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大哥!大哥!」林俊抱著王原的遺體,撕心裂肺的吼叫著,眼睛通紅。
王原、林俊、刁奇都是原來的王仙芝起義軍分支,在加入鷹揚軍之前,王原才是他們真正的大哥。王原穩重堅毅,沉默寡言,在曹師雄被殺後的艱苦日子裡,是他帶領著倖存的起義軍將士繼續奮戰,為了給曹師雄報仇雪恨,王原主動毀容,將自己變成了人人都不敢正視的可怕人物。正是在他的鼓勵下,數百名的起義軍將士,才堅持了七年多的時間,最後在曹娥的幫助下,成功的殺死裴泰,在那個艱苦的年代,王原就是他們的主心骨,是他們的精神支持,如果沒有王原的存在,林俊、刁奇等人也許早就無法堅持了。
可是現在,大仇得報,形勢也好了,王原卻遭受了不幸。為了避免王原遭受不幸,刁奇在安排作戰任務的時候,故意將王原帶領的部隊放在最後,可是,他沒有想到,王原還是衝了上來,勇敢的衝到了第一線。而那些該死的淮西軍弩箭,沒有射到其他人,卻偏偏射中了王原。一時間,林俊覺得天已經完全塌下來似的。從身邊經過的鬼臉都戰士,看到林俊抱著王原抱頭痛哭,也不免有些兔死狐悲,默默垂淚,更多人的卻選擇了不去看,而是揮舞著緬鐵彎刀,眼睛通紅的殺入了淮西軍的隊伍裡面去。他們將內心的傷痛都轉為殺傷力,下決心用敵人的鮮血來洗刷內心的悲傷,只有不斷的消滅淮西軍,才能告誡王原地在天之靈。
刁奇接到報告說王原戰死,也急忙趕過來。他的心情顯得同樣的悲痛。當他來到王原身邊的時候。王原的雙眼,已經被林俊輕輕的吻合,林俊在旁邊無助的默默哭泣,好像是還沒有長大地小孩。在原來的三人組裡面,刁奇其實只是老三,他和林俊其實都是王原看著長大的,鬼臉都投靠了鷹揚軍以後。雖然因為劉鼎的賞識,讓他做了鬼臉都的指揮使,可是,刁奇對於自己地兩個大哥還是非常敬重的,有什麼事都和兩位大哥商量。現在的三人組。還是原來的三人組,感情並沒有絲毫的改變。可是誰也沒有想到,在這個地勢平坦的巴水左岸,王原卻不幸遇難了。刁奇的內心如同刀割,可是此時此刻,也只好強忍著悲痛,繼續指揮戰鬥,還要提醒林俊不要過度的傷悲。
「大哥也累了,也該歇息了,就讓他安靜去的去吧。」刁奇緩緩的說道。
這樣地話。如果是在別人的嘴巴裡說出來,林俊肯定會覺得他有異心,是詛咒大哥快點死,肯定要跟他沒完,但是在刁奇的嘴裡說出來,這樣的意思是絕對沒有的。他和刁奇都非常清楚。這七年來,王原的確活得太累了,自從曹師雄死了以後,為曹師雄報仇雪恨地大業,就沉重的壓在王原的肩頭上,正是王原挑起了所有的重擔,承擔起所有的責任。他們這兩個做小弟的,才能如此的輕鬆。王原儘管從來都沒有在他倆地面前顯露過內心的疲憊,但是,他們倆都知道,他的確是累了。
「大哥……」林俊依然在哽咽不已,無法自制。
