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啟二年的夏初,天氣顯得格外的炎熱,大概是去年冬天的時候實在太冷了,老天爺聚集的熱量在這個時候全面爆發出來。糝潭戰役還沒結束,天氣就已經酷熱難忍,糝潭戰役結束以後,酷熱的天氣依然在持續。由於鵝心島的溫度實在太高,在糝潭戰役結束以後的第三天,鷹揚軍就全軍撤離了鵝心島,將軍營轉移到了糝潭的廢墟上。
四月六日,在糝潭的廢墟上,劉鼎下令組建了新的部隊,他在罡字營抽調而來的兩個營基礎上,融合了部分糝潭戰役表現出色的鬼雨都、鬼臉都、龍戰士官兵,名字就叫做糝潭都,其指揮官是重傷未癒的蕭騫迪。在蕭騫迪病癒之前,由江沁翎代替指揮。鷹揚軍攻克了糝潭以後,並沒有立刻對廬江發起攻擊,廬江周圍的局勢,暫時又變得平靜起來。
四月中旬,天氣依然是十分的炎熱,太陽雖然已經掛在了樹梢山,可是白天它爆發出的熱量,這時候都紛紛從地裡散發出來,將整個天地間都變成了巨大的蒸籠。可能是因為實在太熱了,水面顯得格外的平靜,甚至看不到一條小魚跳起來,它們全部都有隱藏在水底下,又或者是隱藏在茂密的水槽中,積極避暑了。來往的漁船在水面上掠過,當初一圈圈的漣漪,上面的漁夫都在不停的擦拭著汗水迎著夕陽,一支龐大的艦隊緩緩的從濡須水逆流而上,鷹揚軍的旗幟在桅桿的頂端高高的飄揚。這是一支由三艘樓船和接近十艘商船組成地艦隊,在商船的中間,還夾雜著六艘全副武裝的鬥艦。這支艦隊總共裝載了一千多名水軍官兵,還有鬼臉都和糝潭都的上千名步軍士兵,它的目的地就是巢縣。糝潭戰役結束以後。劉鼎收到了來自巢縣的邀請,駐守巢縣的保信軍指揮使楊行密,正式邀請劉鼎到巢縣來,商議兩軍結盟地事情。
自從上次將薛枚送到了桐城以後,劉鼎對楊行密很有好感,同樣的,楊行密對於劉鼎也頗有好感,在糝潭戰役結束以後。兩人就派人私底下密切接觸,在多個問題上都達成了共識。最終。楊行密完全展露了自己地誠意,並且邀請劉鼎到巢縣來。兩人面對面的商談合作地事項。接到他的邀請以後,劉鼎當即率領軍隊離開糝潭,前往巢縣。
此刻的夕陽顯得格外的美麗,金黃色的餘暉灑在水面上,層層蕩漾地漣漪。折射著五顏六色的光芒,船頭附近看起來都是光怪陸離地一片。劉鼎和李怡禾站在船頭。看著緩緩流淌的濡須水,同時想起了「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這樣的詩句。酷熱的天氣,讓汗水從兩人的脊背上不斷的流淌下來,潤濕了軍服。由於這些天巢湖周圍雨水比較多,濡須水水位上漲了不少,樓船從長江進入巢湖,沒有任何的困難。儘管劉鼎臉上沒有什麼興奮的色彩,可是率領這樣一支強有力的艦隊,出現在淮西軍和保信軍交界的地方。還是很有成就感地。
在他們地後面。是坐著輪椅的艾飛雨,他看不到眼前地美麗景色。卻可以用耳朵來感受周圍的一切。劉鼎和李怡禾是走馬觀花的看著四周,只有他是聚精會神的傾聽著周圍的一切,哪怕是魚兒在水中竄來竄去的聲音,也能夠引起他的無邊遐思。劉鼎和李怡禾兩人都是大汗淋漓,他身上卻看不到絲毫的汗漬,真真正正做到了心靜自然涼。
「大人,前面就是巢縣了。」洛羽前來報告。
「嗯,我們在巢縣下船。」劉鼎淡淡的說道。
