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鼎 正文 第219章 劉邦和項羽(4)
    (這幾章引用了部分易中天的歷史人物分析,他的歷史人物評論是很有深度的,大家有興趣的話,不妨去找來看看。)

    且說艾飛雨提到朱溫,繼續說道:「飛雨乃是文臣,對文臣自然格外瞭解。敬翔此人,對朱溫提出三條策略:奉天子、修耕植、貯軍資,此乃當年毛蚧獻給曹操的三大策略,曹操因此崛起,傲視群雄,現在朱溫不折不扣的執行起來,勢力正在逐日的增強,頗有昔日曹孟德之風範。若非河南乃是久戰之地,十室九空,人口極少,無法保證兵源供給,否則朱溫早已平定周圍的鹿晏弘、時溥等人,那突厥人李克用更不是朱溫的對手。」

    劉鼎沉吟著說道:「奉天子、修耕植、貯軍資,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恐怕是同樣的道理。」

    艾飛雨點頭說道:「然也。奉天子是政治策略,修耕植是經濟策略,貯軍資是軍事策略,三者形成密不可分的系統。飛雨之所以反對大人對宣州開戰,同樣是從這三個粗略出發的。大人可曾仔細想過,對宣州開戰是否有足夠的借口?馬鞍山沈家固然重要,但是現在他們已經完全答應斷絕和宣州的關係,一心一意的為鷹揚軍服務,大人何必為了他們惹下宣州?宣歙節度使秦彥乃是令尊當年的部下,朱溫、李罕之、畢師鐸等人,也都是令尊當年的部下,大人悍然對秦彥開戰,有著為令尊報仇雪恨的意味,試問這樣的行為,在他們看來,是否可以容忍?朝廷此刻最憎恨的,除了秦宗權之外,恐怕就是令尊了。大人答應投降朝廷。奉天子,無非是要盡量淡化身上的起義軍色彩,以免成為眾矢之的,然而一旦悍然對宣州開戰,則謠言四起,對大人頗為不利也。」

    劉鼎有些不服氣的說道:「然而,宣州何時攻取?」

    艾飛雨深思熟慮地說道:「大人是否想過,可以不戰而下宣州?」

    劉鼎神色微微一動,凝重的說道:「願聞其詳。」

    艾飛雨喝了一口清茶。娓娓道來:「宣歙節度使秦彥。武勇暴虐。貪心不足蛇吞象。他和畢師鐸的關係極好,昔日兩人都在令尊帳下效力,叛變令尊以後,兩人也常有書信來往,關係甚好。畢師鐸地處淮南,受到呂用之的排擠。欲見高駢而不得。他又有一艷妾,被呂用之日夜覬覦,屢屢暗示畢師鐸將該名艷妾送上,但是畢師鐸故作不知,此乃和呂用之決斷的跡象。恰逢張神劍返回淮南,正好激起畢師鐸的拚死之心。然,呂用之盤踞淮南多年。高駢早已被他蒙蔽。不問政事,畢師鐸欲起兵剷除呂用之。必先求得強有力的外援。」

    「然,外援從何而來?飛雨細細推量,這個外援非秦彥莫屬。秦彥覬覦淮南富饒,恨不得取高駢而代之,斷然不會放過此等機會。一旦畢師鐸準備好行動計劃,他必然會出兵響應。所以,飛雨斗膽建議,大人不妨令水軍稍微放鬆對宣州的監視,同時派人暫時蒙蔽秦彥,表面上修好和宣州的關係,目地是讓畢師鐸可以順利地將秦彥請到淮南,屆時大人派精兵一支,直接進入宣城接管宣歙節度使衙門即可。宣州軍民,嫉恨秦彥已久,大人在舒州執行地政策,深得宣歙民心,鷹揚軍到達之時,他們必然會山呼海應,簇擁鷹揚軍入城。那秦彥和畢師鐸困在淮南,必然內訌,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又或者是兩敗俱傷,對於大人日後收復淮南,有莫大地好處。此乃驅狼撲虎之計,請大人慎重考慮。」

