就是因為楊行密的行為,才最終導致現在的結果。這完全是公開和他作對,是可忍,孰不可忍?這次貝禮翊終於下定決心,解決楊行密這個麻煩。淮西軍已經被打敗,短期內是應該是不會南下了,正是清理門戶的好機會,同時借楊行密的腦袋,來警告其他幾個軍頭不要輕舉妄動。
論兵力,貝禮翊帶來的兵力並不多,只有五千人。保信軍的兵力本來就不多,貝禮翊發動政變推翻林度以後,保信軍分散在幾個軍頭手中,大家的兵力相差都不是很多。本來貝禮翊的兵力是最強盛的,可是現在忠字營和勇字營都轉化到鷹揚軍的陣營裡面去了,使得他原來的實力受到相當大的削弱。這麼點兵力實在不能對劉鼎和楊行密構成威脅,但是他手中有著一個可以扭轉戰場的工具,那就是林度。貝禮翊有充分地理由認為。只要用好林度這個人質,劉鼎是完全可能屈服的。
他率軍到達了巢縣附近,立刻將自己的謀士衛陽派入了巢縣。先禮後兵,這是基本的策略,尤其是有林度這樣有份量的人質在手。衛陽此人,能說會道。舌燦蓮花,死人也能說活,讓他去跟劉鼎談判,實在是最好不過了。果然,衛陽入城的時候,鷹揚軍顯得相當地友好,派了兩個人來迎接他。迎接他的人一個自稱李怡禾,是劉鼎身邊的謀士,對於同類人。衛陽向來是輕視的,總覺得自己要比他們高出一籌,因此故意不理會李怡禾。另外一個自稱令狐翼。是劉鼎的貼身侍衛,看起來一副童叟無欺的樣子,也不知道是怎麼在戰場上活下來的。李怡禾說了些客套話,衛陽都沒有回答,李怡禾很有自知之明,於是不吭聲,只帶著衛陽向裡面走去,結果衛陽很快就見到了劉鼎。
劉鼎和保信軍情報資料中描述的並不一樣,他是相當和善的一個人。傳說中地劉鼎。身高八尺,腰圍也是八尺,垂手過膝,善使一桿方天畫戟,有昔日呂布之驍勇。貝禮翊在背後一般都是用大猩猩來稱呼劉鼎,以顯示對此人的蔑視。事實上,劉鼎看起來的確很高,可是完全沒有大猩猩地感覺,相反的。他似乎是相當的秀氣,相當的斯文。或許早些年他的確是在戰場上搏殺,臉上和手臂上有些明顯的傷痕,可是現在已經養尊處優了,古銅色的肌膚也開始漸漸的變得白皙起來。這一切的信號都在表明,劉鼎肯定是個比較容易談判地對象。
楊行密坐在劉鼎的側背後,似乎在閉目養神。衛陽當然認識楊行密,可是卻不肯和他打招呼。這個吃裡扒外的傢伙,顯然是將自己賣給了劉鼎。衛陽最鄙視的就是這樣的行為。衛陽和楊行密多次見面。也吃不透楊行密的底。這傢伙到底是什麼時候和劉鼎聯繫上的,他居然一點都不知道。貝禮翊的情報系統也無法偵測到。他們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楊行密絕對不是在糝潭戰役以後,才和劉鼎有聯繫地。
衛陽察言觀色,心裡有了八分的把握,臉上頓時變得自信起來。本來按照禮儀,他是使者,是要主動向劉鼎行禮的,可是考慮到有林度這樣的人質在手,他決定試探一下劉鼎的反應,於是故意沉吟著不吭聲,只等劉鼎首先開口。李怡禾微微皺眉,悄悄的給了衛陽幾個眼色,結果衛陽都裝作沒有看到。
劉鼎果然容易對付,也不責怪衛陽的無禮,只是懶洋洋的說道:「衛陽?」
衛陽倨傲的說道:「正是。衛陽代表貝大人而來,還請閣下提供方便。」
劉鼎淡淡地說道:「你來地正好,我正在等你。」
衛陽心想。鷹揚軍果然是非常關心林度地安全。這樣子他就有必要繼續保持冷傲。於是裝作漠然地說道:「有勞大人久等了。衛陽此次到來。乃是……」
