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羽大手一揮道:「讓他進來。」隨即吩咐手下,「排宴吧。」
我把寶劍塞給二傻把他推到外面說:「一會剛才那個老頭叫你進去你再進,然後就拿著這個嚇唬邦子,明白了吧?」
二傻不滿地嘟囔道:「又是你們吃著我站著,下回這種事你們找別人吧……」
我和項羽來到院子裡,這會劉邦已經信步走了進來,身邊那人三十鋃鐺歲,國字臉,目不斜視,應該就是張良了,這小子長得倒是挺出乎我意料的,我還以為他是那種劉老六年輕二十歲的樣子呢——話說,他當初給人撿鞋那老頭是不是劉老六啊?
劉邦來到項羽面前,恭恭敬敬施禮道:「將軍。」
他這麼叫是沿襲了當初兩人和各路諸侯伐秦時候的稱呼,這樣顯得更近乎,言外之意也有表明故交的意思。
項羽微笑道:「沛公辛苦,不用客氣。」
其實他們倆的身份是一樣的,項羽是霸王,劉邦現在已經是漢王,但這一行禮尊卑還是分了出來,項羽嘴上說,身子一點也沒動,輕視之態表露無餘。
這是自分別以後我第一次見劉邦,這小子又成了那個道貌岸然的裝B犯,不但不苟言笑,連衣服都整理得有稜有角,儀態更是嚴絲合縫,活像個剛發達的農民企業家。再看人家項羽,普通的一身布料衣服,就是有范思哲的味道,穿著這身往巴黎時裝展會上一站,都不帶引起警察注意的。
項羽假裝親熱地拉起劉邦的手往廳裡邊走邊說:「沛公入席吧。」這就是***貴族啊,全地球的人都明知道他瞧不起你,可面子上就是挑不出錯來。
劉邦也非常配合地滿臉堆笑道:「將軍威儀一如從前,適才季(劉邦的字)所過之處。見將軍治下軍容整肅,暴秦無道,有將軍這樣地人主持大局,實乃萬民之福啊。」
項羽呵呵笑道:「彼此彼此。沛公不必過謙。」
我背著手跟在後面,嘀咕道:「盡他媽瞎扯淡。」
也不知道張良聽沒聽清我說什麼,但老闆們在前面寒暄,我們做小的也不能冷場,於是湊上來跟我套近乎道:「這位將軍面生的很啊。」
我隨口道:「我姓蕭。」
張良拱手道:「不知將軍表字怎麼稱呼?」
真是個會和人打交道的主兒,在古代一般比較鐵地人才相互稱呼表字(不是婊子)。就跟現在稱呼某哥一樣,就算關係不太好,這麼一叫起碼在心理上會有一種親近感。
可是……我好像沒表字啊,蕭很強這個字我是不太打算用的,太白了!當然,李白字太白這是另一碼事,打不死是我的號,好像也不怎麼雅致,我只能小聲含糊道:「你就叫我小強吧。」
張良這小子一下就找到我的親近點了。呵呵笑道:「原來是小強兄。」
我就見劉邦肩膀一聳,似乎想扭回頭來看看,但又強忍著沒動。
我有氣無力地沖張良一抱拳:「好說,子房兄。」
張良得寸進尺地拉住我的手問:「小強兄可有子嗣?」
「有……快有了,預產期1
張良一愣,隨即笑道:「子房有一小女,年方兩歲,嫂夫人若能喜誕麟兒,你我結個兒女親家如何?」
我算算啊,他閨女今年兩歲。那等我兒子生下來就比我們家的大三歲,還不能叫老牛吃嫩草,而且攤上張良這老丈人好像還不錯,正如韋小寶所說,能什麼什麼之內什麼什麼之外,邦子最後也沒對他下毒手,可得善終,這買賣幹得過——
於是我說:「那好啊。女大三,抱金磚嘛。」
張良一怔,笑道:「小強兄真是妙語如珠啊。」
大廳裡,范增和項伯已經等在那裡,項伯就是個普通白鬍子老頭沒什麼可說地。面目慈祥。有部花白鬍子,一看就是那種心慈手軟沒有立場的老一輩。好心幹壞事的典範人物。
又是一番虛情假意的寒暄後,大家紛紛落座,當時,主客的座次是有講究的,再說項羽也是經歷了一次鴻門宴的人,所以安排還照從前:他和項伯臉朝東,對面是張良,范增和劉邦也是臉對臉一個朝南一個朝北,可問題就來了,我坐哪?