    劉鼎拍掌說道:「飛雨好計!我聽你的!」

    艾飛雨微微一笑,繼續劉邦和項羽的話題:「怎樣才能得人心?也就是要能知道別人心裡想要什麼並予以滿足。韓信念念不忘劉邦解衣衣我,推食食我之恩,說明劉邦已得他心,也說明劉邦能夠做到設身處地、將心比心:自己肚子餓要吃飯,知道別人也想吃,便讓出自己的飯食;自己身上冷要穿衣,知道別人也想穿,便讓出自己的衣服;自己想得天下想當皇帝,知道別人也想封妻蔭子耀祖光宗,便慷慨地予以封賞。有飯大家吃,有衣大家穿,有錢大家賺,有財大家發,收攏民心何其簡單。」

    「大人是否認真考慮過,你的部下到底需要什麼?秦邁需要什麼?令狐翼需要什麼?蕭騫迪需要什麼?韋國勇需要什麼?李天翔需要什麼?雷洛需要什麼?楊璧鱗需要什麼?還有大人地對手,你是否瞭解他們的性格?瞭解他們的**?周寶的**是什麼?薛朗的**是什麼?李君的**是什麼?還有秦彥、畢師鐸、高駢等,他們都想得到什麼?難道南平王鍾傳真的沒有擴張地**?朱溫和李克用,他們已經位極人臣,他們還想得到什麼?只有一個個分析他們地性格特點,我們才能制定更好的策略。和李克用作戰,我們不用擔心他會設伏、反間,因為他們暫時還不會,然而和朱溫作戰,休想正面和他交鋒,宣武軍從來不會擺開陣勢和你開戰。請問大人一句,你對淮西軍地瞭解,又有多少?」

    劉鼎搖頭說道:「瞭解的不多。」

    艾飛雨深沉的說道:「淮西軍名聲不好,嗜殺暴虐,刮地三尺,但是,絕對不表示淮西軍裡面沒有人才。相反的,在淮西軍裡面,飛雨發現相當多的人都是有才華的,王建、馬殷自不必說,他們將來都極有可能是一國之君,哪怕是孫儒,將來也可能位極人臣,只是孫儒為人過於囂張,已經為秦宗權深深猜忌,他現在根本不敢回去秦宗權的身邊,因此,等待孫儒的,可能是位極人臣,也有可能是屍首分離,一切都要看他自己的機遇了。在這三人裡面,又以王建最為深沉。此人熟讀兵法,臨陣指揮若定,又懂得審時度勢,而且還極其能忍,他先前不惜背叛秦宗權投靠到田令孜的麾下,後來又被迫重新投靠到淮西軍,最後又投降朝廷,最終出任東川節度使行軍司馬,以飛雨觀之。此人決不可小覷。」

    「又說董昌和錢。董昌現在雖然居於錢之上。但是他日成就。錢必然在董昌之上。董昌就任杭州刺史以來。奉天子,貯軍資,倒也像模像樣,只是他不重視修耕植,只想著和劉漢宏爭奪浙東節度使的位置,丟棄了生產。時間一長,未免要顯露出頹勢。錢雖然不掌管民政,但是他在富陽地區實行軍屯,努力增加生產。故飛雨推斷,一旦董昌去世,浙東必然全部落入錢之手,大人應以錢為目標。早做準備。」

    劉鼎慢慢的說道:「目前我們最大的敵人。恐怕是淮西

    艾飛雨點頭說道:「王建已投降朝廷,深得田令孜地寵愛;馬殷有不臣之心。目光緊盯著荊南地區;孫儒不敢回去蔡州,盤踞洛陽一地,自立為王,可見淮西軍大勢已去,剩下的秦賢、申叢、顏覺酈等,都是中庸之輩,廬江的盧瑭等人,中庸之輩都算不上,故淮西軍垂死掙扎不過三四年矣。八角鎮的大勝,乃是淮西軍的迴光返照,秦宗權引以為傲的紫焰都和血霸都,都在此戰中損失極大,十停去了七停,元氣大傷,沒有五年的時間,休想恢復過來。然而,秦宗權還有五年的時間嗎?恐怕沒有了。」

