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唐 第四卷 天命神器 第414章 尋
    色微亮。祝騰和胡伯樂以及兵王們看到劉冕出來,刷刷站得筆直抬手行了一記軍禮,表情雖然一如既往的嚴肅,可是眼神中都流露出欣喜的笑意。

    劉冕微然一笑對他們還了一禮,用讚許和感激的眼神掃視了他們一眼輕輕一點頭,抬腳離開。

    祝騰和胡伯樂同時吁了一口氣,相互對視一眼各自坦然想道:看來皇帝沒把大將軍怎麼樣,他看來還不錯的樣子,挺輕鬆的。

    清晨的皇宮裡籠罩著一層薄薄的霧氣,寒意微涼。已有許多大臣從寶城進來候在東西朝堂準備上朝。許多人看到了劉冕從萬象神宮走出來,臉色表情不一而足。劉冕也沒有跟誰對眼或是打招呼,不急不忙的朝宮外的方向走去。

    深呼吸。

    呼吸這清晨清新中透著一股涼意、蘊含著洛水河上水草腥味的空氣。

    自由的空氣。

    雖然折騰了一夜沒有睡覺,可是劉冕的精神非常之好。

    脫出牢籠重獲自由的心情,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的。他甚至對腳下的地磚感興趣了,細緻的一塊塊打量過去,看看哪處地方翻修過,哪裡留下了細微的痕跡。

    一切,恍然如夢,人生如昨。

    短短的時間,真的可以發生很多事情,也可以讓人發生改變。

    劉冕知道。自己變了。

    說不清楚是哪裡變了。但地地確確發生了質地變化。

    最近發生地許多事情。觸及到了他內心深處地神經。他曾無數次在夢魘中驚醒。他思考、他彷徨、他拷問自己地良心和靈魂。

    我劉冕。究竟需要什麼?

    我究竟在做什麼?

    我地理想與報負還存不存在?

    如果存在,它是否荒謬和愚蠢以及遙不可及?

    女子可以在一夜之間變成**。男人也能在一夜之間成長。而劉冕這樣的男人,就是將一次次的非凡經歷用作了利刃,割去包裹在靈魂之外的硬殼與皮囊,一次次的直視自己地靈魂、拷問自己的靈魂。

    每一次的成長與褪變,都意味著掙扎與彷徨。清醒與迷醉。

    記得第一次的褪變,就是在征討徐敬業之時的戰場之

    駱賓王的血,流在他錚亮地鎧甲戰袍之上,是那樣的刺眼;臨死之前他枯瘦的手無力地摸在劉冕的臉上,就如同深山古廟裡地鐘槌敲響了厚重的巨鐘,讓他地靈魂不停的顫抖。抖落了滿心地塵埃。

    劉冕想起了駱賓王。那個影響他一生的執拗老人。

    每當想起他,劉冕總會覺得自己有點心虛和卑劣。駱賓王死了,自己活著。而且高官厚祿美人在懷名揚天下彷彿活得很好。可是。自己還真的記得他的老誨與對他的承諾嗎?

    這一切,怎麼變得那麼遙街上。劉冕有點霸道的一條直線前行。惹得許多迎面而來的馬車和行人拐了彎了給他讓路。許多道詫異的眼神不停的掠過他的臉龐與全身。

    他油然不覺。只聽到自己的靈魂在沉重的喘息,聽到腳下清脆的步履聲響。

    「大哥!」一聲喚。將劉冕從自己的世界裡喚醒。

    「二弟!」劉冕凝視一眼,瞬時笑了,「你來上朝?」

    來者,論弓仁。

    論弓仁正騎著一匹大馬,這時欣然一笑乾淨利索的跳下馬來站到一側對劉冕拱手一拜:「小弟給大哥見禮這個?」劉冕欣慰的一笑,上前拍他結實的肩膀,「走,跟為兄回家小敘。皇帝聖諭今日不用早朝了。」

    「甚好!小弟也正好有許多話要同大哥講。」論弓仁二話不說牽過馬來,「大哥請上馬,小弟墜鐙執鞭。」

    「胡說八道。」劉冕拍了一把他的胸甲,「你以為這是在草原?你現在是三品大將軍,哪能隨便給人牽馬執鞭。我們就一起步行走回去吧。我也很想細細看一眼這週遭的萬物了。囚禁多日,悶得慌

    「行呀!」論弓仁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牙。統率萬軍威風八面的大將軍,此時滿面笑容燦爛得像個孩子。