突然間,不遠處有一個淮西軍衝上來,對著刁奇的背後就是一刀.刁奇心頭怒火熾盛。滿腔的悲痛和憤怒正需要找地方發洩。他反手就是一刀,向那個淮西軍士兵當頭劈落。他在萬分的悲痛和憤怒之下出手。自然毫不留情,緬鐵彎刀從那個淮西軍的腦門上劈下來,一直劈落到他的胯下,狠狠地將那個淮西軍士兵劈成了兩半,中間絕不藕斷絲連。但是那個淮西軍士兵地彎刀,也同時刺中了他的小腹,鮮血如注,幸好不是很深,刁奇也不在乎。也許是用力過大,慣性太大,也許是不小心脫力了,身體無法自制,刁奇居然順著刀勢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王原靜靜地躺在刁奇的前面,林俊還以為刁奇是跪拜王原,於是自己也跪了下來。兩個人默默的跪在王原的遺體旁邊,身邊人來人往,寒風呼嘯,也無法驚動兩人。在他們的身邊,鷹揚軍士兵不斷的衝上去,淮西軍士兵不斷的後退。鷹揚軍士兵全部衝上去以後,是蘭溪城組織起來的五百名壯丁,隨後是那些彪悍的蘭溪婦女。她們是專門負責打掃戰場的,那些不幸受傷的淮西軍士兵,經常在她們的刀下告別了這個世界。[]不得不承認,在最殘酷的時候,無論是男女,只要是握刀的手,都是可以同樣殺人的。
良久,刁奇才緩緩的站起來,林俊也跟著站起來。刁奇的眼睛裡沒有絲毫的淚水,臉色冷峻的好像是花崗岩一樣,他死死的保持著沉默,一步一步的走向前面的淮西軍。他身後的鬼臉都戰士,也都個個保持著高度的沉默,走向前面的敵人隊伍。下一刻,刁奇帶著身邊的親兵,發瘋似的衝入了零散的淮西軍裡面,讓自己內心的悲憤,全部都轉化為戰鬥力,全部都迸發在巴水左岸的原野上。
擁堵在他們前面的淮西軍,本來就已經潰不成軍,這是更加是如同被劈開的牆壁,完全崩潰了。刁奇等人連續前進了幾百丈的距離,一直衝到淮西軍的最右翼,才遇到了一些像樣的抵抗。身受重傷的淮西軍小帥宋強清醒過來以後,馬上組織身邊的淮西軍列隊抗擊,死死的拖延全軍覆沒的時間,刁奇帶領的鬼臉都部隊,一時間和淮西軍糾纏在一起,難解難分。但是不久以後,烏傑帶領的飛營戰士出現了,鷹揚軍兩個巨大的箭頭在這裡匯合,饒是宋強身經百戰,也無法抵抗鷹揚軍的攻擊,無奈之下,他只好選擇了逃遁。
從左邊殺下來的飛營戰士,和從河堤殺下來的鬼臉都戰士,在河堤的附近匯合。意味著他們已經完全將淮西軍分割開來,淮西軍地有組織抵抗,已經完全被消滅,剩下的,就是到處尋找零落的淮西軍,同時迫使處於包圍圈核心的淮西軍繳械投降了。這時候天色已經蒼茫,夕陽斜斜的掛在西邊的山頭上。金黃色的餘暉,在鷹揚軍看來,是無比誘惑地,就如同是十月金黃色的收穫季節,可是這樣的金黃色。在絕望的淮西軍看來,卻是悲哀的顏色,意味著他們從此就要被黑暗籠罩,萬劫不復。一萬多人地淮西軍,就這樣被鷹揚軍打了個落花流水,全軍覆沒。
有些淮西軍在和鷹揚軍接觸之前,就深深知道不妙,他們找不到逃生的道路,乾脆跳到了河水裡面,試圖避過了淮西軍的攻擊。*但是後面追來的鷹揚軍可不會給他們逃生的機會。他們站在河堤上不斷的射箭,一枚枚的箭鏃呼嘯而去,將河水中的淮西軍紛紛射死,他們的屍體順著河水慢慢的飄下去。巴水裡面有些不知道名字地大魚,聚集在屍體的旁邊,貪婪的吮吸著濃郁的鮮血。結果有箭鏃射中了它們,於是他們只好無奈的翻著白肚,同樣順著流水飄走。只有那些最精明的淮西軍,才避過了鷹揚軍地追殺,他們跳下水以後,就一個猛子潛到水底下,直到一口氣接不上來了。才突然冒出水面,然後拚命的向河對岸游過去,直到後面的鷹揚軍無法用箭鏃射到他們為止。
