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辦主任陳軍從外面辦事回來，進了鄉政府院子，就看見「老幹部」又來了，身邊還圍著幾個人，陳軍趕緊加快步伐要進辦公室，卻被劉慶生發現，叫住他：「陳主任！」
陳軍只好停步，道：「『老幹部』啊？又來了？」
劉慶生道：「來了，來宣講李支的先進事跡。」
陳軍道：「你先講，你先講，我還有事，等下來聽。」
說罷，腳下的步子更快了，一邊走，一邊搖頭：「世界什麼人都有。」
來到牛三立辦公室，牛三立道：「你來得正好，院子裡那個人是誰啊？」
牛三立手指向的，正是那個「老幹部」。
陳軍就把這個人的情況說了。
這人叫劉慶生，是前進村村民。從前幾年開始，劉慶生就多次向鄉里反映前進村村支李保田的問題。那李保田在前進村當了20多年村支，一手遮天，村裡人都不敢惹他，這個劉慶生卻是個例外，發了狠心要跟李保田作對，不但在鄉里告，還多次到縣裡、市裡告李保田，結果都沒告倒。
劉慶生告李保田什麼呢？一是長期霸佔村裡一個寡婦；二是村裡的財務從來不公開，有貪污挪用公款的嫌疑；三是多次以集資修路的名義強行攤派；四是作風粗暴，打罵村民。
告了多次，鄉里幹部都認得他了，給他起了一外號叫「老幹部」。
「老幹部」有一次到市裡要找市委記告狀，結果被攔下，送回鄉里。這次估計老幹部是吃了什麼苦頭，從此不告了，改為「宣傳李支先進事跡」。
怎麼宣傳呢？就是將李保田的問題當「先進事跡」宣傳。比如霸佔寡婦，就說他關心婦女，有一個寡婦長年守寡，日子十分難熬，李支就經常犧牲晚的休息時間，門幫助寡婦樹立信心，克服困難。
關於貪污挪用，就說李支具有強烈的主人翁精神，把公家當成自家，公家的錢想花就花，人家李支也不吃獨食，村支吃肉，村裡的其它幹部也能喝到幾口湯。
關於集資修路。就說李支多次組織村民集資修路，在李支領導下，村民的集資款越出越多，村裡的路越修越爛。為什麼越修越爛？李支領導的好唄！
關於打罵村民，就說李支輩份高，村裡人都是他的晚輩，他想打就打，想罵就罵，算是教育晚輩，是為了晚輩好。
鄉里人都知道他在說反話，有好事的人還鼓動他說。
聽了這些，牛三立問道：「『老幹部』反映的問題是不是屬實？」
陳軍就搖頭：「鄉里調查過，作了個結論：事出有因，沒有什麼大問題。」
「那個去調查的？」
「杜記。」
牛三立又問：「這位『老幹部』不會鬧事？」
「不會。原來他態度很凶，從市裡回來後，就變了，估計是吃了虧，不敢了，現在的樣子，有一點裝瘋賣傻的意思，也就沒人管他了。」
牛三立又看了看外面那個「老幹部」，想了想，來到鄉紀委記杜國萬辦公室。
杜國萬此時也正在關注院子裡的「老幹部」。
見牛三立進來，杜國萬忙招呼道：「牛記來了？」
牛三立點點頭，手一指院子：「杜記，『老幹部』的事，你知道？」
杜國萬點點頭：「嗯，這個事，比較複雜。」
「哦？複雜在那裡？」
杜國萬道：「就拿寡婦的事來說，寡婦自己不承認，李保田的老婆還跟寡婦結了乾姐妹，民不告，官不究，寡婦都不告，『老幹部』告，相當一部分村民認為『老幹部』是多管閒事，還有人說『老幹部』有私心，他自己喜歡寡婦。」
牛三立點點頭，沒說什麼。
杜國萬接著道：「集資修路的事，因為涉及到亂攤派，鄉里還是認真查了的，確實是集了資，也確實是修了路，但是村裡為了省錢，請的是『野雞』施工隊，施工隊老闆路沒修完就跑掉了，路沒辦法修下去，還要再集資，村民就不答應，意見就大，再集資就更難了，這事李保田有責任，但也不能說是李保田造成的，想修路，想為村民辦好事，好事辦壞了，出發點還是好的。」
牛三立就問：「財務不公開，多吃多佔的問題有沒有？」
杜國萬道：「這方面，多少有些問題，也是個普遍性問題，全鄉隨便到那個村去查，只要認真查，多少都能查到一些問題。」
普遍性問題！
牛三立已經從杜國萬的回答裡聽出了他的態度。心道指望他來查處李保田，是不大可能了。
杜國萬又道：「牛記，李保田的情況，還有些特殊。」
「哦？」