誰料到。劉鼎根本沒有意思聽他講下去。眼神一沉。毫不遲疑地說道:「來人!將他推出去斬了!」
旁邊地李怡禾微微一愣。低聲說道:「大人。兩軍相爭。不斬來使。這……」
衛陽聽到劉鼎要斬自己。一點也不驚慌。這種前倨後恭地態度。他已經見得多了。在貝禮翊地身邊。他是和別人談判最多地謀士。幾乎每個他拜訪地勢力。都喜歡用這樣地招數。三言兩語間就要將自己推出去問斬。這樣地下馬威沒有十次也有八次了。唐千錚用過。鮮於赫也用過。甚至劉鼎背後地楊行密都用過。其實。每次聽到上面地人開口要問斬自己。衛陽內心裡都有種蔑視對方地意思。這樣地下馬威。除了襯托出自己地色厲內荏之外。沒有絲毫地用處。劉鼎說出這樣地話來。衛陽倒覺得自己高估了劉鼎了。看來他和普通人沒有什麼兩樣。都喜歡裝蒜。只要林度掌握在保信軍地手中。他最後還不是得乖乖地和自己和談?
然而。劉鼎不容置疑地說道:「斬了!」
劉恆、劉宕當即上來。將衛陽地雙手扳到背後。直接推出去。
衛陽也不吭聲,臉上也沒有驚恐的意思,還很配合的被兩人挾持著往外走。他認為等自己快要推出門口的時候,劉鼎必然會叫「且慢」的。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下馬威畢竟是下馬威,來不得真地。甚至就算劉鼎不開口,也必然會有人求救的,這樣的把戲他雖然見識的不多,可是也有那麼幾回了,每次被推出去問斬的時候,他都顯得格外的瀟灑,甚至覺得自己要是早生了幾年,就沒有藺相如什麼事了。
然而。直到他將要被拉出門口的時候,後面還沒有動靜。不但劉鼎沒有開口說「且慢」,就連一臉童叟無欺的李怡禾和令狐翼。也都沒有替他說情,彷彿這兩人完全消失了一樣。衛陽馬上意識到不妙,這個劉鼎是個二百五,難道真的要殺自己?莫非自己縱橫江湖數十載,竟然要死在小小地巢縣?大驚之下,衛陽急忙叫道:「大人,你不要林度的性命否?」
劉鼎冷冷一笑,冷峻的說道:「林度地性命與你何關?斬!」
衛陽頓時魂飛天外,知道自己這次是栽到頭來。也不顧得自信和尊嚴了,拚命的掙扎起來,呼天搶地的叫道:「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看在林度大人的份上,饒命啊!」
冷汗瞬間濕透了他的脊背,整個身體也沉重的癱瘓下去,害的劉恆和劉宕兩人不得不用力的將他拉起來。然而,劉鼎始終不鬆口,無論衛陽如何的呼救求饒。劉鼎地臉色還是如此冷峻,根本沒有饒命的意思。李怡禾在旁邊欲言又止,終於還是什麼都沒有說。頃刻之間,劉宕在門外一刀將衛陽砍了,隨即將衛陽的首級呈上。
劉鼎冷冷的說道:「將首級給他的隨從帶回去!」
劉宕當即將衛陽的首級,裝在準備好的木盒裡面,交給他的隨從帶回去給貝禮翊。聽說衛陽才和劉鼎見面,就被劉鼎殺掉了,他的隨從們都是面如土色。灰溜溜地跑回去自己的軍營。得知消息的鷹揚軍將士。士氣大振,他們最擔心的。就是劉鼎受到這個貝禮翊的束縛,現在看來,劉鼎是不準備和對方談判了。既然不談判,那就只有開戰了。經歷過糝潭戰役的鷹揚軍將士,哪裡會將貝禮翊這點人馬放在眼中,只盼望著劉鼎一聲令下,馬上就殺出城門去。倒是楊行密的麾下,聽說劉鼎不假思索的就斬了貝禮翊派來的使者,內心裡七上八下地,貝禮翊肯定還有後招,不知道到時候圖和收場?
