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紅巾盜的喊殺聲不斷的傳來,好像隨時都要發起攻擊,三重門裡面卻是靜寂的一片,甚至連夏夜的炎熱似乎都已經消失無蹤,知了的叫聲也在這個時候完全的沉寂。剛才紅巾盜發動進攻的時候,還向張家大院射入了不少的火箭,現在火勢逐漸的蔓延開來,將這夏夜映照的格外的鮮紅。不斷跳動的火苗,讓劉鼎的臉龐看起來有些猙獰,丁貴躺在地上看著他,只能暗暗的叫苦,實在想不出張家什麼時候出了個這個能打的傢伙,之前的情報看來是完全錯誤的。
周圍有些家丁們靠得近的,驀然聽到這個驚駭的消息,都情不自禁的從心底下冒起寒意。他們本能的覺得,也許,他們不應該到來潤州的。他們不知道家主率領他們到潤州來的真正目的,然而,這麼快就和節度使周寶對上了,這絕對不是什麼好事,這裡可是別人的地頭啊。
張祥鶴臉色變的非常的難看,難以置信的說道:「周寶派人假扮紅巾盜?為什麼?」
劉鼎冷冷的說道:「因為薛朗。」
在這裡的所有人裡面,都沒有人像他這樣認真詳細的研究過鎮海節度使衙門的複雜關係,哪怕張曦均原來是潤州刺史,也沒有他這樣清楚現在的潤州局勢,因為他離開潤州已經三年了。俗話說,沒有比敵人更瞭解自己,現在的鎮海節度使,就是劉鼎最大的敵人。甚至還排在淮西軍地前面。因為鎮海節度使阻斷了舒州的出海通道,使得舒州地貨物送不出去。同時舒州需要的海鹽等貨物也送不上來,劉鼎為此不知道傷透了多少腦筋,日夜斟酌著進攻潤州的機會,始終都沒有找到合適的進攻途徑。兩者相隔的太遠,如果真地打起來。舒州軍隊恐怕力有不逮。
然而,不能直接進攻不意味著劉鼎就從此放棄了,他和韋國勇等人日夜研究,都試圖從鎮海節度使的內部攻破這個堅固的堡壘。根據金澤南收集的情報。現在地鎮海節度使衙門。其實是矛盾重重。鎮海節度使周寶出身名門,又曾經立有大功,因此非常地驕傲。連淮南節度使高駢都看不起,更何嘗是自己的手下人?
鎮海節度使的軍隊組成,也是比較獨特地。在黃巢起義軍到達這裡之前,基本沒有正式的軍隊,因此為了抵抗黃巢起義,各地組織了大量的民團或者鄉勇,黃巢起義軍離開以後,這些民團和鄉勇就組成了鎮海軍。他們的頭子也就成了指揮使。其中最出名的就是杭州刺史董昌。因為鎮海軍是地方民團或者鄉勇發展過來的,所以各個指揮使麾下的兵力各不相同。丁從實掌握的兵力最多,有三萬人,劉浩、張郁、刁等人掌握地兵力相差不遠,都在萬人左右。
丁從實是周寶地頭號心腹大將,也是周寶最得力的戰將,很得周寶地信任,周寶甚至將身邊的侍妾都贈送給他,此人外表普通,但是深曉兵法,在行軍作戰方面很有一套,周寶之所以能夠坐穩節度使的寶座,很大原因就是因為丁從實,但是除了丁從實之外,周寶就再也沒有特別心腹的戰將了。張郁、劉浩、刁等人,都只不過是暫時附會他而已,其實內心惶恐不安,潤州一直都有傳言,說周寶準備將他們的部隊全部拿掉,然後用節省下來的軍費組織新的部隊,由自己直接指揮,連新軍隊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做後樓兵。