不久以後,巢縣在望,怒龍號樓船緩緩的靠岸。巢縣緊靠著濡須水,北邊就是巢湖,過了巢縣,就是一望無際的巢湖區域了,這使得它在軍事地理上佔據著獨特的位置。在碼頭上,已經有一群人在等候著。帶頭的一個軍官,身材雄偉,身上穿著保信軍的軍服,卻沒有裝備甲冑。他的手腳都非常粗大,彷彿只要將手放下來,就能夠摸到自己的膝蓋。此人正是保信軍指揮使楊行密,他原名楊行憨,後來不知道為什麼改名楊行密,因為他去過桐城,劉鼎身邊幾個親密的鬼雨都戰士都認得他,令狐翼自然也認得。劉鼎到達巢縣,楊行密當然要親自出來迎接,陪同是還有先期到達的鷹揚軍談判代表賈浙鵑。
劉鼎跳下船,率先迎上去,大聲說道:「楊大哥!」
楊行密虎背熊腰的迎上來,目光炯炯有神的盯著劉鼎,聲音低沉的說道:「劉大人,不要這樣叫,楊某人愧不敢當。」
劉鼎不假思索的說道:「我叫你一聲大哥那是絕對沒錯的,當日你救回我的兄弟,那時候我不是一樣叫你楊大哥嗎?難道楊大哥覺得,大半年的時間過去,我這個小弟現在已經高攀不上了嗎?」
楊行密開懷一笑,握著劉鼎的手,笑著說道:「客氣,客氣。」
他手下故意用力,緊緊的掐著劉鼎的手腕,顯然是有較量劉鼎手勁的意思,劉鼎也不動聲色,只是淡淡的反抗,同時若無其事的說道:「楊大哥果然是從戰場上出來的,威風凜凜啊!這巢縣雖然是個小地方,可是只要楊大哥駐紮在這裡,這裡就是堅不可摧的要塞啊!」
楊行密連續用力,都無法讓劉鼎認輸,只好自己認輸,笑著說道:「你遠來是客,巢縣是個小地方,可別見外了。」
當日貝禮翊發動兵變,囚禁了林度,楊行密冒險將薛枚送到桐城,鷹揚軍上下的確是稱呼他楊大哥的,楊行密自己也沒有推辭。只不過那時候的鷹揚軍,僅僅佔據著舒州的某個角落,連桐城都危在旦夕,沒有人注意到它的存在,就連楊行密也沒有想到鷹揚軍會發展的這麼快。而今日的鷹揚軍。不但擁有了完整地舒州,還同時擁有了完整的黃州和蘄州,就連富饒的潤州區域,也被鷹揚軍插上了一腳。套句俗話來說,鷹揚軍的確是今時不同往日了。楊行密固然狂妄,卻也知道進退,推辭不已。
劉鼎真誠的說道:「楊大哥,你是我的恩人。我是不會見外的,也請你不要見外。」
楊行密感動的說道:「我才提出邀請。你就馬上趕來,實在是令我慚愧啊!」
劉鼎誠懇地笑著說道:「大哥盛情要求。小弟怎麼能不立刻趕來?」
楊行密也是爽快之人,稍微客氣過後,感覺到劉鼎的確是真心如此,也不推辭了,朗聲說道:「既然如此。做大哥地也不客氣了,來!大哥帶你去見一個人!」
他帶著劉鼎等人來到巢縣西南角的一個偏僻地院落。只看到這座宅院似乎有些古怪,旁邊都是沒有人居住的房屋,屋前屋後全部都是各種各樣的菊花,只是白顏色的居多。在普通民眾的心目中,白菊花一般都是不吉祥地,而且也極少在這個時候開放,不知道這裡的人是如何栽培地。後來仔細一看,才知道原來這些菊花都是假的,全部都是用紙做的,如此之多的白菊花。不免帶著一絲絲詭異的氣氛。幸好在場的每個人都是戰場上死人堆裡面打滾出來的。煞氣極重,對這種詭異絕不放在心上。
楊行密的宅院就在中間。霸佔著很大的一塊地方。走進去一看,這房子不大,卻收拾的十分精緻,還是三進三出,可是周圍也沒有保信軍地衛兵,似乎不是楊行密平時辦公住宿地地方。楊行密也不解釋,直接帶著劉鼎等人進去。進去到最裡面以後,看到小小的庭院,中間有個水井,地方雖然不大,卻收拾地十分乾淨,地上還有尚未乾透的水漬,想必是有人剛剛打過井水。劉鼎感覺自己在廬州沒有熟人,卻不知道楊行密帶自己去見什麼人。