    劉鼎冷峻的說道:「是沒有了。」

    牆倒眾人推,這是最淺顯地道理。在淮西軍最強大地時候,也許周邊地宣武軍、報信軍、武寧軍、忠武軍、山南軍,都噤若寒蟬,不敢吭聲,但是現在,宣武軍已經和淮西軍直接面對面地廝殺,並且取得了一定的勝利。這對淮西軍的打擊絕對是最嚴重的,淮西軍的士氣也因此被嚴重削弱。現在淮西軍已經走下坡路了,幾個最出色的大將都有了異心,淮西軍地骨幹主力紫焰都和血霸都又受到嚴重的削弱,哪怕秦宗權有天大的本領,都無法挽救過來了。

    淮西軍最大的缺陷,就是他內部的組織紀律相當的鬆散,大部分的兵卒都是被強迫抓來地壯丁,這些人,在打順風仗地時候是沒有問題的,但是在處於下風地時候,就非常麻煩了。他們是非常容易崩潰的,而且崩潰以後,再也沒有辦法組織起來。沒有了紫焰都和血霸都作為支撐的淮西軍,就是紙糊的假人,隨手都可以拿一根木棍捅破它。

    根據三眼都的情報,原本盤踞在廬江的淮西軍,在過去一段時間,還經常離開廬江,到南邊和東南邊的鄉村掠奪財物,甚至出現在巢縣附近,但是現在,已經看不到淮西軍出現的痕跡了。淮西軍在廬江內部的士氣也非常的低落,盧瑭和劉建鋒等人,每天唉聲歎氣,甚至和保信軍暗通款曲,具體內容雖然不詳,但是想必不是什麼好事。此外,在盛唐縣和舒城等地的淮西軍,也都在悄悄的往壽州集結,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極有可能是淮西軍在收縮戰線,集中兵力應付北方的敵人。

    也許,到明年的開春,鷹揚軍就可以對廬江動手了……

    艾飛雨默默地歎息一聲,似乎在為淮西軍感覺到惋惜,他隨後娓娓說道:「秦宗權從來不會考慮別人的感受,所有淮西軍的將領,在他的面前,都只不過是一條狗罷了,要來就來,要走就走,要殺就殺,其妻子兒女,要是被他看中,同樣拉來姦淫侮辱,何來自尊和滿足?刻薄寡恩,賞罰不公,所以麾下大將一個個都不得不先後逃離。項羽也從來都不會替別人著想,頂多只會弄些小恩小惠,在進行權力和職務的調整時,完全只憑一己的好惡,賣弄自己的權威。他把原來的燕王韓廣貶到遼東,把原來的趙王趙歇打發到代國,對於韓王韓成,竟然因為其謀士張良曾幫助過劉邦的緣故,先是不讓他到封地去,繼而又降為侯爵,最後予以謀殺,實在是不能容物,終於把韓成的智囊張良逼入漢營,和他作對到底。事實上。劉邦東進反楚,是張良鼓動的;反楚的同盟軍黥布、彭越,也是張良替劉邦聯絡的,可以這麼說,張良完全是因為項羽的原因,才會投降劉邦的,項羽地最後敗亡,和張良有莫大的關係。項羽端石頭砸自己腳,終於將自己砸死了。」

    劉鼎沉吟著說道:「當年袁紹引狼入室。將董卓請到洛陽。恐怕也是差不多吧?」

    艾飛雨點頭說道:「然也。當年劉邦和項羽約定。誰最先進入關中。就聽誰的號令,結果最後劉邦首先入關滅秦,功居首位,即便不能如約封為關中王,至少也該把劉邦的家鄉封給他,或封得離家鄉近一點。以慰藉這支人馬的思鄉之情。這樣不但可以賣劉邦一個人情,還可以削弱劉邦對自己的威脅。項羽自己一門心思要衣錦還鄉,應該知道別人也有同樣的念頭。事實上,劉邦的將士的確是在日夜盼望著可以回去家鄉,只要能夠回去家鄉,他們就不想繼續打仗了。麾下地將士已經不想打仗,劉邦又如何能夠威脅到項羽呢?沒有了將士地支持。劉邦最多做個田舍翁罷了。」

