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柄 第一卷 第三九七章 布枷鎖
    沈冰回屋簡單擦擦身子,換一身乾淨衣裳,就趕緊到王爺的書房去候著。

    卻見著書房中有比他更早到的,乃是政務寺另一員都司、商貿司的侯辛。兩人乃是從東齊上京一道出來的,屬於王爺的鐵班底,交情自然不淺。

    沈冰一見是他,就職業性的問道:「你跑這來幹啥?不是在家休婚假嗎?」

    侯辛嘿嘿一笑,拉他坐下道:「我也不知幹啥,反正王爺叫我,我就來唄。」

    沈冰坐下喘口氣,便想到一種可能,狐疑的看了侯辛一眼,任憑他再怎麼逗弄,都是一言不發。

    兩人沒等久,一身清爽的秦雷便出現在門口。沈冰兩個趕緊起身行禮,秦雷笑瞇瞇的頷首道:「都坐吧,咱們就是隨便聊聊。」石敢給三人上茶以後,便輕手輕腳的走出去,還不忘把房門隨手掩上。

    秦雷坐在那張寬大書桌之後,翹著二郎腿道:「侯辛,和新媳婦處的怎麼樣?」

    侯辛聞言笑逐顏開道:「原來結婚就是不一樣,跟逛窯子的差別太大了。」

    秦雷好奇道:「怎麼個不一樣法?」

    「不用給錢啊……」侯辛賊眉鼠眼的笑道。

    沈冰剛端起茶盞來喝一口,聞言便撲地一聲,噴出兩尺多遠的水霧。

    秦雷也一屁股從椅子上滑下去,若不是地毯柔軟,定然就摔著了。

    侯辛趕緊把王爺扶起來,嘿嘿笑道:「俺是開玩笑的,哪能拿自個媳婦兒亂比呢,各有長處吧。」

    秦雷笑罵道:「看來你對窯姐兒的感情還是蠻深厚的。」

    侯辛賊眉鼠眼的對沈冰道:「有個說法是什麼來著?家花哪有野花香。是不是。」

    沈冰本來就是個冷人兒,且又心裡長草,哪有閒心與他聒噪,板著臉教訓道:「注意儀容。」

    侯辛訕笑一聲,嘀咕道:「無趣……」卻還是老老實實坐下,不再滿嘴胡柴。

    秦雷見他有些尷尬,呵呵笑道:「自己人嘛,隨意一些也不是什麼大事。」侯辛趕緊就坡下驢道:「屬下剛才有些忘形了,沈兄弟教訓的是。」沈冰笑笑沒說話。

    秦雷趕緊岔開話題道:「侯辛啊。還有兩天你地婚假就結束了,有什麼想法沒有?」

    侯辛嘿嘿笑道:「沒啥想法,就是這婚假再延長點就好了。」

    秦雷瞇眼笑道:「不可能,明天你就得來當差,少了的那天算是懲罰你不敬業。」

    侯辛苦著臉道:「好吧。我多什麼嘴呀,真是的。」

    秦雷瞪他一眼。狀似無意的問道:「還想回你的商貿司嗎?」侯辛把臉笑成菊花一樣道:「王爺這樣說,俺就是熬出頭了,」說著求天告地道:「俺是一天都不想在商貿司干了,一點都不刺激,不符合俺的性格。」

    秦雷嘿嘿笑道:「那孤就勉為其難的,給你找個最刺激的活計。」

    侯辛點頭如搗蒜道:「越刺激越好,最好像沈兄弟那樣的……」

    話音一落,秦雷便笑道:「不如你來接替沈冰吧,他正好要外放了。」

    沈冰微一錯愕,只見王爺面帶微笑對自己道:「我要把你派到東邊去。領導東三省地軍情工作,為必然到來的戰爭做好準備。」

    沈冰頓時明白了王爺的苦心,眼圈通紅道:「屬下一定不會讓王爺再失望了。」

    秦雷溫和笑道:「你從沒讓我失望過。」沈冰使勁揉揉鼻子,才能止住眼淚流下來,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侯辛因為最近休假。也不知道王府裡發生了什麼事兒,只聽說王爺遭到刺殺,後來又把文丞相給收拾了。但看現在這個節骨眼上,王爺要把沈冰調走,雖然王爺給了個說法,但他還是聽出,似乎沈冰犯了什麼錯誤一般。

    不過侯辛這傢伙心裡精明得很,裝作糊塗的跳過這一段,愁眉苦臉道:「王爺,這差事我以前沒做過呀。上來就幹一把手,怕……怕幹不好。」說著賊眉鼠眼道:「要不您讓我給沈兄弟當副手,我們一道往東邊辦差得了。」

