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城,紫衣侯府。
「顧伯,綺煙的手腕好疼啊,不寫字了行不行啊?,」一個穿著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蹲在金蟒靠背紅木椅上,仰著頭,皺著兩彎可愛的煙眉,對紫衣侯府的老管家道。
「小姐,『練字貼』乃是老爺的命令,不到時辰,小姐和公子不得離開御書苑。這個,別說是老奴,就是夫人來了,也說不上話,」滿臉皺紋的老管家微微躬著身,不卑不亢道。
「顧伯,你就當作沒看到嘛,行不行啊?求你了。」小女孩嘟著嘴,央求道。
「老爺的命令,誰敢違抗!老奴不可能明明看到了,卻裝做沒看到,」老管家淡然道,就在小女孩委屈的撅起嘴時,老管家突然溫和一笑:「老爺的命令雖然不可違背,但小姐肚子餓了,要吃點心,卻是情理中的事。老爺就算知道了,也是不會怪罪的。」
老管家說罷,突然神色一肅,對著門喝道。「來人了,小姐和公子肚子餓了,著人送上兩盤白玉綠豆糕和密餞蓮子來,」
「奴婢馬上就去,」門外很快便丫環應聲道,不一會兒一陣腳步聲便從門後漸去漸遠。
小女孩本來委屈的眼淚欲滴,驟然聽到老管家的話,不由破涕為笑,噗嗤笑道:「綺煙就知道顧伯對綺煙最好了。」
「呵呵,」老管家寵愛的笑笑:「小姐現在就可以休息了。」
「哈哈,太好了,」小女孩把手中比自已手指還粗的描金大毛筆放入墨色筆筒內,從金錢靠背椅跳了下來,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
「哥,顧伯說了,我們可以休息一下,你可以不用寫了。」書房裡並不止小女孩一個,另一邊,靠窗的地方,一個大約五六歲,頭戴著紫金冠的小孩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手中粗大的描金毛筆一絲不苟的在一張攤開的宣紙上書寫著。在小男孩的右手邊,這樣寫完的宣紙已經有厚厚一疊。
「小妹,你休息吧,爹爹規定的時辰還沒到,我還得寫。」紫金冠小孩說話的時侯,手不抬,眼不動,依舊專心致志的寫著字貼。
「哥,你的手不酸嗎?」羅綺煙好奇的走到小孩的身邊,瞧著他寫的字。這小孩雖然握著比自已手指還粗多了的毛筆,但寫的字卻是方方正正,一筆一劃似鐵勾銀劃。
「酸。」回答相當簡潔。
「那你為什麼不休息一下?」羅綺煙睜大了眼睛。
「爹地說了,這是一種磨練!」小男孩依舊沒有抬頭。
「小姐,你還是不要打擾少爺,讓他專心練字吧。」一旁的老管家勸阻道,他瞥了一眼小男孩,眼中讚許不已:「小少爺越來越有侯爺的氣質,寫的字也是方方正正,正氣凌然,只是若是能多一絲柔軟,圓滑就好了。」
老管家想起了紫衣侯,心中歎息不已:「可惜老爺就是因為過於方正不阿,才在朝中樹敵眾多啊!」
「哼,不打擾就不打擾,哥哥不可愛,一點都不知道陪綺煙玩會兒。」小女孩綺煙氣鼓鼓的走到一邊。
老管家知道她的脾氣,只是笑笑,也不去理會。不一會兒,房門打開,便有兩位婢女端著青瓷盤,上面盛著白玉綠豆糕和密餞粒子「小姐,公子,點心上來了。」
「嗯,把點心放到桌上,你們就可以退出去了。」老管家冷然道,揮了揮手,婢女們會意,連道『是』,迅速退了出去。
「喔,太好了!」羅綺煙氣來得快,消失的也快,看到桌子上的糕點,剛剛的不快早已忘得一干而淨。跳到椅子上,小女孩抓起糕心,笑逐顏開的吃起來。
「嗯,顧伯,我好像聞到什麼香味了?」小女孩一邊吃一邊問道。
「哦,那是梅花的香味,昨天下雪了,侯府裡的梅花今早都開了。一會兒,小姐和公子練完字後,可以到觀仙亭裡看看梅,賞賞雪。」老管家笑道。
「對喔,下雪了,梅花都開了。外面很冷,娘親都不讓我們在外面呆太久。是啊,我們這裡很暖和,他們會很冷的……,」小女孩突然放下嘴裡的糕點:「顧伯,下雪了,好冷啊,你幫忙跟娘親說一下,讓娘親給他送點衣服吧,下雪會很冷的……,還有這些糕點,也帶給他吃吧。他好可憐喔,綺煙有好吃的糕點,他沒有好吃的糕點;綺煙有衣服穿,他沒有衣服穿……」
老管家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小姐,你說的是誰啊?」
小女孩瞪大了眼睛:「就是他啊,那天從城外回來,娘親答應綺煙說把他帶回來的啊!上次問娘親,娘親說已經讓顧伯去把他帶回來了。對了,為什麼我一直沒看到他啊?」