    「遺憾地是。項羽偏偏沒有這樣做。也許是出於對劉邦先入關中地忌恨,忌恨他搶了自己的風頭。竟然把劉邦打發到當時視為蠻荒之地的漢中,當年的漢中,可沒有現在這麼富庶,以至於劉邦一天都不願意在那裡呆下去,麾下的將士也恨透了項羽,他們的怒火被引爆出來以後,劉邦馬上利用上了這股強大地力量,他引兵東討項羽,最終經過一連串艱苦的鬥爭,打敗了項羽。從他一進咸陽宮就發呆不想走來看,劉邦原本也不是很有野心的人,個人的需求比較容易滿足。如果當時項羽給劉邦一個王位,將他送回老家,沒準後來的事情就是另一個樣子。至少是,誰要鼓動劉邦反對項羽,總不大容易,而已然回鄉的士兵也很難再讓他們重返戰場。但是項羽偏不讓劉邦吃飽,這就逼得劉邦非吃了他不可。」

    說到這裡,艾飛雨「凝視」著劉鼎,緩緩的說道:「大人是否從中聽出些什麼來?」

    劉鼎沉吟著說道:「信用。」

    艾飛雨點頭說道:「然也,將者,仁勇智信嚴,但是大人已經不僅僅是將,所以信用顯得更加地重要,承諾過地一定要兌現。劉邦控訴項羽的十條罪狀裡面,最終地一條就是背信棄義。項羽公開許下的承諾,最後卻自打嘴巴,沒有兌現,自然讓天下豪傑寒心。故,不要輕易許諾,更不要輕易許下不能實現的承諾。一旦許諾,就要不折不扣的執行。大人在霍山縣許諾十稅一的政策,短期內千萬不要修改,否則對大人的威信將是極大的打擊。然則大人出入軍營之中,談笑風生,談論女色,都無所謂,只是不能輕易許諾,更不能說過就算。或許大人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許下承諾,但是基層的將士們卻是牢牢記得的。」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他們才是鷹揚軍最基本的戰鬥力。他們不是牲口,不是工具,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劉邦將麾下將士當人,每戰盡量避免傷亡,故人人效力,誓死奮戰。項羽表面上關心士卒,噓寒問暖,但是每戰都是正面迎擊,一鼓衝鋒,即使獲勝,損失也大,時間一長,大多數的官兵就會厭戰。要知道,沒有哪個戰士是天生為了死亡而來的,他們之所以勇敢面對死亡,是因為他們可能在避免死亡的同時,獲取更大的利益。如果總是獲取不到利益,只有死亡的話,他們是不會繼續效力的。項羽逃到江東,最終只剩下二十八騎,其他人難道都被消滅了嗎?不!只是他們不願意追隨項羽了,因為即使追隨他,他只有死路一條。

    「大人經常對鬼雨都戰士灌輸各種各樣的思想,努力鍛煉他們的意志和毅力,固然是極好的做法,然而,大人的思想,還是要建立在人人都是自私的基礎之上。人,都是有私念的。古語有云,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哪怕是孔聖人,同樣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何況是普通人?要他們排除私念。和大人共同進退,誓死奮戰,只有給予他們恰到好處的利益,讓他們忘卻私念,努力追求,才能讓他們始終保持戰鬥的動力。想必大人也明白,掛在驢子前面的青菜,總是最誘人的。」

    「不能替別人著想的人,其實對自己也缺乏體驗;而能夠以己度人的人。也多半有自知之明。劉邦確實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百無一能。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國。用計沒有謀略,打仗沒有武力。因此他把這些事情都放手交給別人去做,自己只做兩件事,一是用人,二是決斷。這樣不但避免了自己地短處,也調動了別人的積極性。一舉兩得。加上他明是非,識好歹,善於聽取別人意見,勇於改正自己錯誤,又能容忍別人的過失,不拘一格用人才,也使得別人心甘情願為他所用。從而在身邊集結起一群英雄豪傑。並形成優勢互補的格局。比如樊噲有勇,張良有謀。韓信會將兵,蕭何會治國,這些人簡直就是天生為他安排的。結果他這個為人上者當得非常瀟灑,也非常成功。項羽不懂得這個道理,自恃天下英雄第一,什麼都自己來,反倒吃力不討好,變成光棍一條。」