    兄弟二人牽著一匹馬,在眾多高官大臣的注視之下,往皇城之外走去。

    執掌當今天下最重要最精銳兩支軍隊的大將軍,逆著人群的方向並肩走在一起,甚是惹人注目。

    回到家時,天色已明。二人都走得有些累了。雖然景行坊離皇城並不是太遠,可是真要步行還的確有些累人。

    郡主府的大門恰巧在這時打開。府裡的執事宦官睡眼惺忪的抬頭一看,頓時愣住了連連輪著眼睛盯著劉冕不放。

    「晉、晉、晉國公?」宦官傻了眼,一時居然忘了行禮。

    「幾天不見,難不成還不認識了?」劉冕無所謂的一笑,「還不過來牽馬?」

    那宦官這才急忙跳出來給劉冕與論弓仁施了禮接過了馬去照料。其他幾名宦官和宮婢也都迎了出來,左右拜倒在地。

    「不必多禮都起來忙你們的去吧。」劉冕方才說完這然,忽聽一聲急切欣喜的喚嚷:「將軍,你回來啦?!」

    然後就看到一個身穿鵝黃衣衫的女子快步跑來。不是韋團兒是誰。

    劉冕看到她頓時就瞇著眼睛笑了。看她那情形,估計是要像往常一樣投入他的懷裡。可是這時身後可有論弓仁。

    韋團兒眼中閃著狂喜地光芒臉蛋兒早已一片菲紅,快步而來差點就要撞進劉冕懷裡。看到論弓仁之後又急切停住了,眼巴巴的愣在那裡。居然有點不知所措。

    論弓仁急忙退向旁邊一步拱手見禮:「小弟拜見嫂嫂。」

    「呃?哦……」韋團兒這才回過神來,尷尬地笑道。「論將軍不必多禮了……嗯,將軍回來就好。我馬上去通知郡主殿下。」

    「不必吵她。」劉冕忙道,「她有孕在身,讓她好生歇息。我與弓仁在院中走走閒敘幾句。」

    「呃……好。好。」驚喜韋團兒之下的韋團兒居然全沒了方寸,只得呆呆地愣在原地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直勾勾盯著劉冕。眼中煙波流轉似有千言萬語待要敘說。

    劉冕呵呵一笑上前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還愣著?快去吩咐人準備點茶水來。」

    「噢,馬上。」韋團兒挑眉一笑,欣喜之情溢於言表,小跑著離開了。

    論弓仁上前一步尷尬笑道:「大哥……小弟愚笨,來得好像並不是時候。」

    「一家人不用說這種話。我家即是你家,有什麼關係?」劉冕搭上他的肩膀。笑瞇瞇的打量著自己家裡地週遭一切。

    至從被調任右衛後,劉冕就很少在神都的這櫃豪宅裡居住了。他與黎歌成親之時,這裡也被改作了郡主府。可是這院中的景致擺設。卻沒有多大改變。除了府裡的僕役與丫環換作了宮中指派的宦官與宮女,其他的都沒什麼變化。

    二人走在略帶濕意地青磚板道上。嗅著花圃裡傳出的清香氣息,頓覺心曠神怡。挑了園林間的一處石凳桌椅坐下後。二人情不自禁地同時輕吁一口氣,然後相視一笑。

    劫後餘生有驚無險。無非就是現在這種心情。哪怕是平常不起眼的一草一木看著都是那樣地生機勃惹人喜愛,就不用說是至親摯友了。

    「大哥,小弟嘴笨,彷彿有許多的話卻不知從何講起。」論弓仁道,「自從小弟跟隨大哥歸唐之後,頭次經歷這樣地波折。說實話,小弟真是有些心有餘悸。」

    「你害怕什麼?」劉冕微笑。

    論弓仁搖了搖頭,輕皺起眉頭道:「其實像我們這種戰場上拚殺的人,不怕死。可是,如果死在自己人地手裡被冷槍暗箭所傷,那就真的很不值了。想想我的父親,當年在吐蕃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誰曾想一夜之間就被人暗算了,我的整個家族也從此土崩瓦解。小弟得蒙大哥相助和叔叔一起歸順大唐撿回了性命。可是我們的那些親人,卻在吐蕃被器弩悉弄那個小兒全部殘忍殺害了。」說到這裡,論弓仁不無憤懣的輕砸了一下大腿,「這一回,器弩悉弄小兒居然還敢前來要兵蠱惑我——我恨不能剝皮其親食其肉!」

