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清 第四卷 不一樣的甲午 第三十七章 死線(中)
    本,廣島。

    大本營內,一片喜氣洋洋的氣氛。落座的人不斷互相點頭微笑,壓抑不住的得意。不時響起皮靴卡嚓併攏行禮的聲音。副官和秘書們也會看眼色,不失時宜的送上蘇格蘭威士忌。現在日本還是崇洋的時候,慶祝的時候喝點這種酒,就是比日本自己的酒氣派一些。

    海軍大勝!陸軍也大勝!

    海上擊破北洋艦隊就不用說了,北洋艦隊主力已經退往旅順緊急修理,可以預料的下一步就是轉回威海母港。再也沒有海上決戰的意志和能力,大洋上面,已經任由日軍艦隊自由往來。曾經壓得日本喘不過氣來的北洋水師,現在已經成了往事!

    在陸上朝鮮,山縣有朋親自出馬,僅僅以一師團萬餘兵力,兩路進擊,半月之內陷漢城,擊破淮軍精銳主力兩萬五六千,兵鋒直指平壤要隘。陸戰也檢驗了一下清廷依為長城之靠的淮軍成色,戰亦不行,守也不固,日本苦練出來的陸師,完全佔據了上風!

    現在戰略態勢對日本極其有利,大清京畿和東北腹心之地的大門已經敝開,在聯合艦隊所掌控的海權掩護下,陸軍可以隨意選擇重點進行打擊。清廷北方陸師主力已經潰敗,臨時就算募兵,也捏合不出太大的力量了。只要日本的國力能夠支撐住戰爭消耗,打到北京城下也不算太大的問題…………如此優勢,怎麼不讓這滿座日本精英興奮得差點要失態?

    座上客指指劃劃。全是驕矜的神色。

    「清國已經不行了!他們披著老虎地皮毛,底下卻不過是只怯懦的貓…………東亞,應該交到更加有能力的民族手中!」

    「滿清兩百年的統治,的確讓漢民族的決心和意志都退化了阿…………民族更替也是符合規律的事情,支那統治了東亞兩千年,我大日本帝國也應該有兩千年的氣運吧?」

    說這些話的是躊躇滿志地政治家。

    「…………清國陸軍實在是太老舊了…………並不是指他們的武器。而是他們對於如何建立教養一支近代化的陸軍完全沒有概念!從編製,從訓練,從作戰戰術,從勇氣。都是全面的落後…………而且完全沒有攻擊精神!在我們精勇地大日本帝國陸軍面前,他們很難有什麼抵抗的能力,原來李鴻章自誇苦練二十年的精兵,就是這種樣子的?」

    「清國陸軍是為餉銀而戰鬥。而我們帝國陸軍卻是為天皇,為神國命運而戰!清國人想不明白這個道理,就永遠不會建立起可以一戰地陸軍!」

    「現在就應該趁著清國主力在朝鮮,盡早登陸大連灣。然後再攻擊山東的清國口岸………可惜天津有西洋人的租界和利益,要不然我們就可以直接攻擊天津了!看清國皇帝該怎麼辦?」

    「大本營此次不就是要拿出決策,做全面的無前攻擊麼?諸君,陸軍建功立業地機會就在眼前!可不要被海軍比了下去呀!」

    自然。發如此議論的是肩章上將星閃亮,西洋式佩刀互相碰得鏗鏘作響的日本陸軍將領。大聲講大聲笑,生怕滿室地人都聽不見似地。座中川上操六中將。是這幫大本營陸軍將佐地核心人物。他還保持了一些矜持。只是不住的點頭微笑。

    日本海軍現在師從地方向,一直是英國。海軍軍官吃西餐說英語。雖然都是小短腿,卻還是要學點英國人的紳士派頭。看陸軍放開了嗓門在那裡大聲誇稱功績,互相都是點頭微笑,笑容中怎麼也都有些不屑的味道。

    「…………要不是我們海軍擊垮了北洋水師,這些陸軍馬糞還談什麼攻擊清國腹心之地?接下來的攻擊行動,那次不要我們海軍配合掩護輸送?就算我們少運一天的補給,就看你們餓著肚子去作戰吧…………」

    滿室熱烈的氣氛眼看達到高峰的時候,就聽見侍從武官大聲布達:「大本營總欽命官伊籐閣下到!」

    織仁宮親王病又犯了,已經回東京養病,明治天皇還沒有委任新的幕僚長,現在整個大本營,就是伊籐博文一言而決!