在此期間,楊行密始終一言不發。
從衛陽被帶到劉鼎地面前,到他被殺,中間還不到半刻鐘的時間,李怡禾還沒有反應過來。由於艾飛雨地身體問題,他現在不能時時陪伴在劉鼎的身邊,大部分的時間,都是李怡禾在劉鼎身邊值班。斬了貝禮翊的使者,後果可大可小,李怡禾一時間也不能完全分析出利弊來。好大一會兒,李怡禾才小聲的說道:「大人……」
林度的性命本來就危在旦夕,劉鼎居然還斬了貝禮翊的使者,這位林度大人的小命,現在可是螞蟻一般了,說不定比地上的螞蟻還要脆弱。要是貝禮翊瘋狂起來,卸掉林度的一條腿或者一條手臂,那就糟糕了。劉鼎不肯和貝禮翊妥協,這是顯而易見的,可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將對方的來使給斬了,對方不發瘋才怪。
劉鼎沉聲說道:「我自有分寸,你不必理會。」
李怡禾自然不會再說,林度和劉鼎之間乃是私事,既然他決定這麼處理了,他和艾飛雨當然不會插手。
楊行密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卻沒有說話,始終保持沉默。
且說貝禮翊派出了衛陽之後,就在軍營裡輕快的哼起了小曲。雖然天氣非常的炎熱,可是這位貝大人的心情是相當的暢快的。他在廬州的地位是越來越穩了,所有的不安分勢力,全部都被排除出了廬州,楊行密被放到了巢縣,唐千錚被放到了烏江,鮮於赫到了含山。和州和廬州都牢牢的掌握在自己地手中,自己從此以後,就是這兩個地方的土霸王了,每日進賬大量的金錢美女。本來淮西軍是個潛在的隱憂,整天打他的主意,要錢要糧要女人。甚至連席明雪都要染指,現在淮西軍又被打敗了,頭頂的烏雲全部消失無蹤,形勢真是一片大好。
席明雪這樣地女人實在是有味道,無論玩多少次都不會覺得膩味,推翻林度以後最大的戰績,就是將這個女人控制在自己的手中,想怎麼玩就怎麼玩。貝禮翊現在已經將席明雪視為禁臠,禁止其他男人染指。要是可以勒索劉鼎將他的三個女兒送出來。那就更美妙了,晚上來個母女四人,大被同眠。那種滋味簡直是想一想都令人瘋狂。嗯,要找人弄點壯陽的藥才行,不然到時候臨陣熄火,那就……
貝禮翊正在得意的胡思亂想,忽然間,衛陽的隨從急匆匆的進來稟告,衛陽被殺了,鷹揚軍還將他的首級給送了回來。貝禮翊微微一愣,好一會兒才醒悟過來。所有地美夢頓時破滅。他頓時臉紅脖子粗,額頭上的青筋都條條露了出來。他刷的一聲抽刀,劈掉了面前地茶几,然後在營帳裡怒氣沖沖的走來走去。劉鼎居然這麼不給面子,不但沒有屈服,居然還殺了自己的使者。
是可忍,孰不可忍?