聽到外面密集的腳步聲,裡面有個婦人柔軟悅耳的聲音說道:「老楊,你帶了什麼人回來啊?」
楊行密朗聲說道:「你整天念叨的人啊!」
話音未落,只看到屏風後面轉出一個婦人,眉目含春,風雨猶存,正是那天將林詩楠、林詩榕姐妹送到鵝心島的劉鳶。那天的劉鳶是風情萬種,充滿了挑逗的意味,可是今天的劉鳶,卻是家常的婦女打扮,顯得端莊而儉樸。她身上還綁著圍裙,腳底下的布鞋上有水漬,顯然是剛剛打過井水來著。她驀然看到劉鼎,微微一愣,隨即天真無邪的微笑起來,笑瞇瞇的說道:「竟然是你。」
劉鼎也是微微一愣,隨即恍然大悟,以前的困惑迎刃而解。木易夫人,木易,木易,那不是楊嗎?木易夫人就是楊夫人,林詩楠說那個土匪頭子叫做木易先生,自然就是楊行密了,在廬州,在保信軍裡面,也只有楊行密有這樣的膽量,敢將薛枚送到桐城,敢將林詩楠和林詩榕收留起來,也只有楊行密駐守巢縣附近,木易夫人才能將林詩楠、林詩榕送到鵝心島上。劉鳶那天特別提到林詩楠、林詩榕在廬州不得不逗留了大半年的時間,就是因為楊行密是最近才到巢縣駐防的,在這之前,貝禮翊的封鎖非常嚴密,她根本無法將兩個大活人送出來。
楊行密笑著說道:「這是內子,你們之前已經見過面了。」
劉鼎急忙躬身說道:「原來是嫂子啊!那天劉鼎有眼不識泰山,沒想到嫂子就是大哥的愛人,實在是太失禮了。」
劉鳶微微側身,不敢接受他的行禮,甜滋滋的笑著說道:「劉大人萬萬不要客氣,那天是小女子開的玩笑,萬萬不可當真。能見劉大人的面,也是小女子的榮幸。」
劉鼎誠懇的說道:「楊大哥先是救了我的兄弟,後來又救了林家姐妹,這份大恩大德,劉鼎不知道如何感謝才好。日後大哥和大嫂有什麼吩咐,劉鼎就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楊行密隨意的說道:「不要說這樣的話,哪有什麼大恩大德,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我本來就是林度麾下的軍官,吃他的。穿他的,用他地,現在他出事了,我幫幫他的後人,這是應該做的。要是連這一點都做不到,那就是豬狗不如了。」
劉鼎再次鞠躬說道:「無論如何,你們兩位都是劉鼎的恩人。大恩不言謝,劉鼎以後必有回報。」
楊夫人微笑著說道:「本家姓劉。你要是真有謝意,你就叫我一聲姐姐吧。別的都不要提了!」
劉鼎爽快的說道:「好!就叫姐姐。姐姐在上,弟弟今日失禮了。要是知道姐姐在這裡。弟弟一定將林家姐妹都帶來,讓她們好好的感謝姐姐的大恩大德。」
劉鳶說道:「不要再提什麼大恩大德,姐姐可承受不起了。好了,天色不早了,我正準備做飯呢。你們先坐著。我去燒菜做飯。姐姐燒地菜雖然沒有林詩梓那丫頭好,不過我弄的家常菜。應該還能入你地貴口,你不要嫌棄姐姐的手藝就好了。」
劉鼎也不客氣,就在旁邊坐了下來,心情暢快地說道:「好!今晚的伙食就歸姐姐管理了。不過,預先聲明了,我可是沒有攜帶伙食費的啊!今晚這頓,完全是白食,是姐姐照顧的。」
楊行密說道:「本來是不準備留你吃飯的,縣衙門那邊準備了宴會……既然你姐姐開口了,那就算了吧!」
他提高聲音。對外面說道:「跟縣衙門那邊打聲招呼。劉大人不在那裡吃飯了,讓他們自己將就著吧。」
