濛濛細雨,似斷似連;江南憔悴,更傷掛念。
一片整齊的荒蕪,一座高聳的傷感——宋劍鋒站在細雨中,怔怔看著林鴻銳的墓碑。一邊陳渭雲為他舉著黑色布傘,後面跟著黃軍力、李哲影、樊雪龍。一片肅默,氣氛壓抑而傷感。
這裡是蛇塚,赤練的墓地。
宋劍鋒看著墓碑上林鴻銳俊逸的照片,往昔點點,再度湧上心頭。但,他已悲痛地麻木,心痛地習慣了,最撕心裂肺的絕望已經過去。
宋劍鋒心急火燎的趕到那個罪惡的地方,看見林鴻銳如釋重負般安靜的躺在那裡,他楞住了。他實在不能相信,在他心目中如兄長一般親切的林鴻銳,如神一般無所不能的林鴻銳,居然死了。宋劍鋒用懷疑的目光看了看周圍,隨後,他感到天塌下來了,眼前一黑,吐出一口心血便昏厥過去。
隨後的日子,彷彿噩夢一般殘忍,宋劍鋒想逃避,他想說服自己一切都只是一個夢,一個悲痛但終會醒來的夢——他不能原諒自己,林鴻銳是為他死的!
直到有一天,江小雲告訴他一件事,在林鴻銳的屍體旁邊,有一個血字,應該是他臨死前寫下的,這個字是——劍。
別人都以為是林老大臨死前把位置傳給了宋劍鋒。雖然宋劍鋒加入赤練時間不長,但一身本領高強又立下不少功勞深得林老大生前器重,並且朱儉也贊同將蛇頭一位讓給宋劍鋒,所以倒也算是名正言順、眾望所歸。
只有宋劍鋒知道這個字代表了什麼,所以,他居然很快從悲憤中走了出來,什麼也沒說,暫時接管起赤練的蛇頭一職。
宋劍鋒永遠記得林鴻銳那句話:你要像你的劍一樣,不要做鞘,要做劍!
那一刻開始,這個血紅色的「劍」,已經銘刻在了宋劍鋒心裡。他尋到了林鴻銳最後的遺物——那支金箭,那支他專為心目中的英雄打造的箭,一支能穿透蜀山寶劍的金箭。宋劍鋒將這支箭掛在自己胸口。
陳渭雲,這個被林鴻銳救下的青年也在默默回憶著,因為他們馬上就將離開這裡,去開始一段全新的征程。
那天林鴻銳帶著精英去參加和山口組的賭鬥,留下陳渭雲貼身保護陳雅欣。不久後,幾名道士找上門來,不容分說用雷霆手段將他們制服後囚禁到一間庫房裡。那三個道士在整個綁架過程中都一言不發,將他們綁起來扔到庫房角落裡便立刻離開。過了一段時間,陳渭雲終於用袖口裡的裁紙刀割開繩索,又救出了陳雅欣。陳雅欣衝出庫房,馬上掏出電話聯繫林鴻銳,她知道那些人的目的,雖然她已經竭力阻止,但看來陰謀已如出弦之箭難以停止了。
沒有人接陳雅欣的電話,只不過,隨著一陣寒風飄過,不遠處傳來一陣飄渺的、熟悉的歌聲。
那傷感的歌聲來自鄰近的一個廠房門口,當他們跑到那裡,林鴻銳已陷入了永遠的睡眠。隨後,宋劍鋒趕到,踉蹌了幾步,噴出一口血便昏厥在地。過了一段日子,宋劍鋒查清了整件事情的原委,暴怒地將陳雅欣抓過去,他要讓這個設下巧妙埋伏的女人去給林老大陪葬。
陳雅欣也很想死,但她有不能死的理由。宋劍鋒聽了這個理由後,也果然只能放了她。
陳雅欣已經懷了林鴻銳的孩子。
從此以後,她回到那個和林鴻銳邂逅的地點,回到那個林鴻銳被她的十面埋伏擒獲的老屋中。每當夜深人靜的月夜,她總會泡上一壺雪山茶,斟上兩杯,然後開始彈奏十面埋伏。
這首殺伐的曲子,卻已完全改變。
沒有聽過的人,永遠不知道十面埋伏這樣的曲子,竟然可以彈的如此哀婉、傷感。
陳渭雲無聲的舉著傘,儘管雨已經停了,甚至,連烏雲都散了。
墓地裡,一陣風吹過,宋劍鋒突然覺得這風中已帶了絲絲暖意。然而,這暖意一閃而過,空氣依舊冰涼,再吹來的風依舊寒冷。但那一絲隱約的溫暖,已經改寫了整個季節。
已經立春。
這個漫長的冬天啊,終於過去了嗎?