    所有人都刷的一聲站了起來,啪啪啪一片馬靴互相磕碰的聲音。人人肅立,就聽見皮鞋聲音輕快響動,然後就看見伊籐博文一身正式的禮服,滿面春風的走了進來。嘩啦一聲,侍從副官在他身後展開了巨幅的地圖,上面已經從海上陸上,標注出了數個巨大的青色箭頭!

    所有人的目光都已經被地圖吸引住,伊籐也笑吟吟的站在那兒等大家看了一陣。聽到議論聲音嗡嗡響起,他才拉長了聲音:「天皇陛下鶴音詔諭!」

    「…………諸臣工實心國事,連戰連捷,我無敵皇軍已經陷落漢城,更摧破敵誇稱亞洲最強之海軍,朕心實慰。還望諸臣工再接再厲,取得征清戰事完勝!」

    「臣等敢不惶恐奉諭,唯死而已!」

    伊籐笑吟吟的伸手示意大家坐下。一個政治家多年孜孜以求的目標就在眼前,日本經歷此一戰必然崛起於東亞。哪怕深沉如伊籐,又身居總理大臣高位,也實在繃不住臉上的笑意。他平了平氣,一手伸出,指著背後地圖:「征清之總動員已經在全面進行當中!諸君,各位期待的最後決戰,就在眼前!」

    「…………天皇陛下之陸軍第三,第五師團組成征清第一軍,負責朝鮮戰事。第三師團已經編組船團,先遣之元山支隊三日內就將出發,在海軍掩護下,第五師團從正面,第三師團從側翼,夾擊清國駐朝最後之殘餘,克服平壤,兵迫鴨綠江——鴨綠江也並不是第一軍的最後界線,要一直向西。踏入清國東北境內!向遼南攻擊前進!」

    「…………天皇陛下之陸軍之第二、第六師團組成征清第二軍,也已經開始編組船團,務必在九月之前,登陸清國之大連灣,向東

    攻擊前進,陷落清國誇稱之亞洲最大要塞——旅順!

    「…………天皇陛下之陸軍第一師團,作為征清第二軍預備兵團,旅順陷落之後,在海軍配合下。攻擊北洋水師總基地威海!」

    「…………天皇陛下之海軍,全力掌握海權,掩護陸軍船團輸送上陸,封鎖清國海軍於港口。具體戰術掌握,由聯合艦隊自行決定,大本營不作遙制……」

    「諸君!當我帝國陸軍控制朝鮮,控制旅順。控制威海。第一軍第二軍主力會合於清國東北境內之後,我們就可以等待清國求和地使者了!大本營已經做出全面動員決策,諸君實力奉行!第一次大規模會戰,就是平壤會戰。在元山上陸的第三師團到達之後,預計於八月二十日左右,發動全面會戰。將清國朝鮮主力。將那個曾經帶給我們麻煩的禁衛軍。殲滅在大同江一帶!」

    伊籐一口氣說完大本營的戰略決策,雙手握成拳頭。拄在會議桌上,目光炯炯的看著在座人等:「諸君,有什麼疑問沒有?」

    「閣下!為什麼要等待清國的求和使者?我們第一軍第二軍在取得如此優勢之後,為什麼不直逼清國直隸京畿平原,讓清國做城下之盟更好?如果兵力不夠,我們還可以編組第三軍,第四軍,清國陸軍戰鬥力缺乏,絕對不會是我帝國陸軍對手的!」

    伊籐淡淡一笑,在這些人面前表現出自己戰略觀上面的優勢,實在是一件很讓人滿足的事情。(日本明治維新時期,倒是出了幾個有全盤戰略觀地名臣重將,彷彿基因突變似的。後來就是黃鼠狼下崽子,一窩不如一窩了,恢復了日本重小利而輕全局的民族性本色。把握住有限的歷史機遇讓國家崛起,地確是需要大智慧的。英國維多利亞時期,美國開國,無不一時俊傑聚於一起,人才鼎盛之態,百年無法複製,也不知道是英雄造時勢,還是時勢造英雄?一歎。——奧斯卡注)

    「…………戰爭開始,就是為了結束做準備。不知道該怎樣結束,這場仗還打它做什麼?我們的目的,就是要迫使清國動搖,盡可能地攫取利益,我們還沒有滅一國——特別是這麼大的國家的力量!諸君,必須要知道自己能力的極限哪…………不過鄙人相信,帝國以後地征清大業,將一次比一次順利!我們可以威逼直隸,可以恫嚇清國的皇帝大臣們,但是直隸會戰,卻是有害的,是我們國力無法支撐地…………明白沒有?在我們取得了如此戰略優勢地情況下,清國是不會不來求和地…………明白了麼?」

    問話的人鞠躬落座,一臉信服地神色。伊籐環視在座的人一眼,滿意的就要宣佈會議結束,詳細的決策作業方案,即將發下。就聽見在座一個人舉手,接著站起來,恭謹的朝伊籐一禮:「閣下,平壤會戰是不是可以請山縣大將獨斷進行?」

    伊籐一怔,站起的人正是川上操六,臉上神色淡淡的。伊籐頓時就有些不悅,當初做出對徐一凡很高估計的是這位川上中將,他在大本營決策當中才採取了慎重的措施,第三師團登陸元山之後,和正面第五師團合攻平壤。現在跳出來反對的還是他!