    秦雷翻翻白眼道:「那你媳婦不得在背後罵死我,你還是老老實實給我待在京裡。沈冰會帶你兩個月的,兩個月以後,你要是還幹不好。就給我回家種地去。」

    侯辛這才勉勉強強應下。又叫喚著要向沈冰拜師,倒把沈冰弄得不好意思起來。

    秦雷拿起杯蓋。作勢要扔侯辛,笑罵道:「快滾蛋回家跟你老婆作別吧,明天直接去沈冰那點卯,三個數,立刻滾蛋……」侯辛趕緊抱頭鼠竄,他可知道,王爺是說砸就砸啊。

    這個鬧哄哄的傢伙一走,書房中立刻恢復了安靜,上午地陽光透過琉璃窗流淌進來,是那麼的柔和、那麼的多姿。

    秦雷起身走到沈冰身邊坐下,就坐在那柔和多姿的淡黃色陽光中,聲音也一樣的溫和:「不要有心理壓力,文彥博和李渾想要聯手瞞住我們的眼睛,還是可以做到的。你們諜報司雖然有責任,但……非戰之罪。」

    沈冰脊樑挺得直直的,堅定搖頭道:「謝謝王爺為諜報司和卑職開脫,但您所說的,卑職不敢苟同。」

    說著起身站直,朝秦雷乾脆行禮道:「卑職懇請檢討。」秦雷苦笑一聲道:「這麼認真幹嘛?你沒看見我準備大事化小嗎?」說著輕聲解釋道:「我知道,你從來不喜歡這差事,是孤王當初硬將你按在這個位置上的。你雖然心裡不舒服,但從沒怨言,兢兢業業地一幹就是兩年,這些孤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啊。」

    沈冰緊緊咬著嘴唇。跪在秦雷面前道:「古人都說,士為知己者死。能為王爺驅策,屬下三生有幸。」說著話鋒一轉,正色道:「但規矩定下來是用來遵守的,不是用來破壞的……不能有例外,否則有一就有二,次數多了,規矩也就成了擺設。」

    說完叩首堅決道:「所以卑職懇請王爺在聽完檢討後,秉公處置。切勿為屬下一人,壞了如山的規矩。」

    秦雷聽地心中感動,彎腰扶起他道:「知道孤王為何不前日就處罰你嗎?」

    沈冰輕聲道:「王爺想讓屬下戴罪立功,以減輕罪責。」

    秦雷搖頭笑道:「這是一個方面,但更重要地是,當時我很生氣。今生從沒那般氣憤過,」說著坦然道:「所以我不敢做決定,我怕盛怒之下,做出些日後會後悔的事情。」

    沈冰哦一聲,又聽秦雷神色淡然道:「知道當時我想怎樣嗎?」

    沈冰搖搖頭,便聽王爺幽幽道:「有那麼一個瞬間,我想把你的腦袋砍下來。」

    沈冰趕緊俯首道:「屬下該死,絕無怨言。」

    秦雷端起茶壺,直接對嘴灌一通道:「但第二天,也就是昨天。我又覺得,砍頭太重了。你罪不至死,應該改為農場服勞役二十年比較合適。」

    沈冰這才知道,自己在刀口上打了轉,不由又有些心驚膽顫。心裡頭可謂是五味雜陳。

    卻見王爺滿面笑容道:「但是今天,我又改主意了。現在是非常時期,像你這樣忠誠能幹的優秀手下,可是王府急缺的。若是把你打入冷宮,那我不是自找麻煩嗎?」說完扶著沈冰的肩膀,滿面真誠道:「你要是真想贖罪,就好好幹,多立功。等到咱們算總賬的時候,再加加減減,那時候要是還不能將功折罪。不用別人說,孤就親你板子。」

    沈冰這才知道,王爺繞這麼大圈,還是為了幫自己開脫,心中自然感激不禁。但越是這樣,就越是解不開心中疙瘩。小聲嘟囔道:「規矩不可廢。」

    秦雷一聽就火了。拍桌子罵娘道:「感情老子說了半天,都是白費吐沫了?怎麼你一點都聽不進去呢?」說著一揮手道:「這王府是我的。我說地就是規矩,你不要叨叨了。」

    沈冰叩首道:「王爺曾經說過,誰立的規矩誰就要第一個遵守,若是違背了,就沒資格再立規矩。您可不能違背呀……」

    「這不是特殊時期嗎?你能不能別這麼教條!」秦雷無奈地呻吟道。

    「越是特殊時期,越要嚴格遵守規矩,不然王爺的威信從哪來?咱們的戰鬥力又從哪嗎?」沈冰寸步不讓道。

    兩人大眼瞪小眼的對視半晌,秦雷終是忍不住撲哧笑道:「從沒見過這樣地,官老爺說:我饒了你吧、我饒了你吧。被告卻說:你殺了我吧、你殺了我吧。」說著摸摸沈冰的頭,嘿嘿笑道:「小沈啊,咱倆是不是弄擰巴了?」