    劉冕淡然道:「弓仁,過去的事情,不要想得太多,不然會給自己平添壓力。這一次你為朝廷立下了大功,我的獲救也要得益於你。說來,我真的很感激你。」

    「大哥千萬別這麼說。」論弓仁憨厚的笑了起來,「小弟既然已經跟隨大哥歸漢,那就生是漢人死是漢鬼,豈有再次背主投敵之理?小弟只是想起一些事情來,有些害怕。大哥,我從小就被父親推上馬背,練武藝學兵法自以為英雄一世不可了得。但這幾年混在大周朝堂之上,我卻感覺我像是個還在吃奶的孩子,什麼也不懂。原來,朝堂之上的冷槍暗箭比戰場上的千軍萬馬要厲害多了。這個人的曲折情由利害因果,真是讓人捉磨不透。」

    「捉磨不透,就不要捉磨。」劉冕自嘲的笑道,「否則就會落得像我一樣,不得安寧。這一次你也看到了。樹欲靜而風不止,我不犯人人要犯我,而且總會有人雞蛋裡挑骨頭的整我。人在朝堂,便是這樣的身不由思。」論弓仁忿然的一揚眉,「這人實著可惡!卑鄙無恥!」

    劉冕無所謂的笑了一笑:「他是要不卑鄙無恥,就不是武三思了。我們且不要議他——說點讓人開心的事情吧。說說,狄仁傑是怎麼幫你救回了你叔叔和滿家老小的?」

    「好。」

    恰在這時,韋團兒親自提著一個食盒快步走了來,笑嘻嘻的取出幾盤子蒸菜果品拿出兩壺酒,笑言道:「我給你們斟酒哦!」

    「且敢!」論弓仁一下跳了起來,急忙立於一旁低頭拱手,「小弟蔫敢讓嫂嫂斟酒?」

    這反倒把韋團兒給嚇瞢了:「怎麼……不可以啊?」

    劉冕哈哈的笑道:「算了弓仁,在我這裡不必拘於那些俗禮,你就安心坐下讓團兒斟酒吧。」

    韋團兒咯咯的笑了起來:「論將軍你不是吐蕃人嗎?吐蕃人也這麼多禮節規矩啊?」

    論弓仁尷尬的笑道:「正是因為出於蠻邦,來了中原後小弟才努力學習諸多禮儀禮節。兄尊嫂大,弟弟如何敢勞嫂子大架?」

    「坐下來。我家裡最是隨便。」劉冕笑著招手,論弓仁這才坐下來。

    三人滿杯對飲而下,各自開懷一笑。

    論弓仁終是識趣,沒敢多作打擾,閒聊數句便找個借口推辭走了。

    韋團兒終於如願以償撲進了劉冕的懷裡,緊緊抱住不肯鬆開。

    劉冕拍著她的背:「黎歌可能要起床了。」

    「噢……是呀!」韋團兒這才從他懷裡鑽出來,無比眷戀的仰頭看著劉冕,「老公,你以後可千萬不能出什麼事,也不要離開我們太久了。你不知道,你不在家的時候我們真的……」

    「行了,我知道。」劉冕在她額頭親了一口,「走吧,我們一起去臥室叫黎歌起床。」

    「好。」韋團兒轉出身子來挽著劉冕的胳膊肘兒,倚在他身上一起朝正宅而去。

    院子裡飄起一陣薄薄的炊煙,聞到了飯香味。宦官和宮婢們正在灑掃庭院,偶有幾隻飛鳥在花圃裡起躍,空氣中瀰散著清晨特有的濕潤與清新味道。

    劉冕的心很平靜。這一刻的心情,就像是跑完了一段馬拉松之後,安靜的泡在擠滿了清香泡沫的浴缸裡,聽著舒緩的音樂手裡托著一杯陳釀的紅酒,身邊還有自己最心愛的女人幫自己修指甲。

    很寧靜,很溫馨,很舒適。

    只在此刻,他才能忘記一切的煩惱,忘記苛責和拷問自己的靈魂,忘記世俗法間的諸多紛爭與真假偽善爾虞我詐。

    家,真是一個港灣。

    無須尋找。這裡就有想要的讓靈魂休憩的歸宿。

    到了二樓,韋團兒輕輕敲響門。

    「誰呀?團兒你不會推門進來麼?快來扶我下床喲!」聽到裡面傳來黎歌慵懶中透出幾許虛弱的聲音。

    劉冕的眉角輕輕揚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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