楊鷺颯當然注意到了這個情況,注意到了少量的淮西軍開始跳河逃生,但是,他已經沒有足夠的兵力去攔截,他已經將所有的兵力,都全部投放到了攻擊淮西軍的行動裡面。現在地鷹揚軍。已經全部和岸上的淮西軍全部糾纏在一起。他就算想要抽出一百人的兵力,都非常的困難。儘管淮西軍已經完全崩潰。可是鷹揚軍想要結束戰鬥,還需要一段時間。不過,楊鷺颯根本沒有抽調兵力的打算,他只是看著河水中掙扎的淮西軍,嘴角邊露出陰冷的笑容。
烏傑正好在楊鷺颯的身邊,急切地說道:「大人,不如讓我們下河去追殺他們?」
楊鷺颯搖搖頭,不以為然地說道:「讓他們去吧!」
烏傑有些不甘心的說道:「我們是完全可以將他們全部抓回來地楊鷺颯微微笑了笑,拍了拍烏傑的肩頭,意味深長的說道:「你啊,還是那麼喜歡獨食,喜歡趕盡殺絕。你什麼功勞都全部霸佔了,別人怎麼辦啊?總是看著你登上領獎台,別人會眼紅的。得饒人處且饒人,將來大家才好和平共處啊!」
烏傑撓撓自己的後腦勺,覺得楊鷺颯的話有點高深莫測,可是當他還想詳細追問的時候,楊鷺颯的白馬,已經悠哉游哉的離開了他的身邊。這時候,夜色漸漸的降臨下來,太陽早就看不到了,天地間都是蒼茫的一片。[]楊鷺颯的白馬,在蒼茫的夜色中,顯得一塵不染,可是他自己的身影,卻逐漸和周圍的黑暗溶合在一起。四周還有激烈的廝殺,楊鷺颯穿過的地方,也有殘存的淮西軍士兵,然而,在烏傑看來,這巴水左岸,已經變成了他楊鷺颯的後花園,他是在自己的後花園裡面,閒庭信步而已。
「或許,這就是高手。」烏傑在內心默默的念叨了兩句,內心裡充滿了對楊鷺颯的敬佩和疑問,終於還是帶著幾十名弓箭手上了河堤,射殺那些繼續跳到河水中的淮西軍。
陸地上的戰鬥,已經沒有任何的懸念,鷹揚軍的勝利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過萬的淮西軍,已經被鷹揚軍完全擊潰,剩下的,只是如何結束戰鬥的問題。在這樣的情況下,淮西軍要麼是舉手投降,要是是被殺,再也沒有其他的道路。然而,狡猾的淮西軍,最終還是發現了一條逃生的道路,那就是跳水。
那些走投無路的淮西軍發現跳到河水裡面原來是一條活路,趕緊跳下水去,也不管河水是如何的冰冷,也不管自己是不是會游泳。本來,他們還以為這次是背水一戰,是完全沒有退路的,鷹揚軍肯定會封鎖河對岸,他們除了投降和被俘虜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的選擇。可是,從前面跳水逃生的同伴來看,鷹揚軍在河對岸顯然沒有部署兵力,無意中居然還有一條退路,怎麼不叫他們欣喜若狂?於是,更多的淮西軍,只要有機會地。都不顧一切的跳入了巴水河冰冷的河水裡面。
