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柄 第一卷 第二七五章 鍾離坎斷指明志 秦雨田啼笑點兵
    時卓太監進來稟報道:「太子殿下求見。醉露書院」

    秦雷微微詫異的望向昭武帝,只聽他平淡道:「朕讓他先下去療傷了。」

    太子進來時,神情仍有些委頓,兩個黑眼圈卻消失不見了,秦雷正要讚歎下太醫的水平,卻聞到了一絲香粉氣味。定睛一看,原來太子爺的眼眶上打了厚厚的粉底,才將那烏青遮住,與太醫院的醫術無關。

    秦雷朝太子呲牙笑笑,太子剛想瞪眼,眼圈四周的香粉卻撲撲簌簌的往下掉,只好板起臉來,不敢有絲毫表情變化。

    昭武帝招呼太子在下首坐下,指著站在堂中的秦雷對他道:「朕已經把這臭小子狠狠說了一頓,你還有什麼不痛快的儘管罵!」

    太子嘴角微微抽動,拱手道:「請父皇做主!」卻是不能這樣跟他算了。

    昭武帝捺著性子道:「小五自幼沒跟在朕的身邊,是以脾氣躁了點、性子野了點,這是他的錯。但聖人說『養不教、父之過』,朕這個父親錯也不小,」說著微微加重語氣道:「就是你這個當哥哥的,也不能說沒有責任嘛。」太子趕緊叩首請罪。

    昭武帝不鹹不淡的訓了秦雷幾句,又讓他給太子賠禮道歉。秦雷不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賤貨,便老老實實給太子作揖端茶,讓太子爺笑也不是、惱也不是,一時間好是尷尬。

    最終還是昭武帝看不下去了,佯怒道:「快滾蛋吧,今天就給朕死出京城去,省的讓你二哥生氣!」

    秦雷給昭武帝恭恭敬敬的行個大禮,又朝太子爺作作揖,這才一臉苦相的對昭武帝道:「那孩兒告辭了……」

    昭武帝揮揮手,笑罵道:「還要朕送你不成。」秦雷這才後趨著退出,待出了門。剛要轉身離去,又聽昭武帝道:「別玩瘋了忘記回來過年!」秦雷心中微微一暖,點頭應下,離了長水閣。

    卓老太監送他出去,邊走邊輕笑道:「恭喜王爺安然無恙,老奴卻要打賞了。」

    秦雷知道這老傢伙定然說了幾句。

    引著昭武帝的心思往有利於自己的方向去了,微笑道:「咱倆誰跟誰,少不了你的。」卓老太監知道過不了兩天就有驚喜,便笑瞇瞇地送秦雷上了馬。

    離了皇宮,秦雷心裡卻犯起了嘀咕,他知道老頭子指望自己練出一支強軍,是以多半不會太過為難自己,但如此赤裸裸的袒護卻是事先想不到地。回憶起前天老三說過太子管內府、掌鐵甲。再加上他暗中控制的都察院,心道:怕是老頭子有些忌憚,故意藉機打壓老二一番吧。

    聯想起前些日子自己的遭遇,秦雷暗道:『看來老頭子瞎子吃餃子,心中有數。怕是有什麼全盤的考慮吧。』轉念一想,昭武帝整天待在宮裡,除了琢磨著如何鉤心鬥角還能幹什麼?怕是要等到圖窮匕見的一刻,才能知道他葫蘆裡到底有什麼牛黃馬寶。醉露書院便壓下心思。不再揣測昭武帝的用意。匯合黑衣衛出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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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說太子爺被昭武帝留著用了頓不鹹不淡地午膳,算是撫慰下他受傷的心靈,然後……就請他跪安了。

    從華林苑出來的太子,臉色想當的難看,他算是明白一件事——在昭武帝眼裡。自己並不是最中意的那一個。怕是自己這太子尊位。都是昭武帝與李家爭鬥的結果:否定老大的繼承權,只是純粹不想讓李家繼續做大爾。並不是他秦霆有多優秀。至少在昭武帝心裡是這樣的。

    『那是不是意味著,只要父皇清除掉李家、獨掌大權,我就要給那些更討他喜歡地傢伙讓位了呢?比若說老大或者老五……」冷風一吹,太子不禁打個寒噤,但他感覺心裡更冷,彷彿血液都要凍住了一般。

    一件紫貂皮大氅披在了他的肩上,太子頓時感覺不那麼冷了,回頭一看,便見到鍾離坎那張刀疤縱橫的臉。眉頭微微皺起,太子平淡道:「你怎麼不跟你的恩主走啊?」

    鍾離坎知道皇甫戰文的事情深深刺激了太子,趕緊跪下,俯首道:「卑職只知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萬不會背叛太子爺的。」

    太子嗤笑一聲,眼眶上的香粉便紛紛揚揚落下來,惱得他用袖子使勁一抹,把那些粉底抹去大半,卻不知又把自己抹成了大花臉。舒口氣,輕聲罵道:「休要孤再相信你!難道等著再被你們咬一口不成?」說著抬腿便走,只聽背後鍾離坎暴喝一聲:「殿下請留步!」