薛朗是鎮海節度使的第三把手,度支催勘使、太子左庶子,掌管著鎮海節度使一定的財權,他是當初裴琚時代唯一倖存的官員。鎮海軍指揮使劉浩和薛朗的關係很好,因此受到周寶的排擠,最終將兩人都擠出了潤州,攆到了句容來對付紅巾盜,同時在後勤和兵員上對劉浩多有制肘,薛朗才不得不向張曦均等人求助。然而,周寶既然打定主意要排擠薛朗,當然不會輕易讓薛朗從外面獲得幫助,今晚的襲擊,只不過是小小的開場戲罷了。
張祥鶴微微一怔,下意識的說道:「薛大人?劉鼎輕描淡寫的說道:「今晚的行動,絕對不是丁貴一個人在主持,外面的部隊,肯定是丁從實的偏師。」
張祥鶴爬上牆頭上,細心的觀察著外面的紅巾盜,但是他看不出中間的區別來。李君的軍隊,使用的武器全部都是軍用的,這一點毫無疑問。只是,紅巾盜原來也是官軍,使用正規的武器不奇怪。他甚至看到,外面的紅巾盜還在低聲的商議,三重門外面的紅巾盜也沒有撤退,他們還是將張家大院包圍的嚴嚴實實的。
劉鼎蹲下來,看著叫苦不迭的丁貴說道:「你叔叔現在應該是在句容附近?」
丁貴慘叫著,拒絕回答。
張祥鶴緊張的說道:「現在,怎麼辦?」
劉鼎鎮定自若的說道:「他們暫時不會發起攻擊,按照正常的程度,他們現在應該是馬上派人通知丁從實,等待丁從實的決定。從這裡到句容,就算步行也只需要兩個時辰,如果有快馬的話,一個多時辰就能夠來回。」
張曦均走到劉鼎的面前,莊重的說道:「舒壯士,我張曦均雖然在兵部任職多年,後又在潤州擔任刺史,卻無實戰經驗,這等戰事還是頭次遇到,還請舒壯士指點迷津。」
劉鼎不卑不亢的點點頭,冷峻的說道:「我們必須在丁從實到來之前脫離險境,盡快離開這裡。」
他轉頭看了一下丁貴,淡淡的說道:「他的作用也就是兩個時辰,兩個時辰以後。就算我們不殺他,丁從實也會殺了他。」
張祥鶴狠狠的上去了踢了丁貴兩腳。厭惡地罵道:「***,有本事就真刀真槍地幹,偷偷摸摸的襲擊老子,算什麼英雄?還假扮紅巾盜!真是丟盡了鎮海軍的臉了!難怪紅巾盜越來越猖獗,都是被你們這些窩囊廢給害的。」
丁貴身體很胖。肥肉多,被他踢兩腳問題倒不大,只是不小心牽動了傷口,血水不斷的湧出來。他好像有些怕血。竟然要昏厥過去。結果劉鼎上去在他地肩頭附近踢了一腳,丁貴吃痛,於是又清醒了過來。躺在地上不斷的呻吟。
劉鼎藉著張祥鶴的話題說道:「紅巾盜之所以能夠越來越猖獗,難道是鎮海軍的戰鬥力真地不行嗎?不是!主要還是周寶地原因。嘿嘿,如果鎮海軍和宣州軍合作,全軍壓上,紅巾盜被圍困在溧陽,根本就沒有逃脫的機會。周寶為什麼要放縱紅巾盜,看看他調出來對付紅巾盜的都是什麼部隊就知道了。你有看到過丁從實地部隊調上來清剿紅巾盜麼?張郁、劉浩、刁,從來都是他們三個。而且周寶還要在後勤和兵員上故意刁難他們。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他們自然無法完全消滅紅巾盜。」
張祥鶴憤憤的說道:「這是周寶在借刀殺人。」
劉鼎漫不經意的說道:「這是老把戲了。不過。老把戲雖然是老把戲,屢試不爽啊!」
張曦均密切的注視著劉鼎,一言不發。
他原來以為自己對這個人多少都有些把握,現在忽然發現,所有的把握都消失得無影無蹤。這個人的經歷和能力,顯然要遠遠的超出自己的估計。如果說他是從淮南跑過來地,怎麼可能對鎮海地內部情況如此熟悉?但是如果他是為了圖謀鎮海而來,為什麼又會受傷墜江呢?
