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個時候,身邊的一個女孩子眼看陳瀟遲遲沒有動靜,生怕冷落了客人,又端起了酒杯送到面前,陳瀟搖頭,伸手推開了杯子,卻用力有些大,叮的一聲,杯子落在桌上,頓時就裂開。
伊籐京臉色一沉,還沒說完,陳瀟旁邊的那個女孩子已經神色惶恐,趕緊拿起手巾來給陳瀟擦拭身上的酒水,又伸出手去撿桌上的碎杯,只是動作有些急了,「啊」的一聲,細嫩的指尖卻被碎片劃破,頓時血就流了出來。
陳瀟皺眉,下意識就隨口道:「你沒事吧?」
「沒……」女孩子也是條件反射一般,張口就說了一個字,隨後就忽然臉色一白,趕緊閉上了嘴巴。
只是她說的這個「沒」字,陳瀟卻聽得真切,分明就是中文!
「你是中國人?」陳瀟臉色有些怪異,看著這個女孩,女孩卻一臉的畏懼和惶恐,張了張嘴巴,一張俏臉滿是懼色,卻說不出話來了。
伊籐京的臉色已經沉了下來,眼神裡那股陰柔之氣冒了上來,陳瀟看著身邊這個女孩的懼色,心中歎了口氣,搶在伊籐京之前就哈哈一笑:「好了,也沒什麼,正好我出身低微,這種享受卻是不習慣的,讓她們出去吧,我們自己喝酒說話,也好自在一些。」
伊籐京若有所思的看了陳瀟一眼,又看了看陳瀟身邊惹禍的那個女孩,臉上的怒氣瞬間就褪去,眼神裡也露出笑意來,哈哈一笑,彷彿什麼都沒發生一般,揮了揮手,低聲說了一句什麼。
四個女孩趕緊就站了起來。盈盈一拜,然後小心翼翼的推門離開。
「陳瀟君。倒是憐香惜玉地人。」等人都走了。伊籐京才彷彿笑了笑。
陳瀟心中有些不舒服。只是淡淡道:「一點小事情而已。沒必要為難她們。」
他在這種地方。卻沒想到遇到地一個服侍自己地女孩居然是中國人。心中不免就有些鬱悶。只是也知道。這種事情。在如今地世道也是常見。不過是世俗之中免不了地現象罷了。
伊籐京卻多看了陳瀟兩眼。眸子裡閃過了一絲光彩。很快就隱了去。然後兩人又說了會兒話。卻都絕口不提剛才地事情。
只是過了會兒。外面地院子裡卻忽然就聽見了一聲喝罵。隨後就是一連串日語地叫嚷。隨後嘩啦一聲。卻是一個人從院子側面地走廊拉門裡跌了出來。
一個女孩子痛苦地哼聲。被推得跌在了地上。就看見對面地門裡。兩個男人大步走了出來。其中一個男子伸手就去抓那個女孩地頭髮。
女孩吃痛,連連後退,又被推了一下,跌跌撞撞的就朝著陳瀟和伊籐京所在的這個房間的門口倒了過來。
陳瀟和伊籐京兩人同時都是臉色一變,露出了幾分不豫來。
而陳瀟更是一眼就看見了,被推跌在地上的那個女孩,正是剛才之前陪坐在自己身邊。那個不小心灑了酒,割破了手指的中國女孩。shu
走過來的兩個日本男人顯然都是喝了些酒的,面色通紅,口中惱火的大聲叫罵了幾句,陳瀟雖然聽不懂,卻想來不是什麼好聽地話。
那個這裡管事的灰色和服的女子早跑了過來,在一旁連連點頭哈腰道歉,場面一時有些混亂。只是那兩個男人依然不易不饒,其中一個男人做勢就要抬腿去踢那個中國女孩。女孩嚇地尖叫了一聲,拚命往後縮,卻已經靠在了陳瀟這個房間的門口了。
「怎麼回事?」陳瀟皺眉。他聽不懂中文,只能問伊籐京。
伊籐京語氣冷漠:「隔壁房間裡的客人,大概是那幾個女孩退出去之後,這裡的老闆娘就派她們去了其他房間陪客。可是剛才陪你的那個女孩,好像是一個中國人吧,她不小心被客人認了出來,引發了不滿。」
「不滿?」陳瀟皺眉:「什麼不滿?」伊籐京臉色有些古怪。卻苦笑道:「我說出來。你可不許生我的氣……那個醉鬼說,中國女孩怎麼能在這種高檔的地方工作。就算是出來服侍人,中國女人也只配去那種低級的妓館……」
啪!!