貝禮翊勃然大怒,厲聲叫道:「將老匹夫拉出來!」
片刻之後,他的親兵就將林度拉了出來。送到貝禮翊的面前。
林度的神色非常憔悴,本來還有幾根黑頭髮的,現在全部都花白了,身體卻沒有什麼大礙。他看到貝禮翊,就一直緊閉著眼睛。自從廬州政變以後,林度就被貝禮翊嚴格囚禁,出入都帶在身邊,只有自己的親兵可以接觸到他。鷹揚軍的三眼都雖然厲害,可是還沒有滲透到貝禮翊地親兵隊伍裡面。自然是無法得知林度的準確所在。貝禮翊就是用林度的生命作為威脅。迫使林夫人席明雪不得不含羞接受凌辱,可是林度根本不知道。還以為夫人已經遇害了。
不過,自從林度被囚禁以後,貝禮翊並沒有派人敲打他,也沒有進行什麼虐待動作,這不是貝禮翊仁慈,而是因為事實上,根本沒有這個必要,林度乃是一介文人,手無抓雞之力,根本不需要手銬腳鐐之類的東西,他也跑不掉。只要將這個人囚禁在自己的身邊,他貝禮翊就能基本控制廬州的所有人,貝大人偶爾間也信信佛,相信與人方便自己方便的道理。
看到林度還沒有被征服,貝禮翊冷冷的說道:「老匹夫,我本來是要將你交給你的未來女婿,過上幸福快樂地日子,但是他不但沒有接受,還殺了我派去的使者,那我只好得罪了!」
林度緊閉著眼睛,彷彿什麼都聽不到,什麼都看不到。
貝禮翊對自己的親兵隊長說道:「將他帶到城下,跟劉鼎說,他不馬上撤離巢縣,我就蒸了他的未來岳父來吃!」
親兵隊長馬上帶著林度去了。
林度雖然跑不掉,可是為了保險起見,親兵隊長還是用繩子將他捆在了馬背上,自己另外騎馬,帶著林度來到了巢縣的城牆下。林度始終還是一言不發,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睜開過。他這樣的人,在亂世中生存的本事或許沒有多少,可是根本的骨氣還是有的,輕易不會向敵人屈服。貝禮翊也知道這一點,因此從不著急,打算用五年八年地時間慢慢跟他耗。
劉鼎在城內很快接到了報告,說是貝禮翊終於使出了林度這個殺手鑭。他來到巢縣地城頭上,只看到在巢縣下面的空地上,有兩匹馬,一匹馬上正是林度,另外一匹馬上卻是保信軍地軍官。兩人距離巢縣的城牆有大約有四十丈的距離。在這樣的距離上,想要解救林度,是不可能的,因為外面的保信軍已經做好了抗擊鷹揚軍出擊的準備。鷹揚軍出城必須首先打開城門,這是一個很耗時間的動作,其中的時間差是鷹揚軍無論如何都填補不回來地。
劉鼎靠在城垛的背後,靜靜的看著下面。
那個保信軍軍官眼睛非常尖,第一時間發現了劉鼎的存在,大聲叫道:「劉鼎,你立刻退出巢縣。要不然,你知道後果是什麼。你是林度的女婿,百善孝為先,你要是認這個岳父,就乖乖的讓出巢縣!」
劉鼎沒有回答。
旁邊地鷹揚軍軍官卻是氣憤至極。
令狐翼低聲的罵道:「這幫禽獸!」
那個保信軍軍官繼續說道:「你要是不答應,我們就蒸了林度這個老匹夫來下酒。」
劉鼎還是一言不發。只是靜靜的看著下面,甚至連眼神都沒有什麼異樣。
他身邊的鷹揚軍軍官雖然憤怒,可是也沒有辦法,這樣硬來解救林度,基本是不可行的,除非有人會飛。
楊行密眼神的深沉的說道:「貝禮翊不會殺林度的,且放
劉鼎點點頭。
楊行密說道:「唯今之計,只能是拖字訣,另外再尋找辦法。」
劉鼎還是點點頭。
