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柄 第一卷 第二三六章 孩兒一向覺得,只有別人嫉妒我的份
    雷出了後殿,老三也緊接著跟上來,兄弟兩個相視一道:「痛快!」說著便哈哈大笑起來。

    「你們兩個惹禍精,竟然還笑得出來?」一個溫潤的聲音從後面響起。

    「二哥。」兩人躬身施禮道。

    秦霆拍了拍老三的肩膀,又拍了下秦雷,輕聲道:「陪我走走。」兩人點頭稱是。兄弟三人便沿著高高的宮牆漫步起來。

    走了一程,沉默了一程。還是太子先開了口:「小五,你想過搞成這個樣子的後果嗎?」

    秦雷搖搖頭,沉聲道:「不瞞二哥說,我前天找過文彥博,這老東西說得好好的,今日在朝堂上不為難老四,至於和我的恩怨,過了今日再一一清算。」

    太子皺眉道:「那你怎麼還燒了大理寺?」

    秦雷哼一聲,微怒道:「那根本不是我幹的,分明是文彥博栽贓於我!」說著輕歎道:「我還是太老實了,怎麼會相信這種老狐狸說的話呢.

    秦霖憤憤道:「文彥博分明是想在百官心中種下五弟殘暴不仁的印象,簡直陰險透了!」

    太子眉宇舒緩,輕聲道:「你們兩個為什麼不找我商量呢,二哥好歹是個太子,說話還是有人聽的。」語帶嗔怪之意,卻又讓兩人感受到濃濃的兄弟之情。

    秦雷撓撓頭,呵呵笑道:「是我們的錯,下次一定不忘了找哥哥。」一邊的秦霖也附和道:「就是就是,我們也是太自信了。下次就知道了。」

    太子微笑著點點頭,轉而歎口氣,憂心忡忡道:「自小五在南方遇刺後。朝廷就成了這個樣子,原本的暗湧一下子明潮,都跟個爆竹筒子似的,一點就著。連御書房議事都停一個多月,整個朝廷衙門運轉不知道慢了幾何。」

    老三也深有感觸道:「二哥說地不錯,別的還不打緊,這御書房議事一停,很多不該拿到朝堂上說的東西也沒地兒議了,結果在朝會上你爭我奪、錙銖必究、推諉扯皮,每次都要拖上一兩個時辰。還議不了幾件事。」

    秦雷點點頭,沒有說話。太子以為他在擔心文彥博的報復,拍拍他的肩,輕笑道:「現在知道後怕了?方纔的豪氣跑到哪裡去了?」

    秦雷知道他想岔了,但沒有出言解釋,既然太子想趁著這個機會緩和下彼此的關係,秦雷自然也不會反對。

    太子還以為自己猜中了,溫聲安慰道:「小五不用擔心,過幾天你不就出京療養去了嗎?在外面放心的修養幾個月,二哥再幫你緩轉緩轉。等過年回來這事就過去了,放心吧。」

    秦雷感激的笑笑。輕聲道:「謝謝二哥。」

    這時,昭武帝的一個貼身小太監從遠處氣喘吁吁跑過來,請三位殿下移駕乾明宮陪陛下用膳。

    三人不敢怠慢,趕緊跟著太監穿過幾道宮牆,來到昭武帝日常起居地乾明宮,進了偏廳便見到廳中安放著一張長桌,幾十樣精美膳食整齊的擺在桌上。昭武帝就坐在上首,正撚鬚微笑著望向三個兒子。

    三人忙躬身施禮問安道:「父皇聖安。」

    昭武帝呵呵笑著讓三人入席,難得展顏笑道:「三個小兔崽子怎麼湊到一塊了?」

    三人在宮女伺候下,按長幼入了席。秦雷自然甘陪末座。聽到昭武帝的問話,太子微笑答道:「父皇常教導孩兒幾個要友愛兄弟,方纔我們便秉承父皇教誨,在一起聊天說笑呢。」

    秦雷和秦霖微不可查的對視一眼。心中暗暗鄙夷老二說話漂亮,馬屁更響亮,果然把昭武帝拍的暈暈乎乎。笑得露出了四顆牙齒,呵呵道:「不錯不錯,霆兒有個做哥哥的樣了。往日裡老見你不溫不火的,卻不想今日為了自家兄弟也能強出頭。」說著指了指老三老五,對秦霆道:「這兩個小傢伙毛躁的很,你個做哥哥的就要像今天這樣,多照顧著點。」看來對太子今日的表現滿意極了。

