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毅和小草駕著巨大的蒼鷹,逕直朝雲南飛去。直飛了兩天兩夜,落腳三次。一路飛出雪山,飛出高原,大地慢慢蒼翠。冰風漸暖,到了後來,竟然是暖風習習。
刀台修行,歲月不知幾何。丁毅也不知現下是幾月,可是他很快看到一抹熟悉的紅。
一抹紅,那是桃花……四月的桃花。野山桃在溫暖的花都昆明開遍了郊外山野,大片大片的渲染,鮮艷的叫人目眩,熱情到令人神醉。
丁毅和小草已是無言。
桃花爛漫,已是四月,正是好春時。
小草撫摩著右手,心道:「和尚啊,一千年雪山中,你的殺氣已如此冰冷……可是到最後,竟只想看這一抹紅。」
地面的人跡已是越來越密集,蒼鷹猛的拔高,滑進綿綿白雲中。然後,在一座荒僻野山落下歇息半天,再飛得大半天,終於在天黑前到了騰沖郊外的昆巴客。在無人處落下腳來,鷹王格烈多吉和女兒德吉梅朵披上斗篷化作人形,四人朝鎮子裡走去。
鎮子不大,人卻不少,大多不是本地人而是旅人。便是天剛黑了,還是有不少人徜徉在簡陋的街道上,間或推開一間酒館進去喝點,生活,是如此悠閒。這裡的旅行,原本不是為了風景,而就是兩個字,悠閒。在這個社會,悠閒的生活,才是最美、最令人嚮往的風景。
丁毅四人找了個頗具古老茶馬古風的旅館進去,丁毅的錢所剩不多,幸好還夠四人住一晚。
晚上的時候,四人在丁毅和小草合住的房間聚首,商談第二天的行動。
小草先行問鷹王道:「陛下……嗨,我還是叫你大叔吧,我說你怎麼不多弄點手下來,到時候把握就大多了。我父親日記裡也記載著,當時有個和尚召喚了不少鷹來助戰,才順利消滅那些蛇群的。」
格烈多吉笑笑道:「對付蛇群的話本就算不了什麼,那和尚召喚來附近的黑頭蒼鷹就能壓住。可是你以為魔國的蛇妖是什麼?告訴你,我手下那些勇士來多少都是送死!不過有一點你放心,要是到時還遇到蛇群,光憑我女兒一個就能擺平了。」
小草瞄瞄德吉梅朵,臉上神色顯然是有些不信。
德吉梅朵可愛的瞪了小草一眼,冷哼一聲,驕傲的道:「哼!我可是蒼鷹部落的皇族,有控制暴風雪的力量,那些小蛇一陣冰雹就砸爛它們!倒是你,最後對上魔國餘孽時,可千萬不要丟醜啊!」
小草訕笑著抓抓頭,連連點頭,「那是,那是,我絕對相信你的本事!你就看好吧,到時候我和大哥一定把那條蠢蛇揍的……揍的,腫成一節節糖葫蘆!嘿,你就等著看我大發神威吧!」小草一舉右手,刀痕在燈光下雪白。
德吉梅朵轉頭不屑的哼一聲,丁毅和鷹王都笑了起來。丁毅拍拍小草肩膀,「怎麼著,學了些本事就狂了?你要這樣的話,我可不敢帶你進去,搞不好輕敵把小命送了。」
小草急了,連忙道:「沒有,我哪有輕敵!我不過表表決心而已。」
丁毅從背後解下刀來,放在桌上,「我明天就用它,自信能破了那孽障鱗甲。倒是你,到時候在一旁策應我,沒一把應手的武器可不行啊。」
小草有些無奈,歎道:「是啊,那刀魂雖然厲害可只能用三次,我可不想第一次出道就浪費了。可是一般的武器根本就傷不了蛇妖,連那個扎巴寧布的戒刀都奈何不了它,估計普通兵刃磕上鱗甲就得斷啊。」
德吉梅朵挖苦道:「等你想到,那可是什麼都晚了。」看了看鷹王,又道「幸好父王早就替你準備好了。」
小草的眼睛頓時賊亮,啪的站起身來,對著鷹王不停諂笑著,一把抓住格烈多吉的手:「大叔!嗚嗚,果然還是你最好啊,你簡直就是我再世的父親啊!我真想從此以後就……」一看旁邊德吉梅朵的眼光跟殺人似的,連忙識趣的收嘴,笑呵呵的看著鷹王。
格烈多吉哈哈大笑,手伸進斗篷中,掏出一把黑鐵裹牛皮鞘的刀來,連刀把長三尺,五指闊,十分沉重。
「這把刀的來歷卻是有趣。」鷹王說道:「六百年前,我的一個先輩從藏人天葬的山頂抓回幾個死人,打算熬過幾天缺食的嚴冬。誰知道,其中有個傢伙被一個勇士在屁股上啄了一口,居然大叫一聲,坐起來醒了。呵呵,倒是把那勇士嚇的差的不輕。後來就帶著他見了先王,原來竟然是一個漢人,據他自己說還是個有名的鐵匠。他大老遠跑來高原就是為了尋找傳說中的天山寒冰鐵,鑄造一把絕世寶刀。這小子也是倒霉,花了不少錢僱傭當地人幫他四處查探,結果被一個逃避仇敵到此的天竺人惦記上了,讓人用藥麻翻了丟到天葬的山頂。要不是部落裡的勇士大老遠把他叼回來打算給其他勇士分食,只怕早被其他猛禽給撕碎吃了。結果被一路冷風吹了,又叫人屁股上狠狠一下,居然就撿回條命來。」