劉鼎察覺到張曦均正在注視著自己,明白自己已經引起對方的懷疑,剛才自己地見解的確有些鋒芒畢露,於是裝作若有所思的說道:「天香樓在哪裡?在金陵嗎?」
張祥鶴說道:「金陵府最大的青樓就是天香樓,還有鳴鳳嘍、秦懷樓,號稱金陵府三大青樓。」
劉鼎又說道:「金陵府晚上關城門不?」
張祥鶴說道:「當然。」
劉鼎點點頭,果斷的說道:「既然如此,那就請丁貴帶我們到金陵府去。他既然能出來,自然也能進去。下令大家準備行動,越快越好。」
張祥鶴皺眉說道:「我們的目的地是句容啊,我們到金陵去做什麼?」
劉鼎緩緩的說道:「既然周寶派人假扮紅巾盜襲擊我們,那就是不想暴露自己的真正身份,說明他還沒有完全和薛大人撕破臉,這些事情是見不得光的,我們就要找個讓他見光的地方。金陵府有五萬多戶居民,人數不下二十萬,乃是江南有名的大城。我們要在那裡借助當地居民的掩護,確保不會繼續遭受紅巾盜的攻擊,準確來講,是我們到達了金陵以後,周寶再也不敢派軍隊假冒紅巾盜來襲擊我們。在短期內,我們的處境是安全的。」
張祥鶴試探著說道:「我們在這裡堅守到天亮,等薛大人前來救援不是更好嗎?」
劉鼎皺眉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張曦均歎息著說道:「舒壯士,犬子他畢竟年少,接觸社會也少,軍事鬥爭方面的經驗也不多,還請舒壯士繼續指點一二,為我們張家指明一條安全的出路。」
張祥鶴有些茫然的說道:「要不,我們直接去句容,和薛大人匯合,那不是更好嗎?」
劉鼎耐心的說道:「周寶既然派部隊假扮紅巾盜攻打石頭鎮,必然已經派人封鎖了句容,不讓薛大人派兵前來援救我們。這是最起碼的軍事常識。我們的對手,不是丁貴這樣的歪瓜裂棗,而是丁從實這樣有豐富戰鬥經驗的戰將,所以,他絕對不會遺漏這一點的。如果我猜測的沒有錯,丁貴是負責進攻我們,丁從實則親自負責監視句容。」
「如果我們向句容靠攏,那才是真的自投羅網。丁從實肯定會在半路上襲擊我們,他有足夠地兵力分割我們和薛朗大人之間的聯繫。在野外,我們無險可守,只能白白地挨打。只要將我們全部殲滅,丁從實就可以將我們全部描繪成紅巾盜,又或者說是紅巾盜襲擊了我們。說白了。我們到句容去,就是羊入虎口,白白送死的!」
「同樣的,石頭鎮也不能呆了。這裡同樣無險可守。同樣得不到薛朗大人的幫助。天亮以後。丁從實會到達這裡親自指揮,在丁從實的面前,丁貴沒有絲毫地用處。他會將這裡夷為平地,將這裡的所有人都消滅掉,毀屍滅跡,然後全部推到紅巾盜的頭上。沒有人看見,他想怎麼說就怎麼說,這就叫死無對證,薛大人也沒有絲毫的辦法。我們只有到金陵府去,盡量將你們張家到來地事情宣揚出去。才能勉強生存下來。畢竟。在那裡,丁從實再也不能假冒紅巾盜來對付你們。說不定,我們還能得到金陵裴家地幫助。」
微微頓了頓,劉鼎緩緩的說道:「我知道張老闆想要低調入境,不想驚動往日的朋友,但是如今情勢,低調行事肯定是無法行得通了,張老闆必須拿出以前地身份來,打著解救潤州百姓的旗號,高舉打擊紅巾盜的旗號,才能獲得金陵府老百姓的支持。甚至必要的時候,還要登門拜會裴家,爭取他們的支持。」