    劉鼎似乎覺得艾飛雨意有所指,卻又不知道是什麼,遲疑片刻才說道:「我……有什麼需要改正的嗎?」

    艾飛雨果然毫不避諱的說道:「大人需要改正的地方很多。*」

    劉鼎努力端正心態,平靜的說道:「請講。」

    艾飛雨淡然自若地說道:「大人可否想過,自己麾下有哪些傑出地人才受到地待遇是不公平地?」

    劉鼎努力想了想,沉吟著說道:「沒有了吧?」

    艾飛雨「目視」劉鼎,毫不客氣的說道:「崔碣、王承顏,皆是刺史乃至三公之才,請問大人將他們放在了什麼地方?」

    劉鼎苦笑著說道:「我知道他們可以擔任刺史,可是我目前只有舒州地區,只有一個刺史的職務,哪裡有地方安排他們擔任刺史?就算我將佴泰撤換掉,他們兩個也只有一個可以擔任刺史啊?」

    艾飛雨冷冷一笑,森然說道:「壽州可有刺史?光州可有刺史?穎州可有刺史?」

    劉鼎微微一怔,隨即恍然大悟。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啊!

    誰說自己只有舒州地區,誰說自己只能任命一個刺史?

    朝廷的詔令說得明明白白的,舒州、壽州、光州和穎州,都是鷹揚軍節度使的轄地,雖然說壽州、光州、穎州還沒有收復,還控制在淮西軍地手中,可是朝廷已經明令將這三個州劃歸鷹揚軍節度使管轄範圍,這是誰也不能否認的事實,自己任命這些地區的官員,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崔碣、王承顏兩人,死忠於朝廷,總是要將舒州的財稅往外送,自己不得不採取釜底抽薪的策略,將他們調到了鎮海地區,暫時委屈委屈他們。事實上,還有更好的解決辦法,那就是任命他們為這些地方地刺史,這些地方都控制在淮西軍地手中,想要收復這些地方,就必須集中舒州的全部力量,換句話來說,崔碣和王承顏兩人,必須無條件地支持鷹揚軍的各種軍事行動,否則自己就可以用朝廷的詔令光明正大的要求他們配合,到那個時候,他們哪裡還顧得上朝廷?

    什麼叫做陽謀?這就是陽謀!

    陰謀是見不得人的,陽謀卻可以光明正大的公示出來,而且還人人叫好。

    劉鼎心悅誠服的說道:「飛雨,你應該早日提醒我的。」

    艾飛雨淡然說道:「現在亦未晚矣。」

    劉鼎用力的點點頭,果斷的說道:「回到舒州,我立刻發佈命令,任命崔碣為穎州刺史,王承顏為壽州刺史。」

    艾飛雨微微一笑,漫不經意的說道:「大人似乎還漏了一個人。」

    劉鼎微微思索片刻,好奇的說道:「還漏了誰?」

    艾飛雨輕輕的說道:「張曦均。」

    劉鼎愕然說道:「他不是我的人。」

    艾飛雨含笑說道:「大人此言差矣!什麼叫做他不是我的人?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大人既有爭奪天下的雄心,就應該敞開胸懷,廣泛招攬天下英才,為己所用。如當初太宗皇帝所言,天下豪傑,皆入我磬中矣。大人應該作出高姿態,派人到鎮海去請張曦均出任光州刺史。以飛雨的估計,張曦均斷然不肯接受,但是大人決不可放棄,一定要繼續派人相請,言辭懇切,禮輕情重,以誠相待。張曦均是否願意出任光州刺史,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大人要讓天下人都看到。大人是如此的求賢若渴。禮賢下士。只要此事傳出,還不愁江東俊彥滾滾而來?劉鼎鼓掌說道:「要不然,我去學劉玄德,三顧茅廬相請?」

    艾飛雨含笑說道:「這個不必。*張曦均並不是什麼傑出才俊,最多算是平庸之輩,若他真地做了光州刺史。恐怕難以駕駑當地複雜的局勢,尸位素餐,反而不美。張曦均此人素有自知之明,大人再三派人相請,他可能會答應出任營田副使或司馬參軍之類的職務,此乃他的專長,只要他答應為鷹揚軍效力。則歙州張家一等才俊。都全部納入大人的磬中矣。既然有張家為榜樣,想必江東四大家。朱張顧陸,都會派人和大人接洽的,到時候大人只要擺出禮賢下士的姿態,熱誠相待,天下俊彥自會暗自思量,最終源源不斷而來。」

