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壓抬頭,微笑道:「貧道一介方外閒人,有何本事指點勾陳帝君?」
雷震子乾笑道:「陸壓老師說笑了,老師的本事,別人不知,弟子哪能不知?如今弟子進退兩難,望老師念在昔日萬仙陣情分,代為斡旋。弟子不勝感激!」
陸壓淡淡道:「既是不願戰,何不退去?」
雷震子訕笑一聲,說道:「擒拿無支祁,是玉帝旨意。兩手空空,怎的回去面聖繳旨?」
陸壓哈哈大笑:「戰又不敢,退又不甘,何其愚也!」
雷震子心下惱恨,勉強忍住,賠笑道:「正是要求老師援手。」
陸壓道:「也罷,我便指點一路,成與不成,你自斟酌。」向鄧坤揮手呼道「鄧坤小友,請你與無支祁道友過來,聽貧道一言。」
鄧坤與無支祁依言便要上前,卻被鵬魔王扯住道:「小心有詐。」鄧坤笑道:「無妨,陸壓乃有道之士,絕非小人。」剛才要不是陸壓相救,只怕鄧坤已被燃燈壞去了,要是陸壓有心要害自己,哪裡犯得著這般費力?無支祁也見識過陸壓法力,自無異言,當下兩人並肩走到陸壓跟前。鄧坤道:「道長有何見教?」
陸壓笑道:「不敢當。今日之事,雖是勾陳帝君先起刀兵,但歸根結底,是由無支祁道友逃脫淮井而起。如今雙方各不相讓,終究不是辦法。貧道厚顏,欲做個和事佬,不知兩位可肯聽否?」
鄧坤瞇起眼睛,思索片刻,儘管陸壓此人救自己的動機不明,但就剛才所見,相信他不會害自己,拱手道:「道長請言!若是有理,晚輩自無不遵。」
陸壓點頭,道:「正該如此!」轉頭向無支祁道:「無支祁道友,你為赤尻馬猴,能辨休咎禍福,你可曾算過自身吉凶?」
無支祁道:「自然算過。我命格奇特,不可存於三界,如不身入牢籠,必有身殞之禍。」
陸壓望著無支祁,似笑非笑,道:「既是識得天數,當知天道不可逆,又為何私自逃離淮井,輕涉紅塵?難道就不怕惹來殺身之禍?」
無支祁怒氣勃發,要不是看在陸壓適才救了他們,只怕就要發難,粗聲粗氣的說道:「天道,天道,那是你的道,不是我的道!天道是誰人來定?憑什麼,我等混世四猴,便活該受這一世囚牢,不見天日之苦,否則就要身殞?憑什麼,這等庸碌之輩,」說著手指雷震子:「就能忝居勾陳帝君?還要節制天下妖族?他的本事、才幹、氣度,莫說跟昔年帝俊太一相比,便是我身後這幾位兄弟,他又勝過得誰來?小人踞廟堂,君子隱朝野,難道這便是天道?」
此等狠言,當著雷震子面前說出,絲毫不留情面,直把個雷震子激得滿臉通紅,額上青筋暴露,雙手震抖,卻又不敢發作。陸壓只當是清風撲面,仍舊笑意盈盈,口中道:「天道循環,報應不爽;一飲一啄,莫非前定。即便暫時看不透,他日機緣來時,自能悟通。」
無支祁重重哼了一聲,道:「我原本也安於身命,所以在淮井中困頓千年不出。但被鄧坤道兄一語驚醒,天道也可逆之!眼前的通臂猿猴便是明證!既然袁洪兄弟能脫出殺劫,我無支祁如何便不能為?此刻我已想通,我命由我不由天。」
說到激昂處,將手中木棍隨手往下一柱,一萬五千斤重的棍子將地面擊出一個深達數尺的裂痕,高聲道:「莫說來一個勾陳,便是玉帝親至,也不得把我勸服,乖乖回到那淮井去做那縮頭烏龜。說不得,要論拳頭的話,我也不懼,便捨了此身,和他們鬥個你死我活!」
此話擲地有聲,後面三大妖王和袁洪候聰等人皆是唯恐天下不亂之徒,大聲擊節叫好,十萬小妖齊聲吶喊以助其威,聲勢浩大。
鄧坤見無支祁的話說得太亢,深恐他惱了陸壓,陸壓為何而來尚不得而知,但至少現在是友非敵,倒是不可平白將這一大助力得罪了,搶上前說道:「陸壓道長,你是前輩高人,我等素來敬仰。眼下只需道長出個章程,還無支祁道友一個自由身,其餘之事都聽道長吩咐。」
陸壓輕輕擺手,眼睛看著無支祁,笑道:「道友要與天鬥,貧道也不敢阻攔。但不知道友欲作匹夫之鬥,還是智者之鬥?」
無支祁不解道:「何為匹夫之鬥,和為智者之鬥?」