劉鼎身邊地人員。經過糝潭一戰以後,損失慘重,蕭騫迪、秦邁、屠雷都在後方養傷,身邊只有令狐翼、藏勒昭和衛京幸,他們進入這個小宅院以後,都很警惕的看著四周。楊行密身邊地人卻全部都不在,將這個小宅院安全交給了劉鼎身邊的人。儘管楊行密沒有惡意,他們還是顯得非常的小心。這時候天色已經黯淡下來,四周顯得非常的安靜,只有巢湖方向還傳來隱約的亮光。根據斥候的報告,那是龍吟在巢湖上搞起了大動作,鬧得天翻地覆,巢湖周圍的淮西軍,都被全部嚇跑了,廬州的保信軍也是忐忑不安,不知道劉鼎準備將刀尖指向哪裡。
房間裡,很快只剩下楊行密和劉鼎兩人,兩人相對而坐。
楊行密滿懷感觸的說道:「這間屋子,當日林家姐妹就在後面住了大半年,的確是小了一點,倒是安全得很。現在她們終於可以脫出牢籠,我也對得起他們地父親了。」
劉鼎說道:「林家姐妹還想當面向你致謝呢!」
楊行密笑了笑,忽然神色曖昧地說道:「怎麼樣?林家姐妹的味道不錯吧?」
劉鼎一本正經地說道:「還好,還好!」
楊行密哈哈笑著說道:「聽你這句話,就知道是兔子不吃窩邊草,其實你也不用那麼正經,學別人柳下惠坐懷不亂。這女人嘛,多少都無所謂,順其自然就可以了。」
劉鼎笑著說道:「大哥說笑了。要是嫂子聽到,恐怕會不高興吧!」
楊行密不以為然的說道:「年輕的時候,我比你要瘋狂多了,那時候可是每夕無女不歡啊!你嫂子是最清楚我的,那時候的我,只知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哪管什麼天下蒼生,風雲變幻?還是認識了你嫂子以後,她慢慢的跟我談心,我才走上正道的。那時候的我,沒有錢,什麼都沒有,只有你嫂子看上了我。呵呵,你嫂子現在也不管我,我要是喜歡,還是可以在外面鬼混。只是現在上年紀了,反而沒有以前那麼好的精力了,也沒有那麼多的興趣了,有時候也覺得挺對不起你嫂子的,慢慢就不去鬼混了。物極必反,你很快就會明白這個道理的。」
劉鼎笑著說道:「大哥既然是親身試驗,我就吸取教訓了。」
楊行密說道:「本來是你要請我喝酒的,現在反而變成我請你吃飯,真是怪了。以前我從來不幹這樣的事情,不管是什麼人,想要我請他吃飯喝酒,那是絕對不可能的。沒有其他原因。只因為我身上一個子兒都沒有。這頓飯要不是你嫂子張羅著,我只好找縣衙門請你了。」
劉鼎說道:「等哪日大哥到了我的地盤,我就請大哥喝酒,不醉不散。」
楊行密說道:「好是好,可惜沒有那個機會了。」
劉鼎說道:「怎麼會呢?」
楊行密說道:「來來來,莫談國事!」
他不知道從哪個角落拿出一瓶酒來,外表沒有什麼特別的,劉鼎拿過來一看。發現居然是西域傳來的葡萄酒,看樣子還有些歷史了。他將木塞拔掉。空氣中頓時飄蕩著濃郁地酒香。就算極少喝酒的他,也忍不住貪婪的呼吸著濃郁的酒香。再看看四周。發現楊行密的房間,居然和自己在鵝心島上的差不多。自己在鵝心島上是因為條件限制,楊行密和劉鳶兩人是巢縣的龍頭老大,居然也住這麼簡陋的房子,實在是令人感動。
三眼都地情報資料顯示。楊行密是窮苦人家出身,自小就在行伍裡面打拼。當年黃巢起義軍鬧得最厲害的時候。楊行密也在廬州拉了一幫人要參加起義軍,結果被林度鎮壓下去。要是換了別人,楊行密肯定被殺掉了,可是林度卻愛惜他地才華,沒有殺掉他,而是將他放走了。楊行密從那以後,就在保信軍做了一名普通的士兵,一直做到軍頭地位置。本來在他這個位置上,吃喝嫖賭是完全沒有人管了,但是他卻收心養性。越發顯出和其他人的不同來。