    劉鼎含笑說道:「此計甚妙!只是,光州刺史飛雨是否有合適的人選?」

    艾飛雨謹慎的說道:「此乃大人決策,飛雨所提不過是建議而已,還需大人再三思量。以飛雨地觀察,大人不妨讓盧觀影嘗試嘗試,盧觀影頭腦靈活,思維活躍,精力充沛,又有年輕人地闖勁,要比張曦均更好。光州位置重要,處於淮西軍地四面包圍之中,形勢複雜,刺史必須能夠殺出一條血路來。而且,大人提拔盧觀影,也是刺激鷹揚軍內部地青年俊彥,希望他們盡快的成長起來,這對於鷹揚軍長久保持活力,是非常有必要的。」

    劉鼎毅然說道:「一切當如飛雨所言!」

    艾飛雨感慨的說道:「大人不學西楚霸王,飛雨放心矣。項羽不知人,也不自知。不知道哪裡是自己所長,哪些是自己所短,當然也不肯認錯。直到最後兵敗垓下,自刎烏江,還說是天要亡他,他自己什麼錯都沒有,真是死不認錯。大人深知自己不懂內政,所以極少插手,放手讓佴泰和諸葛斌自行決策,又大膽使用崔碣和王承顏,顯然要比項羽高明。劉邦也犯錯誤,而且犯判斷錯誤和戰略錯誤,但他肯認錯,也肯改。大人在溧水城戰鬥以後,能夠主動承認自己的不足,也讓飛雨感覺欣慰。天下沒有不犯錯的人,也沒有不打敗仗地將軍,衛青、霍去病都是在不斷的勝敗勝敗中成長起來的,鷹揚軍也不外如是。大漢建立以後不久,劉邦對形勢和軍情作出錯誤判斷,實則中匈奴誘兵之計,不聽婁敬的極力勸阻,親自帶兵挺進,深入敵方腹地,結果被匈奴圍困在白登,幸虧用陳平密計,買通匈奴內部一個關鍵人物的夫人,才得脫離危險。劉邦班師回到廣武,立即釋放關押在那裡的婁敬,向他賠禮道歉,承認錯誤,並封婁敬兩千戶,升關內侯。」

    「這樣的度量,項羽是沒有地,項羽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地錯誤。看來,劉邦確實是英雄。他的公開認錯,便正是他英雄氣度地表現。飛雨熟讀史書,發覺沒有幾個帝王將相能夠做到這一點。他們只要一躍而起,成為王侯將相,就立即自我感覺良好,認為自己是天才、全才,什麼都懂,什麼都會,什麼都能發表高見、作出指示,而且句句是真理,事事都正確。如果他那愚蠢的見解被部屬批駁,就會火冒三丈,或者懷恨在心。如果他的判斷錯誤和決策錯誤居然被實踐和事實所證明,那個提意見的人就會更加倒霉。大人熟習的官渡之戰中,袁紹不聽田豐之勸而敗北,為了挽回面子,掩飾錯誤,竟然殺了田豐。總之,他們只會用新錯誤去掩蓋舊的錯誤,而決不會認錯,更不會公開認錯。這絕對是致命的缺陷。」

    劉鼎頷首說道:「飛雨所言極是,批評和自我批評。乃是不斷提升自身修養的最好辦法。鷹揚軍在過去,現在和將來,都會自始至終的貫徹批評和自我批評的方針。剛才你提到這個用人,不知道有什麼想法和建議?如果我們同樣執行奉天子、修耕植、貯軍資的戰略,又該如何進行?」

    艾飛雨呷了一口清茶,娓娓道來:「大人用人,不妨參照曹操的用人原則:實事求是,唯才是舉,不拘一格。來者不拒。細化下來。就是名至實歸。更重實際;德才兼備。唯才是舉;重要清官,不避小貪;招降納叛,盡釋前嫌;抓大放小,不拘小節。」