「李家在前進村是大姓，劉家算是外姓，村裡的事都是姓李的說了算，一個外姓人想搞倒李保田，李家人丟不起這個臉，都不配合。再一個，村支算不是國家幹部，說到底是一個農民，反腐敗反到一個農民頭，算不什麼成績，搞不好還惹麻煩。所以，黃海晶記也不主張認真查。」
牛三立道：「就算不撤他的職，通過改選，也可以重新選一位村支啊。」
杜國萬道：「試過，改選過一次黨支部，結果還是李保田當選。」
牛三立心想，看來村裡的黨員也都屬於老幹部所說的「喝到幾口湯」的了？
接著，杜國萬提醒牛三立：「還有一個情況：李保田的堂兄是縣委常委、副縣長李保國。」
這個情況牛三立是知道的。
想了一下，牛三立嚴肅地說：「杜記，我是這樣想的：老幹部反映的四個方面，其它三個方面暫且不談，但是，集資修路的問題，一定要搞清楚。為什麼這樣說？因為我們鄉里要修路，肯定也要集資，如果讓老幹部到處宣傳村幹部利用集資修路搞腐敗，如果大家都認為集資修路到頭來是花錢修爛路，是坑害農民，到時候，我們怎樣說服全鄉的農民？」
杜國萬沉默了一會，道：「牛記想的深。不過，事情過去了幾年，修路的老闆又不知道跑到那陰間去了，搞清楚也難，相當難。」
見杜國萬是這種態度，牛三立就不再多說，起身來到蔡猛辦公室。
蔡猛擔任副記兼副鄉長以後，還兼著鄉武裝部長，一次，去縣人武部開會，晚還特意拎著二瓶好酒門拜訪了陶部長。
陶部長笑道：「蔡猛子啊，我讓你支持牛三立的工作，沒害你？」
蔡猛道：「陶部長的指示，我是堅決執行的。」
陶部長就點頭：「對嘍，一個好漢三個幫，牛三立再能幹，還是需要你們的幫助。」
蔡猛道：「說實話，剛開始，我還是有些擔心的，怕他壓不住陣。沒想到……厲害！陶部長有眼光！」
陶部長哈哈一笑：「要說有眼光，比我有眼光的，大有人在啊！」
「誰啊？」
陶部長卻不說了，道：「以後你就明白了。」
不過，蔡猛已經堅信：不管那麼多，緊跟牛記就對了。
牛三立進來時，蔡猛也在關注院子內的「老幹部」。
牛三立道：「蔡記，李保田的事，你怎麼看？」
蔡猛道：「李保田的事，性質最惡劣的就是集資修路，集了那麼多資，修了一條爛路，前進村的村民沒有不罵娘的。」
牛三立點點頭，又問：「派出所任所長，這個人怎麼樣？」
蔡猛道：「任鑫發是王彪的人。」
牛三立心裡就有了底。王彪是李谷成的人，而李保國以前是周大明的人，這樣看，派出所長對查處李保田應該不會像杜國萬那樣縮手縮腳。
就道：「蔡記，你出面約一下任所長，晚在你家裡喝二杯。」
晚，任鑫發在蔡猛家意外地見到了牛三立，就知道，牛記是要避開眾人，向自己佈置任務了。
果然，牛三立當著蔡猛的面，說：「任所長，前進村集資修路的事，你肯定是知道的，李保田到底有沒有問題，有一個關鍵的人物，就是那個據說是路沒修完就逃跑了的野雞施工隊的老闆，你能不能想辦法把這個人抓到？」
任所長對這件事牽扯到那些人清楚得很，想了想，道：「主要是鄉里的警力不夠，明天我跟王局長匯報一下，看能不能動用縣局的力量抓捕。」
牛三立就道：「這件事涉及到集資修路，我們必須給村民一個說法，否則，下一步鄉里集資修路，如何做通老百姓的工作？」
蔡猛也道：「任所長，為冠山鄉人民立功的時候到了！」
任所長也有些激動：「牛記，只要是為了鄉里修路，我就算是得罪李保田、李保國，也不在乎！」
牛三立就道：「我們不是要整那一個人，就是搞清事實，以事實為依據，給冠山鄉人民群眾一個真相，一個說法。」
半個月後，縣刑偵隊還真將野雞施工隊的老闆抓住了，經審訊，是李保田故意拖欠施工款，並暗示他「跑路」的。
幾天後，縣公安局派人在前進村將李保田拘捕。
隨後，縣人大常委會開會，撤銷李保田縣人大代表資格，縣檢察院批准正式逮捕李保田。
在李谷成辦公室，縣委辦主任林大慶很高興地道：「牛三立這是在搞李保國了，哈哈！」
晏麗珠道：「看不出，牛三立也會來狠的。」
李谷成卻若有所思：「看來這小子是真想集資修路了。」
晏麗珠就恍然大悟：「哦，拿李保田開刀、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