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柄 第一卷 第四五四章 船兒過水無痕
    包圍楚山南麓的楚軍乃是齊王的親軍,它有個響亮的名字,叫龍虎豹,只是按照楚軍慣有的叫法,才稱為虎豹軍的。這支軍隊的編制是營,由四個部曲組成,齊裝滿員五千人。因其裝備精良、餉銀豐厚,戰力也要強於一般的楚軍,向來與諸烈的親兵並稱南虎豹、北平波,名頭著實響亮的緊。

    此次七殿下持齊王的調兵箭符,帶領著全軍傾巢而出,兜了個大***之後,到了這楚山南麓時,已經是入夜時分了。七殿下便吩咐三個裨尉各帶一曲人馬守住三條山道,自己則帶著其餘的部隊進了山。

    對於此次的行動,虎豹軍的將士們一頭霧水,他們不知道來幹什麼,要達到什麼目標。軍官們禁不住手下問,只好去請教七殿下,卻套不出一句實話來。只好惱火的對手下道:就當郊遊吧!

    好在這支軍隊的軍紀還算嚴明,仍然老老實實的佔據有利地形,將山道牢牢的遏制住,沒有真的當成郊遊。

    事實證明,他們這種謹慎完全不是多餘的。僅僅半個時辰之後,中路防守的虎豹軍便發現了情況,只見他們面前的山道上,出現一群隊形散亂的黑衣人,這些人一邊揮舞著手中的兵刃,一邊大喊大叫道:「衝啊……殺呀……」樣子極為草包。事實證明,這些人也確實草包。虎豹軍的射手僅射出零星幾箭,他們便掉頭就跑,唯恐被射著一般,引得虎豹軍哈哈大笑。

    但不一會兒,那些膽小鬼又衝了過來,虎豹軍再放箭,膽小鬼又掉頭就跑。

    如是三次,虎豹軍的將士笑不出來了。他們就算是傻子,也該知道此中必有貓膩了。

    果然。彷彿為了印證他們不是傻子,五里之外的西山道突然火光沖天,顯然也是遇到了敵人。

    「***,這邊是佯攻!」中路軍的領隊裨尉惱火道:「原來以為在耍猴。誰想竟然被人當猴耍!」說完便要點齊手下,過去增援,卻被手下老軍勸住道:「大人稍安勿躁,西山道那邊地勢險要,易守難攻,不會輕易被攻破的,咱們還是守好了自己這段吧。切莫被敵軍鑽了空子。」

    裨尉一想也是,便按下性子,繼續看著陣地前的那些敵軍來來回回,心裡的火氣卻越來越大。

    過了小半個時辰,西邊地山林中突然有了動靜,隨即便有八九個友軍從林子中衝了出來,那百十個在陣地前折返跑的敵軍一見這種情形,立刻不再裝瘋賣傻,紛紛高舉著兵刃應了上去,顯然想把這些楚軍攔住。

    兩方人很快相遇。楚軍這邊人數處於絕對劣勢,根本沒法與對方抗衡,只能撒丫子往己方陣地跑過來,眼看著就有好幾個被劈倒在地上。

    那帶隊裨尉看了,當機立斷道:「兄弟們,跟我救人去!」便帶著幾百手下衝下了高地。^^

    看見大部隊衝下來,敵軍立刻恢復了草包的本色,不再追逐落單的楚軍。轉身向山林裡逃去。

    那裨尉帶著手下追殺了一段,連個人毛也沒撈著,只好怏怏轉回陣地。

    他地手下已經把倒地的友軍抬到了陣地後面,等到戰鬥結束後再統一安葬。

    「還有幾個活的?」裨尉氣喘吁吁的問道。

    「就一個了。」手下檢查一番,輕聲道:「也有進氣沒出氣的。」

    裨尉走過去。藉著火把的光,他看見這個兵士滿身滿臉都是血污,確實已經奄奄一息了。

    那兵士見大人過來,伸手指了指西面,斷斷續續的喘息道:「火攻……陣地危矣……大人……求援……」說完便兩腿一蹬,不再說話。

    「死了。」探探鼻息,又聽聽心跳。裨尉地手下沉痛道。

    裨尉大人看看火光沖天的西面。狠狠的一跺腳,咬牙切齒道:「救援!」

    「大人……」那老軍惴惴道:「這裡怎麼辦?難道不管了嗎?」

    揮揮手。裨尉不耐煩道:「給你一個隊,在這守著吧。」

    望著轟隆隆向西開進的千餘敵軍,隱藏在樹叢中的秦雷打個響指,輕聲道:「半刻鐘後,全體衝鋒,後退者死!」

    黑衣衛們無聲的點點頭,便有條不紊的最後檢查一遍裝備。就連那些高手護衛,也跟著緊張起來,不時摸索著身上的盔甲兵刃,生怕落掉了什麼。

    半刻鐘後,站在隊伍最前方的秦雷猛一揮手,沉聲道:「出發!」

    一干黑衣衛便悄無聲息的摸出山林,在地上匍匐前進。那些高手護衛只能繼續在山林裡等著,他們已經被勒令,戰鬥打響之前不許衝鋒。雖然不情不願,但王爺那吃人地目光,足以讓他們老實聽話。

    黑衣衛不愧是秦雷手下最精銳的部隊,無論是單兵素質還是團隊作戰,都已達到了當世的巔峰,他們悄無聲息的推進,到楚軍陣地前三十丈的地方才被發現,若不是那老軍時刻保持警惕,恐怕還能再進十丈!

