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倚著大鼓,秦雷陷入了沉思。
對於沈青所說的,他無法反駁。因為所處的位置更高,他比沈青更清楚大秦的財務狀況……自從昭武十三年起,國庫便已經空了,基本上是寅吃卯糧,卯吃辰糧的狀態。據田憫農說,為了這場戰爭,朝廷已經在花昭武二十二年的稅銀了……也就是說,朝廷已經向老百姓提前征了三年的稅!
誰都知道這是竭澤而漁,但是前方要打仗、朝廷要運轉,實在沒有旁的辦法,只能揀軟柿子捏了。
但秦雷知道,老百姓雖然平時軟弱可欺、能忍則忍,但到了忍無可忍的時候,爆發出來的力量,卻足以毀天滅地,改朝換代,所以他不能再讓朝廷打百姓的主意。
復興衙門呢?也不可能。那裡不是慈善堂,且大部分財力都要往基礎建設上投資,就算想負擔,也沒那能力。
至於他的京山城,連自己都顧不過來,根本沒有那份兼濟天下的能耐。
想來想去,不知揪掉多少根頭髮,秦雷也沒想出個妥善的法子安置那百萬傷號。
只好暫且放在一邊,自我安慰道:「這是杞人憂天也說不定,可能到時候才有二三十萬重傷號,咬咬牙也就過去了。」即使快愁瘋了,他也沒想過放棄那些重傷員。
這不止是為了收買人心,也不止是為了樹立形象,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背叛自己的信念!他要對自己的一切負責!
沈青說錯了,秦雷那不是善,而是責任心!因為一個真正善良的人,是不會把敵我分得那麼清楚。()應該不分敵我、一視同仁,都給與保護和憐憫。而秦雷則不然,他雖然對自己人婆婆媽媽,但對敵人向來心狠手辣,趕盡殺絕!
秦雷所做的一切。都遵循著一個原則:要讓自己人免於苦難,各得其所!僅此而已。
這就是善和責任心的區別。
在秦雷眼中,那些重傷員顯然都是自己人,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應該被犧牲地。
而眼下的形勢,顯然還沒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他們有足夠的大車和馱馬,完全可以運輸這些傷號而不耽誤行程。
既然主意已定,他便把沈青叫過來,沉聲吩咐道:「我的主意沒有變,依然是不放棄任何一個傷員!」
「王爺三思……」沈青臉上掩不住地失望道。
定定的看著他。秦雷一字一句道:「孤王自有決斷,要是樂先生有什麼高論。能說服孤王的話,那就儘管來!但至少你是不行的。」沈青心中一凜,又一次俯首於地,一句話也不敢說。
「起來吧,看把你嚇的。」秦雷面色變得柔和起來,淡淡道:「以後記住。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都要想清楚再說,別讓人當槍使了,還在那自以為忠貞。」
話雖不重,卻讓沈青不寒而慄,猛然抬頭道:「屬下皆是肺腑之言,卻沒有任何不軌之意啊!」
秦雷微微一笑道:「是肺腑之言。卻不是你的肺腑之言。@@」說著擺擺手,阻止了沈青的辯解,輕聲道:「下去忙吧,好好對那些傷員,沒有他們的巨大犧牲,我們這些頭頭腦腦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沈青點點頭。小聲道:「王爺不怕屬下不盡心?」
秦雷使勁拍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道:「如果連你沈青都不信任了,孤王還能去信任誰?」
沈青已經被王爺搞糊塗了。但這一驚一乍之下,他也不敢再多說了,只好乖乖下去收治傷病。
望著沈青離去的背影,秦雷忍不住笑起來。今天沈青說了太多超出他水平地話了,連帝王心術都張口就來。秦雷當然不相信這是他的原創……你既然明白帝王心術,還說那麼多犯忌諱地話做甚?作死嗎?
但他不會怪沈青的,因為這傢伙忠誠不二,且沒有那麼多花花腸子,實在是嫡系中的嫡系。能把才纔那番話說出口的人,是不應該被懷疑的。
秦雷也知道,沈青是樂布衣的記名弟子,所以這番話,九成是樂布衣對沈青說過,並深深地印在他心中,目的便是通過沈青之口,傳到自己耳中罷了。
至於那王爺可以不下令,全當是屬下的個人行為,一切與您無關。之類的蠢話,應該是樂布衣教沈青如是做,而沈青卻原原本本說出來的緣故。
雖然想明白了前因後果,但秦雷並不打算對樂布衣怎麼樣。聖人云世人熙熙、皆為利來;世人攘攘、皆為利往。他樂向古雖然四十多了仍是個處男,但畢竟還沒有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依舊是世人一個,絕不會無慾無求。
所以秦雷堅信這傢伙無私的幫助背後,一定隱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目地。這種目的可能埋藏的很深,但終歸是存在的。就連館陶那種春蠶到死絲方盡的實在人,也依舊有他自己的追求……
當年館陶說要興義學、建校舍,後來還專設教育司,這都是他分內地事情,秦雷並沒有感到有什麼不妥,所以統統放行。還本著知識就是力量地美好期許,大力館陶這一計劃,讓王府資助和興建的私塾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
直到今年春裡,館陶提出要建大學堂,秦雷這才恍然頓悟,原來這傢伙深謀遠略啊!他藉著自己地招牌培養貧寒士子,再讓這些人去參加科考,因為名義上都是他成親王的學生,所以主考官也會給些面子,不太過打壓。
只要能有個稍微公正點的環境,憑著大學堂的師資力量,每屆春闈都會或多或少的出些進士。
這些人都出身庶族,又是同門,在面對著士族高官的打壓時,自然會抱成一團,且還可以狐假虎威一下他成親王的名頭,這樣在朝堂上立住腳就不成問題。而大學堂仍會三年一次的為他們輸送戰友。
這樣過個二十年,你再看那時的朝堂,到底是誰主浮沉?
整個計劃環環相扣,天衣無縫,但毛病是耗時太長……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士族已經掌權數百年,雖然已經頹勢盡顯,甚至不能勝任管理國家的差事了,但想要撼動其地位,絕不是十年八年可以辦到的。
這屬於典型的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專為他人做嫁衣裳。難道他張諫之有病嗎?當然不是!聯想下館陶坎坷的上半生,答案自然浮現。
這傢伙就是被士族欺負慘了,憋著勁兒想把那些眼高於頂的寄生蟲從天上拽下來呢!
雖然心裡清楚,但秦雷並不點破,還積極配合,原因無他,這也是他想看到的結果……快看看各國朝局吧,已經讓這群士族官僚糟蹋成什麼樣了?
一定程度上的公平競爭,總比資源壟斷進步許多,所以秦雷讓他幹!
至於樂布衣,秦雷願以為這傢伙純粹為世界和平而來,但近半年來,也發現他的動機並不純潔……至少在幫忙出點子的同時,還在積極推銷他的治國理念。看看這傢伙收了多少記名弟子吧,難道真的只是為了養老?分明是搞和平演變,進行意識形態上的侵略嘛。
所以秦雷沒有帶他出征……一旦讓這傢伙上了戰場,說不得就要他秦雨田的搶盡風頭了,到時候擁躉遍地,信眾千萬,就算秦雷想抵制也抵制不過來。
但這傢伙太有才了,還是個免費勞工,秦雷捨不得放棄他,所以只能一邊用其長處,一邊琢磨著怎麼把這傢伙的心給收了。
「水至清則無魚啊……」無奈的歎息一聲,秦雷繼續裝他的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