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想，郭運昌話鋒一轉，又接著敲打他：「配合組織與配合個人，這是有界限、有分寸的，對組織，應該忠誠坦白。可惜，你沒有把握好分寸，給組織、給級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如果這是一次考試，我認為你的表現，基本是不及格的。所以，我才會說，你比田照東的老婆還要愚蠢！」
牛三立其實是想為自己辯解的，但又不敢辯解。
而老頭子對牛三立的「不辯解」顯然是滿意的，語氣再次緩和下來，道：「我現在可以告訴你，組織在審查田照東的同時，也對你進行了審查，包括對你的家庭情況，都作了調查，你參加工作以後，累計向家鄉的村小學捐款一萬多元，沒有定期存款，只有一本工資折子，餘額還不足二萬元，在你的住處，除了一大堆，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這些情況，讓調查組感到意外，也讓朱記對你動了惻隱之心，你聽懂了我的意思嗎？」
「我懂了。」牛三立是真的聽懂了。如果不是自己操守還好，面臨的就是滅頂之災了。
郭運昌道：「考慮到你還年輕，考慮到你本人是乾淨的，組織對你還是寬容的。朱記找你談過話，最後一句話是什麼，你還記得嗎？」
牛三立道：「記得，『今後的路，還要靠自己走，好自為之』。」
郭運昌點點頭：「這也是我的意思。包括後來讓你到宗教局當副局長，也是我的意思。」
牛三立道：「薛祥記跟我說過。」
「恩」，郭運昌道：「後面的事，你做得不錯，你寫的那篇《關於綜合開發若雲山景區的報告》，我也看了，確實不錯，但是，你又犯了一個老毛病：我行我素。」
牛三立就撓撓頭：「您是說我事先沒請示薛記？是，我也想過，但是，我怕他阻止我，那樣關係反而搞僵了。」
「錯！薛記如果阻止你，是他的問題，你憑什麼認定他就會阻止？」
牛三立就道：「是我錯了。」
「你這樣做，讓薛記寒心，你想過沒有？」
牛三立又撓頭：「沒想這麼多。」
「哼，想是想到了，是權衡利弊的結果？」
牛三立只能是又撓頭：「什麼都瞞不過您。」
郭運昌輕「哼」了一聲，道：「不過，這些，我可以理解，這屬於陽謀。」
牛三立笑笑，總算聽到一句好聽的了。
被訓了一頓後，牛三立的腦子真是有些「發蒙」，他現在有些明白了：關棟天看他的眼神為什麼好像藏著什麼。
這位「仁兄」常年在郭運昌身邊工作，估計沒少被「敲打」？
「伴君如伴虎」？
郭運昌道：「聽說，王市長讓你工作中遇到困難時，可以直接去找他？」
牛三立點頭承認：「有這事。」
「找過他沒有？」
「沒有。」
「為什麼不去啊？」此時，郭運昌的臉已帶有笑意。
牛三立反問道：「為什麼要去啊？」
郭運昌哈哈一笑。
一切都在不言中了。
「三立啊，」郭運昌道：「你要有心理準備，你的工作近期會有一個變動。『七一』之前，市裡會表彰一批優秀領導幹部和優秀共產黨員，然後，你就準備到市裡來。」
牛三立點點頭。
郭運昌接著道：「還有一個來月時間，你呢，把鄉里的工作安排好，我希望在你離開冠山鄉以後，各項工作還能向前推進。冠山鄉是個好典型啊。」
「是。」
「另外呢，把個人問題解決了。你小子有福氣，能當聶成鑄的外孫女婿……好好珍惜！」
「是！」
談話結束後，牛三立趕到縣裡，在賈伯光家吃了中飯。
焦淑紅自從練功以後，身體情況和精神狀態都明顯好了很多，見到牛三立這個「師傅」，真是歡喜，還一再問到楊青茹和藍阿月，讓牛三立什麼時候再帶她們來家裡玩。
牛三立笑呵呵地答應了。
焦淑紅又道：「哎，三立啊，楊青茹挺漂亮的女孩，人也很溫柔，你就娶了她算了。」
牛三立笑道：「我是她師傅，那有師傅娶徒弟的，這是不行的。」
這話一說，自己心裡也發虛：朱敏不也成了自己的徒弟？
還是賈伯光給牛三立解了圍：「三立的事，他自己會安排好，你就不要操心了。」
焦淑紅不樂意了：「哎，我師傅的事，我能不操心嗎？」
賈伯光道：「楊青茹真要嫁給三立，那你是叫她師妹，還是師娘？亂七八糟！」