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申叢也悄悄的帶著自己的親兵,跳入了冰冷的河水裡面。明知道巴水地對岸,就是鷹揚軍控制的蘭溪城,在河對面的堤岸上。也許就有鷹揚軍的伏兵,也許他們剛剛登上河對岸,就會遭受到密集的弓箭殺傷,可是,他們已經沒有選擇,淮西軍已經完全潰敗,就算是有神仙降臨,他們也沒有辦法轉敗為勝。只有逃過巴水,才能獲得生機。在這樣地思想指導下,他們奮力的游向河對岸。奢求著那一絲絲的生機。
後面的廝殺聲一陣接一陣,一陣猛過一陣,顯然,這是鷹揚軍在發起總攻了,在這樣的攻擊面前,淮西軍將會徹底的消失。然而。他們都不管了,他們也沒有能力去管,他們只有一味不斷的游泳,盡可能的接近對岸。今天的巴水,似乎也特別給他們面子,河水雖然相當的冰冷,可是河水地流淌速度卻不是很快。有利於他們游泳。儘管在這個過程裡面,有人無聲無息的沉沒了,永遠的消失在冰冷的河水下面,可是更多的人,卻成功的逃到了巴水地對岸。
是的,他們成功了。
那些成功逃到了對岸的淮西軍,心有餘悸的回頭看著廝殺聲連天的巴水左岸,只感覺自己好像是在做夢一樣。恍若隔世。眼前的一切都變得不真實起來。在巴水的左岸,淮西軍地旗幟越來越少。最終完全消失不見,而鷹揚軍的旗幟卻越來越多,最終完全佔據巴水的左岸。令他們覺得難以置信的是,鷹揚軍居然沒有在這邊的河岸安排伏兵,他們實在是太愚蠢了。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鷹揚軍終於還是算漏了這一點。愚者千慮,必有一得,淮西軍儘管之前吃了虧,但是在最後的關頭,還是贏得了上天的眷顧,給了他們一條生路。
申叢也成功的爬到了河對岸。和其他地淮西軍一樣,申叢地心情也是相當複雜的,他對淮西軍是又恨又怕,滿嘴地苦澀中有著說不出的痛苦。鷹揚軍如此狡猾,實在是超出了他的預料,如果讓秦宗權知道是自己將上萬的淮西軍葬送在鷹揚軍的手上,他肯定不會饒恕自己的,就算不將自己煎皮拆骨,最起碼也要屍首分離。但是,自己畢竟是逃出來了,只要自己還活著,只要自己還能夠說話,他就可以為自己辯解。巴水左岸的這場戰鬥,完全不是因為他申叢的指揮過錯而導致的,同樣不是因為鷹揚軍的狡猾,最根本的原因,乃是趙慶、宋強等申州淮西軍軍頭不服從自己的指揮,甚至試圖篡逆殺掉自己,只要有這樣一個理由,他就有足夠的信心可以讓秦宗權不會遷怒於自己。\
「楊鷺颯啊楊鷺颯,你還是疏忽了,如果你在這巴水右岸安排一支部隊,那就可以將我們全部消滅了。[]可惜啊可惜,你還是未竟全功啊!由此可見,你還是嫩了點!」申叢得意的放聲大笑,毫不掩飾自己對楊鷺颯的蔑視。
如果楊鷺颯在河對岸安排一支部隊,用猛烈的弓箭來守住巴水的右岸,一個淮西軍都休想跑掉。顯然,楊鷺颯疏忽了這一點,也許是他以為淮西軍根本不敢過河的,也許是他低估了淮西軍的逃命能力,覺得淮西軍不可能在這麼寒冷的天氣裡面強行渡河,不論是什麼原因,他的安排都給了淮西軍一條逃生的機會,他申叢就是這樣逃出了生天。
片刻之後,申叢收拾心情,下令親兵到附近去統計倖存的人數,然後準備集體行動。在這期間,申叢好整以暇的看著對面的戰場。對面的戰場顯然是淮西軍的末日了,那些來不及逃竄的淮西軍,要麼舉手投降,要麼被就地殺死,越來越多的鷹揚軍弓箭手出現在河對面,向著河水裡面不斷的放箭,那些動作比較慢的淮西軍,只能被活活的射死在河水裡面了。
