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一路蹣跚的隊伍,終於來到一處荒棄已久的廢墟前。從外表上判斷,這裡應該曾經是古人居住的一處小鎮。而現在,它卻成為了流雲女族度過寒冷冬天的蝸居點。
一處頗為寬敞的高大建築,這就是黃曼雲族人居住的所在。與其它殘破的房屋相比,這裡顯然要嚴整的多。雖然從窗戶裡吹進的絲絲冷風帶來陣陣寒意,可厚實的大門與堅硬的牆壁,至少葉阻擋了太多寒氣的入侵。從外表看,這裡應該是古人進行某種宗教儀式的所在地。眾多莫名其妙的古怪雕像都說明這一點。而門廊上高高懸掛的一塊匾額上很清楚地寫著「大雄寶殿」,更是明白無誤地告訴天翔;這裡是一處古老的廟宇。「這裡是神居住的地方。」結合頭腦中的資料與自己的理解,天翔很快得出了這樣一種完全屬於自己的解釋。儘管,直到現在,他仍舊不明白,「神」,似乎並沒有給這些躲避在其居所內的可憐女人們任何幫助。
就在自己的腳步剛剛邁進廟宇大殿的那一刻,天翔不由得微微皺了皺眉。他覺得,一路上攪擾得自己無法安寧的那種不安與煩躁,又繼續在大腦中翻騰起來。似乎。有著強烈預知能力的蟲腦,在這裡發現有什麼倪端……平整的青色磚石地面上,散亂地鋪就著一層薄薄的枯草。在空曠廟宇一處背風的角落,彷彿疊羅漢一般,簇擁著一群衣衫零亂的女人。她們的身上用布條和繩索捆紮著一簇簇的乾草,還有各種各樣的柔軟垃圾。看起來,她們應該是在用這樣的方法,來為單薄地身體增加一些抵禦寒冷的附著物。畢竟,在沒有足夠衣服的情況下。這樣的方法,的確能夠起到一定的作用。
儘管,這樣做的效果並不是很好。大殿的中央,有一堆黑色的灰燼。這應該是燃燒後留下的痕跡。只是,手掌摸上去,會感到一陣徹骨的冰涼。
這裡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生過火了。
看著這些陸續走進地男人,擁擠在一起的女人們頓時全部站了起來。手邊的投槍也高高舉起,如果不是身後的黃曼雲及時出現,天翔完全相信:走在隊伍最全面的自己。肯定會被超過上百支投槍,在瞬間被插成一個到處是血洞的蜂窩。「這是我們地新族長。她將會給我們所有的人。帶來足夠的食物和衣服。」面對族人的眼淚與哀傷,黃曼雲的宣佈,無疑給她們帶來了一份新的喜悅和希望。尤其是「食物和衣服」這幾個看似普通的字眼,更是在可憐的女人中間,引起了一陣極大的轟動。
「夏冬。帶上你地人,出去周圍找點能燒的東西回來。」「周彬,讓你的小隊打開背包,把所有的衣服馬上分發下去。」
「李文銘,叫上你手下的人,去弄點水來,馬上燒火煮湯。她們已經餓得夠久了。再不吃東西,恐怕撐不了太多時間。」一道道命令緊張有序地分派下去,一個個小隊也按照指派有條不紊地進行著自己應該完成地任務。很快,一個溫暖的火堆在所有人期盼的目光中熊熊燃點起來。一口在營地內散亂扔放的鐵鍋,也在洗淨後盛上雪水,連同十數塊乾硬的蟲肉一起,架在火上痛快地熬煮著其中的內容物。
很快,一股令人垂涎欲滴地濃郁香氣從鍋中飄出。瀰漫在空曠廟宇間的各個角落。滾燙的肉湯驅走了寒冷,美味兒的食物也消除了女人心中最後一絲疑慮。天翔滿意地看到:在溫暖與食物的幫助下,這群可憐的女人終於一掃剛才的疲憊與絕望。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興奮與釋然。那種被寒冷與飢餓磨掉的活力,正一點點重新返回到她們的身上。「咦!不對啊?怎麼只有這麼點人?」團聚過後的黃曼雲開始挨個清點人數,很快發現其中的問題。疑惑的她不由叫過一個看上去好像是頭領般的女人問道:「清惠,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只有這麼幾個人?其餘的人呢?她們都到哪兒去了?」