    「敵襲!」老軍尖嘯一聲,便當先拉開長弓,射出了真正的第一箭!

    幾乎是同時,地上匍匐著的黑衣衛紛紛躍起。暗淡的星光下,彷彿一群從九幽黃泉殺出來地地獄使者,迅猛絕倫的衝向高坡之上。

    四百對一百!佔據有利地形的楚軍慌了,他們畢竟從未經過戰火,所謂的戰鬥經驗,都是在鎮壓農民叛亂中取得的,卻從未面對過這種漫山而來、披堅執銳、如狼似虎地敵人。膽戰心驚間,除了彎弓亂射一氣之外,再也不知能幹點什麼

    那老軍曾經參加過十八年前的伐秦之戰,自然可以保持冷靜。他大聲呼號,提醒菜鳥們瞄準了再射擊!甚至把劍斬殺了一個轉頭逃跑的兵士。這才穩定住了局勢。

    經歷了最初的慌亂之後,兵士們剛要如老軍所言,瞄準了再射擊。卻聽見幾聲不似人聲的慘嚎從背後傳來,把剛剛穩定住情緒地兵士們嚇得肝膽欲裂。不由齊齊回頭望去,便見幾具渾身血污的屍體,從陣地後面晃晃悠悠地站起來!

    「詐屍了!」不知是誰淒惶地叫一聲,軍士們便紛紛扔下兵刃,朝著敵軍方向跑去。

    在大兵們樸素地心靈中,跑下去被同類殺死,也總好過被殭屍咬死。因為據老人說。被殭屍咬死會變成殭屍,若沒有法師超度,會永世不得超生地。

    「回來!你們回來!」老軍惶急道:「那不是詐屍,那是敵人的奸計!」

    但誰還聽他的?兵士們見敵軍並不刻意阻攔,跑得更是歡實了。不一會兒,整個陣地上便只剩下老軍和另外一個兵士。

    看見敵人已經衝到數丈之外,老軍知道無力回天了,扔掉弓箭拔出腰刀,呵呵笑道:「狗娃啊,想不到你如此勇敢!看來老叔我原先錯怪你了!」

    那狗娃苦笑一聲道:「俺不是不想跑。俺是嚇得邁不動腿了。」

    黑色潮水湧了上來,眨眼就淹沒了陣地上的兩個人。誰也不會知道他們曾經說過什麼。

    沈乞一刀斬殺唯一一個頑抗的敵軍,順利的攻佔了高地,戰鬥結束。

    那群殭屍張牙舞爪地撲了過來,但黑衣衛卻絲毫不懼,反而哈哈大笑著迎了上去,雙方還緊緊的擁抱在一起,樣子極為人。

    在等待進攻的功夫。石敢做了個滑竿,這下派上了用場,兩個黑衣衛抬著秦雷從山林裡出來,顫悠悠的走在山道上。

    夏遂陽好奇的問道:「殿下怎麼讓那那幾個弟兄矇混過關的?」

    秦雷嘿嘿一笑道:「把樣子弄得淒慘點,身上多抹點雞血。再讓樂先生配點藥,半個時辰內,那就是死人。」

    夏遂陽點點頭道:「您又怎麼知道他們一定會把屍體抬回去呢?」

    秦雷微微一笑道:「自古戰陣廝殺,只要有條件,就一定會收殮袍澤的屍首。若是可能,甚至連對方的屍首也會收殮的。」

    「這是為何?」對武林人士來說,這種跨專業的事情實在不好理解。

    「因為……下一刻陣亡地可能就是他們……」秦雷輕聲道:「也算是人人為我、我為人人吧。」

    簡單的修整片刻。並沒有黑衣衛陣亡。只是有幾個輕傷而已,並不影響行動。黑衣衛便結成行進隊形。拱衛著王爺快速離開了這個地形險要的谷

    離開山谷沒多遠,有耳朵尖得斥候驚喜道:「道左山林中有很多戰馬!」

    秦雷微一琢磨,笑道:「這是公良兄留給咱們的交通工具,別客氣啦。」怕暴露行蹤,他們的戰馬都留在了楚山,正愁該用啥趕路呢。

    幾個斥候笑著應下,閃身進了山林之中。沒多會兒,便幹掉了看馬的齊軍,牽著幾匹頭馬回到了山道之上,其餘戰馬自然而然的跟了出來。

    一行人各自找匹戰馬騎上,行軍速度立時大增,很快便離開了楚山山脈。

    船兒過水無痕跡,河畔的風輕輕吹,還有鸕茲下水地聲音。

    雲蘿從睡夢中醒過來,已經是天光大亮。舒服的伸個懶腰,再打個美美的哈欠,便把趴在床邊椅子的秦雷驚動了。

