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區一幢豪宅裡,新任市長大人韓莊正對著鏡子凝視自己的儀表,他對自己露出一個自信的微笑,感覺很滿意,也很有成就感。
托宋劍鋒的福,他終於在前任市長陳奎安的保舉之下坐上了這個寶座。當然,自己從來不是個忘恩負義的人,否則陳奎安也不會選上他,所以到時候還要好好「孝敬」一番。當然,裴學譜和他義子也不能怠慢了,他本是陳奎安的辦公室主任,並無多少勢力只是深得陳市長器重而已,如果沒有他們暗中領會陳奎安的意圖下了黑手,只怕現在得意的就是周康了。S市是一個重要的地盤,對黑道如此,對白道也一樣,一任市長退下,諸多勢力便蜂擁而上欲搶佔這個地盤以壯大自己的陣營,陳奎安也只是個小卒而已,只是按上面的意思扶植自己陣營的人。現在恐怕周康那邊的靠山正暴跳如雷在火頭上,眼看要上去了,卻硬生生被人下了黑手殺人滅口釜底抽薪!想要察?怎麼察?那時候所有警務刑偵都捏在陳奎安手裡。所以韓莊現在也是小心非常,並牢牢的靠在陳奎安這邊以求蔭護。同時也處心積慮的和林鴻銳這邊打好交道——他們的勢力有時候格外的好用,陳奎安的手段便是最好的例子。
尤其那個殺周康的宋劍鋒,聽說已成了林鴻銳的手下大將了,不論從哪方面來說,都要和他打好交道。
一方面情勢有些不穩,一方面要拉攏黑白兩道以穩固自己的地位。所以他例外的沒有等別人給他接風,而是自擺了宴席宴請各方勢力——此人有些前途。
「小梁,聚英樓那邊準備的如何了?」他將高檔絲麻混紡的襯衣袖口拉了拉直,滿意的轉過身,望著身後一直等候著的秘書梁宣。大場面的人物都會小心的用男秘書,當然,更大場面的人物就不用顧忌了,只是他還沒到這檔次。
梁宣拿出手機又打了個電話,做秘書的秘訣不是才能,而是讓主子放心。他早就把事情安排的妥妥帖帖,在兩小時前那邊就回過電話來說都已準備完畢了——市長新上任的晚會他們敢怠慢嗎?只是市長大人問了,他便做樣子也要再問下使他完全放心。
「一切都準備完畢,就等著您過去了。」他恭謹的說道。
「那我們走吧。」他話音一落,梁宣忙前去打開了房門。
郊區一套三層別墅裡,宋劍鋒也在對著鏡子打扮……
「阿鋒啊,我說你穿西裝實在不咋地,不如穿你剛來時穿的那套中山裝吧,還自然些。」江小雲眨著眼怪笑道。
這房子是宋劍鋒剛剛購下的,他對於豪華倒沒什麼要求,只是看中這套別墅座落僻靜,且有一個很大的花園。而且是從一個即將遷居國外的富商手裡買下的,請了幾個擁人,換了些傢俱便住了進來。江小雲則是他擔任武堂堂主之位後拉來的,一個原因是他沒什麼親信不好行事,而且他也不想被束縛在這個位置上,打算讓江小雲逐漸頂上來替他打理。但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不會開車……
宋劍鋒聽了江小雲的挖苦,鬱悶的很,他這是第一次穿西服,只覺得全身關節都被拘束住了,硬綁綁的上下僵硬。
「媽的,中山裝怎麼了,再留個幾年就是古董,那上面的補丁越多越值錢。倒是你小子,瘦候似的,還硬穿大號,我現在看你第一個映像是仙風道骨長袍飄飄,第二映像,唉……是蔫巴虎。」
一小時後,兩個五十步笑百步的難兄難弟上了一輛高大的嶄新東風鐵甲,囂張地呼嘯而去。
他們買的是軍用吉普!