所有聚攏在火堆前的女人只有八十六個,與黃曼雲走前的數字,整整相差三分之一。也不知道……她們……她們都。失蹤了!被叫做清惠的女人,聞言」哇「地一聲痛哭起來。哽咽的哭聲很快影響到了其他人。一股悲哀與淒涼的氣氛頓時充斥了整個房間。在你們走後的第一個太陽日,我們就用尺了所有的燃料。周圍所有能燒的東西都被燒了。外面下著雪,沒有衣服,我們哪也去不了。雖然離這裡不遠處就有一些枯樹。可是我們根本就無法走到那裡。你也看見了,直到現在為止,我們都只是依靠這些乾草和破布條在取暖。要是沒有它們」「等等!」黃易曼雲突然打斷了清惠的說話,疑惑地問道:「不對啊!臨走的時候,我已經給你們留下了十套完整的衣服。你們應該有足夠的人手外出收集燃料,怎麼可能會……」
「那些衣服都沒有了!」清惠重重地搖了搖頭,無奈而悲苦地說道:「所有的衣服都分發給那些外出的人。可是……可是……她們。一個人都沒有回來……。」
「怎麼可能?她們究竟去了哪兒?」黃曼雲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也不知道!」清惠抽泣著哽咽道:「第一批派出去收集燃料地十個人,沒有一個回來。我們在這裡等了她們兩天,根本沒有任何消息……「那麼其餘的人呢?吳麗呢?小雲呢?還有正清,她們又去了哪裡?」「……她們也一樣,都是出去之後,就再也沒有
回來過。」說到這裡,清惠已經是泣不成聲:「我們……我
們實在受不了……天氣太冷……我就……我就帶
著她們用乾草……紮成幾件能穿的衣服……又派出
了幾批人……可誰想到……嗚
嗚……」誰都沒有說話,一時間,廟宇裡空曠的大殿上。除了辟啪作響的火焰燃燒聲外,瀰漫在陰冷空氣中的,就只有窗外嗚咽的風聲,和一群女人悲傷的哀哭。
「不見了多少人?」一直在沉默不語的天翔忽然抬起頭,朝著與清惠抱在一起失聲痛哭地黃曼雲道。「……三十六……不,應該是三十七個人!」清點完人數的黃曼雲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憂鬱地回答道。
「也就是說,在你離開以前,這裡應該還有一百二十四個人?」天翔詢問的口氣仍然極其冷淡。「、、、、、、、是的。的確是這樣!」對於年輕族長態度的莫名轉變,黃曼去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一百多人。就算中途失蹤了一些,那麼她們每天必須消耗的食物,也絕對不是一個小數。」天翔從地上撿起一塊乾燥的蟲殼,隨手輕輕扔進燃燒的火堆裡。頭也不抬,漫不經心地問道:「告訴我。在你走之前,整個流雲族還剩下多少吃的?」「……大概……大概只有三十多塊蚜蟲肉乾吧!」女族長開始多少有些明白天翔地意思。「那麼多的人,就依靠那麼一點可憐的肉乾。能夠維持多久?」說到這裡,天翔猛然抬起頭來逼視著那個叫清惠的女人,厲聲喝道:「從你們族長離開到現在,最起碼也超過了五個太陽日,也就是近一個月的時間。三十多塊蚜蟲肉乾,充其量也不過就夠吃上兩天而已。按照你地說法,那些被派出去收集燃料的人。一個也沒有回來。也就是說,除了那些肉乾之外,這段時間裡,你們沒有獲得任何新的食物。那麼,我想請你告訴我。在這二十多天的時間裡,你們究竟是靠吃什麼東西維持過來的呢?」這番言辭激烈的問話聲音很大,在空曠的廟宇裡足以使每一個人都能清楚地聽見。其實,早在天翔剛開始說話時,不少人就已經猜到問題的答案。只不過,誰也沒有開口說出而已。
畢竟,那是一個令人無比難堪,也是一個帶著無數悲慘回憶的答案。清惠也沒有回答。她仍然在哭,所有營地裡地女人都在哭。看得出來,那是一種充滿極度悲傷與悔恨的哭泣。
「回答我的問題。」天翔的口氣依舊冷淡,似乎根本沒有被這種悲哀的氣氛所感染。而這句冷漠到了極點且不帶任何感情地問話,也再一次把所有人的目光重新聚集到了被問者的身上。「……們……吃人……」儘管內心極其不情願,但自在年輕族長那種咄咄逼人的氣勢面前,柔弱的清惠只能停止抽泣,萬般無奈地道出了所有人都已經心肚明的答案。
「你們吃誰?」天翔似乎並不打算就這樣放過眼前的女人。」……我們……我們自己的族人……求求你,不要再問了……我,我也是沒有辦法啊!」
清惠覺得自己已經快要瘋掉了。這些問題一直是連日來好最不願意回想起的噩夢。偏偏要在這樣一個眾目睽睽的環境下,不得不從自己的口中慢慢道出。這根本就是一種最嚴厲、最殘酷的折磨。
那些死去的族人,都是平日裡自己最好的朋友。如果不是逼於無奈,有誰會可能用她的身體來充飢?又有誰會願意一刀一刀割下她們身上的肉來咀嚼?