伊籐京才說完,陳瀟的臉色已經鐵青,一拍之下,面前地這張桌子頓時就裂成了兩截!
他隨手一拍就有如此力道,讓對面的伊籐京神色一動。就看見陳瀟輕輕拿起面前的一隻竹筷,手腕一抖……
外面的那個酒醉的男人還在叫罵什麼,抬起手來欲打人,卻忽然就慘叫了一聲,捏著手腕就坐倒了下去,就看見他的那隻手掌上,一隻竹筷正將他的掌心扎穿!
後面的那個同伴頓時一驚,尖叫了幾聲,隨後就聽見嘩啦嘩啦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從院子外面蜂擁衝進來了數十條大漢。
人人都是一身黑西裝,表情猙獰,更有人就隨手提著短刀之類地武器。
伊籐京看到這裡,不由得哈哈一笑:「陳瀟君,看見了麼,這些人才是真正的黑道呢。」
那個被陳瀟用筷子刺穿了手掌的人已經被人扶了起來,外面紛紛喝罵。
就聽見嘩啦一聲,陳瀟這裡的房間拉門被人踹翻了,幾個人就衝了進來堵在門口,眼神懷疑的盯著陳瀟和伊籐京看了看,質問了兩句什麼。
這些人看來也有幾分眼色,從那個受傷的傢伙的角度,丟筷子的方向,倒是陳瀟這裡嫌疑最大了。
看著門口幾個一臉凶狠的傢伙,伊籐京卻輕輕一笑,微微抬高了聲音,說了一句什麼。
頓時,他這句話一說,外面立刻鴉雀無聲!
門口這幾個傢伙,原本其中一個連刀都拔了出來了。一聽伊籐京說話,那張臉上地猙獰頓時消失不見,臉色當場就白了下來,臉頰肌肉不停地顫抖。
陳瀟歎了口氣,對著門口那個可憐的女孩子抬了抬手,輕輕道:「你過來。」
那個女孩子已經嚇得面無人色。看見陳瀟召喚,猶豫了一下,卻也有些聰明,趕緊就幾步爬了過來,跪坐在陳瀟地身側,身體隱隱發抖。shuDao
外面的一群大漢都已經呆住了,伊籐京說地話,彷彿就猶如一道魔法咒語一般,那些人哪裡還有半分囂張的模樣?
隨後。裡面的一個中年人,彷彿是首領模樣的,趕緊就幾步擠了過來。進了門來,跪坐在了地上,對著伊籐京點頭哈腰,口中連連道歉。
「他說什麼?」
那個女孩正心驚膽戰,就聽見耳邊傳來陳瀟的聲音,她不由得一哆嗦,可隨後看見了陳瀟沉穩清澈的眼神,心中一定,猶豫了一下。低聲道:「他,他說;不知道是伊籐少爺在這裡,所以才得罪冒犯了,他……他正在謝罪。」
陳瀟點了點頭,又低聲問道:「這些是什麼人?」
大概是湊地有些近了,女孩嬌嫩的臉上浮出一片紅暈,卻不敢往後縮,只能低聲道:「他們……是……」
「他們是佳吉會的,哼。一群垃圾而已。」伊籐京懶洋洋的說了一句,神色極是輕鬆。
「黑社會?」陳瀟沒有問伊籐京,而是問身邊的女孩子。
女孩子的眼睛都紅了,差點就要哭出來,顫聲道:「神戶這裡勢力最大的……我,我得罪了他們,恐怕……」
陳瀟笑了笑,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沒事的,你把他們說地話翻譯給我聽。我保你沒事。」
女孩心中一驚。看著陳瀟一臉輕鬆的樣子,心中不由得有些疑惑。這個年輕人雖然看上去器宇有些不凡。但是畢竟是一個中國人……而佳吉會在這裡可是第一號的大組織啊……
可隨後一眼看見了陳瀟面前地竹筷,少了一隻,聯想到剛才打自己的那個人,手掌正是被一隻竹筷刺穿了,不由得心中又是一震。