張祥鶴顯然還是不太贊同劉鼎的提議,卻也沒有說什麼,倒是他的父親張曦均頻頻點頭。劉鼎地分析合情合理,地確是目前最好的選擇。只要他們進入了金陵府,就可以獲得暫時地安全,如果能夠和裴家聯繫上,以後事情將會有更大的轉機。只是,他對劉鼎的懷疑也是越來越深了,一個初來乍到的人,怎麼可能如此熟悉金陵府的情況呢?不過他為官多年,已經養成喜怒不形於色的本領,表面上沒有絲毫的顯露。
劉鼎看了看天色,還有一個多時辰就要天亮了,他聲音低沉的說道:「金陵府尹田倍是周寶的人,但是駐軍指揮使刁兩邊都不靠,這就是我們的機會。我建議立刻行動,晚了就來不及了!」
張曦均頜首說道:「我們張家在金陵還有些朋友,且罷,我們就到金陵去會會這些朋友吧!」
張祥鶴看著外面嚴陣以待的紅巾盜,輕輕的吸了一口氣,明顯有點緊張的說道:「舒雷,我們就這樣衝出去嗎?」
劉鼎淡淡的說道:「你怕?」
張祥鶴猶豫著說道:「我不怕死,但是……你的把握大不大啊?萬一我們出去以後,對方……」
劉鼎冷冷的說道:「你聽我的安排,自然沒事。」
張祥鶴猶豫片刻,最終還是點點頭。
在他之前生活的天空裡面,他是張家的少爺,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險境,儘管他已經足夠的堅強,但是他畢竟缺少戰火的磨練。那種天生俱來的勇敢,和後天培養起來的勇敢是完全不同的,歙州的生活太安靜了,無論他如何磨練自己,始終都做不到劉鼎這樣面對危機,舉重若輕,閒庭信步。今晚突然遭受襲擊,在極短的時間裡,家丁們就傷亡了三分之一,和他關係極好的糜特也戰死了,他終於體會到了戰爭的殘酷。現在的他,還處在戰爭帶來的顫抖當中,尚未完全脫出來。
劉鼎將家丁們分為四個組,每組七十人左右,張祥鶴、於藺、穆跑、蔡蕃等人分別帶領一組,各小組交替掩護著前進,刀盾手在前面,弓箭手在後面。劉鼎又命人準備大量的火把,以備急用。現在的張家大院,到處都是熊熊燃燒的火焰,要從裡面拿出幾十根火把來,實在是太輕而易舉了。但是對於張曦均和張祥鶴來說,熊熊燃燒的張家大院,卻讓他們的心情沉重而憤怒,他們就算搬遷到了歙州,依然派人在這裡繼續打理,可想而知對這裡的感情之深,但是這個晚上以後,這裡將徹底的夷為平地。
下令將隊伍全部都集中起來以後,劉鼎在家丁的隊伍中走了一趟,打量著每個家丁,忽然在一個家丁邊上站定,上下仔細的打量著這個家丁。沉聲說道:「你叫什麼名字?」
這個家丁大約二十五六歲,身體不是非常地強壯。眼神卻相當的冷漠而彪悍,目不斜視地回答:「李怡禾。」
劉鼎點頭說道:「好,丁貴就交給你了。」
周圍的人都是一愣。
丁貴這麼重要的人,怎麼能夠隨便交給一個普通的家丁?張祥鶴、於藺、穆跑、蔡蕃等人都是面面相覷。只見李怡禾冷靜的將丁貴扣在手中,用雁翎刀貼著他地脖子。丁貴的身子很胖。但是被李怡禾扣著,竟然好像一隻掙扎不了的鴨子,丁貴本能的掙扎了兩下,結果被李怡禾用力一拗手臂。頓時將他地手臂拗脫臼。丁貴痛地死去活來,再也不敢亂動了。
劉鼎滿意的點點頭,張家的這麼多家丁裡面。只有這個李怡禾還足夠凶狠,能夠將丁貴治理地服服帖帖的。正所謂惡人還需惡人磨,對待壞人千萬不能客氣。他揮揮手,冷峻的說道:「行動!」
李怡禾押著丁貴在前,劉鼎跟在身邊,其他人負責斷後。
七十名家丁首先從大門出去,彎著腰,最前面的還舉著木板做成的簡陋盾牌。
嗖嗖嗖!