可是,我餓啊!那種從沒有任何填充物的胃袋裡傳來地劇烈絞痛,還有陣陣酸水拚命往上翻騰,刺激得食道不住發乾噎的感覺,實在是一種令人無法忍受的刑罰啊!
那種時候的人,根本就不能算做是人。只能算是一頭野獸。一頭為了食物而哀嚎,為了食物而活著的野獸。為了填飽肚子,我們什麼都吃。雪水、冰塊、地上的乾草、甚至還有那些破爛的廢布條……所有的東西我們都吃。看地上的這些乾草了嗎?如果不是因為必須取暖地原因,恐怕早在幾天前,它們就已經被全部吃光。
我餓!我餓啊!說到這裡,不僅是女人,就連眾多的男性狩獵者,也覺得眼睛開始濕潤。飢餓地滋味兒他們不是沒有嘗到過。可像這些可憐的女人一樣,飢餓到了如此瘋狂且淒慘的地步。本來就是一種痛苦與悲哀。
「你們吃了多少人?」清惠的敘說似乎根本沒有對天翔起任何作用。他的問話語氣,仍然冷淡。非常地冷淡。「、、、、、、七個、、、、、、」
「七個人。她們,都是你的姐妹啊!」說到這裡,天翔忽然感到一陣無奈與落寞。為了滿足自己的慾望,吃掉族人來填飽肚子。這樣的事情,究竟還會發生多少次?就算在自己的族群中今後不再出現。那麼別人呢?別的族群呢?他們也會和我抱有同樣的想法嗎?就在天翔沉浸於思考與感慨的時候,清惠忽然又說出了一句令他意想不到的話來。
「……我們……我們沒有殺她們,我們……我們只是……只是吃掉了她們地屍體……」
「哦?」不單是天翔,所有的人都為這句聽上去頗有些莫名其妙的話絕對驚奇與不解。「是真的,我們真的沒有殺過人。我們只是在她們斷氣之後,吃掉了她們地屍體。我能保證,清惠姐沒有說慌!」一個看上去只有十二、三歲的小女孩站了出來。
與她附和在一起的,還有眾多的女聲。儘管她們的聲音很低且雜亂,但對於其中的意思。卻是表明得再清楚不過。「不要亂!」天翔站起身來朝周圍厲聲喝道:「我並沒有責怪你們的意思,畢竟在那樣的情況,想要活命,就只有這種唯一的辦法。雖然我是族長,卻也不能因為這一點而責罰你們。我現在只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明白我的話嗎?」
說完,天翔仍舊坐了下來,以先前慣有的冷漠向清惠問道:「告訴我,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自從黃曼雲帶領狩獵小隊外出尋找燃料後,清惠就儼然成了流雲族的暫代族長。她做的很好,也很公平。對於那點不多的食物,她精打細算,一直吃了好幾天。可就算吃得再省,肉乾也總有被吃完的一天。飢餓,自然也就不可避免地降臨到了每一個人的身上。
第一批外派收集燃料的人一直沒有消息。從兩天前開始,營地裡就再也沒有任何燃料。飢寒交迫的情況下,清惠只能再一次組織起第二批外出的人員。可是,與第一批人樣,第二批外出的十個女人,仍舊沒有任何消息。
這時,整個族群已經陷入既無燃料,也無食物的絕境。幾個體弱的女人已經出現了可怕的水腫。清惠明白,如果再沒有任何食物補充,那麼這些人根本就堅持不了多久。唯一的結果,只能是被全部餓死。因此,萬般無奈之下的她,只能把主意打到了自己人頭上。
應該承認,清惠是一個很不錯的代族長。當天晚上,她召集了剩餘的族人,宣佈了自己的決定。在指定了下一代族長的同時也聲稱:願意把自己的身體貢獻出來充作食物。這樣的決定當時就震驚了所有的人。阻止與勸說自然是少不了的程序。可是到了最後,清惠仍然說服了所有人。畢竟,在飢餓的威脅下,友誼與親情,根本無法取代那種最原始的慾望。
只是,就在清惠剛好準備要用匕首割斷自己脖子的時候意外的事情突然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