那外面的中年男人連連點頭哈腰,賠罪了幾句,伊籐京這才開口,他說話的內容,旁邊的那個女孩都小聲翻譯給了陳瀟聽。
伊籐京看著那個中年人,冷冷道:「佳吉會現在的威風可不小啊。我在這裡和朋友喝酒,居然都被你的人把門踢破啦。」
那個中年人滿頭大汗,連連頓首,語氣裡已經有哀求的意思了。
伊籐京神色冷漠:「我也不欺負你,免得外面人說我上辰家不講道理。誤會是誤會,只是,我在這裡款待貴客,你們卻讓我丟了面子,還驚擾了我的貴客,總要給我一個交待。」
那個男人擦了擦汗水,抬起頭來,遲疑地看著伊籐京,卻看見伊籐京冷漠的眼神,不由得身體一哆嗦。
終於,他咬了咬牙,轉身對著身後的人喝道:「剛才是哪個混蛋踢翻了伊籐少爺的門!」
其中一個人趕緊就膽戰心驚的走了出來。
那個中年人眼神裡滿是狠厲:「腿打斷了!」
他話音才落,兩個手下就搶了出來,從旁邊提起木棍來,狠狠的砸了下去!
卡的一聲,那個方才踢門的傢伙,腿骨頓時就折掉了,以一種怪異的角度扭曲了起來。疼地慘叫了一聲,頓時暈了過去。後面自然有人趕緊將他拖了下去。
那個中年人這才轉過身來,臉上的表情卻越發的恭順:「伊籐少爺,您滿意了嗎?」伊籐京連眼角都不曾動一下,神色就那麼冷著,淡淡道:「手下人犯錯,難道當首領的,就沒有管教無方的錯誤嗎?」
那個中年人差點都快哭出來了,猶豫了一下,忽然站了起來,轉身從身後的手下手裡搶過了一柄短刀來,一把拔了出來。
陳瀟還以為是伊籐京逼人太狠,這個黑道老大要拚命了,可沒想到這個傢伙拿著刀。撲通一聲就跪在了房間裡的桌子旁,將自己的左手按在了桌面上,刀鋒紮在了手指縫隙,對著伊籐京恭聲道:「伊籐少爺!請饒恕我的過錯吧!」
卡!
刀鋒往下一壓,頓時將自己地小拇指就齊根割了下來!!
十指連心,這麼生生割掉自己一根手指。這個中年人疼地連臉上的肌肉都扭曲了,手掌斷指處血流如注,卻趕緊從懷中扯出一塊手帕來飛快地包上,重新拜倒在了地上,又磕了兩個頭,聲音裡依然全是恭敬和畏懼:「伊籐少爺,伊籐少爺,請務必饒恕我的過錯吧!」
伊籐京這才輕輕歎了口氣,連眼角都沒瞟桌上的那根斷指。懶洋洋道:「罷了,雖然不足以懲罰你的過錯,不過看在你還算誠懇。饒恕你了。帶著你的人快快離開,以後不許在來這裡了。這種高雅的地方,也是你們能來地嗎!」
那個中年人在伊籐京面前簡直就猶如一隻搖尾乞憐的哈巴狗一般,雖然疼得要死,臉上卻依然拚命堆積起笑臉來:「是!是!伊籐少爺教訓得是!這樣高雅的地方,不是我們這種低賤身份的人能進來的!」
說完之後,他還不忘記拜下行禮,這才站起來,一路撅著屁股退出了門口。帶著人倉惶離去。
陳瀟卻臉上帶著古怪的笑容看著伊籐京,伊籐京定了定神,轉臉看向陳瀟的時候,臉上的那種冷漠就消失了,變成了親熱的笑意,甚至還有幾分陪笑地味道:「讓陳瀟君見笑了。」
陳瀟搖頭:「想不到伊籐君,在這裡居然如此威風啊。」
「不敢!」伊籐京對陳瀟倒是客氣到了極致。
旁邊那個女孩已經看得呆住了。在她心中,那些黑道老大就已經是隻手遮天一般的人物了,偏偏在這個伊籐少爺面前。卻嚇得猶如喪家之犬一般。
而這個伊籐少爺,卻彷彿對自己身邊這個年輕的中國人陪笑……