韓莊早就在酒樓等候著了,一個個政界老人、商道巨賈、成功人士都紛紛在他的笑臉相迎下覺得受寵若驚,都覺得自己受到了重視。
林鴻銳在總部等著朱儉和宋劍鋒到齊後,也一齊趕來了,他們三輛車一輛高檔奔馳、一輛中檔帕薩特、一輛軍車東風鐵甲相鄰著停在酒樓門口,著實讓泊車生弄不清誰是領頭的。
三人剛走到酒樓門口,韓莊忙從裡面緊走幾步迎了出來。
「林先生,宋先生,朱先生,多謝賞臉。」他先後握住三人的手,不停寒暄著分別感謝三人,旁邊幾位來賓不知道市長在謝什麼有些訝異,他們四人自然是心照不宣,尤其是宋劍鋒,韓莊握著他的手連說了三個謝謝格外的真摯。
三人進去後如何找到裴學譜、宴會如何開始不提。只說這三人、裴學譜以及三個政界老人與韓莊這個正主市長坐了一桌,正熱絡間,各路牛鬼蛇神紛紛上來敬酒,一時其樂融融。這時,又有一人上來敬酒。
此人五短身材,體格健壯,小小的頭上長著一張精明的臉、兩隻狡黠小眼,一頭短短的硬發——給人第一映像:刺眼。
「韓市長,您好,敝人日本川稜株式會社中國分社社長相木岡野,能受到您的邀請真是倍感榮幸。」他那張線條堅硬的臉上露出個從容自信的笑容。
韓莊對他露出個友好的微笑,回道:「不客氣,川稜會社和相木先生為S市的經濟發展做出了一定的貢獻,我是這裡的父母官,對於對我的子民有好處的人,我當然要時常親近的。」
這話倒是有些水平,不卑不亢中又帶有安撫的成分。
相木岡野給韓莊和幾位政界老面孔敬了幾杯,說了些不痛不癢的話,又轉向裴學譜和林鴻銳,臉上掛笑道:「裴先生、林先生,我們都是生意人,以後一定要多多親近啊。」他又倒上杯紅酒,「二位是S市最有號召力的成功人士,我一向仰慕的很,只可惜無緣相識。今天借林市長的方便得見兩位,心中實在欣慰,希望以後能有機會合作,我先乾為敬。」他手一抬,脖一仰,痛快的消滅了杯中之酒。
裴學譜和林鴻銳都不作聲,這相木岡野是什麼人?別人不知道,他們還不清楚。日本企業的情形和中國大同小異,都是白上黑下,灰蓋芝麻。那川稜會社表面上做的是汽車和電器、給日本軍方製造軍艦,但底下卻和日本最大的黑社會山口祖互相勾結,前些年便是在他們在企業裡大規模製造脫氧麻黃鹼——冰毒,然後由山口組負責銷售,賺的缽盆滿盈。日本政府不少要員也都是黑道出身,故一時竟拿他們沒辦法。但涉於輿論壓力,便和他們達成了協議放棄國內市場,給他們開了關讓他們把毒禍引到了東亞其他國家。這樣一來,由於國家海關全面放行他們賺的比以前還多,當然,也給了政府不少「補貼」。這個相木岡野是山口組的人,以前找林鴻銳合作銷毒,林鴻銳那時候做的是大麻和四號(海洛因),完全是自己進貨和銷售的,考慮到冰毒的銷價比海洛因低一些成本卻更高,再加上裴學譜反對和日本人合作便沒有應允。相木岡野又找上陳鑿,陳鑿更絕,相木岡野派去談判的三個人一個都沒回去。
後來林鴻銳滅了血鷹,徹底掌控了S市的黑道,想起自己答應陳鑿的遺言,徹底斷了自己的毒貨生意也開始做些漂白的勾當。此時一聽這日本人要和他「親近」、「合作」,馬上就領悟到這傢伙自自己徹底掌握S市並發下禁毒令後,再要搞那些冰毒生意實在是無人敢應了。以前還能和些小組織聯手賺些小錢,只要控制範圍不影響赤練的生意還能混一混,現在林老大發了話禁毒,哪還有人敢往這火坑裡跳。他自己是不敢單獨搞的,這跨國搞黑幫是國際大忌,往往不用當地黑道對付你所在國軍方就會把你滅了,除非兩國國力差距懸殊。這裡面的道理是很簡單的,首先是一個「錢」字,當地的黑幫和外國的黑幫哪個孝敬的到家?然後是輿論壓力,老百姓被外國人在大街上追著砍,本國人要看外國人臉色行事,這政府的面子還往哪裡擱?