老管家心裡咯登跳了一下,他知道是綺煙嘴裡說的是誰了:「小姐別擔心,老奴這就差人給他送衣服去,至於糕點,小姐就不必送過去了,府中多的是。老奴差人送點過去就是了。」
「嗯,那樣也行,那綺煙就吃了,」小女孩甜甜笑著,又拿起桌上的糕點吃起來。
從書房出來,老管家立即臉色一沉:「來人,把黃虎、黃龍兩個傢伙叫過來。」消息很快傳了下去,不一會兒,兩個青奴踏著雪從亭子裡走了過來。
「管家大人,」兩人拱了拱手,臉上一片諂媚。
「我問你們,讓你們找那個小孩的事,找的怎麼樣了?都已經一個月了,你們不會說還是沒有任何消息吧?」老管家冷冷的瞥著兩人。
「管家大人,」兩人面露為難:「我們找遍了整個臨安城,都沒找到小姐說的那個小孩,這樣冷的天,他又是一個乞兒,或許早就凍死了也不一定啊!」
「哼,你們兩個狗奴才,當著我的面居然敢撒謊,來人了,他們兩個給我各打二十大板!」老管家神色冷竣。
「管家大人冤枉啊,我們真的是盡力了,」兩人騰的就跪在了地上,滿臉委屈。
「若我不給你們兩個一個合理的理由,說不定你們還要去狀告我了。」老管家的目光猶如鷹隼一般犀利:「看看你們腳上的靴子吧,你們兩個要真是走遍了臨安城,怎麼可能連腳踝部位都沒濕。顯然是我差人去叫你們的時侯,你們才換上皮靴,在雪地裡走了一遭,就來見我了!來人,給我加二十大板!」
這兩個青奴只不過仗著遠房的表親是紫衣侯的小妾,這才在紫衣侯府中謀得這個差事,但論府中地位又如何能和跟了紫衣侯二十多年的老管家比。老管家走了之後,亭中響起一陣慘號……
「沒想到,師父這麼快就走了,」從破廟出來,林君玄還有些不敢相信算命老人就這麼走了。然而生活依然需要繼續,林君玄深吸了口氣,強壓下心中別離的感傷,心中鎮定了許多。
「這次都是因為那個什麼巡天府的少主師父才不得不提前走的,」那個玉面公子給林君玄的印像很深:「這個少府主陰狠而謹慎,這般放箭之後,還派人進廟中拖屍,心腸之毒可見一斑。」
林君玄想起了那個少主拉弓放箭之前的眼神,那一眼他不是望向老人的,而是望向站在老人身邊的自已。
「放箭,殺人,驗屍,這個人性子陰毒,是屬於那類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人。這次在師父手下吃了點虧,必然不會這麼罷休的。他對付不了師父,但未必對付不了我。恐怕要不了多久,他就會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我雖有師父留下的秘典,但修習日淺,而且現在的身軀才不過四歲,根本不是他的對手。臨安城是不能再待了,得盡快離開這裡,否則的話,恐怕會牽連到老師!」對於某些人性林君玄有著深刻的認知,這些源於他獨自成長的生長環境。
「駕!」正想著心事,一駕馬車踏雪奔馳而來,林君玄一閃身,移到道旁。那黑色大馬車便從林君玄身側擦身而過,在即將錯開的時侯,不知為何,林君玄突然感到一道目光從馬車上投了過來,那雙目光中滿是驚詫。搖搖頭,林君玄沒想多少,便徑直往學館去了。
回到學館,見甘如葉拜訪同窗還沒回來,林君玄便從書架上取了一本書,慢慢看起來……
「嘩!」結冰的河面突然破碎,一條矯鍵的身影帶著大把寒冷的水珠從河中躍了出來。
「少主!」河邊,幾名鐵騎立即趕了上去,兩名騎士拉著一張厚厚的毛毯,蓋到那河中躍出的人影身上。
尹天軒全身濕透,水冷,他的神色更冷。微一閉目,雙掌虛對,毛毯下,立即騰起滾滾的白色霧氣,眨眼間,尹天軒身上的衣服便被蒸乾了。
「少主,現在我們怎麼辦?」待尹天軒烘乾了身上的衣服,左側一位鐵騎漢子恭敬道。
「破廟是不可能去了,那老道妖法太厲害,」尹天軒一句話就否認了再去報復的可能性,語氣乾脆利落,沒有絲毫猶豫。
「少主,難道我們就這樣放過他嗎?那妖道只是能刮一陣風罷了,我們準備妥當,多帶點人,未必付不了他!」這些騎士還有些不甘。
「放過他,哼,可能嗎?」尹天軒雙眼微瞇,目中露出如野獸般的光芒:「我記得那妖道身邊有個四五歲的小孩,我們放箭的時侯,那妖道百般護持,把他也救了下來。那小孩就算不是他的徒弟,也必然和他有莫大關係。那小孩你們都見過,命人畫一張畫像,派人全城搜查!找到後,立刻把他帶過來見我。」
「是,少主!」幾名鐵騎壯漢低眉拱手,尹天軒牽過其中一人的馬匹,翻身上馬,逕直往巡天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