「我們走吧。」陳瀟站了起來,看了看桌上留下地那根斷指和一灘鮮血:「這樣的情景,已經沒有繼續喝酒的興致了。」
伊籐京自然是對陳瀟的提議絕不反對。只是陳瀟才走了兩步,忽然就看見了身側那個女孩可憐兮兮的眼神,終於歎了口氣,心中不忍不管,沉吟了一下:「你怎麼會在這種地方做這樣的工作?」
那個女孩眼睛裡滿是淚水,戰戰兢兢道:「我……我……我是在日本留學的。趁著放假。在這裡打工賺學費……這裡的收入很高,我……」
陳瀟皺了皺眉。神色有些不豫。
那個女孩看著陳瀟的表情似乎有些鄙意,也不知道哪裡來地一股勇氣,咬了咬嘴唇,大聲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可是我有什麼辦法!我家裡原本條件也很好,才送我出來唸書,可是家裡生意忽然敗了,父親破產了,我不想就這麼灰溜溜的回國,只能靠自己賺錢繼續求學!我……我,我雖然在這裡做這種服侍人的工作,但是畢竟這裡收入很高!縱然是服侍人,也至少不用我去做那些低賤的事情!我一個女孩子,又沒有畢業,想賺錢,除了做這個,我還能做什麼?又要交學費,又要交房租!我總不能真的出去援交吧!」
陳瀟聽著女孩的叫聲,神色卻反而緩和了下來。他下意識的就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只是卻立刻醒悟過來,自己此刻身上哪裡還有一分錢?
旁邊的伊籐京卻笑了笑,對女孩招了招手,報了一個電話號碼:「明天你打這個電話,會有人給你安排一個體面地工作。」
陳瀟心中歎了口氣,看了伊籐京一眼這算是欠了他一個人情吧?
離開了這家酒屋,上了車,一路上陳瀟都沒有再說話了。伊籐京看出陳瀟沒有談興,也保持了沉默,帶了陳瀟回到了泉流宮,親自領著陳瀟上了山頂,來到了一個古樸的院子前:「這裡就是別院了,白天的時候已經清掃乾淨,晚上你有任何需要,只要吩咐一聲,隨時有人伺候。」
送了陳瀟進院子,伊籐京又在院子門口站了會兒,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片刻之後,他才轉身離開。
他一路繞過別院,卻直接下山,重新走到了那白天來過的小路,順著小路,穿過了那一片櫻花林,來到了那座亭台外。
亭台裡,幾根燈柱閃爍,那個叫唐心的女子居然也在這裡,只是沒有在跪坐蘆席了,而是憑台遠眺。只留下一個長髮如雲的背影給伊籐京。
「回來了?」
過了會兒,唐心才輕輕開
「是!」伊籐京神色嚴肅而凜然。
「這個人……怎麼樣?」唐心依然沒有回頭。
伊籐京仔細的思索了一下,才小心翼翼的開口。
「代宗家大人!這個人……我恭維了他一天,他卻不會因為別人的吹捧或者低姿態而飄飄然。晚上地時候,身邊坐擁美色,卻絲毫沒有為色動心地輕浮。這樣的人麼,自然算是上品。只是……」
「只是什麼?」唐心回過頭來,有些好奇地看著伊籐京。
伊籐京卻不敢眼神和唐心接觸,恭敬的垂下頭去:「只是……他身上卻有些不合時宜的……正義感。在我看來,未免有些婦人之仁。」
「正義感……不合時宜……還有……婦人之仁麼?」唐心的嘴角忽然牽扯出了一絲笑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