    太子被驚了一個激靈,回頭望向鍾離坎,剛要惱火的呵斥,卻見他刷地一聲抽出腰刀,把太子嚇得倒退兩步,

    「你……你要作甚?」

    鍾離坎跪在地上,一臉決然道:「屬下忠心日月可鑒,若太子爺不信,屬下願斷指明志!」說著不待太子回答,便咬牙將那雪亮地腰刀往左手一斬,小指便從手上飛了出去,正落在太子爺腳下。

    太子被那截小指嚇得倒躥幾步,再看那鍾離坎仍舊直挺挺的跪在那裡,表情依然肅穆。若不是面色蒼白,左手流血,根本看不出剛剛自殘過。

    太子何曾見過此等彪悍之人,干張著嘴巴說不出話來。只聽鍾離坎又道:「若是太子爺仍不原諒,屬下就繼續斷指!」說著又要揚起腰刀,太子的小心肝可受不了第二次衝擊了,趕緊尖叫道:「別了別了,本宮信你還不行……」

    說著上前扶起鍾離坎,一臉愧疚道:「險些錯怪了忠臣。」又歎息道:「若都是你這樣的忠義之士,本宮何愁大事不成呢?」鍾離坎虎目發紅道:「殿下……能不能讓屬下包紮一下,止不住血了……」

    東宮衛士們趕緊上前,給鍾離坎上藥、包紮起來。醉露書院任手下人忙活,鍾離坎肅聲問道:「殿下,咱們回宮嗎?」

    太子搖搖頭,回頭望望華林苑的高牆。輕聲道:「去河陽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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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秦雷回到宗正府,府前寬闊地街道上已經擠滿了老少爺們。見大宗正回來了,眾人心道:『這位爺果然了得,打了太子爺竟然還能安然而退。虧著沒有心存僥倖,不然還指不定被怎麼收拾呢。』趕緊躲到道路兩邊,讓開中間地通道,老老實實伏跪於地。恭迎大宗正歸來。

    騎在馬上視線不錯,秦雷看看周圍匍匐的人群,突然皺了皺眉,對身邊地石勇道:「怎麼還有老大爺?」石勇四下一看,果然在一地青壯中間,夾雜著不少白髮蒼蒼地老人家,其中甚至有些顫巍巍、彷彿一吹就倒的、怕是年近古稀了吧。

    又走了一段,秦雷輕罵一聲道:「靠。居然還有穿開襠褲地。」石勇不禁咳嗽連連,小聲道:「那小孩只是褲子裂了而已。」秦雷哼一聲,到了簽到桌邊,翻身下馬,早有宗正府官員接著。

    秦雷把馬鞭扔給秦衛,沉聲問那官員道:「來了多少人?」

    官員一臉討好道:「王爺親自出馬,他們能不來嗎?」說著將一個折子恭敬的遞上。秦雷接過一翻,總計的數字便映入眼簾:「一萬兩千五百人。那五千人怎麼回事?」

    官員小聲猜測道:「有幾百個病了的。幾百個不在京裡的,最多的應該是各地未到地子弟兵吧。」

    秦雷輕聲罵道:「扯淡,沒到的子弟兵根本就不在冊,你打什麼馬虎眼?」說著瞪眼道:「我看你是知道什麼貓膩吧?快說!」

    幾個黑衣衛配合地一扯手中的馬鞭,發出令人膽寒的啪啪聲。嚇得那官員趕緊伏地稟報道:「啟稟王爺。這些人其實不存在!」

    『空餉』二字馬上浮現在秦雷腦海中,淡淡問道:「什麼人把他們吃了?」

    官員搖頭小聲道:「卑職不知道。」

    秦雷哼一聲。知道他畏懼背後的人物,也不為難這個小小的從事,沉聲道:「再派人通知最後一遍,未時一過,仍沒有出現在花名冊上的,一律刪除!」人數少些他更願意,正好安排別的人。