    「天下人,往往重名不重才,魏晉以來尤甚。非士族不得為官,將名氣發揮到了極致。至本朝開國,大量提拔庶族俊才,有意識地打壓山東士族,才稍稍改變了過去的風氣,到武周時期,大量開科取士。庶族進士大量超過士族進士。情況才逐漸扭轉過來。然而直到今日,此等遺風仍在害人不淺。李王楊裴蕭盧等大姓士族,依然控制著朝廷高位,事實上,真才實學要比虛名更重要,我們需要的是有才華的人,需要的是可以腳踏實地埋頭苦幹的人。朝廷之所以羸弱不堪,就是一群所謂的名人,佔據高位,尸位素餐,只知道享受俸祿,卻不知道如何應對眼前的複雜局勢。例如鄭畋、例如盧攜、例如王鐸、例如豆盧欽望,這些人都是當初朝廷的宰相,可是他們做過了什麼?」

    「只要有才華,有真本領,道德方面可以稍微放鬆,陳平尚且盜嫂,何況他人?德才兼備固然是好,但是世上又有幾個德才兼備之人?如果有,恐怕現在也輪不到大人去招攬。以飛雨地估計,有身份有地位地人,未必現在就願意投靠大人,只有那些出身底層,希望改變自己命運地人,才會真心實意地投靠到大人的麾下。然而,三教九流,魚龍混雜,想要他們個個都像聖人,絕對不可能。大人既然要用他們的長處,在品德方面,只好略微放鬆了。只要他們是真心效力的,大人應該來者不拒,一概任用。」

    「金無足赤,人無完人,貪婪乃是人的本性,聖賢也不能避嫌。只要是負責處理錢財物資之人少有不貪墨的,只要不危及江山社稷,可以暫時不理。飛雨到鷹揚軍多日,發覺鷹揚軍上下,還是比較廉潔地,這已經和別的軍隊有極大的不同,大人若是一味求全,想要徹底消滅貪墨,恐怕不太現實,也驚嚇了部下。」

    「戰俘中也有大量的人才,要靠大人用自己的雙眼去挖掘,無論何時何地,殺俘都是不詳的,希望大人謹記。大人越是喜歡殺戮俘虜,越是增加敵人的抵抗決心,最終迫使敵人不得不誓死反抗,因為投降也是死,抵抗也是死,既然都是死,十有**會選擇抵抗而死,大人以前嗜好殺俘,現在有所改觀,大人幸甚,飛雨幸甚,還望大人繼續注意。」

    「至於奉天子,大人已經著手進行了,當今皇上,最喜歡地就是黃白之物,大人不妨從此入手。孔乙己滯留在京城期間,不妨多多和朝廷重臣接觸,尤其是田令孜、楊復恭、蕭遘、裴澈四人,其他人則不必理會矣。此次王重榮、李克用進擊長安,大人已經響應朝廷地勤王詔令,應該深得皇上的歡心。但是問題地核心,並不是在這裡,而是在……」

    艾飛雨警惕的聽了聽四周,確信沒有人在附近,才壓低聲音說道:「問題的核心,是我們如何將皇帝搶在手中!」

    劉鼎微微一怔,隨即劍眉倒豎,呼吸加速。

    艾飛雨冷峻的說道:「奉天子的策略很多人都懂得,我們想要脫穎而出,就要想辦法將皇帝搶過來,控制在我們自己的手中!田令孜為什麼權勢熏天?還不是因為控制了皇帝的原因?李昌符和朱玫兩人如此積極對付李克用,肯定是心懷鬼胎,飛雨甚至在猜測,他們兩個是不是故意製造混亂,然後渾水摸魚,將皇帝搶走。否則,以他們兩個的實力,怎麼會如此積極的招惹李克用?只是田令孜也是聰明人,知道自己是依附著皇帝而生存的。沒有了皇帝,他就什麼都沒有了,李昌符和朱玫想要從他手中將皇帝搶過來,恐怕不容易。不過無論如何,長安城這場戰火,都是不可避免的了。」