楊行密默默的歎了一口氣。林度掌握在貝禮翊地手上,真是個要命的問題,林詩楠、林詩榕、林詩梓三女現在都在劉鼎的身邊。劉鼎不可能不顧及她們地感受。如果知道貝禮翊會這樣公開要挾劉鼎的話,自己應該將林家姐妹繼續隱藏一段時間,再送到劉鼎的身邊,這樣劉鼎就不會為難了。不過這樣的效果也不大,畢竟鷹揚軍相當部分官兵原來就是保信軍的人,林度是他們的老上司,儘管林度或許有各方面的缺點,但是基本的為人方面還是受到相當多官兵的尊敬地。
劉鼎忽然低聲說道:「小臧,放箭。射林度!」
藏勒昭驚訝的說道:「大人!」
周圍的所有人,也都愕然的看著劉鼎
劉鼎竟然要射殺林度!這簡直是……
劉鼎冷冷的補充著說道:「射林度的非致命部位。這是命令,射!」
藏勒昭這才屏聲屏氣,舉起了烏金弓。
他最近已經改用了一百五十斤的烏金弓,箭術正是爐火純青的時候,劉鼎是非常清楚的。劉鼎身邊地三個弓箭手,藏勒昭、令狐翼、衛京幸,箭術都很出色,可是要說快准狠。還是藏勒昭稍勝一籌,這傢伙平時沉默寡言,吃喝嫖賭從來不沾,有空就練習箭術,是個典型的武癡。他的情緒非常冷漠,在戰場上是一等一的暗箭高手。烏金弓製造出來以後,劉鼎第一個裝備的人就是他。
烏金弓是秦漢鐵匠鋪和馬鞍山沈家制弓技術的完美結合,最遠射程超過了七十丈,剛度和柔韌性都很好。重量也輕。美觀耐用,深受戰士們的喜歡。因為這種弓的外表是烏黑油亮的,戰士們因此稱之為烏金弓,不過由於使用烏金弓地技術要求高,只有最出色地弓箭手才有資格使用,劉鼎身邊的三個人剛好都是。
藏勒昭彎弓搭箭,瞄準了林度地小腹。
嗖!
雕翎箭呼嘯而去。
令狐翼下意識的閉上眼睛,生怕藏勒昭一時失手,將林度當場射死在城下。
噗!
箭鏃準確的射入林度的小腹,只留下半截箭桿在外面。
箭鏃破空的聲音,震動了所有人的耳膜。貝禮翊的親兵隊長大吃一驚,急忙下意識的躲在林度的背後,只聽到噗的一聲,身前的林度搖搖欲墜,差點兒從馬背上掉下來。他本人也是愣住了,只是本能的將前面的林度扶住。好大一會兒,他才驚出一身冷汗,同時感覺自己的頭皮都在發麻。
這個該死的劉鼎,居然放箭!
他居然放箭射死林度!
貝禮翊本人在軍營內看到,也是微微一愣,同樣和自己的親兵隊長一樣,有一小段的時間腦袋處於空白狀態。他從來都沒有想過,劉鼎竟然下令放箭。本來他是要用林度來威脅劉鼎的,可是劉鼎非但沒有屈服,反而想要當場將林度射死!一時間,貝禮翊滿腦子翻來覆去都是痛一個信息:
劉鼎居然放箭!
劉鼎居然放箭!
劉鼎既然下令射殺林度,那林度對他就完全沒有效果了,不要說威脅。甚至連自己的最有力人質,都極有可能死在劉鼎的手下。這個該死的劉鼎!難道就不怕天下人的側目嗎?
真絕啊!
更可怕的是,劉鼎似乎的確有不殺死林度不罷休地決心,看到箭鏃射中了林度的小腹,劉鼎繼續冷峻的說道:「再射,故意射空。擦身而過!藏勒昭信心大增,拉開烏金弓,彎弓搭箭。
嗖!
雁翎箭再次呼嘯而去,刺耳的破空聲清晰可聞。
這一次,貝禮翊的親兵隊長學乖了,他明白林度對劉鼎已經沒有威脅效果,馬上拉著林度的戰馬往回跑。幸好,箭鏃呼嘯著從林度地身邊擦過去,狠狠的射入了前面的空地上。只露出小半截箭桿,可見箭鏃的凶狠。雖然這枚箭鏃沒有命中目標,貝禮翊的親兵隊長也嚇壞了。林度本來就是他的擋箭牌,現在對方連林度都要射殺,他哪裡還有命在?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果然,劉鼎再次冷峻的說道:「小臧、小衛、令狐,你們三個同時放箭!將那個軍官射下馬來,絕對不能讓他逃了。」
藏勒昭連續兩箭都滿足了劉鼎的要求,自信心正到了頂點。
這次要射殺的目標是真正地敵人,更是輕車熟路!