楊行密說道:「這是當年從波斯人手上搶來的。我也忘記了具體的經過了,反正木易先生這伙馬賊。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出名的。酒是好酒,據說最便宜地時候,也要一百兩銀子一瓶。可惜我只搶到了五瓶,其餘的都在戰鬥中被打碎了。我喜歡一個人喝悶酒,不知不覺就喝掉了四瓶,沒想到最後一瓶還能用來招待你,你地口福不淺。」
劉鼎以前從來不喝酒,主要是擔心喝酒誤事,但是來到這個世界以後,才發現滴酒不沾原來是很容易離群的,也和大環境格格不入,尤其是慶功宴和組織敢死隊的時候,不喝酒實在是說不過去,於是也逐漸嘗試著喝一點。白酒喝多了容易有反應,這葡萄酒想必沒有那麼嗆人,於是他爽快的說道:「我那邊也有人回去波斯了,等她回來的時候,我讓她從波斯給大哥帶幾瓶真正的好酒,到時候大哥也不用喝悶酒,我來陪你就好了。」
楊行密笑著說道:「這敢情好。」
葡萄美酒夜光杯,本來這血紅色的酒液,是要用玻璃杯來裝的,可是楊行密這裡沒有玻璃杯,只有大海碗。一看就知道他平時多半是在暴殄天物,將這葡萄酒當做開水一樣來喝掉了。其實也不能怪他,他本來是林度的手下,林度這個人雖然迂腐,可是和手下的關係還是可以地,之前沒有殺他,對他也算是有極大地恩情,貝禮翊造反以後,廬州的形勢複雜,楊行密沒有辦法給他報仇,只好獨自喝悶酒了。這大半年地時間過去,楊行密想必喝了不少的悶酒。
楊行密將大海碗倒滿,豪氣干雲的說道:「來!我們先喝!」
劉鼎心想這樣喝葡萄酒,那簡直是跟牛飲一樣,自然不能說破,說道:「……我可能只能喝一碗。*」
楊行密倒也不勉強,爽快的說道:「隨意吧!」
劉鼎端起海碗,真誠的說道:「大哥主動申請駐守巢縣,對小弟來說,實在是最好不過的事情,鷹揚軍從此少了很多後顧之憂。我先敬大哥,希望我們兩軍可以長久的合作下去,還周圍百姓一個太平世界。」
楊行密不屑的說道:「貝禮翊說,誰願意駐守巢縣?沒有一個吭聲的。既然沒有人願意來,那我就毛遂自薦了。他明知道我和你私底下有來往,可是卻沒有辦法,只好眼睜睜的看著我率軍前來巢縣。有人跟他報告說,我的軍隊裡面,可能藏有林度的女兒,我跟他說沒有,他不信,要檢查,我跟他說,你敢查。老子就敢翻臉,巢縣你另外派人去,結果他說算了。」
他端起海碗,碰了碰劉鼎的海碗,隨即一飲而盡。
如此名貴的波斯美酒,原來和老白干差不多。
劉鼎也端起海碗,一飲而盡,抹著嘴邊的酒液。感慨的說道:「錯有錯著,要不是大哥駐守巢縣。我們現在也不能在一起喝酒了,林家姐妹也不能逃出生天。大哥面對貝禮翊也如此強勢。實在是令小弟佩服。只可惜,廬州本來好好地,卻落入了奸人之手,只要是正義之士,都斷斷看不過眼。」
楊行密似乎不太願意提起廬州的政變。勉強笑著說道:「不談這個,不談這個。我們繼續喝酒。」
一會兒的功夫,劉鳶就已經將飯菜端了上來,晚飯只有他們三個人,因此她只做了五道菜,全部都是很普通的家常菜:家常豆腐、炒豆芽、辣椒炒雞、水煮肉片、紅燒肉。都用很普通的瓷碟裝著,香氣卻是撲鼻而來。屋子裡只有一張小茶几,三人席地而坐。劉鳶笑著說道:「可別怪姐姐招呼不周啊!」
劉鼎說道:「這是姐姐親手做的嗎?」
楊行密說道:「當然,我這裡從來沒有下人的。」
劉鼎感慨的說道:「大哥實在沒有必要這樣地。」
