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和廢八說話的短暫時間裡,學過緊急醫務護理的吳亦詩撕下廢八穿著的襯衣,已經利索地把廢八肩上的傷口紮好了,她剛要幫我包紮右臂的傷口,我搖搖頭說,:「不礙事,快走,要不來不及了,林維標他們去醫院了,他們要對老胡下手。」
廢八驚道:「什麼?」
吳亦詩不管,硬是上前按住我,幫我結結實實地纏上布帶,身上的傷口很快印濕了布帶,但傷口也不再繼續流血,我感到身上的痛楚也減輕了許多,笑望著廢八,說他真是運氣好,白撿了這麼好一個姑娘。
廢八故作瀟灑地擺擺手,大概是想說,小意思啦,忽然,兩聲尖銳的槍聲劃破寂靜的長空,廢八立即倒在地上。
「建義!」吳亦詩俯身在地,抱著胸口連中兩彈的廢八,淚水飛瀉而出。
程大開和小平頭分別舉著槍槍,快步從花圃後面的平房裡走來,我面無懼色地望著他們,眼神怨毒,恨不能生啖其肉。小平頭走到我跟前,一腳踢向我的左膝,我腿一軟,仆倒在地。
程大開蹲在我面前,用槍指著我的頭,把我的臉壓進泥地裡,面帶獰笑地說:「哈哈,我真是得感謝你們啊,不但幫我們把何學良那個蠢材給幹掉了」他指了指廢八,「還親自送上門來,省了我們一趟飛機票的錢。何學良這個廢物真是可愛,還以為我們會送他去越南,我回來是送他上西天的。」
我鼻子和嘴巴裡都是沙子,我倔強地把我腦門上的槍頂開,艱難地說:「這件事兒,和這個姑娘無關,她什麼都不知道,求你放了她。」
「哈哈哈!放了她?嗯,長得果然不錯,更新超快於雖然比不上葉蓓和曲麗媛那麼如花似玉,但身材一流,看起來夠騷,幹起來一定很爽,一會我幹完她再送她上路。」
我扭過頭去一口唾沫吐在他臉上,我死不足惜,遺憾的是連累了吳亦詩。程大開勃然大怒,擦乾臉之後,生生掰開我的嘴,把槍捅進我的嘴裡,暴跳如雷地說:「**你媽,老子一槍蹦了你!」
「彭,彭!」槍響了!在那一刻,我閉上了眼睛,腦子裡浮現出曲麗媛俏麗無雙的面容。讓我感到奇怪的是,人死之後居然還有知覺,我覺得身子一沉,一個什麼東西壓在了我胸口,我睜開眼一看,燦爛無垠的天穹上白雲綿亙,樹蔭曳地,我再一看,壓在我身上的是程大開,他脖子上有一個洞,正在源源不斷地流出血來,原來我沒死。
我把槍從嘴裡拔出來,推開程大開肥胖的身子,翻身坐了起來,看見陳大榮手裡拿著槍,槍口還冒著白眼。劉澤明走過來,對著中槍倒地、正在痛苦地呻吟的小平頭彭彭地又開了兩槍,小平頭馬上氣絕身亡,繼而把槍瞄向了我,臉上依然一副大慈大悲我佛如來的表情,彷彿他不是來殺我,而是來救我,看起來十分分裂。從將死到獲救,頃刻之間又要再次面臨地獄惡靈的殺戮,際遇過於離奇,我完全懵了。
槍聲再次響起的時候,我下意識地倒在了地上。但我很快聽見「噗」地倒地的聲音,我一睜眼,看見劉澤明那張醜陋之極的臉離我只有咫尺之遙,嘴裡噴著血泡泡,那雙空洞而迷惘的眼睛睜得賊大賊亮,似乎死不瞑目,搞不明白射出去的子彈為什麼繞了一圈卻飛回來擊中了他自己。其實我比他更疑惑。劉澤明掙扎了幾下,身子撐得直挺挺的,像只快要斷氣的雞一樣脖子一梗,噴了我一臉的血沫,然後就一動不動了。我抹了一把臉,望著自己手上鮮艷奪目的血,才明白原來中槍的不是我,連忙坐了起來,看見一個曲線玲瓏的女郎握著槍慢慢地從樹叢後走出來,令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個人居然是閻彤彤。
閻彤彤走到我們身邊,雙足一軟,坐在了地上。
我喊了一聲:「閻主任。」
她臉色一片灰白,哆嗦著說:「胡庸偉沒事了,他已經被安全地轉移了,但是…」
我急道:「但是什麼?」
「林維標他們捉走了麗媛,你快去,再遲怕就來不及了。」
「發生了什麼事?他們在哪?」
「我知道他們要對胡庸偉下手的第一時間,就立即打電話給麗媛,除了她,我找不到任何一個我可以相信的人,那會麗媛剛把生命垂危的姜得勝送進醫院,我叫她趕緊把胡庸偉轉走,我馬上趕過去。我趕到的時候,麗媛已經把胡庸偉從特危病房轉到重症病房了,她正要過來救你,沒想到一出門就和林維標他們撞上了,我去到的時候劉梅和李璐她們說姜得勝失血過多,送來得太遲了,麗媛也被他們帶走了。他們兵分兩路,林維標的車往市郊的風力發電站開去,程大開的車上了沿海大道。我猜程大開一定是過來殺你滅口的,就趕緊打車追過來了,剛好在外面碰到了老闆和劉澤明,老闆叫劉澤明趁機做掉程大開他們,做出你和程大開同歸於盡的假象,來迷惑警方。」