    看著伊籐臉色沉了下來,川上仍然是神色不動:「閣下,山縣大將以不滿員之第五師團所部橫掃大半朝鮮,兩萬餘淮軍潰敗。現在兵鋒已經抵近平壤,如果要求山縣大將採取慎重姿態,等待第三師團…………恐怕這對山縣大將的自尊,陸軍的自尊是個傷害。還請閣下慎重考慮!」

    此話一出,在座陸軍將領紛紛點頭,一副與我心有慼慼焉的模樣兒。

    伊籐煩躁的皺皺眉毛:「川上君,說清國禁衛軍戰鬥力不可小覷的也是你阿…………」他心下已經明白,海軍擊破北洋水師,取得了如此巨大的功績。不管陸軍以後如何攻擊清國本部順利,都要被人說成是海軍冒死決戰。為陸軍掃清了通路的。川上雖然也高看徐一凡地力量,但是這個時候,一定要為陸軍爭取了。戰後巨大的功績是要分的,具體功績如何,就代表了陸軍海軍在帝國未來的影響力!

    這個時候,陸軍一定要爭取先期殲滅平壤的清軍所部,然後盡快跨過鴨綠江。這是陸軍自己打過去的,實打實的功績。他們要比海軍打開通路,在全力掩護的大連灣攻略作戰早一步踏入清國本土!

    在座海軍將領的臉色也難看了起來。川上地臉色鐵青。似乎也有點動搖猶豫的神色,最後還是深深一鞠躬:「請閣下相信陸軍,相信山縣大將!請閣下一定要給山縣大將一個機會!」

    「有把握麼?」伊籐冷冷的反問。

    「必不負閣下所托!」死心站在陸軍立場上面的川上操六也只有死鴨子嘴硬到底了。

    室內沉默少傾,伊籐重重點頭。語調冰冷:「那大本營就給山縣大將閣下獨斷地權力!看陸軍怎樣盡早拿下平壤,掃平全朝!」

    不能不給陸軍這個面子啊…………現在自己還能鎮住陸海軍,讓他們盡力合作起來。自己去後,明治重臣去後呢?帝國陸海軍。又會變成什麼樣子?

    這個時候,伊籐腦海當中閃過的,卻是這個念頭。

    也許那個徐一凡,也的確是不能當陸軍之一擊吧。李鴻章已經是最有能力的清國人了。他地精銳主力也不過如此,徐一凡又能如何?

    戰幕就將拉開,沒有人能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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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朝鮮黃海道。瑞興府。

    征清第一軍的大將旗。就在這個府城高高飄揚。

    日軍大隊大隊的士兵。或者在行軍,或者在短暫修整。十幾天的征戰。讓這支軍隊已經顯得頗為狼

    裝破碎,人人也都顯得黑瘦黑瘦地。野戰廚房在府>來,每口鍋都咕嘟咕嘟的翻騰著,裡面的米花卻沒多少,倒是什麼樣地野菜都有,不多地幾頭牲畜宰殺完畢,按照各中隊來分,每個中隊分得地真是有限得很。

    如此慘淡的伙食,那些行軍地,修整的士兵軍官還不住的向野戰廚房方向張望。喉結上下滾動,一副眼睛都餓綠了的樣子。

    在日軍行軍隊列尾巴上面,往往是更加憔悴狼狽的朝鮮百姓,還多是老弱,少有青壯。肩挑頭頂著軍隊不多的物資,麻木的在日軍的刺刀和馬鞭下向前挪動,跌落泥濘當中,多半就爬不起來了。

    這個時候,日軍的後勤遠遠不能全面支撐起大規模作戰所用,能保證彈藥輸送就不錯了。糧食草料,全部要就地征發。在南朝鮮作戰的時候還好,漢城陷落,淮軍留下的軍米都吃不完。到了北朝鮮,就完全是另外一副景象,行進道路四周,人煙稀少,遷徙得乾淨。村莊多已經被火,田野更是燒成了草木灰狀。完全做到了堅壁清野!