歷史上鴻門宴就是人家五個人吃的,還有兩個表演節目的應該都在外面,我小強算哪一出啊?
按理說,我算主場就應該坐在項羽身邊,可是那地兒坐了兩個姓項地,那就相當於嫡親席,按身份,我勉強算項羽的謀士該和范增坐一起,不過我看這老頭怪彆扭的,他好像也沒要跟我一起的意思,於是我索性就跟張良肩並肩坐在了項羽對面,這也符合咱們現代人陪客的習慣,要跟客人打成一片嘛。
落座已定,有人開始端上杯盤酒盞,人家古代沒非典那會就已經時興分餐制了,每人一個小桌,都自己吃自己的,我把著面前的酒杯,等他們說開場白。
劉邦看時候差不多了,端起酒杯來面向項羽說:「將軍,自巨鹿大捷一別,時間已經不短了,那以後你我各轉戰南北,除暴秦、分諸侯,都仰仗將軍神威,季時常在心裡掛念著將軍,這杯酒,季要代天下敬將軍!」
項羽淡淡一笑,拿起酒杯碰了一下嘴唇,劉邦忙不迭地一飲而盡,張良替他滿酒的當兒,他撓頭道:「就是有個怪事兒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項羽有點莫名其妙,看來當初沒這句。
「你說吧。」
劉邦喃喃道:「要說呢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兒——我聽說在巨鹿的時候有不少人曾見過我赤身裸體地去到將軍帳下求見,季愚鈍,卻是怎麼也想不起有這麼回事了……」
項羽和我對視一眼,憋著笑道:「沒有的事,定是無聊地人信口胡說的。」我忍得臉都紅了,這黑鍋果然背到劉邦身上了,早知道我就連條毯子也不搭。讓他把人丟徹底。
劉邦聽項羽這麼說,如釋重負道:「這就好,真要是那樣可就太得罪了。」
項羽憋不住終於帶出一絲笑意來,劉邦察言觀色見項羽心情甚好。忽然從半跪的姿勢直起身來,顫聲道:「將軍饒命。」
項羽道:「你這是幹什麼?」
劉邦哭喪著臉道:「聽說將軍聞我先入咸陽震怒,要犒賞三軍討伐劉季,我和將軍早年起就共同伐秦,有幸約為兄弟,今日之事卻是何苦來哉?」
項羽道:「有人說你想佔據關中自立為王。有這事嗎?」
劉邦使勁甩手道:「這是哪個小人造謠生事啊?咱們當年共同起事,如今我運氣好先一步入關,怎麼可能不自量力到這種地步,再說我又怎麼敢忘了將軍的提攜?」
項羽道:「那你為什麼派人守關呢?」
劉邦委屈道:「這可就是將軍冤枉我了,當今天下虎豹豺狼四處橫行,若不據關,怎麼保證他們不起非分之心,一擁而上,季死不足惜。可為將軍送上一份厚禮的拳拳之心可就全白費了——將軍啊,咸陽我是為你守著特地等你來收啊。」
項羽呵呵一笑,他地幾句話無非是台詞而已,所以也說不上信不信,端起杯沖劉邦一晃:「喝酒。」
劉邦長舒一口氣,邊擦額頭上的汗邊小心地陪了一杯,這可把邊上范增急壞了,他知道項羽的脾性,戰場上地陰謀詭計未必能騙得過貌似粗豪地霸王,可在政治斡旋上他無疑是個白癡。劉邦幾句軟話一說,范增生怕項羽動搖,忙打岔道:「大王,貴客蒞臨,何不叫人起舞助興?」
項羽默然不語,那意思就是答應了,范增面有喜色,拍手高聲道:「來人。為沛公和大王舞劍助酒。」
話音未落二傻就從外面蹦進來了,看來是早就等的不耐煩了,他兩隻眼珠子在眼眶裡辟里啪啦地亂轉,舌頭興奮地舔著嘴唇,在屋裡一環。頓時就看見了劉邦。然後二傻就沖劉邦擠擠了眼睛,劉邦莫名其妙。只好勉強衝他笑了笑。
可下一刻,二傻抄劍在手刷的一下就刺在了劉邦臉頰旁,冷風吹得邦子臉上的汗毛都飄擺起來,邦子嚇得「哎喲」一聲,情不自禁地坐在了地上。
不光是他,在場地連我和項羽都有點意外,本來舞劍嘛,最起碼你得由遠及近慢慢地靠過來,哪有上來就劈地?