一陣箭鏃飛來。頓時倒下了好幾個家丁。木板盾牌上面插滿了箭鏃。
劉鼎在丁貴的胸膛上輕輕的劃了一刀,冷冷的說道:「叫你地部隊讓開。叫出指揮官地名字來,否則,我就一刀一刀的將你凌遲!知道什麼是凌遲嗎?就是將你身上地一塊塊肉割下來,你至少需要七天的時間才能死去!想不想知道什麼叫做二十四刀凌遲?一、二刀切雙眉,三、四刀切雙肩,五、六刀切**,七、八刀切雙手和兩肘間,九、十刀切去兩肘和兩肩之間部分,十一、十二刀切去兩腿的肉,十三、十四刀切兩腿肚,十五刀刺心臟,十六刀切頭,十七、十八刀切雙手,十九、二十刀切兩腕,二十一、二十二刀切雙腳,二十三、二十四刀切兩腿……」
丁貴滿臉橫肉都在不住的抽搐,持續不斷的慘叫起來:「李栩,你是要害死老子嗎?為什麼放箭?還不住手?」
劉鼎悄悄的從丁貴背後看出去,看到外面的紅巾盜都悄悄的縮了回去,有些射箭的急忙收回了弓箭。紅巾盜裡面有個很不起眼的軍官,悄悄的退縮到了人群的背後,但是那股陰冷的目光,卻讓劉鼎敏捷的捕捉到了。
張曦均低聲的說道:「李栩,原山南東道節度使李福的兒子,李福死了以後,他在鎮海軍混的不太得意。」
劉鼎點點頭,發現李栩已經消失不見了。他走到圍牆缺口處,大聲叫道:「外面的人都聽著,你們馬上讓開五十丈的距離。否則,老子就將你們大人的一條腿切下來給你們當早飯!李栩,你要不要嘗試一下丁大人的金華火腿啊?」
沒有人動作。
劉鼎很不客氣的又給了丁貴一刀,丁貴頓時殺豬似的叫起來,「李栩,老子這麼器重你,將部隊全部交給你,現在老子有難,你居然暗算老子。朱富來,你難道也要看老子被活活的殺死嗎?李栩,你要是不退開,下面的兄弟,你們誰殺了他,我就任命他為指揮,決不食言!」
丁貴保命要緊,對劉鼎的要求非常的配合,殺豬般的叫起來,他是丁從實的侄子,雖然官兵們內心都鄙視他,卻不敢不給丁從實面子。沉默片刻之後,紅巾盜終於緩緩的退開,三重門的外面暫時打開了一條通道,有些躲藏在廢墟中的張家家丁,也掙扎著爬起來了,加入撤退的隊伍。
劉鼎揮揮手,張家家丁魚貫而出,同時將火把扔到道路的兩邊,阻止這些假冒的紅巾盜靠近。前面負責扔火把,後面的則負責撿火把,然後逐個的傳遞到前面去,始終將隊伍的兩邊都照的通亮,不給紅巾盜偷襲的機會。事實上,紅巾盜並沒有繼續阻攔,反而逐漸的退開了。看來,丁貴的叫聲起了效果,李栩也不得不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離開。
李栩躲在人群的背後,臉色冷漠地好像凝結的雕像。他其實很年輕。最多只有二十五六歲,在鎮海軍裡面。算得上是年輕地戰將了。他非常鄙視丁貴,覺得他實在是丟鎮海軍的臉,為了活命,居然說出這麼無恥的話來,如果不是因為周寶和丁從實的關係。李栩真想一箭射死了他,免得自己的臉上也無光。