    太子自是喜不自勝,又表了一陣決心,拍了一陣馬屁,把秦雷和秦霖膩歪地直接沒了食慾,但昭武帝卻非常受用,竟然比平日多吃了一碗半。

    用完膳,父子四人到偏廳用茶,知道昭武帝有午睡的習慣,又說了會體己話,三人便起身告辭。昭武帝卻把秦雷留下,說要單獨訓訓他。

    太子巴不得秦雷被罵地體無完膚,若就此失了聖眷才好,裝模作樣為秦雷求求情,便拉著一臉擔憂的老三離去了。

    待他們一走,昭武帝便讓卓老太監清場,然後命他親自把住門口,讓兩人可以密談。

    見了這陣勢,秦雷乾笑道:「看來父皇不是要訓兒臣啊。」

    昭武帝靠在逍遙椅上,聞言笑罵道:「你個狗東西少裝蒜,

    你還需要挑時候嗎?真不知道朕找你作甚?」

    秦雷摸摸腦袋笑道:「孩兒豈敢妄揣上意?」

    昭武帝『哼』一聲,冷冷道:「你不敢妄揣上意,但朕卻要揣揣你的意思。」

    秦雷心道,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古人誠不欺我,趕緊俯身道:「父皇息怒,孩兒忠心義膽,日月可鑒,未敢有一絲一毫欺君瞞上之意啊。」

    見秦雷乖乖趴下,昭武帝嘴角微微上翹,卻依舊沉聲道:「你若真是不忠不義的逆子,朕早就一刀剁了了事,豈會與你浪費口舌?」秦雷知道這叫先揚後抑,前面的揚聽聽就算了,是不能當真的,重點在後面的抑。果然,昭武帝幽幽道:「你是不是嫉妒了?」

    秦雷心中大叫冤枉,老子有什麼好嫉妒的?長這麼大除了羨慕過小胖子有女朋友,他就從來不知道羨慕是什麼、嫉妒是什麼。

    若是看著好,搶過來就是,嫉妒個鳥。

    —

    何況即使不冤枉,他也不能真個承認啊。自然叫起了撞天屈,拿頭拱地道:「孩兒從小沒念過什麼書,卻也知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父皇給的,孩兒欣然接受,父皇不給的,孩兒從來也不奢望,怎麼會嫉妒呢?」說著抬起頭,很認真道:「而且孩兒一向覺得,只有別人嫉妒我地份……」

    昭武帝終於繃不住臉。噗哧一聲笑出來道:「你個小猢猻,起來吧,既然只有別人嫉妒你的份,父皇也就不跟你浪費口舌了,咱們說正事吧。」

    秦雷這才一臉懵懂地起身謝恩,重新坐下,撓撓頭道:「孩兒糊塗著呢,到底咋回事啊?」

    昭武帝淡淡笑道:「你不剛說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嗎?朕認為你說得很好,但還要加一條,父皇不說的。永遠不要打聽。」

    秦雷心中暗罵道,老東西。說你胖你就喘,說你牛,你就。面上卻恭謹道:「孩兒牢記父皇教誨。」

    昭武帝這才滿意地點點頭,不再說方纔的事情,沉聲道:「今天在朝堂之上,你做得很好又很蠢。」

    秦雷傻傻問道:「好就是好,怎麼會又好又傻呢?」

    昭武帝喝口茶水,望著秦雷感慨道:「你這孩子沒讀過幾天書,這是一大遺憾,又是一大幸事啊。」

    「啊?」秦雷傻乎乎問道。這老皇帝今天腦子搭錯線了吧?怎麼吟起朦朧詩詩來了?

    昭武帝有些得意於自己的文采,稍有些文化地人便愛在文盲面前顯擺顯擺,彷彿只有這樣才能證明自己是個文化人似的,看來這個道理古今通用。

    好在昭武帝的時間寶貴。不捨得浪費在遣詞造句之上,終於白話道:「你沒有染上那股子酸腐書生的陰損氣息,做人堂堂正正、做事坦坦蕩蕩……你與老四往日的,為父都知道,你對老四全力營救,為父也知道。為父很是欣慰啊,想來為父百年之後,你們這十兄妹,還是要靠你來護持啊。」

    秦雷一下子警惕起來,老頭子一口一個『為父』叫得那麼親,還地讓人那麼浮想聯翩,這是什麼味道?這是算計的味道啊。面上卻一臉惶恐道:「父皇春秋鼎盛,定然長命百歲,哦不,是萬歲,定然用不到孩兒保護兄妹們的。」

    昭武帝失笑道:「你這孩子,千年王八萬年鱉,父皇可不想當個老鱉。」說完,雙目死死地盯著秦雷,沉聲道:「如果,朕是說如果,等到朕百年之後,給你留下詔書,你會不會執行呢?」

    秦雷趕緊重新爬下,悶聲道:「孩兒自當萬死不辭。」

    「要是登基的人不是你,你是否還願意執行呢?」昭武帝幽幽問道:「抬起頭來,看著朕。」

    秦雷聽話的抬起頭,雙目坦誠的望向昭武帝,沉聲道:「孩兒對天起誓,只要是父皇說的,孩兒定然執行到底,縱然粉身碎骨,也絕無怨言。」這話說得很有水平,乍一聽,確確實實是在你說我照做的表忠心,但要是深究,秦雷並沒有保證對將來新君的忠誠,也就是說,他只聽昭武帝的。但昭武帝駕崩後,他老人家還怎麼說話?托夢嗎?