「等整合了部隊,我就殺向蘭溪。一定要將蘭溪夷為平地。」申叢惡狠狠的想著,狠狠地轉過頭來,大踏步的離開了河堤。不久以後,在他的身邊,就集合了四百多名倖存的淮西軍士兵,他們全身都是濕漉漉的,軍服都還在往地上滴水。寒風一吹,衣服上的河水不免要變成冰塊,原本柔軟的軍服這時候看起來就如同是鐵板一塊。這時候已經是入夜,氣候格外地寒冷,寒風毫不留情的呼嘯著吹過。凍得他們悉悉簌簌的直發抖。
「兄弟們!大家不要垂頭喪氣的!我們還沒有失敗!現在,鷹揚軍的全部兵力,都集中在河對岸,蘭溪城肯定是沒有守兵了!我們現在就衝入蘭溪城去,幹他娘地一票!大家有金錢有金錢,有女人有女人,要衣服有衣服!我們要將蘭溪城夷為平地,報仇雪恨!等鷹揚軍回過神來,我們已經鑽入了大別山了!」申叢揮舞著拳頭,對自己的部下狠狠的打氣。甚至連他自己都覺得。老天還是眷顧自己的,儘管損失了絕大部分的兵力,但是只要能夠到蘭溪裡面去發洩一番,那就是值得的!
然而,就在這個念頭轉過他腦海的時候,在他們的後面。突然傳來猛烈的馬蹄聲。那些剛剛被申叢鼓舞起一點點士氣來的淮西軍士兵,立刻臉色大變,駭然地看著馬蹄聲傳來的方向。只看到朦朧的夜色裡面,數十名黑色的騎兵閃電般的掩蓋而來,瞬間就將他們這部分人馬全部都包圍起來了。在這些黑色騎兵的前面,有兩面碩大地旗幟,左邊是大大的雙劍交叉旗。右邊是大大的「劉」字。
「鷹揚軍!」
「鷹揚軍!」
「鷹揚軍!」
無數絕望的叫聲響起來,那些被寒風吹得不斷發抖的淮西軍,已經連抵抗的勇氣都沒有了。他們只是麻木的站在那裡,好像是凝結地雕像,根本沒有人還有膽量去緊握自己的武器。申叢覺得自己的屁股一鬆,好像有什麼東西流了出來,熱乎乎的臭不可聞,跟著自己的也變成了雕像。遠遠的看過去。申叢和那些淮西軍的姿態。都相當的怪異,平常是完全想像不到地。可是,事情往往就是這樣地,當蕭騫迪他們衝到申叢身邊的時候,他地動作居然沒有變化過絲毫。
驀然出現在申叢等人周圍的,自然是劉鼎親自帶領的部隊,鷹揚軍裡面最精銳的鬼雨都戰士。原來,當劉鼎來到蘭溪的時候,楊鷺颯和虎頭、刁奇等人已經率軍離開,楊鷺颯派人向劉鼎上報作戰計劃的時候,就已經預料到這樣的情況,但是他的兵力使用實在是到了極限,不得不請劉鼎幫他這個忙。他也預料到淮西軍的統帥肯定會逃過巴水的,這份大禮,自然就交給劉鼎親自接收了。
果然,一切都如楊鷺颯的預料。
蕭騫迪騎馬來到申叢的面前,反覆的看著他,滿臉的狐疑,最後用手捂著鼻子,顯然是聞到了申叢身上的古怪味道。他後退了一段距離,揮揮手撥散自己鼻子前的臭氣,冷峻的說道:「點起火把來。」
後面趕來的鷹揚軍戰士迅速的點燃了火把,在熊熊的火光中,申叢的臉色,說有多怪異,就有多怪異,他身邊的親兵都聞到了主帥身上的股怪味道,他們的臉色同樣變得異常的古怪。他們都是身經百戰的士兵,縱然已經被鷹揚軍捏在了手中,可是最後這點氣節卻還是有的,可是他們的主帥卻偏偏不爭氣了,居然被嚇得屁滾尿流,他們的內心也不禁有些悲哀。申叢害怕劉鼎,居然害怕到了這樣的程度?