    一看自己的好朋友安然無恙,雲蘿公主十分地高興:「你沒事兒了?可擔心死人家了。」

    秦雷呲牙笑笑道:「基本上吧。」

    「太好了!我餓了……」見秦雷真的沒事了,簡短的慶祝後,她便關心起自己的肚子來。

    秦雷努努嘴,石敢便將一碗泡好的糊糊端到雲蘿面前。

    雲蘿一看那碗裡說綠不綠、說黃不黃、粘了吧唧、稠了呼哧的玩意兒,撅嘴道:「我不想吃這個……我想吃鵝肝枸杞粥、灌湯蟹黃包。」

    秦雷翻翻白眼道:「只有這個,愛吃不吃!」

    「我吃還不行……」雲蘿委委屈屈道:「這麼凶幹嘛?」若是被長公主殿下見到,下巴都會掉到地上……向來嬌縱地弄玉公主,似乎還從沒向誰妥協過呢。

    但秦雷不知道。就算知道也沒心情激動,他正煩著呢。

    雲蘿端起那碗熱乎乎地糊糊,又放下道:「我要洗臉梳頭!」

    指了指船艙外面,秦雷不耐煩道:「到河裡洗去吧。還可以照鏡子。」

    雲蘿癟癟嘴,蜷縮起小身子,楚楚可憐道:「你可壞了……」

    秦雷撓撓腮幫子,無奈地對石敢道:「找個盆兒,給她打點洗臉水!」

    雲蘿別彆扭扭的洗完臉,撲弄地身上地下到處都是水,可憐兮兮道:「幫我梳頭吧。」

    「自己梳。」秦雷的眼睛一直盯在面前的地圖上。頭也不抬道。

    「我……不會……」雲蘿雙眼溢滿淚花,可惜秦雷看不到。

    「我只會編麻繩。」秦雷心不在焉道:「絕對的結實耐用,可以讓你一輩子不用再編第二次。」

    雲蘿公主終於沒了聲音。

    秦雷心道:這世界終於清靜了。便想專心看他的地圖,但心裡總是安靜不下來,不由皺眉抬頭看了看,只見雲蘿緊緊的咬著衣襟,雙眼默默地流淚,小臉委屈極了,卻不發出一點聲音。

    看見這小精靈默默的流淚,縱是鐵石心腸。也要軟上三分,更何況秦雷地心本來就不怎麼硬。無奈的笑道:「這是怎麼了?好好地怎麼哭了呢?」

    他不說還好,一說雲蘿便再也忍不住,輕聲抽泣起來:「心裡…難過……」

    秦雷想想也是,雖然大家都是千歲殿下,但這丫頭可不比自己這種野生品種,人家那真是金枝玉葉、嬌生慣養,哪裡自己伺候過自己呀。不由笑道:「那就哭吧。哭出聲來就好受了。」

    「人家怕……打擾你……」雲蘿的抽泣聲越來越厲害,小鼻子上還吹起了個鼻涕泡泡。

    噗嗤一聲,秦雷終於忍俊不禁,從懷裡掏出手絹道:「擦擦吧。」

    雲蘿的小臉羞得通紅,也不好意思笑起來。接過秦雷的手帕剛要擦拭,卻又停了下來,從自己袖子裡掏出塊粉絹,擦擦眼淚鼻涕道:「人家自己有。」說著便把那塊還給了秦雷。雖然還比較懵懂,但憑著女人的直覺,她也能感覺出那塊帕子的來歷,所以堅決不用。

    秦雷感覺有些奇怪。但如果不奇怪。那就不是女人了。是以也沒有在意。將那帕子收回懷裡道:「過來。」

    雲蘿也不問幹什麼,乖乖的爬過來。

    「轉過身去。」秦雷繼續下令道。

    雲蘿便轉過身去。感覺秦雷在自己腦後開始鼓搗,這才知道,原來他是要給自己梳頭的。不由甜甜一笑,帶著淚花道:「謝謝你啊。」

    「你不用謝我,」秦雷撇撇嘴道:「沒有我,你也不會遭此無妄之災。」

    「怎麼會呢?是福全推我下去的,而你救了我。」雲蘿很認真道:「你真夠朋友。」說著回頭認真道:「你信不信,如果掉下去地是你,我也會一樣救你的。」

    秦雷笑著點點頭,輕聲道:「我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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