「按理說,凡人自己是絕對無法進入鷹崖的,除非是死人被我們帶進去。結果他是幾百年來第一個進去的活人,按規矩我們不能把他放出去,可是又不能把個活人給吃了。誰知那傢伙根本不在乎,就在我們那住下了,成天在四處繼續尋找天山寒冰鐵,整整四十年過去,直到他七十多歲還是一無所得。造好的兵器爐子也冷了整整四十年,從來沒有生過火。有人問他,你不怕荒廢了技藝?他說他不用練習,他每天做夢時都會生起火來,熔鐵,鍛造。眼看著這傢伙快死了,卻無法完成夢想,當時的鷹王也被他的執著打動,派出所有族人幫他尋找天山寒冰鐵。」
「沒有人見過天山寒冰鐵,誰都不知道是什麼樣的,這種情況下又怎麼能找的到。日復一日,那傢伙的頭髮鬍鬚全白了,牙也掉的差不多,漸漸的,躺在床上爬不起了。族人都以為他就會這樣帶著遺憾死去,可是上天卻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
「他自知快死了,於是就叫人把他搬到鐵匠棚裡去住,打算死在那裡。他蹣跚的站起,一遍遍的摸著爐子,摸著鷹王從外邊帶來的鐵錘,鉗子,終於哭了。他掀開爐子,用手反覆摸著爐壁,整個人都癡了。可是他的哭聲突然停了,快八十歲的人居然一把舉起鐵錘,猛的把那爐子砸了。族人都以為他瘋了,可是他卻抱著當初族人幫忙堆砌爐子的一塊石頭哈哈大笑,笑了又哭,哭了又笑。」
「沒錯,那就是礦石,天山寒冰鐵的礦石!誰都想不到,他一直夢寐以求的東西,就在他從未生火的爐子裡,實在令人感慨……本來已是苟延殘喘的老人忽然間眼神發亮,活動也靈便起來,叫族人幫忙重新砌造了爐子。族人都知道他是迴光返照了,可是都十分感動,用最快的速度幫他準備好一切。然後,他就開爐化鐵。鷹王幫他弄到了最好的淵谷窪泥碳,可是光化出那鐵水,就用了整整一月。據說老鐵匠那時已經瘦的不成人樣,熏的跟煤棍似的,只是兩眼卻越來越有神氣。出了鐵水,反覆鍛煉,那枯瘦的骨架子竟然跟小伙子似的有勁。又過了九九八十一天,終於打出了刀胚。這時又出了問題,這種天山寒冰鐵的堅硬遠遠出乎他的意料,這樣的話回火時就需要瞬間的高溫青火,可是那火卻始終出不來。據說一把刀出靈性就在最後的回火、冷卻中完成。眼看刀要出不出,老鐵匠的身體忽然開始急劇惡化,漸漸的,連錘子都拿不起了。於是他決定跟古人學,就是用身體祭爐。」
小草看著桌子上靜靜躺著的刀,說:「他還是成功了。」
「是的。」鷹王感慨道,「他先讓人準備好雪山頂上最冷、最清的冰塊,浸泡在鐵砂泉的溫水中成了半水半冰的冷卻水。然後就要跳進爐子裡祭爐了,當時,沒有一個族人勸他,只是都默默的圍在鐵匠棚外。這個老鐵匠燒了一柱香祭天、一柱香祭地、一柱香祭祖師爺,還有一柱香給自己。然後,就跳進了爐子的大火裡祭爐!火焰中傳出他最後的大笑,青火一閃而過,守在爐前的鷹王看著刀上寒光一凜,一把抓出刀來,丟在冰水裡。」
小草抓起刀來,拔出一半,寒光森森,照的四周牆壁光影亂晃。
「好刀!」
「當然是好刀。」鷹王慈愛的看著小草,「四百年未出鞘以養煞,今後就歸你了,千萬別辜負了它。」
小草緩緩的點頭,「不錯,不是用寶刀的就是英雄。刀好不好,還是要看用它的人。」
丁毅笑道:「好啊,有點刀客的樣子了。這寶刀出鞘還未飲血,正好用蛇妖的血來祭一祭!」
又道:「我先前教過你一些刀法,那和尚後來又傳你我七招道門刀法,你能用到那一層?」
小草道:「落日熔金斬、切風斷流刃、紫電驚雷斬、袖中碎花剁、驚濤狂潮波、怒開山河鍘……我現在是靈寂初期修為,只能用到切風斷流刃,紫電驚雷斬沒有把握。」
丁毅點點頭,「我是靈寂後期,能出紫電驚雷斬,不知道對上那孽畜有多大殺傷力。」
小草道:「大哥,明天我先用切風斷流刃上去試試它深淺,不行你再用這招鍘了它的頭!」
德吉梅朵看著小草,柔聲道:「嘯宇,千萬小心……」
四人一番計議,各自回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