宋劍鋒突然想到,自己是不是從這風中,第一個知道春天來臨訊息的人呢。但他很快搖了搖頭,因為,雨後清麗的空中,數只麻雀正歡快的交叉飛躍,落到樹枝上唧唧喳喳一番,又忽拉拉飛起,打鬧一番後再落到了墓地圍牆之上。
他突然覺得心中一動,再看那洗滌的青翠欲滴的松柏,突然好似領悟到了什麼。
這些樹,沒有思想,沒有情緒,只是默默的矗立著,感受著四季炎涼,整個的融入到大自然的天道循環之中,它們擁有著悠長的歲月,見慣了滄桑,卻依舊一言不發。而那些麻雀,這些可愛的精靈,剛剛覺察到春天隱隱的溫暖,便急不可耐的歡欣鼓舞起來,要把它們的快樂盡情發洩出來。它們如此坦率、如此可愛,只可惜,它們的生命又是如此短暫。
宋劍鋒感到自己抓到了什麼,知道是千載難逢的頓悟機會,立刻收斂心神,開始體悟。
黃軍力三人見宋劍鋒閉目調息,氣息突然平穩,然後開始漸漸變得和諧,與周圍的自然環境有融為一體的趨勢。知道宋劍鋒正在體悟玄關,立刻給陳渭雲打了個安靜的手勢,分三面站定為他護法。
此時,宋劍鋒的神台一片清明,他的心神寧靜而安詳,心神靠近那顆梗古便有的老樹,原來,它不是沒有情緒,只是它看遍了繁華,閱盡了滄桑,一切,在它心中都不過浮雲聚散而已,所以它將自己交給了自然,選擇了永恆的安靜,風來而動,雨來而濕。
宋劍鋒嘴角露出一個靜謐的笑容,這,可以是樹的道,但絕不是人的道。
他又將心神靠近那些快樂的精靈,靜靜的體悟它們的感受……
初春的風,似乎寒冷,又似乎有些溫馨,但它們真正的精神,是頑強。
宋劍鋒紫府中,一個全新的開始,正在凝結。赤紅色的光芒中,蠕動著一團金液——在宋劍鋒忘意的體會中,他的金丹漸漸融化,成為這一團金液。然後,這團金液與他的心神開始慢慢融合,逐漸凝結成一個人體。這個過程是如此緩慢,正如這初春的風,那一絲溫暖傳達的是如此艱難,卻又無比頑強。
這一站,一直站了三天三夜。
當宋劍鋒睜開眼睛時,忘著林鴻銳的相片久久不語。
歷經千辛萬苦,他終於突破了靈寂期,到達了元嬰境界——修真者的春天。
「林大哥,是你在冥冥中保佑著我嗎?」宋劍鋒喃喃道。但他很快就搖了搖頭,因為他知道,林鴻銳不希望他生活在別人的陰影中,他要他做劍!
「嗯,我知道了,這是我自己努力的結果。」好像在回答林鴻銳的教示一般,宋劍鋒微笑著輕語。
轉身,一揮手,帶著手下向外面走去。
宋劍鋒踏著輕快的腳步,臉上掛著和煦的微笑,並且留下了一句輕柔的話,久久迴盪在空曠的蛇塚中。
「林大哥……你放心……我一定會像一把鋒利的寶劍般活著,不蕩平蜀山,絕不回到這裡……」
宋劍鋒知道,心中的那把劍,已經沒有任何殺氣,但是卻變得更加鋒利、更加危險。
幾天後,宋劍鋒安排好了幫中事務,讓朱儉接過蛇頭的位子,江小雲掌管武堂——這是他最好的弟兄,現在他還沒有絕對的實力,所以不願意讓江小雲也踏上修真的道路,免得再受自己牽連。
宋劍鋒胸口掛著那支金箭,穿上屠群留下的唯一一件青色長袍。金心戮魔劍最通靈性,收起所有鋒芒,化作一把平凡的鐵劍用白布包裹著背在宋劍鋒身上。
他決定離開這裡,去尋找宿命中的三位夥伴。
宋劍鋒已下定決心,無論這條路多麼艱難,他都會義無返顧的走下去。因為人,必須要向前看。
臨走前,宋劍鋒向裴學譜告別。老人因為義子的死,已經蒼老許多,也知道宋劍鋒此去之艱險。但依然打起精神為他送行,並作一首無韻詩辭別:
男兒不以前人傲,
今朝山河從我開。
白壁揮劍刻壯辭,
此去若返寇必絕。
(剛剛立春,這一章,是我寫給讀者朋友們的。如果你正一帆風順、春風得意,那我預祝你在新的一年中取得更大的成功。如果你現在有些失意,那我希望這一章能給你一些勇氣——這本書,原本就是為了激勵年青人勇超前人、立志開拓而寫的。畢竟,人的眼睛長在前方,我們就應當朝前看,而不要總是回顧,無論這過去是輝煌,還是寂寥。
讓我們一起加油!哪怕只有你一個人在看我的書,這本書就會繼續下去,決不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