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韻手酸腳酸,這麼抱著樂兒,以腳作為支柱,以免被激流衝出岩石,實在很累,尤其,樂兒看起來很瘦,體重卻是不輕。依韻被天刃殺手的劍氣重傷經脈,眼下根本不敢提氣,全憑本身的體力和臂力在支撐。
況且只能一手抱著樂兒,另一手,得用來捂著嘴中不斷溢出的鮮血。衣裳破空聲響傳入依韻耳中,忘我意境,對於週遭的感應的敏銳程度,是極為可怕的,即使是激流的瀑布,也產生不了太大的影響。
懷裡的樂兒,似有些動靜,依韻連忙用血跡斑斑的右手將樂兒嘴捂緊,從昏迷中剛清醒的人,難免都會下意識的發出些聲響。樂兒似乎受了一驚,睜開眼睛看到滿嘴血跡的依韻,頓時明白狀況,依韻見狀鬆手,側耳傾聽週遭動靜。
事實上此刻,依韻什麼也聽不到,樂兒清醒,依韻自然不敢沉入意境,脫出意境後,依韻耳內只有激流瀑布的轟鳴聲。兩人便這麼沉默著一言不敢發的等待著,知道天色黑了下來。
樂兒終於忍不住開口道「他們還沒走?」依韻輕啊了聲道「我怎麼知道?我內力這麼弱哪聽的到外面的動靜。」樂兒臉現怒色道「那你還一臉嚴肅的側耳傾聽模樣?」依韻默然,其實依韻以為樂兒聽的到動靜,在等樂兒開口說安全,誰知看模樣樂兒傷的極重,也是什麼動靜也沒能聽見的。
兩人小心潛水從水潭邊爬上岸,樂兒仍舊動彈不得,經脈被黑衣人重創的厲害。「你怎麼可能把我從他們手上救出來?」樂兒疑惑的道,「我別的本事沒有,逃命一流,專練輕功。」樂兒沉默半響,意外的好語氣道「算我欠你一命,只是,你為何要冒險救我?他們不會對目標以外的人下殺手,你完全沒必要。」
依韻淡淡道「就當我被你美色所迷,不懷好意吧。」心下卻暗想,誰想救你,好飛不飛往我面前飛,就差沒被你害死。樂兒臉色一寒道「你別做白日夢,欠你歸欠你,但日後我定會以等價的方式還你。」
依韻環視週遭一眼,舉步欲走,樂兒急道「你有病?把我一個人丟這種鬼地方?等野獸來吃?」依韻無奈道「你有那麼多師姐妹,你隨便喊一聲不就能把你帶回山了麼?我又不是醫生。」樂兒怒道「你懂什麼?身為魔女可是死,但不能將希望放在其它人身上,心存依賴,永遠無法更進一步。」
依韻聞言抱起重傷的樂兒,朝山林深處行去,「去哪裡?」樂兒忍不住開口問道,「找個山洞,或是廟。」依韻實在不想開口說話,跟樂兒說話,靠殘缺的千面神功是不行的,本來的聲音更不行,一直以內功改變聲音,嗓子一直疼痛,實在難受。
依韻左手麻了換右手,樂兒嗤笑道「虧你還敢英雄救美,抱個女人的力氣都沒有。」依韻懶得搭理,自顧搜索著周圍的蹤跡。過不多久,還真讓依韻發現坐寺廟。
兩人行進廟內,隱隱傳來說話聲,探頭一看,卻是三個NPC中年和尚,在喝酒吃肉。聽得三人談話,三人竟是假和尚,騙香油錢花天酒地,談著些不堪入耳的話題。
依韻心下一動,有了計較。抱著樂兒行入廟內,三和尚頓時裝出一副慈善容貌,酒肉瞬間被三人藏在袈裟下。依韻輕手將樂兒平放在一側,神色滿是哀愁的在觀音面前跪拜,「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請保佑我妻子的病快些好起來,即使讓我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
三和尚在依韻身後,悄悄現出喜色。「施主如此心誠,實在讓老衲感動,倘若施主能備齊所需,我等三人有信心替施主治癒嬌妻的病痛。」依韻裝做欣喜非常的連忙開口詢問,三人胡亂道了一大堆名貴藥材,總價近三萬兩白銀。
依韻毫不猶豫的道「錢不是問題!三位大師,能否替在下操辦所需。」說著遞出一疊銀票,三和尚自是一口應允,「三位大師所說的材料,恐怕沒有三年兩載,是找不齊的,有勞三位了。」
剛接過銀票的三人頓時愣住,聽依韻細細道出方才胡亂所說的藥材採集之處,以及耗費的時間基本計算,只得點頭道「施主放心,不出三年,我等定會尋齊所需趕回。」
依韻一臉感激之色的送三人出門,加了幾張銀票道「我妻病重,我也無心大理生意,便在此地等候三位佳音。」三個假和尚滿口答應著連塊離去,忍了半響的樂兒這才開口道「你搞這麼多事幹嘛?」
「我看這廟不錯,書籍也挺全,把這三個打發走,這廟,以後就由我佔著。」依韻說罷在樂兒的要求下從廂房費力的搬了張床,擺放在廟廳一側,隨即緊閉廟門,套上袈裟,戴著頂俗家佛門弟子專用的佛帽,盤膝在蒲團上坐下,手裡拿著木魚邊敲邊輕聲念誦。
