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我的電話響了,我掏出來一看,上面的顯示是「老婆大人」,我下意識地按了接聽,那頭傳來一陣哭腔:「瑞,你在哪?你是不是殺人了?」
「沒有,我沒有殺人,我是被冤枉的
「警察都找上門來了,他們怎麼說你是毒販,還割喉殺死了一個警察?」
「那人不是我殺的,毒品也不是我的,我是被人陷害的。」
「不是你殺的你快去自首啊,跟他們說清楚啊。你在哪,我去找你。」
我一時語塞,不知該不該對席她說。
「瑞,你到底在哪,你說話啊。那幾天我是氣糊塗了,今天老胡拿著你和黛菲的化驗單來找我了,我才知道你們是被人陷害的。這段時間以來,我一直冷淡你,你聽我解釋,我是身不由己,迫於無奈才這樣的,直到今天簽了合同,我本來想找你好好談一下的…」聽到這裡,我忽然想到,她既已移情別戀,對我的生死清白自然不會放在心上,現在的惺惺作態,說不定是在協助警察盡快把我抓拿歸案,我只要說出我的藏身處,五分鐘之內,就會被五花大綁地捉回去,死也洗不清我身上的冤屈。世道淪喪,人心乖戾,不可不防。
我一抬頭,心臟狂跳不已,三個警察並肩大踏步向我這邊走來,我才猛地想起警方有先進的衛星定位系統,能精準地監控到手機用戶的具體位置,現在說不定他們早就追蹤出了我的方位。這時,我手機裡又有一個陌生的手機號碼打了進來,我來不及接聽,按斷了通話,低頭轉身向洗手間走去,邊走邊把手機電池卸了下來,一走進衛生間就把手機從窗戶裡扔進了大海。我躲進洗手間的最裡邊的一個廁所單間裡,插上了門閂,緊張得大氣也不敢喘。
「開門開門,都把門給打開。」「上廁所的,立即開門,警察辦案。」門外傳來一陣尖銳的呼喊和急促的腳步聲,我在狹小仄逼的衛生間裡四下打量了一番,頭頂是結實的混凝土天花板,一扇高一米寬半米的鋁合金窗戶外面都加了焊條,被鐵條封得死死的,底下是一個開放式的老式便道,由最前面的第一個衛生間一直通到這裡,約有40厘米寬,裡面漂浮著五彩斑斕的穢物,臭味熏天,看得我一陣陣反胃想吐。這時,門外已傳來了彭彭的砸門聲,我再也容不得多想,捏住鼻子,深呼吸了一口氣,緊閉口鼻,側身跳下了便道,潛進了半米深的穢物裡。
屎尿沒頂,穢物覆身,那兩分鐘彷彿有一個世紀那麼長。搜捕的腳步聲終於遠去,我渾身污穢地爬了上來,哇哇地開始吐起來。我趕緊擰開蓄水的水池子上方的水龍頭,把頭埋在自來水裡沖了五分鐘,然後把水池子底下的塞子拔掉,脫光衣服矮身鑽進水池子裡,在裡面一邊洗一邊吐,沖了十多分鐘,身上那股濃烈的惡臭才慢慢地變淡。
整個航運中心已經被封鎖了,人流也已被疏散,剛才還人聲鼎沸的售票大廳頓時顯得空空蕩蕩,大廳裡漆黑一片,外面跨海大橋橋墩上亮著幾盞鬼火似的路燈,慘淡無比,就像此刻我的人生之路。我敲掉售票大廳辦公室的門鎖,在一個櫃子裡找到幾套航運中心工作人員的工作服和幾雙回力牌球鞋,挑了一身合適的穿在身上。售票大廳的門已經從外面鎖起來了,如果呆在這裡,明早一定會被來上班的工作人員發現。我在一個工具箱裡找到一把扳手和螺絲刀,擰開了一扇鋁合金窗後裝著的空調,把空調卸下來之後,把辦公室裡翻箱倒櫃地搞得遍地狼藉,造成入室盜竊的假象,然後從空調口跳進了怒潮洶湧的大海。
風急浪高,天地昏暗,黑色的海浪一浪接一浪地向我打來,一次又一次地將我淹沒。岸上的警察仍在檢查從航運中心出來的旅客,警車上的警示燈在漆黑的夜裡顯得非常扎眼,我只得向西遊去,那裡是個停放漁船的小港口。時值颱風來臨的前夜,大西南風呼嘯怒號,浪濤翻滾,水面之下暗流洶湧、漩渦遍佈,隨時隨地都可能出現一股巨大而可怕的水流把我捲進海底,如果不是從小到大每年的夏天我和魚販子都在密雲的水庫裡度過,我肯定游不過這片凶險的海域,成為一具碧海浮屍。40分鐘之後,我游到一千多米之外的港口,爬上一條七八米寬的漁船,倒在船艙的甲板上,累得筋竭力疲,很快就睡著了。