陸壓道:「若是匹夫之鬥,道友可合此十萬妖眾之力,以人數之利,將勾陳帝君連同這數萬天兵天將盡數壞在此間。」此言一出,不但雷震子嚇得面無人色,連鄧坤也是一驚,卻聽陸壓娓娓續道:「只是這一來,免不了天庭震怒,傾力來攻。」
無支祁怒道:「他來便來,大不了玉石俱焚,也叫他討不了好去!」
陸壓搖頭道:「不然。玉帝是三界之主,手下兵將何止百萬?倘若兩下交戰,塗炭生靈且不說,單這十萬妖眾,又能存得幾人?」
無支祁聞言,沉吟不語。鄧坤見陸壓胸有成竹的神情,知他必有計較,當下道:「不知那智者之鬥又是如何。只要可行,我等豈有不聽吩咐之理?」陸壓笑道:「貧道也曾窺探天機。無支祁道友不能久存塵世,確是天數所定。玉帝要擒拿道友,也是應了天數。要解此局,只需無支祁道友不復存於世間,便可相安無事。」
無支祁頓時色變,雙眼如要噴出火來,正要開口。陸壓先一步將頭轉向鄧坤,與鄧坤四目交投,口中吟道:「身在名先,名在身後;見山非山,見水非水。」
鄧坤目光接觸到陸壓深邃如海的眸子,心裡咯登一聲,登時大悟,拊掌大笑道:「正是!正是!無支祁不可存於世間,正是天數!」
無支祁驚怒交集,伸手抓住鄧坤手臂,急道:「鄧……道兄,你怎麼也說這話?」
鄧坤笑道:「道友莫急。天數只要無支祁不存,赤尻馬猴卻不然。」
無支祁也是絕頂聰穎之人,只不過事關自身性命,不免關心則亂,現下聽了鄧坤之言,猛地醒悟,也仰天大笑道:「有理,有理!」微一沉吟,道:「我本是猢猻之相,便以猢為姓,去了獸旁,以後就喚作胡支祁罷!自此以後,世上再無無支祁,有的只是赤尻馬猴胡支祁了!」說罷哈哈大笑。
鄧坤本來微笑看著無支祁,此時突然想起一事,臉上笑容一窒,忙把無支祁拉到一邊,低聲道:「道友,你真要用此名?須知胡為古月,古者,老也;月者,陰也,老陰不能化育,此名怕是有些不吉。」
他這一番話,是西遊記中菩提老祖對孫悟空所言,被他照搬著說了一遍。無支祁奇道:「原來道兄對這陰陽術數也有涉獵。不錯,以胡為姓,確有絕陷之意。但我本不該留存塵世,以此為姓,可以制化煞氣,正是相得益彰。」
鄧坤想想覺得有理,心想後世農村中怕孩子養不大,故意起個粗鄙的名字如「狗剩」之類,大抵出於同理。論到此道,就憑他死記硬背小說的橋段,怎比得上此中大家,通曉陰陽的赤尻馬猴?當下也不再班門弄斧,點頭道:「既是如此,便依道友。」轉身對雷震子笑道:「煩請帝君回去稟告玉帝,無支祁不復存於世上,只有胡支祁了,帝君也可以繳旨了。」
雷震子腦子一片混亂,怎的搞了半天,就是換了個名字,什麼無支祁、胡支祁,明擺著換湯不換藥,這等小伎倆,怎糊弄得了玉帝?他結結巴巴的對陸壓道:「陸壓老師,這……這……」
陸壓微微一笑,道:「勾陳帝君無須擔憂。貧道自會手書一封,向玉帝言明此事。帝君可放心回宮繳旨便是。」
雷震子還想說些什麼,陸壓又道:「若是帝君覺得如此安排不妥,也可另行打算。貧道絕不阻攔。」
雷震子掃了一眼不遠處的三大妖王,連同其身後的無數小妖,終於無奈的歎一口氣,頹然道:「那就有勞陸壓老師了。」
陸壓取出紙筆,當下寫了一封書信,用秘法封了,交予雷震子。雷震子面目無光,接了書信,帶著本部人馬灰溜溜的回天庭而去,臨行時悻悻的瞪了鄧坤一眼,眼裡飽含恨意。鄧坤此時哪裡怵他,只作沒看到。雷震子一走,燃燈更不敢停留,匆匆帶著西方教眾人離開。看著最後一個西方教弟子的身影隱沒在天邊,鄧坤才真真正正鬆了一口氣。與此同時,身後的三大妖王,兩隻猴子,以及十萬妖眾大聲歡呼。
鄧坤也是面露笑容,朝站在旁邊的無支祁--不,現在是胡支祁了--說道:「恭喜道友,終於得了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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