劉鳶說道:「本來是有兩個丫頭,後來林家姐妹來了,就辭退了。」
楊行密說道:「我們都是窮苦人。不習慣別人的侍候。只要自己還能動,一切還是自己來地好。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不說這些,不說這些,來,吃飯!」
劉鼎夾起一塊豆腐,讚歎的說道:「姐姐地手藝,我看要比詩梓還要好些,質樸而美味。」
劉鳶笑著說道:「我是沒那個條件,弄不到什麼山珍海味,要是我有那個條件,苦心鑽研的話,未必就輸給了詩梓那個小丫頭。」
劉鼎說道:「你跟著楊大哥,怎麼會沒有這個條件?」
劉鳶瞥了楊行密一眼,故意埋怨的說道:「你問他。」
楊行密憨厚的說道:「我是窮苦人家出身,青菜蘿蔔,茶水泡飯,都吃慣了。我平常又經常在外面奔波,行軍打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都是在外面渡過的,平時都在軍營裡面吃飯,吃出習慣來。她地菜燒的再好,也不及我在馬背上啃乾糧,這飯菜地味道,在我看來,完全是和飢餓的程度相關,和別的都沒有關係。餓得慌了,就是路邊的野菜,那也是極好的美味啊!」
劉鳶故意翻著白眼。
劉鼎深有感觸的點點頭,隨即說道:「這……姐姐也莫生氣,等天下太平了,大哥不用在外面奔波了,就可以天天品嚐到你燒的好菜了。」
劉鳶說道:「我就是這個盼頭。要不是有這個盼頭,我還怎麼活下來呢?」
楊行密看著劉鼎說道:「你倒是會說話,兩邊都討好了。天下太平,有那麼容易嗎?算了,不說公事,不說公事,我們還是吃飯。哪位老先生說,吃飯不語,吃飯不語。」
劉鳶翻著白眼說道:「都是你自己要說。」
三人隨即閉嘴吃飯。
劉鳶做的家常菜沒有什麼特別的,卻是極好送飯,劉鼎不知道是真的餓了,還是覺得飯菜特別香,居然連續裝了三次飯,劉鳶看在眼中,自是十分滿意。不管劉鼎嘴上說什麼,都不及這個行動來地真實。三人很快吃完飯,劉鳶收了碗筷去了,一會兒又進來將桌子擦乾淨,這才去了。
這時候天色逐漸陰暗下來,房間裡沒有亮燈,楊行密和劉鼎依然默默對立而坐。
楊行密欲言又止,但是最後卻始終沒有說出來,眉頭輕輕地皺到了一起。
劉鼎知道他有話要說,卻沒有做聲。
沉默片刻之後,楊行密說道:「劉鼎,貝禮翊的事情,你準備什麼時候解決?」
劉鼎沉聲說道:「還請大哥幫我。」
楊行密說道:「貝禮翊一直在防備我,我想來想去,都沒有想到什麼特別好地辦法,雖然有幾個計劃是可行的,可是冒險的因素同樣很大。如果光是為了推翻貝禮翊,成功的幾率會大很多。可是林度和席明雪都在貝禮翊的手中,想要將他們毫髮無損地救出來,難度實在是太大了。」
劉鼎說道:「你有什麼計劃?有幾分的把握?不妨說來聽聽?」
楊行密說道:「難!貝禮翊此人,極是多疑,他身邊的人,都被他反覆的考驗過,我就是這樣被送到了巢縣來的。唐千錚和鮮於赫,只對推翻貝禮翊有興趣。對於解救林度夫妻卻沒有興趣。我覺得,如果有必要。你心裡要有心理準備。」
劉鼎點點頭,緩緩的說道:「我一直都有心理準備。林家姐妹也都有心理準備。」
楊行密說道:「這樣就好!」
劉鼎說道:「如此說來,唯有兵臨城下,和貝禮翊真刀真槍的干了。」