林鴻銳不動聲色,看著裴學譜。
「呵呵。」裴學譜喝的紅光滿面,笑著站起身道:「相木先生,你真是太客氣了。你說的對,大家都是生意人,理應多多親近、多多合作。」伸出端著杯子的手,服務員立刻恭敬的滿上酒。對面的相木岡野不是省油的燈,不會天真的以為裴學譜這麼簡單就要和他碰杯定盟。只把眼看著裴學譜,臉上依舊掛著謙遜的微笑,心裡卻暗自猜測這老狐狸會打什麼注意。
宋劍鋒和朱儉微笑著相視一望,他們知道這老傢伙的狡猾還在林老大之上,說了句客氣話接下來恐怕就要梗人。
「我呢,呵呵。」裴學譜把注滿劍南春的玻璃杯朝相木岡野輕舉示了示意,「我作為商人還算有些成果,但我深深的明白,除了自己的奮鬥,這也是托了國家不斷興旺的福。所以,現在有所建樹後,我每每想著要報效祖國。」說了一半,他轉頭看了看兩邊的林鴻銳和朱儉、宋劍鋒,三人心中暗罵這老傢伙真會說體面話,表面上卻一副受教的樣子連連點頭,朱儉還裝出若有所思的樣子。韓市長和那些政界中人也作出欽佩的樣子紛紛頜首,也不知道心裡怎麼評論這個雙手沾滿鮮血的老黑道。再看那相木岡野,聽裴學譜說了一半,便知怕是不妙。心中有事,那臉上的笑容便有些僵硬起來,令人看了好笑。
裴學譜看氣氛已被調動起來了,便接著說道:「既然相木先生有心和我合作,那真是太好不過,我願意和貴方合作建研究所,一起改良川稜集團最新的汽車發動機技術,還有潛艇的電池技術。」
這話實在有些損,連那幾個政界老人都覺得離譜,你也不說對方技術入股建廠,也不說購買技術,白白叫他們把技術、圖紙拿出來,還「改進」,擺明了拿到資料拍屁股走人的,傻子才會幹啊!
不說一時間桌上個人神色各異,只看那相木岡野,差點把肺都氣炸了,心說你也太看的起我了,這最新發動機和潛艇電池的技術,就憑我這個山口組混進來販毒的能知道?臉上還要掛著那微笑,直把那肌肉摒的輕輕抖動。
「呵呵,這些具體的事宜我們以後再說,今天我們只喝酒,哈哈。」他別說沒資格答應,便有資格也不能答應這麼離譜的要求啊。
「是啊,唉,這是韓市長的上任晚會,說這些銅酸之事真是煞了風景,只怪我不知為何忽然想起了中國以前被些惡國歹人使壞,再加上相木先生實在誠懇,我便想和你談些有技術含量的生意,大家也作些有檔次的生意不是,不能整天盯著那沒檔次的勾當啊,哈哈,你說是不是?」
宋劍鋒終於明白到自己實在是還嫩的很,把那筷子碰到地上,低頭鑽進桌布下張大了嘴不發聲的大笑,終於把那氣喘了出來。再上桌一看,那朱儉憋的臉都紅了!卻是被宋劍鋒搶了先只好硬摒。
韓市長和那幾位老人哪曉得相木岡野的身份,自然不知道裴老頭唱的哪出戲。見那相木哆嗦著只不出聲,連忙說了幾句皆大歡喜的好話,把場面上的尷尬壓了下來。
相木岡野忙就著幾句場面話答了個客氣腔,下了台階,猶不死心的對林鴻銳道:「林先生是裴先生義子,也是裴先生一手培養出來的,不知現在可有青出於蘭?」
這小子實在是壞,擺明了挑撥,潛意便是全力林鴻銳離開裴學譜發展。
「哈哈。」林鴻銳笑著站起了身,品了口杯中烈酒,道:「相木先生說笑,我的命都是義父救回來的,我的東西便是義父的,何來比較一說。我這人最重情義,我現在的成就也都是義父教出來的,他不但是我父親,也是我的老師,這都是大恩。我絕不會忘記對自己有恩的人,所以即使我努力,也是為了證明義父沒有看走眼。這青出於蘭卻是萬萬不能提的,我可不想有人罵我忘恩負義,呵呵。」說完,把那杯接近七十度的烈性伏特加一口乾下,把杯子一橫展一下杯底,道「大家可能不知道,我這人平生最恨的便是忘恩負義的小人。最敬佩湧泉相報之人,像阿鋒,我只是順手幫了他一次,他卻替我辦事不惜性命。」
相木岡野剛才被裴學譜打過鋪墊,是以這番聽了林鴻銳暗含譏諷的話就不似剛才那般難堪,他早料到林鴻銳也不是省油的燈。
他深深地看了宋劍鋒一眼,寒暄了幾句,不再提合作之事以免自討沒趣,又敬了市長一杯便轉身回了自己的桌面。
也不知他看宋劍鋒那一眼是何用意,卻說這市長一桌真是熱鬧,剛下去一位「日本朋友」,又來了兩位「外國友人」
天天夜夜愁巧思
無人來和亦不恥
但見昔日亂閱人
今日方知作者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