    劉鼎慢慢的說道:「我們和長安路途遙遠,想要將皇帝搶在手中,恐怕不容易啊!」

    艾飛雨自信的說道:「大人不必悲觀,事在人為矣!舒州距離長安雖然路途遙遠。但是總有一天。我們的勢力是可以延伸到長安附近地。這就是我們的機會。李克用攻克長安是沒有問題的。但是他勢必不能在長安逗留太久,否則河北地區不穩。李克用如果撤走,李昌符和朱玫勢必捲土重來,田令孜的氣焰也會更加的囂張。在未來兩三年,爭奪長安的主力,依然是李克用、朱溫、李昌符等幾人。我們苦心經營外圍,默默接近,一待時機成熟,立刻發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將皇帝控制,然後帶離長安。」

    劉鼎沉吟著說道:「如果搶不到皇帝。另立皇帝行不行?」

    艾飛雨肅容說道:「大人此言差矣。當今天下。群魔亂舞,戰火蔓延。民不聊生,百姓已經困苦不堪,他們只想過上安靜穩定的日子。然而,對於絕大多數的老百姓來說,他們並不懂得分辨皇帝的好壞,也不知道各個節度使地野心,他們只知道皇帝是好地,只是皇帝身邊地人壞透了。如果大人另立皇帝,甚至是像當初袁術那樣自立為帝,都是自絕於民眾,喪失民心。大人要知道,任何政治鬥爭,都需要一面正義地旗幟,擁護皇帝,就是這面最大的旗幟,大人如果另立皇帝,又或者是自立為帝,這面正義的旗幟從何而來?歷史上有誰是另立皇帝成事的?又有誰自立為帝能夠成事的?」

    劉鼎欲言又止。

    艾飛雨說道:「飛雨言盡於此,還望大人思量。」

    劉鼎轉頭看了看樓船的中間,看到李怡禾正在那裡思忖著要不要過來。原來是李怡禾在旁邊看兩人談地深入,不敢過來打攪,但是從前方送回來的消息,又不能耽擱的太久,正在矛盾呢。

    劉鼎招手說道:「過來吧。」

    李怡禾這才過來,將一份戰報送給劉鼎。

    他送來的,乃是雷洛擊潰武昌軍水軍的信息。

    在龍歌和馬躍偷襲大邱莊得手以後,剩下的戰鬥已經沒有絲毫的懸念,雷洛帶領鷹揚軍水軍攻入胡蘭洲,對武昌軍水軍發動兇猛地攻擊,連串地箭鏃呼嘯而去,一枚枚的石彈在天空不斷地落下。由於武昌軍水軍的戰船都很陳舊,鷹揚軍水軍決定不要繳獲,在擊沉了兩艘樓船以後,繼續攻擊其餘的五艘鬥艦,最終將武昌軍戰船全部擊沉。武昌軍水軍指揮使方傑投水而死,其餘的倖存者紛紛逃竄。天色大亮之時,雷洛他們完全的控制了整個胡蘭洲。

    龍歌和馬躍回到雷神號的時候,相關的戰果已經初步統計出來。大邱莊的武昌軍,被殺死殺傷三百多人,其餘的全部潰散了。駐守胡蘭洲的武昌軍水軍,大約有一千三百餘人,可能被消滅了七成,其餘的同樣逃散無蹤。武昌軍水軍擁有的兩艘樓船和五艘鬥艦,全部都被擊沉。

    駐守鄂州和永興的武昌軍,這時候應該接到了胡蘭洲被鷹揚軍襲擊的消息,但是他們最快也要在下午才能趕到胡蘭洲,到那個時候,鷹揚軍水軍已經全部撤離了。簡單的清點了人數以後,雷洛下令水軍退出胡蘭洲,返回長江水道。江水滔滔而下,帶走江面上的所有殘骸,一切都歸於平靜。

    剩下的事情,就是殷紅林的了。

    打,是雷洛他們的事情。

    談,是殷紅林他們的事情。

    劉鼎讓李怡禾將戰報念給艾飛雨聽,然後意味深長的說道:「我現在是應該做項羽還是劉邦呢?」

    艾飛雨同樣意味深長的說道:「大人你不是劉邦,也不是項羽,你是劉鼎,獨一無二的劉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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