楊行密說道:「畢師鐸此刻和呂用之交惡,不能對保信軍提供大的援助,如果我們真刀真槍和貝禮翊幹一場。也未嘗不可,但是手尾可能會比較長。淮南軍在廬州東北地慎縣還駐紮有近萬人。領軍將領是米舜晟,此人和貝禮翊的關係不錯,連席明雪都被迫服侍過他好幾晚,慎縣和廬州成犄角之勢,可以相互支援,我們如果悍然動手,必須考慮淮南軍地反應。」
劉鼎慢慢的說道:「既然貝禮翊要頑抗到底,那只有刀兵相見了,淮南軍如果真地要插手,也只好由得他們。」
楊行密說道:「我有兩個背劍之人。一曰張洪。一曰陳紹貞,他們都是驍勇善戰之輩。我的部隊,基本都是他們兩個帶起來的。我又有三個好友,袁襲、高勖、戴友規,善於謀劃,深謀遠慮,我沒有想到的,他們都想到了。他們都勸我,與你結盟,共同謀取淮南,取呂用之而代之」
劉鼎欣然說道:「那最好不過了。」
楊行密微微沉默片刻,目光熠熠的看著劉鼎,緩緩地說道:「你我既然相交,何必結盟,我乾脆投入你的麾下算了。」
劉鼎一愣。
楊行密來歸,固然是求之不得,鷹揚軍憑空得到一員智勇雙全地將領,還得到數千的保信軍?可是,他難道是真的要投靠鷹揚軍嗎?儘管劉鼎願意相信楊行密是真心實意的,可是他的麾下呢?要知道,一個人掌握著數千人的命運以後,就不得不考慮其他人的反應了。
劉鼎欲言又止。
楊行密目光深沉的說道:「怎麼?不歡迎?」
劉鼎急忙說道:「不是,是怕委屈了大哥。同時……」
微微沉默片刻,劉鼎坦誠的說道:「大哥身邊的人,全部都贊成嗎?」
楊行密歎息著說道:「其實我身邊地人都不贊成投靠你,只願意和你結盟,我們依然使用保信軍地旗號,但是我覺得,這個結盟沒有什麼用處,反正我也不準備另立爐灶,打著誰的旗號都差不多。只是兄弟們地想法,我也理解,他們是擔心日後你翻臉動手,我們的一番心血,全部為他人做嫁衣裳,被人拋棄。」
劉鼎目光熠熠的說道:「不知道大哥有什麼要求?」
楊行密坦誠的說道:「我個人沒有什麼追求,所以沒有什麼要求。只是我比較怕受人束縛,不願意接受別人的遙控指揮。你要是信得過我,就將廬州以東的事情都交給我,等解決了貝禮翊的事情以後,我就想辦法對呂用之動手。我在保信軍二十年,對於呂用之和淮南軍還是有點研究的,如果沒有什麼意外的話,我想我應該可以在三五年的時間內,控制揚州等地。你這幾年都要全力對付淮西軍,又要應付朝廷那邊,恐怕沒有太多力量東顧。我想了想,我打的還是鷹揚軍的旗號,你給我提供裝備,我來負責訓練軍隊,打下來的地盤,我個人不要,都歸你,但是我下面的兄弟,必須得分配他們一些,否則他們會有想法,我也不好做他們的思想工作。」
劉鼎斷然說道:「好!就這樣!大哥辛苦了!」
楊行密深沉的說道:「你真的答應?」
劉鼎不假思索的說道:「為什麼不答應?」
楊行密皺眉說道:「其實你應該想到,我是想借你們的名頭,也許日後會獨立為王的。」
劉鼎不以為然的說道:「到時候再說!天下之大,難道就容不下我們兩個?」
楊行密很認真的看著他,良久才緩緩的說道:「好,就這麼說定了。」
劉鼎沉靜的看著他。
令狐翼悄悄的出現在門口,還帶著一個保信軍的情報軍官。
楊行密走到門口,那個情報軍官急忙在他耳邊低聲竊竊私語。
劉鼎依然坐著,背對著門
楊行密很快折返回來,卻沒有坐下,而是緩緩的說道:「是貝禮翊來了,還帶來了林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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