蕭騫迪眼勾勾的盯著申叢,歪著腦袋說道:「你,就是申叢?」
申叢沉默不語。
蕭騫迪提高了聲音:「你就是申叢?」
申叢還是沉默不語。
蕭騫迪也不生氣,對身邊的屠雷努努嘴。
屠雷跳下馬來,上去就抓著一個申叢的親兵,冷酷的喝道:「我問你,這個人是不是申叢?如果你說不是,但是下一個人說是的話,我就一刀將你的腦袋劈開。現在我問你,他是不是申叢?」
那個親兵猶豫著不肯回答。
申叢對自己的親兵畢竟還是有些義氣的,他也知道屠雷這種粗人絕對是說到做到。只好無奈地說道:「我就是申叢。」
蕭騫迪冷笑著說道:「全世界都知道你是申叢,就看你的態度怎麼樣。看來很令人失望,你連自己是誰都不敢承認。」
申叢沉默不語。
蕭騫迪冷冷的笑了笑,揮揮手,那些鬼雨都戰士竟然全部都慢慢的退開了。
申叢愣在那裡,所有的淮西軍士兵也都愣在那裡。鷹揚軍騎兵到來的時候,他們的身體是凝結地。神色是怪異的,鷹揚軍離開的時候,他們的身體也是凝結的,神色顯得更加地怪異。他們開始還以為鷹揚軍是要拉開距離,然後用箭鏃射死他們。可是,奇怪的是,鷹揚軍居然是真的退開了,一點都沒有跟他們為難的意思。也許是事情太過怪異,那些淮西軍士兵看看申叢,又看看逐漸退去的鷹揚軍,再一次感覺自己好像是沒有思想的動物。
天知道鷹揚軍是什麼意思?
申叢感覺到自己好像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蔑視,這種蔑視實在是深深的刺痛了他的心靈,儘管他從來都不認為自己的尊嚴有多麼地值錢,尤其是在秦宗權的面前。可是,現在連鷹揚軍都這樣對待他,他實在是無法忍受了,極度怕死的他,在這一刻,竟然有種想死的感覺。他對逐漸遠去的鷹揚軍大聲喊道:「你們是什麼意思?」
沒有人回答。鷹揚軍繼續遠去。
申叢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都要沸騰起來了,對著鷹揚軍吼叫道:「你們是什麼意思?」
這一次,他地怒吼終於有了反應,蕭騫迪騎馬慢慢的轉了回來,慢慢的來到申叢的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似乎是在看一個白癡。卻始終都沒有說話。那些淮西軍士兵看看蕭騫迪,又看看申叢,再次覺得自己像個沒有知覺的動物。
申叢的血液馬上凍結了下來,喃喃自語地說道:「你們為什麼不殺我?為什麼不抓我?」
蕭騫迪冷冷的說道:「殺你?抓你?有這個必要嗎?」
申叢鼓起勇氣,硬著頭皮說道:「我要見劉鼎,我要知道是怎麼回事。」
蕭騫迪依然是不緊不慢的說道:「那就跟來吧!」
說著,撥轉馬頭而去。
申叢遲疑了片刻,終於還是跟著蕭騫迪去了。
蕭騫迪騎馬走在前面。申叢就像是馬伕一樣跟在後面。亦步亦趨,忠實無比。一直走到蘭溪的城門前,他才看到了劉鼎。
傳說中的劉鼎,是身高九尺的大漢,雙手能生裂獅子老虎,臉龐猙獰,可以嚇死敵軍。然而,在申叢面前的劉鼎,卻是非常文靜的,不帶絲毫地火氣。他正在和蘭溪城地鄉紳們說話,聲音聽起來也非常的溫柔,和傳說中地劉鼎完全判若兩樣。如果不是蕭騫迪將他帶到這裡來,他甚至不會相信眼前這個人就是劉鼎。
劉鼎看看蕭騫迪,又看看申叢,有些不解的說道:「怎麼回事?不是讓你放他回去嗎?」
蕭騫迪說道:「他想要知道其中的緣由。」