    沈冰也無奈地點點頭,卻不接話。

    秦雷摸著下巴上地鬍子想了半天,拊掌笑道:「要不這麼辦吧,我給你弄副布枷鎖,你貼身穿著,就算是服刑了。大不了帶個二三十年,啥時候退休啥時候脫唄。」

    沈冰心道:這樣也行啊?但也知道王爺已經仁至義盡,若自己再拒絕,就是大大的不識好歹了。這才小聲道「這期間地俸祿停發、一切榮譽與屬下無關,沒有假期、沒有福利,服役年限也要扣除掉這些年去。」

    秦雷聞言歡喜道:「你要給我白幹活?我是不是在做夢啊?」

    沈冰點頭道:「屬下願意接受這樣的懲罰。」秦雷踹他一腳道:「真是個倔種。那這二十年裡,你怎麼娶媳婦?倒插門嗎?」

    沈冰嘴角抽搐一下道:「屬下爭取盡快減刑吧……」

    這就算定下了對沈都司的處理意見。秦雷也裝模作樣的處罰了自己一下……十年不領王府發的俸祿。雖然聽起來嚇人,可他什麼時候領過王府地俸祿啊?

    一個徹底告別真金白銀的傢伙,竟然用不發薪水來懲罰自個,除了用虛偽二字形容,實在找不到其他更恰當地詞彙。

    把各自的懲罰商定以後,兩人重新落座。秦雷這才佈置起沈冰東去的任務來:「三件大事你要做好。其一。許偉來信說,他與馬奎已經勢成水火,根本無法執行計劃。而馬奎也來信大表忠心,反說徐偉陽奉陰違,只是想搶班奪權,是個大大地奸臣。你要去調查清楚此事,並安排對策,必要時可越過兩人,直接拿過在東齊的指揮權。」

    沈冰點頭應下。又聽王爺道:「其二,在控制住我們在東三省和東齊的力量後,迅速對東齊展開滲透,收集一切軍事情報。具體要求會有任務手冊說明。秦雷雙目炯炯的望向他,沉聲道:「此事異常重要,你準備越細緻。越精確。等一旦戰事爆發,我們的勝算就越大,也能少死幾個弟兄。」

    對於戰爭的爆發,在統帥咨議會上早就達成了共識,沈冰自然不會懷疑。鄭重應下後,又輕聲問道:「還有什麼任務?」

    「嚴密監視河陽公主,但不要驚動她,強龍壓地頭蛇,你這過江地猛龍,還是小心為妙。」秦雷微笑道。

    沈冰又一次應下。這就算接受了王爺的任務。兩人快速說一下具體細節,秦雷便起身道:「我要去城外拉架,你可以繼續去審問文銘禮了。」

    那知沈冰輕聲笑道:「那小子就是個膿包,屬下也沒用刑,就是嚇唬了他幾下。便如竹筒倒豆子似得全招了。」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塊玉石印章還有一封信,雙手奉給秦雷道:「他說憑這個可以得到文彥博在南楚存的財產文契。」

    秦雷接過那東西,揣在懷裡笑道:「等著什麼時候去南邊了,再取出來吧。」

    沈冰有些意外的點點頭,輕聲道:「還有,對文家抄家地統計也出來了。」

    「怎麼樣?」秦雷雙眼冒金光道:「記得樂先生說過,這傢伙的不義之財海了去了。」

    沈冰搖搖頭,又拿出一張清單遞給秦雷道:「王爺可能要失望了。沒有搜到太多東西,零七八碎加起來,也就是折銀三十萬兩地樣子。」

    秦雷快速的掃一眼那清單。失聲驚訝道:「不可能,樂布衣親眼所見,光成箱的黃金就有好幾十萬兩呢,至於古玩珍寶更是不計其數、價值連城。」

    沈冰無奈的攤手道:「可那秘庫已經廢棄了,別處也找不到。」想了想又道:「要不再回去找找,屬下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些東西找出來。」

    秦雷歎口氣道:「不能再去了。現在再去地話,會讓人笑話吃相難看地。」

    沈冰不甘心的攥攥拳。突然眼前一亮道:「四天前暗樁見過文銘義回家,後來連夜離家。那些東西會不會讓這傢伙帶走了?」

    「這些天有車隊離開文家嗎?」秦雷沉聲問道。

    「沒有,只有每天送菜地進出。」說完沈冰狠狠一拍腦瓜道:「這些送菜的八成有問題!」

    秦雷皺眉沉聲道:「那是一大筆財產呢,若不追回來,就會被人用來對付我們。」

    「屬下這就去辦。」沈冰霍得起身道。

    秦雷點點頭,沈冰便弓身告退,剛走到門口,又聽王爺沉聲道:「還有文銘義,孤有些不放心這傢伙,能抓回來是最好,實在不行就清除掉。」

    沈冰沉聲應下,轉眼消失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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