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聽說過有哪個廢太子能頤養天年,」秦雷雙目閃著幽幽的光,聲音也變得飄忽不定:「能苟延殘喘就要燒高香了。」
「那怎麼辦?」太子蕭索的歎息道:「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啊。」
「抗爭!」秦雷的眼神突然犀利起來,整個人也重新煥發光彩,沉聲道:「反正結果也不會更壞了,為什麼不搏一把呢?」他不能讓自己變成唯一的靶子,他要拉個難友陪自己一塊遭罪,這就是秦雷的打算。
但太子何其精明?轉瞬便明白了秦雷的心思,緩緩搖頭道:「五弟的意思我明白,我也絕不會讓老大當然這個太子,所以你不用怕我退縮。」
秦雷臉蛋子有些發燙,頓一頓才實話實說道:「如果我一個人的話,是應付不來的。」
太子瞭解的笑笑,輕拍他的胳膊一下,微笑道:「這些日子我已經想明白了,如果把一個天下承平的國家交給我,倒還能打理一番,但現在這種群狼環伺、亂七八糟的局面,我是應付不來的。」說著洒然一笑道:「徐劭曾經評價魏武為治世之能臣、亂世之梟雄,兄弟你看我倆誰能當得起?」
秦雷毫不猶豫的搖頭道:「我等不及曹公甚矣。」
太子頷首道:「不錯,不過若是把後半句給你、前半句給我的話,卻聞到一陣百合的清香,秦雷伸出了臂膀。將雲裳那柔若無骨的嬌軀攬入懷中。下巴緩緩摩挲著她的頭頂,輕聲問道:「如果有個人騙過你一次,你還會相信他嗎?」
「是你嗎?」雲裳一下子緊張起來,緊緊攥住秦雷的衣襟,一臉哀怨道:「你騙過人家什麼?什麼不能明說嗎……」
秦雷滿頭大汗道:「不是我,是別人。」
雲裳的身子很明顯放鬆下來。調整個舒服地姿勢,乾脆道:「相信。」
「為什麼?」秦雷輕笑道,他對姑娘獨特的邏輯很感興趣。
伸出白嫩的手指,在秦雷胸口畫幾個圈圈,雲裳理所當然道:「難道信任不是一種美德嗎?」
「可他騙過你呀,」秦雷哭笑不得道:「你不怕再次上當?」
「就算再次上當,那也是騙子錯了!給予別人信任還有錯嗎?」雲裳忽閃著大眼睛。一臉無辜道:「我覺著給予別人信任,和對方是否背叛自己,沒有任何關係。」
秦雷發現大家有代溝……艱難的溝通道:「你為什麼能不在乎呢?」
把小腦袋擱在秦雷臂彎裡,雲裳舒服的瞇起眼睛,語帶慵懶道:「人家很厲害的,從懂事開始,所有與我有關的事情。都是由我自己做主哦。」說著一臉認真道:「因為人家不想成為一個懷疑一切的老妖婆。所以我相信別人……不是因為別的,只是因為我想相信。」
「這個……似乎應該甄別對待吧?」秦雷發現大家有代溝。
「可事情沒發生之前。你怎麼知道他是不是在騙你呢?」雲裳很認真道。
秦雷停止與雲裳討論這個問題,雖然他很讚賞她的處世態度,但沒法去借鑒。在這個爾虞我詐地戰場上,老實人是不長命的。不過他也無意去糾正這心思純良的姑娘,他相信自己有能力保護她不受傷害。
「怎麼了,我錯了嗎?」看他沉默不語,雲裳怯生生的問道。