    對,托夢!秦雷完全可以假借他老人家托夢,做任何自己想做地事。

    此時人們極重誓言,因而秦雷如此表態,令昭武帝龍顏大悅,撚鬚頷首道:「好好好,果然是父皇的忠義雙全好五郎啊!」他若是知道秦雷居然在誓言裡為自己留了後門,想必不會如此說。

    但沒到那一天,誰又能說誰是奸:了書桌旁,提起筆,飽蘸濃墨,在一張空白黃絹上龍飛鳳舞寫了起來,落筆後,又從腰上解下皇帝行璽,蓋在自己地落款上,一份簡易的詔書便成了,效力完全等同於秉筆太

    ,加蓋大秦皇帝玉璽的聖旨。

    秦雷恭恭敬敬的接過聖旨一看,自然不會像一年前那樣費勁,打眼一看,便知道卻是說了三件事情,其一,加封自己為雙郡王銜,為隆威郡王,並賜府,另有恩賞不日賜下;其二,右遷自己為宗正府大宗正,統管皇族宗室。一應罰否皆歸其所轄。其三,命他重整宗正府軍,暫按一軍兩萬人五千人的禁軍標配編製,軍費皆出內庫。

    雖然好消息都不新鮮,新消息也不稀罕,但秦雷還是要老老實實地拱地道:「父皇隆恩,孩兒敢不死而後已?」

    昭武帝把他扶起,微笑道:「雨田啊,父皇給了你最大的信任、也會給你最大,你可不要讓我失望啊。」

    秦雷一臉感激涕零。嘶聲道:「孩兒就是掉層皮,也要為父皇重振宗正府兵的雄姿!」

    昭武帝點點頭,微笑道:「確實要多用心,多落力,錢不是問題,但一定要讓朕見到效果,」說著透露道:「朕會讓宗正府兵參加後年春裡的大軍演。」

    說起實際地東西,秦雷也顧不上扮憨了,沉聲道:「大軍演乃是禁軍八大軍之間的比試較量,到後年春裡。咱們地新軍成軍不到一年半,能不能形成可靠的戰力還是兩說。怎麼有資格與我大秦的精銳同台競技?」

    昭武帝微微不悅道:「你也有怕的時候?」

    秦雷不急不躁道:「若是孩兒一人,就是單挑禁軍八大軍也沒什麼可怕地,反正橫豎是個死,還不如死的轟轟烈烈。但咱們的新軍寄托著父皇打破與李家地平衡,重新佔據主導地深層用意,卻是要慎之又慎。」

    昭武帝聞言面色稍霽,招呼秦雷重新坐下,輕聲道:「這些事情父皇豈能不知?但你曾經說過一句話,朕深以為然。」

    秦雷趕緊湊趣道:「什麼話能有幸被父皇認可

    「你說過,戰爭要為政治服務。打贏了戰爭卻輸了政治便還是輸,而打輸了戰爭卻贏了政治,便不算輸……」昭武帝似笑非笑道。

    秦雷感覺脊背一片冰涼,這是他在給黑衣衛以及衛隊軍官講述戰略與戰術關係課時提到的。但從未在外面流傳過。看來層層把關、反覆篩選,還是免不了又釘子混入了自己的隊伍,而且是軍官隊伍。

    昭武帝微微得意道:「怎麼了?不高興了

    秦雷對昭武帝的感覺還不錯。但對他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毛病深惡痛絕,聞言憤憤道:「孩兒在想,是哪個兔崽子在外面亂嚼舌頭,把孩兒這些瘋言瘋語傳出來,污了聖聽!」若是他此時表現的過於鎮定、或者過於驚慌,都會讓昭武帝暗自警惕,只有走一貫的坦蕩路線,才不會讓昭武帝起疑心。

    「呵呵,是該好好查查了。」昭武帝不置可否道,接著話鋒一轉,回到起先的話題,沉聲道:「現在是政治上需要你帶著這支軍隊參加大軍演,你該怎麼辦?」

    秦雷面色凝重道:「請父皇詳細說明,孩兒不得不慎重,否則很可能會葬送一支未來強軍的前程。」

    昭武帝聽他說得鄭重,不由也躊躇起來道:「這事還沒定下來,你先幫我參詳參詳再說。」便把他與李渾商議的結果說了出來:「你也知道咱們大秦禁軍八大軍互不統屬、平時各自為戰,只有在與齊楚開戰時才會臨時組成軍隊,由某位大將統領。朕登基來地歷次大戰已經證明,這樣不僅無法形成合力,反而會互相阻礙,發揮不出原本的真實戰力。」大秦地皇帝沒有不會打仗的,對這些事情看的自然清楚。

    「朕與李渾互不相讓了許多年,最終十分難得的在此事上達成共事,組建禁軍統帥部,由一位禁軍元帥負責所有歸屬禁軍序列的部隊的日常訓練、戰時指揮。」

    「這不就是驃騎將軍的升級版?」秦雷脫口而出,緊接著又補救道:「孩兒是說,這不就是高一級的驃騎將軍嗎?」

    昭武帝哂笑道:「若是那擺設將軍般的空筒子元帥,朕和李渾還用扯皮三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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