    這當然是姜子鳴所部騎兵,還有南允容這些朝奸配合的功勞。日軍本來就是輕裝追擊,一路又累又餓,還碰上幾天大雨。當即宣告斷炊,出去徵糧,小部隊往往就回不來了,大部隊走不遠,啥也撈不著。兵站已經有人引咎自裁,只好下令在南朝鮮趕緊組織民夫,將那邊邊搶得到的物資馬上北運。幾百里的道路,要多少民夫才能輸送得過來!

    日軍先頭部隊已經和禁衛軍的前哨陣地所接觸,對這支打著蒼龍旗的軍隊,日軍還以為放槍之後,一陣衝鋒就會崩潰——和葉志超所部一樣。結果幾次小規模的火力偵察,對方完全沒有崩潰的跡象,抵抗得也不緊不慢,打了一陣就向後方退。日軍前哨這樣艱苦挺進,先是收了一戶大隊幾百具屍體,然後各部就紛紛回報,在洞仙嶺一帶,發現敵軍主要陣地,綿延極長,橫在面前,有大量敵人駐守!必須要主力攻擊前進,才能擊破!

    日軍所以只得就地停止,等著步兵全部趕上來,把炮拉上來。不論如何,他們還是相信,只要主力上來了,拿出全力,擊破當前抵抗,直抵朝鮮,還是絕對沒有問題!

    在瑞興朝鮮前府使衙門當中,第五師團所部軍官圍桌而坐。這個衙門也被燒了,屋頂齜牙咧嘴的敞著,晚上睡覺可以看見星星。現在卻是征清第一軍司令部所在地。

    上到軍司令官山縣有朋,第五師團師團張野津道貫,下到各級參謀,還有聯隊長大隊長,濟濟一堂,都在這破屋子裡面。山縣請客,大米摻著麥子的飯,味贈湯,一點蔬菜天婦羅,還有烏梅和一點白糖,各級軍官吃了一個稀里呼嚕,頭都不帶抬的。

    山縣看起來也憔悴了許多,鬍鬚深深的。他最先吃完,不動聲色的看著底下軍官的吃相,等大家意猶未盡的吃完收工。他才淡淡點頭:「委屈諸君了,回到日本,一定補大家一次最好的懷石料理…………」

    野津道貫中將是個笑嘻嘻的胖子,摸著肚皮笑道:「已經是近來最好的一餐飯了!本來以為大將閣下召集我們前來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宣佈,沒想到卻是宴客,真是好口福!」

    底下軍官正想附和著哈哈一笑,卻看見山縣啪的站起來,向東方深深一鞠躬。所有軍官忙不迭的也起立,碰得碗盤亂響,跟著他一起鞠躬。

    等山縣抬頭,已經是一臉殺氣:「我軍已蒙大本營恩准,可以獨斷決策,對正面清軍發起主力攻擊!」

    「呀?」

    「萬歲!」

    反應過來的軍官們振臂高呼,同樣滿是殺氣!大本營前道命令讓他們等候第三師團到來,合力發起攻擊。可是這樣拖下去,只怕銳氣就要消磨殆盡!

    從山縣以降,都不理解為什麼大本營如此慎重,清國軍隊,難道能擋住他們前進的步伐?等在這裡,第三師團到來,只怕第五師團自己就要餓垮大半截兒的了。還不如趁著現在銳氣,直接攻擊,只要陷落平壤,什麼缺的物資都補充上了!

    山縣眼神冷冷的:「我神勇之第一軍,我神勇之第五師團,不可辜負大本營之厚望!現在本官命令!全師團做好準備,定於八月十五日發起攻擊。四個聯隊全軍出戰,務必一戰而下洞仙嶺!二十日前,我要看到軍旗飄揚在平壤城頭。那個傷害我忠勇一戶大隊將士之清國將領徐一凡,我要你們將他牽到我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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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嚏!」徐一凡一個噴嚏將自己從好夢當中打醒了。最近他是吃得下睡得著,局勢如此,就等開打見勝負的,其他完全不必多想。

    「誰想我來著?做夢都還不放過!不會是我那幾個媳婦兒吧?」徐一凡迷迷糊糊的摸著下巴:「可惜朝鮮娘們真沒什麼看得上眼的,不然我這個四欽差在身的大臣,偷偷找一個來暖床,不算大罪過兒吧?反正老子能打敗鬼子就成了!」

    他半夢半醒的還沒想完,歪過頭就又睡過去了。守在門口打盹的陳德本來也被徐一凡驚醒,握著手槍站起來本來還想看看裡面,接著就聽見了均勻低沉的鼾聲。

    他手槍揣回槍套,又坐回了門口馬扎。

    「我這妹子就是有福氣,瞧瞧徐大人,鬼子壓境,還這麼大靜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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