丁從實不知道是年少地時候縱慾過度,還是祖上陵墓風水不好,雖然軟的硬的娶了好幾個老婆。但是就是沒有兒子。倒是女兒生了一大群,因此,只能從身邊的幾個侄子裡面挑選接班人。這個丁貴在戰場上是絕對地孬種。但是在丁從實地面前,卻是最得他喜歡的侄子,他懂得挑選最適合丁從實喜歡的姑娘,最懂得揣摩丁從實地心理,因為他長的胖嘟嘟的,丁從實向來不忌諱他進入自己的後宮,因此丁貴和丁從實的妻妾打得火熱,這枕頭風吹多了。丁從實也就將丁貴當做了接班人來培養。
李栩的父親李福。原來是山南東道節度使,曾經在鎮壓黃巢起義的時候立下大功。後升任中書令,但是這個升職,其實並不是好事,相反的,這是朝廷擔心李福擁兵自重,因此急急忙忙地解除了他地兵權,回到朝廷以後,掛著中書令頭銜的李福已經靠邊站了,因為朝廷所有地政令,基本上都是出自樞密使,和中書、門下等機構都沒有關係了。李福於是乾脆告老還鄉,從此消失在歷史的角落裡。
沒有了父親的福蔭,他李栩空有滿腹的報國熱情,也只能在鎮海軍慢慢的消磨掉了。鎮海軍節度使周寶原來和李福共事過,但是和李福的關係算不上很好,兩人沒有深交,李栩來到了鎮海軍以後,雖然謀得了一個將軍的職位,卻始終被丁從實、張郁等人壓著,這兩人都是鎮海軍的戰將,也就罷了,但是連丁從實的侄子都要對自己指手畫腳,他真的是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但是,他也不能不為自己考慮,為了自己的前途,他只好下令部隊讓開。
「我們一路去到金陵,想必天也亮了,」
劉鼎自然不會知道李栩正在患得患失,事實上,他根本不知道這個人的詳細資料,在金澤南搜集的資料中,李栩這個名字也只有很少的部分,遠遠比不上丁從實、張郁、劉浩等人。高舉著熊熊燃燒的火把,張家家丁們迅速向著金陵府撤退,紅巾盜果然沒有追來,很快就看到了金陵城的城牆了。在他們的面前,不斷有人悄悄的偵查著他們的動靜,劉鼎下令不要驚動他們,逕直進入金陵城。
「放了他吧!」劉鼎對李怡禾說道。
李怡禾鬆開了丁貴,丁貴還不敢相信,遲疑著不敢動作。
「怎麼?不想走?」劉鼎淡淡的說道。
「我……我知道……你們是要在背後放箭射死我……」丁貴哭喪著臉,可憐巴巴的說道。
劉鼎伸手將他身上的頭盔和甲冑扒下來,扔給李怡禾,冷冷的看著丁貴,一字一頓的說道:「你要是不走,我數三聲,就砍死你……一……二……」
丁貴只好無奈的轉身,小心翼翼的走了兩步,發現背後沒有動靜,悄悄的回頭看了看,剛好看到李怡禾舉起雁翎刀,急忙又走了兩步,發現背後還是沒有動靜,這才相信劉鼎是真的放走他,頓時鬆了一口氣,急忙屁滾尿流的回去了。不久就遇到尾隨而來的李栩,想起剛才的事情,丁貴當場就給了李栩一巴掌,惡狠狠的說道:「你想害死老子,搶老子的位置嗎?」
張祥鶴目送丁貴離開,皺眉說道:「為什麼放走他?」
劉鼎淡淡的說道:「我們扣著他,只會帶來更多的麻煩。」
張祥鶴皺著眉頭,不明白劉鼎的意思。
張曦均微微頜首,卻也什麼都沒用說。
