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沽崖,寒風凜冽,天空籠罩著層層鉛色雲靄,餉午時分,卻已昏暗似暮。
三人挺立崖前,身上衣物在風中獵獵作響。
「要開始了,記住我剛才的話,千萬不可輕舉妄動!」其中一身材高大、著黑衣長袍的短鬚中年男子沉聲說道。略一按背後長劍,回頭,目光如炬。
「謹尊師傅教訓!」二人一齊大聲回道。卻是兩名青衣青年。
黑衣人抬頭望著頭上那一大片烏雲,一聲長嘯,大喝道「退後!」
身後二人聞聲立刻飛身疾退。身法奇絕,竟在空中留下兩道青灰的殘影。兩人一連後退三十丈餘,方才站定,雖無半分氣喘,臉上卻隱露焦慮之色。
二人方立定,空中灰色雲靄中忽然掠過一道金色亮光,緊接著空中雷聲大作,瞬間雲中閃過千萬道金光。猛地,一道臂粗殛雷狂野地自雲中激射而出,向崖上擊來。
「來的好!」黑衣男子大吼一聲,身上的狂猛氣勢在一瞬間迸發出來。直對著那道殛雷發出了氣勢更盛的一拳!隨著一聲巨響,整個人被金色的光、藍色的電所籠罩。
電光散去,男子依然冷傲的挺立崖前。只是周圍依舊不斷激起的塵埃似乎在顯示他強烈的戰意。
後面兩位青年冷漠的看著自己的師傅,他們對師傅有著絕對的信心。何況,他們相信憑第一道天劫,根本不可能對師傅造成什麼傷害。
雲層赫然變厚,不停的翻湧著,彷彿更壓低了些。四周的光線進一步變暗,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
中年男子是心劍宗的當代掌門。道門中有名的「碎鼎劍魏毅」便是眼前這睥睨傲然,獨抗劫雷之人。所謂「碎鼎劍」碎的不是燒水煮肉的鼎,而是人的鼎爐,也就是肉身。由此可知此人性情如何。如此狂傲之人,雖然嫉惡如仇,道行精深,到天劫臨頭時卻只有兩個徒弟來稍壯膽色。他本不善與人交往,又因九牛不回的倔耿脾性得罪了許多人,更兼下手奇狠,一出手必然死人,死的人必然碎屍。於是乎放眼天下怕他的人一大片,敬他的人三兩個,幫他的估計就一個也沒有了,因為幫了他必然會得罪很多不該得罪的人。
而整個心劍宗總共也就眼前三人。因為心劍宗以劍入道,本已屬旁門。卻又與劍仙大派蜀山一脈大不相同,蜀山飛劍認主,打鬥時縱使劍毀最多便是大傷元氣,心劍宗卻是真的以心鑄劍,心即是劍,劍既是心。一旦劍毀,人也完了。人家到心動境界便能御劍飛行,過把劍仙的癮。心劍宗到心動期剛剛能逼劍出體,還離不開身體半丈範圍。想飛,到元嬰期再說吧。這些倒罷了,最要命的是心劍宗的心劍外形是隨著修為不斷進化的,剛開始時逼出的那劍簡直是慘不忍睹,一般就是根繡鐵條模樣。這對於那些渴望踏著飛劍,攜美凌空的年輕人來說簡直是一個噩夢!
偏偏心劍宗擇徒的條件又苛刻的很,人家要的那些「骨骼精奇」之類的就不說了,還須有強大的精神力,不然能不能煉出心劍都難說。那些心志堅定的人大多是受盡苦楚之輩。這些可憐的孩子自然不會像有閒做白日夢的富貴子弟那般自己跑來說:「我想做神仙,收下我吧。」他們哪有空去想做神仙,他們先要活下去。於是乎心劍宗基本上是從來沒人來拜師的,都是師傅出去「歷經磨難」找徒弟……魏毅這兩個徒弟也不例外:一個是從殺手組織「何來血」的少年訓練營中救來的,一個是被大家族逼死了父母,流落街頭快餓死時被魏毅救下的。
唯一比別人有優勢的就是在元嬰期後,因為元嬰之後更注重於境界和精神方面的修行,心劍宗在境界與修為增加的同時因為精神力的提高心劍的威力也不斷增加。另據說心劍是可以繼承到仙界的,不似其他門派的人渡劫飛昇後法寶卻帶不到上界。
此時,袍袖揮灑間,魏毅已連續擊破了第一道蕩魂雷和接下來五行雷中的纘金、殛木、黑冥、炫極四雷。五雷過後魏毅已然面色潮紅,氣機不穩。雙手也被電的發麻,顫抖不已。
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湧上頭部的陣陣眩暈。再度挺立崖前。
五行雷中最後一雷,「壑殤」。
這一劫卻是大有講究。因為此雷是前六劫中最強的,而緊接下來的第七劫「問心雷」是考驗心志,如果壑殤雷中損耗不大的話,在問心劫中不但可以增加勝算,還可以獲得喘息的機會。若在第六劫中被擊的重傷,到第七劫時就極易被問心雷的幻覺乘虛而入,那時就算不死,也絕對熬不過最恐怖的「碎罡」、「破虛」。
地面開始震動,劫雲不斷的被蕩散後,再凝聚的更厚實。空氣也附和著這震動開始共鳴,摧殘著人耳的鼓膜。心志不堅者恐怕已被這天地異變壓住了氣勢,有力使不上,結果,便是在這土性雷中灰飛煙滅。第六劫「壑殤」還沒到,威勢已極駭人!