可二傻才不管呢,反正是讓他嚇唬劉邦,他就左一劍右一劍劍劍不離劉邦地腦袋胸口三分處,別說劉邦,我和項羽都毛毛的。
這時最急的當然還是張良,我老親家在一邊倒吸口冷氣之後,立刻把目光投向了對面的項伯,從張良勾搭他的眼神裡就能看出這老傢伙昨天肯定已經跟劉邦串通好了。
這個關頭我也挺希望老傢伙能出來抵擋一會,二傻修理樹叢一樣在邦子腦袋上比劃,時間長了也不是個事兒啊,可是再看項伯,開始是有意地躲閃張良的目光,最後索性沖張良一聳肩膀,示意自己無能為力。我也很快可看出門道來了:老頭也不傻,他是怕當了替死鬼!
因為在原版裡,舞劍的是項莊,你看,項羽項莊項伯,都姓項,從生物學角度上來講項伯是項羽的叔叔也就是項莊地叔叔,項老頭明白項莊是不敢真的對自己下手的,可這回換了二傻不知根不達底的,誰知道他手會不會潮,就算不會也未必把他放在眼裡,這一劍下去項伯老鼻子老眼的給戳上那可就沒地說理去了,所以老頭巍然不動,最後眼睛瞟著西北角自娛自樂地吹起了口哨,這忙他是鐵定不打算幫了。
劉邦不倒翁一樣躲了一會,終於不住了,顫聲跟二傻說:「壯士好劍法,季……季可有幸請壯士飲一杯否?」
二傻表情冷峻,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無論演技還是劍法都是當之無愧的實力派——我要是他,就算留著神祇怕也戳了劉邦好幾個窟窿了。
張良焦急得青筋暴起,看樣子就想上去拚命,渾沒有上次的淡定機智,這也不能怪他,事起突然,換誰都得抓狂,再說上次還有老項頭和稀泥呢,眼看親家就要做了二傻的劍下亡魂,我伸手在他衣服上一拽,低聲說了句話:「你們不是有樊噲嗎?」
張良畢竟是大風大浪裡滾過來的人,聽我說完顧不上別地,莫頭就跑了出去。
二傻把劍劃著八字,回頭看我,意思是問我接下來怎麼辦,我急忙使眼色讓他小心,這時就聽廳外一陣混亂,一個臉上胳膊上都毛茸茸的漢子手持長劍肩背盾牌打倒侍衛闖了進來,見場上狀況大驚失色,舉劍格開二傻,怒目項羽。
項羽淡淡道:「來者何人?」
張良隨後進來道:「這是沛公的衛士樊噲,我見這位壯士獨自舞劍未免無趣,所以讓樊噲來跟他配合。」
項羽掃了一眼樊噲道:「嗯,是個忠僕,賞他杯酒。」
左右有人端上一杯酒來,樊噲仰頭喝乾,醞釀了一下激動的情緒,侃侃而談道:「我……」
項羽插口道:「好了,劍也看的夠了,都退下吧。」
樊噲愕然:「這……」
項羽揮了揮手,頓時有人上前引路把荊軻和樊噲都領出去了,樊噲邊往外走邊回頭看,好像還有滿腹的話沒說……
不但話沒讓他說,我記得原來還賞了樊噲塊生肉也讓項羽給省了,要說樊噲這人,自然也不像外表看上去那麼粗野,他在原版裡說的那番擲地有聲連捎帶打的話可謂搶足了風頭,應該是從張良一找他開始就打好了底稿,一路上就醞釀感情,準備發表演講,可惜這位在這頓飯裡最出彩地壯士這回被項羽三言兩語就打發出去了,不但少吃了一塊肉,還帶著滿懷的惆悵和不甘,依依不捨地離開了這個他從前成名的飯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