劉鼎轉頭看著申叢,似乎覺得他有些奇怪。申叢一路上想好了無數的說辭,想著見到了劉鼎以後,如何開口才是最得體的,既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又不失做人的尊嚴。他甚至天真的想過,如果真的見到劉鼎,一定要表現出不折不撓的氣勢來,不要讓劉鼎看輕了自己,可是,真正看到了劉鼎以後,原來的說辭全部都消失了,所有的動作也都停頓了,他好像一個從來沒有見過世面的孩童一樣,手足無措的站在那裡,良久才喃喃自語的說道:「我……我……我……」
劉鼎漫不經意的說道:「我放你走,你走吧。」
申叢抬起頭來,想要說些什麼,卻又說不出來。
劉鼎再次平靜的說道:「黃州不是你呆的地方,你從哪裡來就回到哪裡去。朝廷將要管轄這裡,你最好想辦法和秦宗權打個招呼,安全的退出黃州,這對你來說,是一件好事,對於黃州的老百姓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申叢欲言又止,話到了嘴邊,卻又說不出來了。
他看到了劉鼎的目光。
在劉鼎的目光裡面,他看到的不是仁慈,不是敵視,而是憐憫,而是蔑視。
深深的憐憫。
深深的蔑視。
在這一刻,申叢終於知道,為什麼劉鼎沒有殺自己,還要放自己走,實在是因為,自己根本不配做他的對手。是的,以他的資格,根本沒有機會成為鷹揚軍的對手。從自己被楊鷺颯蒙騙以後,他在劉鼎心目中的地位,就急促下降了。楊鷺颯只是劉鼎麾下的將領而已,就已經將他申叢玩弄的團團轉了,如果是劉鼎出手,他申叢恐怕處境比現在還要更加的糟糕吧?
這種蔑視深深的刺痛了申叢的內心,可是激發出來的,卻不是羞恥和憤怒,而是酸澀和無奈。作為他的對手,鷹揚軍實在是太強了,難怪顏覺酈也要在鷹揚軍的刀鋒下屍骨無存。勝利者有勝利者的驕傲,這就是劉鼎可以坐在馬背上俯視自己,而自己卻不得不仰頭看著他。儘管內心裡有很多的不忿,可是他作為一個卑微的戰敗者,又有什麼資格說三道四呢?現在最緊要的,就是要將趙慶、宋強這兩個人作為替罪羊,送到秦宗權的面前,以求得他赦免自己的罪過,然後再想辦法撤離黃州。留守黃州的小帥張楠同樣是申州人,自己必須想辦法將他解決了,然後才可以全身而退。
劉鼎說得是對的,既然鷹揚軍已經染指黃州,他申叢只有退避三舍的份,除非是自己願意死在鷹揚軍的手中。但是,申叢自認為能力還算不錯,對自己的小命更加珍惜,只要有生存的機會,那是絕對要抓住的。將失敗的責任推在鷹揚軍身上,顯然是不可能的,秦宗權最痛恨的就是鷹揚軍,必須從淮西軍的內部想辦法。幾乎是不假思索的,申叢就找到了退出黃州的理由:這一切都是因為來自申州的淮西軍不聽調度,不聽指揮造成的,所有的責任,都要趙慶、宋強、張楠三個人承擔。
蕭騫迪厭惡的看著申叢,冷冷的說道:「怎麼?還不想走?」
申叢急忙轉身而去。
秦邁看著申叢的背後,有點擔心的說道:「大人,你不怕放虎歸山嗎?」
劉鼎淡然的說道:「你覺得它是老虎嗎?」
秦邁搖搖頭。
於是,申叢成功的回到了黃州。
這時候,巴水左岸的戰鬥,已經基本結束,一連串的捷報隨後綿綿不斷的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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