衛京幸和令狐翼也是同時彎弓搭箭。瞄準了貝禮翊的親兵隊長。
藏勒昭的出色箭法,激起了他們強烈地好勝之心,這裡是楊行密領導的保信軍的地盤,一手漂亮的箭法,不知道會引來多少保信軍官兵羨慕而敬畏的目光。從此以後,鷹揚軍和楊行密的保信軍將並肩作戰,先給他們留下一個美好的印象,是非常必要的。
嗖!
嗖!
嗖!
三枚雕翎箭再次呼嘯而去,箭鏃的破空聲如同悶雷大作。震動了整個巢縣北面。
貝禮翊地親兵隊長其實已經意識到了不妙,鷹揚軍既然連林度都要射殺,不可能還放過自己。在往回跑的同時,他是做出了躲避的動作的。但是,三枚雕翎箭同時來襲,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無法躲避過去。
噗哧!
噗哧!
噗哧!
三枚鋒利的箭頭先後命中他的心窩,相互間的距離還不到一個手指。
連呻吟的聲音都沒有,貝禮翊地親兵隊長就一頭從馬背上摔了下來。好像敗絮一樣在地上彈跳了兩下。就再也沒有動靜了。城頭上的鷹揚軍將士同時發出一聲吶喊,響徹雲霄。楊行密麾下的那些保信軍士兵也是又驚又喜。他們已經得知將要和鷹揚軍合併的消息,內心裡正在忐忑不安,目睹鷹揚軍如此神箭,心裡就像吃了個定心丸一樣,誰不願意跟強大的夥伴一起對付敵人啊?
腹部中間的林度,也軟綿綿的從戰馬上耷拉下來,由於他的身體是被綁在馬背上的,倒也沒有掉下來。然而,在貝禮翊地軍營和巢縣中間,只有林度孤零零地一個人,還有兩匹馬,看起來格外的詭異。貝禮翊麾下地所有官兵,都覺得巢縣的北門會突然打開,從裡面閃電般的搶出一群騎兵,將林度搶回來。
貝禮翊又急又怒,急忙叫道:「將他拉回來!拉回來!」
保信軍士兵急忙舉著盾牌衝出去,飛奔到林度的身邊,將他簇擁著搶回來,那情景倒不像是林度是他們的人質,反而是像是他們的寶貝。幸好,巢縣城內的鷹揚軍並沒有出城追擊,也沒有繼續放箭,貝禮翊的麾下成功的將林度搶了回去。
貝禮翊快步搶到林度的身邊,心亂如麻,心頭好像聚集了無數的怒火,可是卻沒有機會發洩出來。雕翎箭射中了林度的小腹,箭頭幾乎從後面透出來。儘管這裡沒有什麼要害的部位,可是林度的性命還是非常堪憂。
不得不承認,這個劉鼎實在太狠!