我睡得正香的時候,被一陣馬達的轟鳴驚醒,爬起來一看,一艘藍白相間的巡邏艦打著耀眼的探照燈從東面駛來,停在離我不遠的另外一條漁船旁邊,幾個海警跳上漁船,舉著明晃晃的手電筒檢查船艙。我趁探照燈射向別處的時候,抓住我所在的漁船的船纜,翻身跳進了海裡。不一會,海警上船檢查,我抓住船纜閉氣潛進了船底,過了大概四分鐘,我再也憋不住了,浮上岸換氣的時候,他們已經去到離我幾十米外的漁船那邊了。一個多小時之後,海警終於全部檢查完這個港口所泊的漁船,我再次爬上了船。在冰冷的海水裡泡了這麼久,飢寒交迫,我禁不住渾身打起冷顫來。掀開厚實的幔布,我鑽進船艙裡,在漆黑的船艙底部中摸到了床鋪和被褥,我脫掉衣服,光著身子爬上了床,雖然這個床鋪簡陋至極,只有一張硬席、一個竹枕和一條破爛不堪的毛巾被,對我來說卻已是鑲金嵌玉、綾羅覆床的龍窩。確切來說,我是被肚子裡咕咕直叫的聲音喚醒的,頭頂的頂艙透進了些微的光亮,我爬起來掀開幔布簾子一看,天已經亮了,回床的時候我發現船艙中部有一張低矮的木桌子,底下有一大罐桶裝水,更令我欣喜若狂的是竟然還有大半箱的快餐面,還是康師傅,名牌,這船老大真懂得生活。
靠著那罐桶裝水和大半箱的康師傅,我在船上過了兩天,挨過了那場可怕的颱風。呆到第三天,水喝光了,康師傅也吃完了,我必須得另換藏身之地,同時想辦法查清真相,洗脫冤情。我錢包裡還有800多塊錢,裡面的銀行卡我估計早被凍結了,因此這些錢我得省著用。我在竹枕下壓了200塊錢,用一個塑料袋套著那身衣服,等天黑下來之後,一手舉著塑料袋,著游上了岸。
我把航運中心工作服上的肩章撕掉,穿上之後就與普通的襯衣沒有任何區別了。趁著夜色,我低頭快步疾行,穿過航運中心,來到一條叫南珠路的小路上,看到一家東北人開的餃子店,裡面透出柔和橙黃的燈光,幾口大鍋裡冒出騰騰的熱氣,我走了進去,對老闆說要4兩餃子,然後上了二樓。餃子端上來之後我就順手把8塊錢遞給了那個看起來慈眉善目的老闆,店老闆看也沒看我,接過錢說了聲謝謝就轉身下樓了。我狼吞虎嚥地大吃起來,幸好樓上也沒有其他顧客,沒人看見我醜陋的吃相。快吃完的時候,我忽然聽到對面馬路上傳來「吱」的一聲急剎車,我疑心頓起,把最後一隻餃子塞進口中,走到窗口一看,一輛黑色的桑塔納停在餃子店對面的馬路上,三個持槍的便衣向店裡跑來,我暗罵了一聲,跑到後面推開窗戶,雙手吊在窗沿上,垂直跳了下去,著地後打了一個滾,迅速向漆黑的巷子裡跑去。我狂奔了400多米,幸好後面沒人追來。我心想,現在行蹤暴露了,全城的警察都知道我還在雲海,一定會展開地毯式的搜索,躲是躲不了多久了,我只有盡快找到有力的證據,才能洗脫我的罪名。因此,我必須回一趟機場,我希望機場監控室裡還存有事發當天的監控錄像。
經過巷口一個賣報的小攤,我丟下一塊錢,拿起一張雲海日報,一言不發地朝前走去。報紙是昨天的,我無意中瞄了一眼,發現我的照片赫然登在頭版頭條上,沒想到我這輩子首次見報,竟然是以公安部級通緝犯的身份和懸賞10萬元抓捕歸案的形式。天理昭昭,天理昭昭,誰能還我清白?
我用報紙半遮著臉,招手叫停了一輛計程車,告訴司機去機場。我一上車,就躺倒在後座上,對司機說我要睡一會,到了就叫我。司機應了一聲好,熟練地打著方向盤,駛上了機場高速。我躺在座位上,可是一刻也不敢大意,密切地注意前方的情況和司機的動向,幸好一直開到機場都沒有節外生枝。我在機場門口的地攤上買了頂煙灰色的旅遊帽,一塊五支裝的綠箭口香糖,戴上帽子壓低帽簷走進了機場。我快步向機場監控中心走去,一路上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一有風吹草動我立即掉頭就跑,按我設計好的逃跑路線拔腿狂奔。我的百米速度是十秒六,跟世界上速度最快的前鋒羅納爾多和埃托奧一樣,除了子彈,沒人追得上我。但如果警察設下了埋伏,就是百米飛人也跑不掉。我沒有選擇,我必須賭一把,賭這個最危險的地方同時也是最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