    官員趕緊起身跑出去通知,秦雷這才把視線轉向亂糟糟地大街上。見大宗正望向他們,嘈雜的人群漸漸安靜下來,老實等著秦雷說話。

    看來毆打太子的效果不錯,秦雷心中暗笑道,旋即又想到不可能再毆打級別更高的人物了,心裡又不由遺憾起來。

    眾宗親惴惴的望向面色陰晴不定的大宗正,不知道他要出什麼ど蛾子。好半天,秦雷才回過神來,吩咐石勇道:「把四十歲以上的、十四歲以下的,給孤統統剔出來。」

    石勇恭聲領命,退下轉身對滿大街宗親喊道:「奉王爺令,請四十歲以上、十四歲以下地宗親出列,到宗正府裡集合。」眾人一片騷動,卻許久沒有人出列。

    石勇只好親自走到人群眾,對一個滿臉褶子弓著背、頭髮雪白拄著棍地老者道:「您老怕有八十了吧?」

    老頭子吃力的嘶聲道:「什麼?有午飯吃了?好啊,在哪啊?」

    石勇見這老頭子耳背的厲害,也不與他致氣,走到另一個看上去年輕些、但最少也得六十的老頭面前,大聲道:「您老應該聽得清吧?」

    那老頭彷彿受到侮辱道:「什麼老?我才三十九!」

    石勇咳嗽幾聲,心道,您要是三十九,我就該

    了。卻也明白這些宗親雖然怕秦雷,但根本不怕他。

    剛要好言相勸幾句,卻聽身後一聲大喝:「石勇,回來吧!孤王改主意了!」眾宗親心中一鬆,其實這是百十年來的慣例,只要宗族男丁長到七歲,給宗正府送些禮金,便可以在府兵中掛上一個名額,得到一份餉銀。雖然在他們二十歲以前,只能拿半餉,但也聊勝於無不是。至於那省下來地半餉去了哪裡?還用說嗎。

    但他們顯然太不瞭解秦雷了,這位爺可以容忍別人弄虛作假,但決不能容忍在自己眼皮子地下來那一套,因為那會有被人當猴耍地感覺。

    只見他踩著凳子站到桌子上,視線掃過眾人。粗聲道:「不妨告訴你們,孤王奉皇命重建宗正府兵。是立下軍令狀的,」說著提高嗓門道:「明年秋裡軍演,你們是要拉出去與禁軍實兵對抗地!」

    眾人一片嘩然,他們第一次聽說府兵竟然有此等不著調的任務,與號稱大秦軍魂的禁軍比試,怕是比一百次輸一百次吧。

    秦雷撇撇嘴。很滿意自己造成地效果,伸出右手握拳高舉,用更大的聲音喊道:「但是孤王地詞彙裡從來沒有輸這個字!」場中一下子便鴉雀無聲,眾宗親張大嘴巴望向大宗正,若不是他剛剛欺負了太子爺,怕是有人要吹忽哨起哄了。

    秦雷毫不理會眾人略帶憐憫的目光,繼續暴喝道:「孤王不會輸,所以在接下來的一年裡。你們將得到孤王的地獄特訓!」說著隨手指了一個黑衣衛,大聲道:「中級士官洞兩兩出列!」

    「是!」一個黑熊般的黑衣衛從面向宗親的隊伍中大步邁出,這位老兄正是在荊州府復興衙門議事會上,掌摑文侍郎地那位。乃是秦雷的金牌打手,與那去保護雲裳的沈乞並稱——『雙熊』。

    「報出你們每日訓練科目。」秦雷沉聲吩咐道。

    「遵命!」黑熊扯開嗓子大喊道:「卯時起床,一刻鐘後進行四十里全甲冑越野跑,辰時早餐,之後半時辰射擊訓練、半時辰格鬥訓練……」

    他後面的話基本上沒人聽得進去。都被開頭那句四十里全甲冑越野跑嚇倒了。看這些黑大個們身上的盔甲。怎麼也得有個幾十斤吧,這玩意穿在身上,能勉強站住就不錯了,還要跑四十里,說笑的吧?

    秦雷見眾人一臉的不信。嗤笑道:「不然他們怎麼做到一天到晚甲不離身的?靠打馬吊嗎?」說著大聲道:「以後地日子長著呢。你們自然會知道他說得乃是千真萬確!」頓一頓,補充一句道:「如果你們有幸不被淘汰的話。」

    說著一揮手。黑衣衛抬過一個類似單桿似的鐵架子,秦雷笑道:「這是孤去年在宗正府小住時,讓人做了鍛煉身子的。現在孤王讓你們從上面翻過去,翻不過去的就回家,可有異議?」

    眾人心道:確實不過分。但那是對青壯來說,而對於那些站都站不穩的老伯伯來說,那根不到九尺高的橫桿,無疑是天塹一般。

    頓時有人舉手道:「我抗議!」秦雷一看,說話的正是那個耳背地老爺爺,不由笑道:「這位老丈要說什麼呢?」

    老爺爺耳朵也不聾了,聞言嘶聲道:「老頭子今年七十七了,黃土埋到脖子頸.也不怕王爺怪罪了,您若是不想給咱們活路就直說嘛,何必要費這些周折呢?」人群中地老頭子們紛紛出聲附和,用實際行動向秦雷詮釋什麼是倚老賣老。

    對這些老傢伙卻不好簡單粗暴,但嘉親王早就對秦雷講過這個情況,是以他並不驚訝,呵呵一笑,朝那位七十七歲的老爺爺道:「這位老丈貴姓?」說完也覺得自己廢話,又改口道:「孤是說怎麼稱呼?」

    老頭子拱手道:「王爺在上,小老兒乃是慶親王一系的,賤名秦萇祁,因排行老七,旁人都喚老兒作七公。」

    秦雷笑道:「原來是七公,七公所言差矣,陛下除了讓孤當這府兵統領之外,還授予孤大宗正一職,就是讓孤在復興府兵的同時,也不要忘了咱們幾萬秦氏宗親的活路啊。」說著一臉誠懇地望著秦萇祁道:「誰說孤不給你們活路?孤不僅要讓你們活下去,還要讓你們活地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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