林度臉如白紙,呼吸微弱,似乎隨時都有斷氣的可能,反而將貝禮翊給弄得手忙腳亂起來。他本來是天天叫嚷著要殺掉林度。可是當林度真的要死去的時候,他卻驀然覺得,這個人目前還不能死。本來是他用林度來威脅其他人的,要是林度真地死了,唐千錚和鮮於赫兩人,兩人就找到了公開和自己翻臉的借口。加上楊行密這個吃裡扒外的傢伙,已經和鷹揚軍勾搭到了一起,他貝禮翊以後的日子就要艱難多了。
本來鷹揚軍的作用,可以用淮南軍來抵消,偏偏現在淮南軍的內部也是一片混亂,畢師鐸和呂用之地鬥爭,已經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本來已經投靠到武寧軍節度使時溥那邊的張雄,最近又帶著五千人馬殺回了高郵,和畢師鐸合兵一處。顯然是要公開跟呂用之過不去了。還有不確切的小道消息說,宣歙觀察使秦彥,已經秘密糾集了三萬大軍。隨時可能渡江進入揚州。三萬大軍未必是真,可是宣州軍在長江河汊裡面秘密製造竹筏卻是事實,鷹揚軍水軍對此視若無睹,顯然是要禍水東引,給秦彥進入揚州提供機會。
平時貝禮翊只覺得林度可以用來威脅別人,沒想到林度死了,後果還這麼大,當務之急,已經不是用林度去找劉鼎的麻煩。而是盡可能的將林度的性命保存下來。心神初定,貝禮翊急忙叫道:「馬上找大夫來!」
手忙腳亂之間,自然有人將林度送給大夫治療,貝禮翊吩咐了好一陣子,要大夫們務必保住林度的性命。等所有人都走了以後,貝禮翊一個人在營帳內,暗暗的罵娘。可是,除了咒罵劉鼎地狠毒之外,貝禮翊也沒有太好的辦法。貝禮翊帶來的軍隊大約有五千人,從軍隊人數來講,這點兵力不算什麼,公開和鷹揚軍對陣,更加不可能。事實上,萬一劉鼎大舉動手,自己還真地不是劉鼎的對手。
忽然間,貝禮翊覺得自己這次南下,實在是有點輕率了。南下之前。沒有想到劉鼎根本不會在乎林度的死活,因此一直都沒有制定相關的應急措施。結果搞得剛才手忙腳亂,灰頭土臉。他仔細的想了想,覺得只有撤回去廬州才是最好的選擇。可是,要是就這樣就撤退了,那也太丟面子了,簡直有點聞風而逃的意味,麾下的官兵也不知道會怎麼想。
在貝禮翊進退兩難的同時,巢縣裡面正在進行著一項即將引起廬州大地震地謀劃。
參加謀劃的只有兩人:劉鼎,楊行密。
謀劃的議題是:要不要在巢縣外面幹掉貝禮翊。
要是在戰場上決勝,貝禮翊的這麼點兵力,肯定不是劉鼎和楊行密聯軍的對手。然而,林度依然掌握在他的手中,這是最麻煩的事情,這個燙手的熱山芋,現在是誰著急誰就麻煩。現在是貝禮翊著急,所以劉鼎掌握了主動權,可是萬一真的將貝禮翊逼急了,真地要拿林度開剮,又輪到劉鼎著急了。鷹揚軍裡面有大量的原來保信軍士兵,林度是他們的老上級,能不殺還是盡量不要殺的好,就算要殺,罪名也必須推到敵人的頭上。
思索良久,劉鼎終於下定決心,面無表情的說道:「我準備命令龍吟率軍在巢湖東岸登陸,堵死貝禮翊的退路。」
楊行密微微苦澀的說道:「大人,你真的要……唉!」
劉鼎冷峻地說道:「置諸死地而後生,唯有這樣,才能救出林度。」
楊行密其實也明白劉鼎地用意,今天的射箭,完全是解救林度來著,只有這樣,貝禮翊才不會繼續用林度做文章。只是,林度本人能不能體諒,實在是最大地問題。劉鼎當然不是不顧林度的死活,可是被逼急了,他真的會學先祖劉邦。只是,這個方法實在是很冒險,萬一當時藏勒昭稍微錯手,林度就不復存在了。相信劉鼎本人也做好了承擔一世罵名的準備。當今天下大亂,梟雄遍地,貝禮翊這個辦法,相對於其他節度使來講,還真的有點幼稚。楊行密忽然覺得,自己距離這個世界的要求,還是有點遠,遠到自己不願意去想太多。
劉鼎神色凝重的說道:「楊大哥,無論你是怎麼看待我,我也不後悔今天的決定。如果你還覺得我是兄弟的話,就通知全軍準備好,明天早上,我們就出城和貝禮翊決戰!我從正面揮軍掩殺,你從側面迂迴,務必要全殲貝禮翊的主力!」
楊行密拋開腦海裡的雜念,緩緩的說道:「好!我們就出城大戰一場吧!我期待這一天已經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