鉛雲幾乎垂到了地面,彷彿遠古傳說中鯤鵬的雲翅般遮住了整個天地。
黑暗中,霍然閃過一道清光,魏毅的身形拔地而起,飛至半空。那道琉璃清光不斷旋轉於身周,這是他唯一的護身法寶,「逆龍錐」。是一件對點防禦並自動反擊的靈器。開始時即背於身後的寶劍其實就是這件護身法寶。
身後兩個年輕人依然靜靜的立於原地。面色愈加沉重。
無數道蘊涵著可怕能量的淡色雷光在黑雲後一閃而過,一個凝聚了雷光所有力量的光點在雲後漸漸擴大,不斷的晃動,越來越亮。
空間彷彿在隨著這逐漸擴大而不斷晃動的亮點一起戰抖。
雲後的亮點在瞬間靜止,詭異的掛在那裡。整個天地間也隨即靜了下來,黑沉沉的鴉雀無聲。氣氛卻反而更令人窒息!
無聲無息間,那個亮點射出一道兩人合抱粗細的圓柱形黃光,似緩實速地,瞬間穿透所有雲層,來到半空中的魏毅身前。輕輕的撞上了他的護體清光。接觸點周圍瞬間被激起層層漣漪般的空間波動。魏毅身周的那圈清光迅速在與黃光接觸處匯聚成一個點,試圖頂住這駭人的一擊。
魏毅體內的真元如潮水般被「逆龍錐」吸走,本就不穩的氣機再也壓制不住,急促的喘息著,臉上似醉酒般鮮紅。這「壑殤」剛開始時引起天地間的共鳴,連空氣都在震動,現在這震動怎麼就忽然消失了呢?魏毅卻是有苦難言。原來那亮點的能量來源就是天地間的震波,當它吸收了所有的震波後,靜靜的射出那道黃光,蘊涵了極其恐怖的震波能量。在與魏毅接觸的一瞬間放出所有的波動,引起對方的共鳴。
這一擊,差點把魏毅一身功力都震散了。
此時的他,七竅內都被震出了絲絲鮮血,髮絲散亂。而那道黃光依舊靜靜的,繼續射在「逆龍錐」上,對比他的不堪,竟顯出一番灑脫的風範。
「媽的!」魏毅喝罵道,「逆龍錐,刺!」
魏毅孤注一擲的將所有真元注入逆龍錐,逆龍錐的刺字決威力瞬間爆發,所有的能量被匯聚到錐頭,一道細如髮絲的紅色光線反衝入黃光中。
「爆!」
爆字決中,紅色光線迸出劇烈的爆炸,一記爆音剛停,錐尖又刺一段紅光,然後爆裂開來。若是人被這真元刺入爆炸,只需一次,便足以灰飛湮滅了。
五道爆音過後,那道黃光終於開始變淡、扭曲,但逆龍錐上也出現了幾道細細的裂紋,艱難的旋轉中,發出陣陣龍吟。
終於,在第九次爆音中,黃光與逆龍錐同歸於盡!
面如金紙的魏毅用最後一口真氣從空中降下,剛站到崖頭,一個踉蹌,連噴三大口鮮血,立時委頓無比,幾欲昏迷。體內早已賊去樓空,不剩丁點真元了。
然而他一抹嘴邊之血,恨恨的看了眼天上的劫雲,雖然狼狽,卻似乎又恢復了無比的自信,誰都不能讓他低頭。吞下一顆碧青丹,盤膝坐下,抓緊這個間隙開始盡可能的多恢復一些真元。他還有心劍沒使用,只要在問心劫中能夠處置得當的熬過去,便可以恢復不少真元,到時候再用心劍對付最後兩劫!
輕敵,是心高氣傲的人最容易犯的毛病。剛才的「壑殤劫」雖然威力不凡,但魏毅眼下的處境卻多半歸咎於他的處置不當,如果能夠有一件真正的點防禦法寶,要抵禦那道劫雷還是完全可能的。而「逆龍錐」卻並不擅長於防守,與其說是件點防禦法寶,不如說是自動反擊的利器。只不過必須受到對方攻擊後才能啟動,故被歸入防禦類。當時的情況再守下去逆龍錐必然被毀,魏毅只得無奈的選擇用刺字決和爆字決反擊劫雷,導致了眼下被動境況。
心劍宗本來不擅製器,魏毅的人緣又可謂差到了極點,不可能指望別人幫他煉製法寶。這個還算不錯的「多功能」、攻守一體的法寶,還是他當年救了一個被魔道毀去肉身還遭對方追殺的元嬰,對方門派還人情送給他的。也是他唯一一件可算上等的法寶了。平時遇敵,憑借他過人的功力,倒也頗為好使,於是在渡劫時就托大用來防守,最後演變成這種結局,悔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