「他們,他們不會連麗媛也敢殺吧?麗媛她爸是曲小宇啊?他們不想混了?」
「事情比你想像的複雜多了。你們上次去上海華蘭總部竊取ID密碼,恰好闖進了他們的會議室,聽到了他們生產和銷售有重大缺陷人血蛋白的談話,等於掌握了關乎他們生死存亡的秘密,他們又是我們的死對頭,他們怎麼可能放過你們?你還記得老闆叫你銷毀錄有他們談話內容的錄音筆嗎?你是不是覺得這太不合常理?老闆怎麼會這麼輕易地錯過這個整垮他們的大好機會?因為老闆當天就接到了藥監局局長曲小宇的電話,曲小宇讓老闆立即停止對這件事情的調查和追究,意思是讓我們當啞巴。在那之前,老闆不知打點了曲小宇多少次,咱們噸的血液項目、和印度老太太合作的馥酶基因項目就是批不下來,這下曲小宇親自給老闆打電話,許諾這兩個項目的批文和手續三個月之內給我們辦好,條件是,要你們五個的命,包括曲麗媛。老闆立即明白了,中國最大的血液項目生產廠家的幕後大老闆一定是曲小宇,否則他沒有必要做得這麼絕。就是說,從你接到老闆那個電話的那一刻起,你們的命就已經在開始倒計時了。」
「虎毒不食兒,曲小宇不可能連親生女兒也下得了手吧?」
「我們當初也像你一樣感到難以理解,後來老闆動用了國安部的關係,終於查了出來,麗媛不是曲小宇親生的,是曲小宇過繼他哥的,麗媛是他侄女,這個恐怕連麗媛自己都不知道。」
「就算是侄女,也是骨肉至親啊,再說養了這麼多年,難道他是個一點兒感情也沒有的畜生嗎?」
閻彤彤搖了搖頭,「你不是那種人,很多事情你不會明白,如果講感情,講法律,講道德,他們做不到那個位置,不管是曲小宇也好,咱們老闆也好。」
我簡直是出離憤怒了,「問題是,這不是一般的感情,這是親情啊?他們所做的一切,不就是為了錢嗎?連親情都不要了,要再多的錢有什麼意義?」
閻彤彤笑了,笑得淒美絕倫,「對他們來說,錢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了,重要的是權力和地位,老百姓叫權勢。至高無上的權勢給他們帶來可以操控一切的快感,他們就像癮君子一樣,中權勢的毒太深了,深得不可救藥,毒癮一發作,完全蒙蔽了他們的理智、情感甚至天良,為了保住他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他們可以不惜犧牲一切,像古代的那些帝王一樣,為了奪得皇位或保住江山,父母妻女,兄弟姐妹,六親不認,什麼都可以不顧。別說麗媛只是他的侄女,就算是親生女兒,恐怕也難逃一死。」
我渾身冰涼,無言以對。
閻彤彤的目光由冷酷轉為幽怨,「其實,我早就知道會有今天。我大二就開始跟他,死心塌地地跟了他8年,8年,一個女人能有多少個8年?我把這輩子最好的青春都給了他,雖然我明知他有老婆孩子,他有數不清的女人,他這種人不值得我愛,但還是那麼盲目地愛著他,願意為他做任何事,以致完全迷失了自己,一直到無可挽回。他原以為程大開已經把你們殺了,叫我和陳大榮過來殺了程大開滅口,可他沒想到我會背叛他。我自己也沒想到。我只是知道,不能再這麼錯下去了。」她撿起小平頭的手槍遞給我,幽幽地說:「老闆就在外面,只有他自己一個人。你是個好孩子,我一直把你當弟弟看,你去吧,快去,把麗媛平安地救回來,帶她走,走得遠遠的,永遠也別回來。」
我接過她手中的槍,點了點頭,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吳亦詩低頭親了親廢八的臉,抹上他仍然睜著的雙眼,淚流滿面地抬起頭,撿起更新超快於陳大榮的手槍,和我一起站了起來。
「閻主任,你保重。」我向閻彤彤道別,她點了點頭,望著大海深處怔怔發呆,一行淒清的淚水從她美麗的臉龐上緩緩滑落。
我們轉身向外走去,剛走出沒幾步,就聽得「彭」的一聲槍響,我們回頭一望,見閻彤彤的頭部保持直立的姿勢持續了兩秒鐘,接著身子一軟,慢慢地垂了下來,整個人倒在了血泊之中。我和吳亦詩的眼中都噙滿了淚珠,然而我們沒有更多的時間用來傷悲,你的離去,即為重生,祝福你們。
我們快步穿過花圃和那片茂密的松林,遙遙看見環海大道上停著那輛坦克一樣威武大氣的賓利,老闆站在車旁,面對著波瀾壯闊的大海,背對著我們。我舉著槍,一步一步地向他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