這時候,天色逐漸發亮,金陵城的大門也已經打開,張曦均父子到了城外,赫然發覺鎮海軍金陵指揮使刁,還有金陵府裴家的二號人物裴易靖都在城門附近迎接他們。石頭鎮距離金陵府只有不到一個時辰的路程,快馬片刻就可以抵達,如果說石頭鎮發生的事情,金陵府的主要人物都不知道的話,那就是騙人。張曦均帶領家人投奔金陵府而來,想必他們也已經提前知道了,然而,刁和裴易靖的出現,還是讓張曦均覺得非常的意外。
「張大人,一別經年,還是風采不減啊!」裴易靖率先上來寒暄。
他是金陵裴家家主裴泰的三兒子,年紀大約在三十來歲,長相非常的斯文,說話和氣,態度友善。他是乾符四年的進士,本來前途無量,只是因為黃巢起義的影響,朝廷搬遷到了益州,裴易靖覺得跟隨朝廷到益州去沒有意思,於是乾脆回到了家裡。這些年裴泰年紀大了,行動不便,絕大多數的外交場合,都是裴易靖代替父親進行,在某種程度上,他所代表的就是他的父親。張曦均原來擔任過潤州刺史,乃是鎮海節度使裴琚的直接下屬,裴琚是裴泰的哥哥,裴易靖是裴琚的侄子,因此兩人之前也見過面,這時候自然是謙恭非常,先問了裴泰的身體健康,然後才和裴易靖寒暄客套。按照劉鼎的吩咐,張曦均強調自己乃是受了薛朗的委託,帶了家丁前來鎮海幫忙消滅紅巾盜,但是在石頭鎮遭受到了紅巾盜的襲擊,不得不前來金陵府避難。裴易靖代表鎮海軍民感謝張曦均的大義行為,強烈譴責紅巾盜的卑鄙行徑,同時邀請張曦均到裴府暫住,言語間甚是和諧。
在兩人寒暄的時候,劉鼎的目光,卻盯在鎮海軍金陵指揮使刁的身上。刁的個子很高,甚至比自己還高,但是很瘦,皮膚很黑,有點像舒州盛產的毛竹。根據金澤南提供的資料,這個人原來是活躍在茅山附近的道士,很有些本領,後來黃巢起義軍攻打潤州,地方官府組織民團,他也參加了,最後慢慢的成為鎮海軍指揮使。在鎮海軍裡面,刁和金陵府裴家走的最近,和周寶、薛朗的關係都不算好,當然也不算壞。
自始至終,刁沉默寡言,對張曦均和裴易靖的交談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好像自己乃是城門口的標槍而已。然而,當劉鼎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時候,他似乎有所察覺,迅速的轉過頭來,原本黯淡無光的眼神,突然變得非常的凌厲。結果,他看到了緊握雁翎刀的李怡禾,於是悄悄的皺了皺眉頭,沒有發現別人,於是目光重新變得黯淡下來,好像是沒有生命的標槍。
「請!」
「請!」
張曦均和裴易靖互相客氣著,最後兩人一起踏入金陵城。
夾雜在家丁裡面,劉鼎也大踏步進入金陵城。
金陵府的城牆很高,很厚,城門洞卻很狹窄而悠長,有點陰森森的感覺,穿過狹窄的城門洞以後,眼前突然變得無比的寬敞。這座江南最大的城市,完全展現在劉鼎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