「不,你做的很好,」秦雷面帶微笑道:「咱家總得有個好人不是。」
「嗯,我也覺得你不是好人。」雲裳很認真道:「所以我要好好做人。」
秦雷汗顏道:「其實我還可以吧……」
「真的嗎?」雲裳幽幽道:「那這是什麼?」說著抬起小手讓他看。
秦雷低頭一看,竟然是雲蘿所贈地那塊碧玉,暗叫一聲:糟糕!輕輕咳嗽一聲,還沒說話,雲裳就撅起小嘴道:「你一咳嗽就是要騙人……」
秦雷額頭冒汗,看來她已經對一般手段免疫了,只好拿出了殺手鑭。
但見他原本硬朗的面部輪廓漸漸變得線條柔和起來,眼神憂傷而落寞,嘴角緊緊抿著,拘謹的像做錯事的孩子。他就這樣沉默的注視著雲裳精緻的……下巴,致命的憂鬱。
雲裳立刻中招,雙目逐漸霧氣氤氳。桃紅櫻唇微微翕動,伸出柔軟地手臂,緊緊地纏繞著他。再也不想盤問什麼。
「雲裳,」見前戲做足,秦雷終於開口了,聲音低沉磁性,帶有濃濃的蠱惑味道:「你要相信我,我的心裡始終只有你。」
雲裳雙目中散發出驚喜地光。小腦袋在他懷裡反覆蹭著不說話。
「至於那塊碧玉……我要請你原諒我。」秦雷的眼神中流露出羞愧的光,輕聲道:「我做了一件虧心事。」
姑娘閉目點頭,長而翹的睫毛輕輕顫動,喃喃道:「就算你是騙我地,我也心甘情願讓你騙。」她已經做好了情郎尚公主地心理準備。
秦雷輕歎口氣道:「倒沒有對不起你,只是對不起你地諄諄教導。」緩緩撫摸著姑娘如玉面頰,輕聲道:「你一直叫到我要做一個誠實地人、正直的人,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但我顯然都沒做到。」
雲裳心神一鬆,也不在乎到底有沒有教導過他。要做一個純粹的人。而是連聲問道「到底做了什麼?快說來聽聽?」聽著情郎似乎沒有出軌,姑娘心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燒……
看一眼仍然躺在她手中的碧玉,秦雷低沉道:「你知道,我在楚國的處境很不好,為了能夠回國見到你,我決定鋌而走險。逃離神京!」
這一句就把雲裳說的慚愧無比,低垂下小腦袋,輕聲道:「對不起,我太任性了……」
秦雷寬宏的搖搖頭,繼續回憶道:「但是前路荊棘密佈,烏雲遮斷歸途,我不得不下做了一把……設計將楚國皇帝最鍾愛地弄玉公主作為人質。挾持著她輾轉千里,一直到洞庭湖邊,伯賞元帥的接應艦隊過來,我才將她放歸……」
說著又看一眼那碧玉,心中默唸一聲:小雲蘿,所謂死道友不死貧道,為了哥哥我的終身幸福。說不得要埋汰你一回了。便咽口吐沫道:「你知道。公主是很不好伺候的,吃飯要金碗銀筷、穿衣要綾羅綢緞、還得有丫鬟僕婦老媽子。十分的鋪張。」
雲裳掩嘴輕笑道:「淨瞎說,你們是逃難,又不是出巡,怎麼能那麼講究呢?」
秦雷一想也是,便改口道:「就算是簡單點,也是十分費錢的。」說這話他都想抽自己嘴巴子……雲蘿穿著髒兮兮地破衣裳,紮著笤帚把似的大辮子,小口小口喝糊糊的可憐模樣清晰映現在他的腦海中,彷彿在無聲的質問他:你看我哪費錢了?