說著，大家都笑了。
牛三立這才道：「賈縣長，我想跟你匯報一下工作。」
說到匯報工作，焦淑紅就不說什麼了，給二人好茶，離開了。
牛三立道：「昨天我去了市裡。」
賈伯光點點頭：「聽說了。」
牛三立道：「估計，我會調動工作。」
「到市裡？」
牛三立點點頭。
賈伯光道：「鄉里的工作，打算怎麼安排？」
牛三立道：「冠山鄉的發展勢頭很好，能不能保持這個勢頭，就看下一任班子了，次我就跟你說過，彭大忠素質差了些。」
「恩」，賈伯光道：「我記得你說過，你還推薦過蔡猛。」
「是，」牛三立道，「我的意思，這個星期之內就把彭大忠調走，到別的鄉當記，或者到縣裡當個局長，姜鳳代鄉長，下一步，蔡猛接記，阿柄、楊青茹提副鄉長，方柄才提鄉長助理。」
賈伯光道：「嗯，我會爭取。」
回到鄉里，牛三立先給朱敏家裡打了個電話。
朱敏道：「你這傢伙，現在才想起打電話來啊？」
牛三立道：「你是不知道啊，送你們走了以後，郭記找我談話了。」
「郭記說什麼了？」
「慘吶，被老頭子修理了一頓」
「啊？」
「還不是以前的事，田照東的事。狠狠訓了我一頓，訓完了，告訴我：準備到市裡工作。」
朱敏道：「這事爸爸已經知道了，郭記想讓你給他當秘，爸爸的意思，如果你不願意，不要勉強。」
牛三立道：「我再考慮考慮。」
「嗯。你自己拿主意。」
「小敏？」
「嗯？」
「過二天，我把鄉里的工作安排好，我就去洪城。」
「嗯，來。」
「然後，我想帶你去我家裡。」
「嗯，好。」
「我想你。」
「嗯，我也是。」
「我愛你。」
「嗯，我也是。」
「從今天起，我就改名字了。」
「啊？」
「我不叫牛三立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改名叫『三秋』了。」
朱敏「哼哧」一笑：「又胡說了！」
牛三立打電話時，已經有好幾個人頭在他辦公室門口晃動，顯然都是想找他，看他在打電話，又不好意思打攪。
放下電話，牛三立走到門口，就見不遠處蔡猛、姜鳳、楊青茹幾個正在小聲嘀咕。
牛三立道：「你們在嘀咕什麼？說我壞話啊？」
三人笑著走過來，進了牛三立的辦公室。
蔡猛道：「牛記，現在有很多傳言啊。」
牛三立微笑道：「是不是又有誰說我在冠山鄉開『夫妻店』啊？」
蔡猛道：「這回不是，這回是說你的『夫妻店』要散伙了。」
牛三立就「啊」了一聲：「散伙？日子不過啦？」
姜鳳笑道：「牛記，是不是你要調走？」
牛三立道：「中午我還在賈縣長家吃飯，沒聽說縣裡要調我走啊？」
看牛三立挺認真的樣子，姜鳳道：「不走就好，冠山鄉還沒脫貧致富呢，你不能走！」
過了幾天，賈縣長帶著張智來冠山鄉宣佈：經縣委研究，彭大忠調任縣鄉鎮企業局局長。姜鳳任黨委副記列蔡猛同志之前、代理鄉長。
中午，在鄉里食堂歡送彭大忠榮調。
彭大忠成為縣局一把手，倒也挺高興，冠山鄉這二年雖然有所發展，但鄉鎮工作畢竟是難搞，能到縣裡當個局長甚至是副局長，是許多鄉鎮幹部的夢想。比如徐建南，據說還是送了禮才調回縣裡的。
只是，彭大忠也不大理解蔡猛這次為什麼沒去，酒桌，還特意幾次向蔡猛敬酒，算是表示慰問和同情。
許多人也都在看蔡猛的態度。
這一任命來得太突然了，也超出常理，誰都知道，蔡猛是副記，排在姜鳳前面，按理應該是蔡猛接任鄉長才是。
蔡猛呢，看不出不高興，有點認命的樣子。大家就覺得蔡猛這人還是太老實。
大家都在猜測，各有心事。
楊青茹也在猜測，也有自己的心事。姜鳳能當鄉長，楊青茹自然是替她高興，又有些困惑。
現在，冠山鄉記是男的，鄉長成了女的，不是更要讓人說牛記開「夫妻店」了？
這樣一想，楊青茹心裡就更複雜了：縣裡提拔姜鳳姐，肯定是徵求了牛記意見的，甚至可以說就是牛記提拔了姜鳳姐。可是牛記無論從那方面說，都應該先提拔蔡猛才對啊，這次怎麼會先提拔姜鳳姐呢？蔡猛會怎麼想？這不明顯影響班子團結嗎？莫非……莫非牛記有不得已的苦衷？莫非姜鳳姐採取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