木魚聲音讓樂兒份外煩躁,樂兒隨手抓起桌上的杯碟,朝依韻丟將過去,卻是提不起內力,倒也傷不著人,依韻毫不理會,樂兒發了通脾氣,見依韻毫無反應,只得自顧捂緊耳朵躺著,不時罵上幾句,威脅幾句。
兩人在廟內,樂兒修養,依韻唸經敲木魚,轉眼過了數日,樂兒內傷已漸復員。樂兒傷勢一恢復,依韻就品嚐了次分經錯骨手的滋味,事實上,只品嚐到錯骨,經脈卻是用逆轉經脈大法,免去了那罪。
因此,依韻絲毫不變的神態,讓樂兒頗為吃驚,「倒沒看出來,你竟是個硬骨頭,連分經錯骨都能忍著不哼一聲。」依韻神色淡淡,雙掌合一,「女施主,既然你傷勢已恢復,便請離去吧,在下已決定皈依我佛,這廟,很快就要重新開放了。女施主在此,實在不便之極。」
樂兒聞言大笑出聲,「你不是貪戀我美色嗎?還想當和尚四大皆空?」依韻欠身合掌道「阿彌陀佛,色色空空,不外如是,跟施主的舊情,還盼施主勿再多提。」樂兒呸了一聲,以重手法抓的依韻手臂骨頭隱隱生痛,「誰跟你有舊情?真是個神經病,若非欠你一命,非痛揍你一頓不可!」
樂兒說罷甩袖舉步離去,依韻淡淡道「施主慢走,在下即日起將苦修閉口禪。」樂兒帶著微怒的聲音遠遠傳至,「管我什事!你還道我喜歡跟你說話來著?神經病……」依韻心下暗道『走吧,我只盼再也別遇上你,禍精!』
依韻真的當起了俗家修行的和尚,更花錢請了幾名系統NPC小和尚,大凡有香客前來,NPC小和尚均道依韻是過去三和尚的徒弟,三和尚遠赴西藏修行,此廟由依韻照料,而依韻修的則是閉口禪,從不開口說話。廟的大小雜務,都由NPC小和尚料理著,依韻日夜都在佛堂大廳敲著木魚,沉默不語。
這樣實在很好,不斷能參悟佛學,更不擔心被人打擾,江湖人誰也不會往這種小廟跑,偶爾來那麼幾個,也不過是遊山玩水路過而已,匆匆而來,匆匆而去,誰也不會注意一個廟裡帶髮修行練閉口禪的小人物。
忘我意境,被依韻發揮出另一種用法,半年後,依韻已經真的忘記過去,渾然當自己本就在這廟內坐上十年,百年,本就只是一個全心苦修的佛門弟子。依韻已經真正做到,完全將杯子的水倒空,用以裝載新的東西。當然,武功,仍舊是在自修的,那是一種下意識的習慣,不需要記得,也不需要遺忘。
春去夏來,秋去冬來,太匆匆,又一個冬。
樂兒提著一壺酒,行入廟內,兩年來,樂兒這是第二十六趟前來。閉口禪大師的名字,早已在西夏周圍聞名,這些年不少各地苦修的僧人,行至西夏,都會到此廟跟閉口禪大師交流佛法,當然,交流的方法千奇百怪,但至今為止,尚未有人不對閉口禪大師的佛法修為深感欽佩的。
廟的NPC小和尚,是不敢阻攔樂兒的,因為當初因為不允許樂兒帶酒入廟,被樂兒痛揍過,怕了,況且廟裡的主持也曾示意不加干涉,小和尚們自然不會去找揍挨。
樂兒一手提著酒壺,一手提著竹籃,在依韻身側坐下,小和尚都識趣的退了出去,這種天候,是鮮有人來廟裡的。小和尚不知道主持是否認識這女子,但心下猜測女子定是主持過去的情人,主持過去的紅塵情人很壞,每趟來都帶好酒香肉,誘惑主持,雖然從未成功過,至少小和尚們人這麼認為。
樂兒邊吃肉邊喝酒,「聽說前不久,你將一個有名的佛門苦修士痛揍了一頓。」依韻仍舊自顧敲擊木魚,但樂兒彷彿能從木魚的節奏中得到回答般,繼續道「他看出來你的經脈受了重傷?那確實有點門道,為何還揍他?」事實上那傷,是依韻自斷的,以此讓樂兒無法探查自身內氣狀態,但樂兒一直以為是依韻救自己時所受。
佛堂木魚有節奏時快時慢的響著,樂兒大笑道「那確實該揍,竟然要你去重生,追求破而後立。」木魚仍舊在響,樂兒笑將著道「哈哈……要是重生就能頓悟,江湖每天死那麼多人,豈非出了無數大徹大悟的超級高手。難怪你會動氣揍他。」
木魚,有節奏的在響,聲音彷彿能穿透身體,彷彿敲擊在人的心口上般。樂兒喝足吃飽,輕甩長髮,語氣有些憂傷的道「這個月,又有十多個過去的姐妹重生了,她們仍舊選擇重練。但她們本就不可能放著靈鷲宮不管,靈鷲宮弟子之間的深情,是別派無法想像的。」
樂兒語氣近乎喃喃自語般,輕輕訴說,樂兒也不明白為何會在一年前開始,習慣性的每月這天到這小廟,對著這個不開口說話的閉口禪大師,說一些話,也許,因為知道他練的閉口禪,知道他的木魚只有自己能懂,所以放心,一個不說話的和尚,自然不會將自己的心裡話洩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