「那倒是,」但雲裳沒見過那個慘烈場面,信以為真道:「宮裡人吃飯穿衣都很挑,花錢多也是正常。」
秦雷昧著良心的點頭道:「是呀,為了養活她,我掏光了最後一個銅板,把酒壺都當了,換成上等白面給她蒸饃饃,」說著還歎口氣道:「結果她非說饅頭裡面太粗,就撕了點饅頭皮吃。」
「光吃饅頭皮?」雲裳瞪大眼睛道:「這公主可慘了點吧?」
「還蘸醬油呢。」秦雷趕緊解釋道。見自己越編越離譜,趕緊直奔主題道:「後來她也過意不去了,就把這塊玉給了我,讓我換點柴米油鹽補貼一下。」說完便滿臉無辜的一攤手道:「就是這麼回事兒。」
「那怎麼沒去換錢呢?」雲裳將信將疑道:「不捨得?」
「不是不捨地,是不能夠啊,」秦雷使勁搖頭道:「你想呀,我們當時是逃犯啊,全楚國都在通緝呢,我要是把這東西一當出去,萬一被人發現了怎麼辦呀?」
「那就還給她呀?」秦雷還沒回答,雲裳便自我否定道:「不過按你的性格,是不會再還了。」終於放心的將那碧玉收起來,在秦雷腮幫子親一口道:「冤枉大老爺了,奴家給大老爺賠不是了。」
費了半天勁,還是沒把那塊玉要回來,但秦雷也不敢再叨叨了,強笑道:「你要相信我,我是忠貞的。」
兩人又笑鬧一陣,便各自回房歇息了,既然秦雷決定上門提親。也就不急在這一時了……當然這是雲裳的想法。
翌日一早,秦雷便辭別了老哥哥,與太子一道北上。他的目的地是唐州,但也要經過荊州府地。
馬車奔行在鄉間寬敞平坦地大道上,就像跑在中都城地石板路上一般,感覺不到什麼顛簸。秦雷滿意地對卓文正道:「你們江北在基建上確實是下苦功夫了,從襄陽到荊州,路途坦蕩、車行如飛。今年應該評優了。」
卓文正頓時眉開眼笑道:「那卑職就代兩千屬下向王爺謝恩了。」說著真給秦雷磕了個頭。
秦雷笑吟吟地讓他起來,對面太子不解道:「評個優就樂成這樣?」
「你給太子爺解釋解釋。」秦雷笑瞇瞇道。
卓文正笑著應下,朝太子作揖道:「太子爺有所不知,我們南方兩省不聽朝廷招呼,戶部早就斷了我們的俸祿。」
太子不信道:「我看你們一個個過得挺滋潤地……」
「那是因為復興衙門給我們撥款發薪,」卓文正面色怪異的解釋道:「您也知道,復興衙門是我們南方兩省豪門大族的聯合,向來除了王爺誰的賬也不買,就算我這巡撫也得陪著笑說話。」
秦雷虛踹他一腳,笑罵道:「牢騷太盛防腸斷。你怎麼不說說他們的好?」官府與復興衙門之間對立與合作並存,這種情況秦雷是知道的……或者說,是他故意造成地。在日後許多年裡,只要有一方勢大,他就扶植另一方,總讓他們誰也壓不倒誰。
卓文正訕訕笑道:「好處當然也不少。比如說官員的俸祿,本身就比外埠同級官員高出不少。不是自誇,外省巡撫都沒我們隨便一個知府拿的多。」
「這樣啊……」太子微一沉吟道:「卓撫台,我說句話你別不愛聽。」
卓文正趕緊拱手道:「太子但說無妨,卑職聆聽教誨。」
「據我所知,在地方官員的收入中,俸祿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看一眼無辜的卓文正,太子緩緩道:「就給發再高的俸祿,他們也不會放在心上的。」
秦雷點點頭,太子又道:「他們還會向京官冰敬、炭敬,光送禮的數額,就遠遠不是俸祿能負擔起的。」也許是與都察院走得太近,太子對官員貪瀆王法、魚肉百姓深惡痛絕。
卓文正縮縮脖子。苦笑一聲道:「太子爺說的是別處。我們南方早就被王爺扭過來了。」
「哦,說來聽聽?」太子饒有興趣道:「真能解開這個千古難題嗎?」
「復興衙門。」卓文正給出了答案。清清嗓子解釋道:「我們南方每年由復興衙門制定施政目標,撥付款項,並監督完成情況,還可以參劾官員地違規行為,叫停他們認為不合適的措施,權利大得很。到了年底還會根據目標的達成情況,決定是否兌現許諾的年終獎,並制定我們江北下一年的俸祿標準。」
「那?」太子爺難以置信道:「這不成了太上衙門了嗎?」
秦雷無奈的點頭道:「你說地不錯,但南方兩省本來就是四大豪門說了算,現在好歹是二百家一塊商量著辦,情況已經好太多了。」
太子將信將疑道:「兄弟這……真能把貪贓枉法消滅掉?」
「不可能,只能盡量減少吧。」秦雷搖搖頭,認命的笑道:「雖然我讓復興衙門和官府盡量分離,但兩者間仍有千絲萬縷的聯繫,而一些灰色的東西,就滋生於此。」說著看一眼卓文正道:「孤王不是眼裡揉不得沙子的人,但你們必須用心做事,謹慎有度,若是被孤王聽到什麼風聲,可別怪我翻臉無情。」
卓文正趕緊恭聲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