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噲和二傻走後,酒宴再復平靜,劉邦擦著汗尷尬笑道:「季失禮了。」
張良重新落座以後表面上沒有任何感激的表示,只是用手悄悄拉了我一下,我明白,這一下含義可深遠了,既包含了感謝,也有私下詢問的意思,我沒有過多表示,就一個勁地喝酒。
范增見刺客計劃失敗,用手輕點桌子幾次用目光探詢項羽,項羽視而不見,只是和劉邦聊些過去打仗的事兒,說到共鳴處,兩人都開懷大笑,只不過現在的邦子是為了討好項羽,而項羽卻是有幾分發自真情實意的,我知道,在項羽的心裡對劉邦是有感情的,兩個人有仇,那是為了爭江山,虞姬之死純屬意外,劉邦個人卻沒有對項羽做過什麼過分的事情,兩人一起到我那,開始還是不對頭,但隨著項羽追求張冰,劉邦就不斷給他出謀劃策,二人之間的恩怨已經淡化不少,再說在我那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畢竟只有劉邦是跟他同一個時期,兩人一起對付過別人,也彼此交過手,真要聊,話題是很多的。
到了後來,項羽雖然還懷念虞姬,但對劉邦的仇恨其實已經釋懷,兩個人平時鬥嘴慪氣,不知不覺中早已成為一對損友,最後,在離開的時刻,這兩個人心裡最惦記的,只怕還是這個自己前世的冤家。
所以項羽這次見了劉邦,就總也頤指氣使不起來,看得出他已經開始喜歡跟劉邦聊天了,我見狀就想趁機讓他把邦子召回來,我衝他一個勁擠眼努嘴,不斷做出小動作吸引他的注意。沒引起項羽注意之前卻先驚動了我旁邊這位,張良關心地問:「小強兄身體不舒服嗎?」
項羽聞言往這邊看了一眼,正好和我四目相對,我拚命眨眼睛,項羽當然明白我的意思,他的手下意識地捏住了袖子裡的藥丸,猶豫再三。終於還是衝我微微搖了搖頭。
我一拍大腿,這該死的英雄情節呀。
見劉項二人親近。范增也十分著急,他一直是堅定地除劉派,眼見現在這個千古難逢的機會就要錯過,不禁又坐不住了,連連沖項羽使眼色——話說這頓飯真是一頓眼神亂飛的飯啊。
項羽渾若不見,只顧和劉邦聊天,老范急得抓耳撓腮。下意識地把腰上的玉珮解下來在手裡拿著,我也正想找個東西晃蕩項羽呢,在這個眼色失效的地方,也只能使用升級工具來引起別人的注意了,如果趁這個時機把藥給劉邦吃了,以後能省多少工夫?
可是我口袋裡就一串車鑰匙……
我一扭頭正好看見范增手裡的玉珮了,老頭幾次想舉,又想到項羽有言在先都沒敢,就把玉珮上地絛帶在指頭上絞來絞去地干使勁,我一探身道:「你到底用不用啊。你不用借我使使。」
范增無語,機械地把玉珮遞了過來,我拿著看項羽的目光掃過來了急忙高高舉起,項羽楞我一眼,隨即又把頭轉了過去,我歎口氣,只好把玉珮在桌上輕輕敲著,等下次機會。一會項羽又扭過頭來地時候我再次把玉珮拿在眼前,項羽瞪我一眼,還是毫無反應,當我第三次把玉珮舉起以後,項羽頗為不滿地哼了一聲。
劉邦嚇了一跳。以為自己哪句話無意中得罪了項羽。這會兩人都已經喝了不少酒,難免有酒後失言說錯了話的地方。劉邦小心道:「將軍?」
項羽面有慍色一擺手:「不關你事,咱們繼續喝酒。」
我知道項羽倔勁一犯那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只好把玉珮丟還給了范增,范增默然不語,不知在轉什麼念頭,對他使個讀心術,老頭滿腦袋刀槍劍戟,看來還是在動殺劉邦的腦子。
場上這一微妙的變化自然引起了劉邦的警覺,酒也醒了不少,他起身道:「季要告個方便,將軍恕罪。」說著慢慢退到門口,走了出去。
我大咧咧地一抱拳道:「強也告個方便。」然後就緊跑兩步趕了出來,我得看看劉邦這小子到底幹嗎去了,事已至此,讓項羽給他吃藥是不可能了,我看看能不能再尋找機會,實在不行也只能把他送走就算完了,看樣子范增那老頭是不達目的不罷休,劉邦留在項營終究是不安全。
結果我一出去正見這小子捂著襠問侍衛茅房在哪,估計是真憋壞了,我就跟在他後頭一路進了廁所,等我前後腳進去這小子剛把褲子解開,回頭一見我也進來了,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尷尬地衝我笑笑,有時候咱們吃宴席也會遇到這樣的窘迫:剛才還都衣冠楚楚地,這會都巴叉個腿低著頭,一副癡呆而急切的蠢像——女人在廁所遇見什麼情況我不知道啊,反正男人就這樣,你說這個時候聊點什麼好呢?握手有點噁心,問「吃了麼」有點不合時宜……
我只好沖劉邦一點頭,招呼道:「沛公在呢?」
劉邦不自在道:「啊,是啊,你也來啦?」
「來了來了,呵呵……」
「嘿嘿……」
然後我們兩個就都各自把著水柱的方向干自己的事兒,劉邦邊專心致志地沖刷著一點邊好像很隨意地說:「小強——我沒記錯的話,兄台應該就是那個面對章邯十萬大軍微微一笑的蕭將軍吧?」
我詫異道:「喲,沛公知道我啊?」
我之所以奇怪是因為從張良的口氣上看應該他都不知道我的光輝事跡,當然,也可能是我親家出於某種考慮故意沒提這碼事,但總之,從這一點就能看出劉邦可沒閒著,項羽陣營裡有什麼樣的人做過些什麼事情他都留心著呢。
劉邦感慨道:「當世英雄,除了項將軍外只怕就要屬蕭將軍了。」
我忙說:「這可太客氣了。」這話也就是他說我聽,要換別人就該多想了。除了姓項的就是我姓蕭地,這是不是有點挑撥的意思呀?
