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勝問要不要報警?我和老胡同時說:「不行,不能報!」誰要是覺得我們不相信人民警察,我只能說他們太天真,香港警匪片看多了。現實生活中,綁票得手和綁匪撕票的比率遠高於破案率。現在我們最心愛的人在對方手裡,我們絕對不能冒這個險,不能容許有絲毫的閃失。但是想我們繳械投降乖乖就範,那他就太低估我們北升四傑了。
經詢問,船夫說鋼廠離此地還有一段路程,現在離三點還有整整一個小時,按照何學善他們離開的時間來推算,他們現在應該還在去往鋼廠的路上,如果能趕在他們到達鋼鐵廠之前先埋伏好,我們就能因時制宜,伺機而動,爭取扭轉極端被動的局面。於是,我們兵分兩路,騾子、得勝和廢八立即火速趕往鋼鐵廠潛伏下來,我和老胡他們去銀行提錢,手機一律調成震動,隨時互通聲氣。
我手中的金卡是一張隨時可以提現的工商銀行VIP卡,只要提前10分鐘給工行總行的魯行長打電話,我可以在中國任何一個工行點提完所有的錢。錢順利地提現了,在此期間,我一直在給老闆打電話,他所有的電話都關機,閻彤彤的手機也打不通,有可能正在飛機上。時間無多,我不再寄望能從老闆那裡得到任何實質性的幫助,我給他發了一個信息,扼要說明了目前的緊急情況。
我和老胡都在勸說葉蓓和吳亦詩不要以身犯險,葉蓓愛兒心切、心焦如焚,說什麼也不肯先回上海,吳亦詩的理由則是有難同當、一個好漢三個幫。這畢竟是面對一夥有組織有預謀、居心叵測、窮凶極惡的綁匪,而不是去春遊,人越多越好玩,她們很可能會成為我們的負累和牽絆,但是時間緊迫,任務凶險,我實在不知如何在短時間內說服她們。我心亂如麻,躁亂欲狂,以往那種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的定力消失殆盡。為了迫使自己冷靜下來,我把燃著的煙頭狠狠按在自己的手背上,燒得我手背上的皮肉吱吱作響火星四冒,直至完全熄滅。他們都吃驚地望著我那張由於要忍受創痛而扭曲變形了而一陣紅一陣白的臉,她們都以為我要失控了。幾秒鐘之後,煙頭最強烈的那陣灼燒痛感過去了,我長長地噓了一口氣,身上汗如雨下,對她們說:「我沒事了,咱們走吧。」老胡拍了拍我的後背,我提起地上那個裝著500萬人民幣的蛇皮袋,和他們一起走出了銀行貴賓室。
來到馬路上,我招手叫停了兩輛出租車,我和老胡坐一輛,葉蓓和吳亦詩坐一輛。葉蓓她們的車走在前面,我們跟在後面,經過一個十字路口的時候,葉蓓他們的車往右拐,我叫司機往左拐,老胡大惑不解地問我:「瑞子,你這是幹嘛?」
我平靜地說:「我們要擺脫能她們,不能帶著她們,她們幫不上忙,去了只會使情況更加複雜,我不能再讓她們之中的任何一個發生意外。」我和老胡是老搭檔了,他立即明白了我的用意。我讓老胡編了一條信息發給葉蓓:情況有變,對方通知我們推遲兩個小時再進行交易,我們懷疑被對方盯上了,你們先回魯迅故居等我們,我們一擺脫他們馬上就過去跟你們會合。葉蓓一連發了好幾條信息過來,我叫老胡一律不回。三個小時之後,如果順利,我們可能已經帶著曲麗媛和月月,連同那500萬安全地回到上海了。
我們的出租車駛到一個分叉路口調了個頭,繞了一個圈子,重新往雲東路開去。我們在鋼鐵廠對面的那一排老榆樹下下了車,離三點還差十五分鐘。騾子、廢八和得勝跟鬼魅似的忽然從背後的一間雜貨鋪裡冒出來,把我們嚇了一跳。我們走到雜貨鋪背後的巷子裡,左右都有民宅的屋簷遮得嚴嚴實實,應該不會被發現。廢八說這裡是紹興的鋼鐵總廠,佔地好幾百畝,有兩個大門,一個側門,他們趴車進去轉了一圈,到處是正在生產的車間,有的車間管得嚴,不好進去察看,估計他們也不會把曲麗媛和月月綁在裡面。我原本以為這是一個廢棄的工廠,那樣的地方最適合不法交易,現在看樣子跟設想的出入很大。
三點的時候,我收到了一條信息:從工廠大門往西走,從側門進去,三號車間。騾子說從正門進去,在一個鍋爐房的後面可以直通三號車間,他說他和得勝走正門,我們從側門進,好互相策應,以免被他們一鍋端。我點頭說好,和他們分頭行動。
鋼鐵廠的側門虛掩著,無人把守,我們三人推門走了進去。裡面空闊的地面上堆滿了零零散散的廢舊鋼鐵,有大型的機械設備、有被壓扁的汽車,甚至有體型龐大的廢棄輪船。繞過那片亂墳崗似的廢鐵堆,穿過一條用煤渣和碎石鋪成的泥石路,面前出現一座頂尖高聳、底座寬闊的廠房,陰沉的天空下,有種說不出的陳舊破敗。牆壁上那個用紅油漆寫成的大大的「3」字由於長期的日曬雨淋,早已灰敗黯淡,油痕沿著牆壁緩緩向下滑落,像一隻正在哭泣的巨大眼睛。我們一走進車間,立時感到陣陣熱浪撲面而來,原來3號廠房是鋼鐵廠的熔鐵車間,這裡有兩口正在作業的巨大熔爐,把外面那些廢鐵燒熔,鐵水通過槽道流到後面的鑄鐵車間去,因而高溫炙熱,熱得我們汗流浹背,幾乎喘不過氣來。
我們剛想開口叫他們出來,忽然看到眼前有什麼在晃動,抬眼一看,只見頂部的鋼架屋頂上垂下來兩條繩子,把曲麗媛和月月一左一右吊在空中,而她們的底下,正是那兩口熱氣騰騰、鐵水翻滾的熔鐵爐!要是她們掉下去,將屍骨無存。曲麗媛和月月被五花大綁地牢牢捆住,嘴巴上被粘了封口膠,滿頭滿臉都被眼淚、汗滴和泥污染成一個黑乎乎的大花臉,見到我們來了,她們倆眼淚直冒,拚命地搖動身子,身上的淚水和汗珠一落下來掉進鍋爐裡,立即發出「吱」的一聲,隨即冒出一縷青煙,看得我們心驚肉跳。
昨晚寫這章,老夫心情極其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