劉邦又歎息道:「可惜,季戎馬半生卻始終得不到一個將軍這樣的人以做強助,否則季願以兄長之禮侍之,旦日不離左右,今後凡有一粟一谷之得,必半予將軍。」
這好像是說我這樣地人才要能過去。他就給我分一半股份,劉邦是真喝多了。平時就算有這樣的念頭他肯定也得是百般試探以後才敢有所表示,我哼了一聲道:「這就是你不厚道了,你這是公然地挖人牆角啊。」
「哎喲……」劉邦雖然沒全明白我的意思,但看出我是不高興了,手一抖——尿褲子上了。不過這小子反應也真快,就勢裝出一副醉醺醺的樣子茫然道:「蕭將軍何故慍惱,是不是季酒後孟浪了?」
我只能嘿嘿乾笑。
劉邦抖了幾下之後開始繫褲子——至於為什麼要抖。誰抖誰知道。他在轉身往外的那一瞬間忽然壓低聲音,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對我說:「季言皆出肺腑,將軍自量之。」
我追著他出去,見他往飯廳方向走,喝道:「嘿,你去哪啊?」
劉邦愕然:「回去啊。」
我拍腿道:「還回去幹嗎,你是非等著我們殺你啊?」
劉邦一縮脖子:「這是怎麼話說地?」
「要是換了從前你早死兩打了。」我指著府門說:「趕緊走。」
劉邦一怔,然後撒腿就跑。
「站住!」我這個氣大呀,這人怎麼說跑就跑,就算撇下張良不管。至少跟我說句客氣話的工夫還是有地吧?
劉邦回頭道:「啊?」
我伸出手來在他面前攤開:「你來的時候就沒給項將軍準備什麼禮物嗎?」
劉邦恍然,從懷裡掏出一對玉斗放在我手裡,然後邊倒退著走邊說:「蕭將軍之恩劉某牢記在心,日後定當厚報。」
我揮手道:「去吧去吧。」日後再爆,那不是強姦嗎?
給劉邦藥地機會是沒找到,可總算把丫打發走了,項羽地熱情可能引起了他地誤會,以為自己是絕對安全的。可范增卻不能不防。
我拿著一對玉斗往回走,這小東西方方正正地,晶瑩剔透,一看就是正經玩意,果然。等我走到門口就見隱約有士兵在周圍快速集結調動。看來老范想學項羽來一把破釜沉舟。
我走進去,把兩隻斗放在桌上道:「沛公喝多了。說他不爽的很,跟大王告個罪先回去了。」
項羽哦了一聲,沒有過多表示,張良似乎也對劉邦扔下自己逃跑習以為常了,不慌不忙地起身道:「既然這樣,子房也告辭了,多謝大王盛情款待。」說著狠狠瞪了項伯一眼,我把他送在門口,說了幾句客套話,張良看我的眼神充滿疑問,那意思好像在說:「你到底哪頭地呀?」
送走張良,范增吹鬍子瞪眼地站了起來,看著桌上一對玉斗忽然拔出長劍,我搶先一步一腳把兩隻小東西都踢在地上摔碎了——這東西實在漂亮,我捨不得讓別人砍,咱不是那種得不到就要毀滅的變態狂,可一件東西既然命裡注定要毀壞,那就不如毀在自己手裡。
范增怒火得不到發洩,激動之下用手指著項羽,終究是覺得不妥,遂換指在我頭上,一頓足,似乎要發表什麼感慨,還不等他把第一個字說出來,我又趕在他前頭叫道:「行了行了,我承認我是豎子不足與謀!」
范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