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來之,則安之。思慮片刻後,劉冕恢復了一如既往的鎮定。皇宮之內,我堂堂的國公大將軍,莫非還能有人暗算我不成?
於是,他站到門前,恭身拱手而道:「陛下,微臣劉冕覲見!」
四周很安靜,光線也有點黯淡。劉冕的聲音響得很突兀,在過廊間迴響。
沒有人應聲。
劉冕略皺眉頭,再道:「陛下,微臣劉冕覲見!」
仍是無人應聲。空落落的門前,唯有自己的聲音在迴盪。
劉冕的腦海中,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水滸傳》中林沖誤闖白虎節堂的事,有點不良預感的想道:難道我中了什麼圈套?!
他提高了警惕,屏氣凝神細細傾聽房內的動靜,的確是鴉雀無聲。
劉冕心中暗道不妙,提起腳步緩緩的朝外移動,四下打探注意環境,尋找著脫身退路。
四週一片詭異的寧靜,偶有輕風吹過,懸掛在戶廊上的燈籠輕輕搖晃,將劉冕的影子拉得支離破碎的顫抖。平添一絲鬼魅的氣息。
看來,此地不宜久留……劉冕心中計議已定,邁著無聲的步子朝一條戶廊退去。走出十餘步正到一個拐角,身邊兩扇大門突然打開。吱嘎的聲響傳出響得那樣的刺耳。
劉冕停步。擰眉朝那方一看。只見左右房間中各有一隊軍士站在那裡。個個荷甲提劍眼神不善。似有殺氣流溢。
而這其中有一人領頭者。卻是眼熟。
左監門衛將軍。明。
陰明不定地燈光之下。明臉上地笑容顯得古怪又帶陰森。這讓他本來還頗為俊雅地面容平添了一絲鬼氣。
「晉國公。這是要到哪裡去呢?」所有軍士都未動身。唯明一人不急不忙地走了出來。甕聲甕氣。身上地衣甲霍霍響動。
劉冕地心中已然明瞭了大半。鎮定又淡然地看著明道:「我奉旨前來參駕。陛下可能是睡著了。不敢打擾。於是先行迴避。明你率領這麼多人帶劍入宮。可知是犯了大忌?」
「晉國公多慮了。」明張嘴,咧牙,笑,眼睛都笑得瞇起了。不急不忙的道,「末將已於三日前榮升右金吾衛大將軍,奉旨在禁苑帶刀護衛。末將反倒是認為,晉國公帶刀入覲,實為不妥。還請交下寶
劉冕冷笑:「本將此刀名為鬼龍乃陛下親賜,還特意下旨本將可憑此刀任意出入禁內,不受任何禁令阻攔亦可在帝側禁衛。你要我把刀交給你?你還不夠格。」
明既不著急也不生氣,只是定定的看著劉冕,眼神中流轉著冷酷又得意地笑意。他身後的兵甲們齊齊上前一步。全都將手搭在了刀柄上。
劉冕輕擰了一下眉頭,支手握住刀柄眼神如刀的看著明:「想在這裡跟我動手嗎?這麼點人,恐怕不夠我殺的!」
豈料明突然仰天哈哈的大笑。嘎然停住後從袖袍中拿出一面杏黃布箋大聲道:「劉冕接旨!」霍然展開,的確是龍紋聖旨。\\
劉冕心中一涼,頓時如同跌入冰窯。
果然……如此……
「微臣,接旨……」劉冕只得拱手接旨。來地時候他就看清楚了,想憑武勇之力隻身一人從這裡打殺出去,是不現實的。就算是自己以一敵百殺光了這裡所有人,又如何離開這澄華孤島和佈滿甲兵的皇宮……
「帝曰:劉冕一路遠來辛苦,就請卸甲去劍在澄華殿月華閣中歇息調養。未得帝令不得外出,欽此!」
聖旨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巨錘一樣砸在了劉冕的心頭。饒是他如何鎮定,此刻的眼神中也流露出愕然、驚訝、憤怒的神情來。
明念完這短短的聖旨,一臉得意的冷笑慢吞吞地將聖旨收攏遞到劉冕面前:「晉國公,是否需要檢驗一下聖旨的真偽?」
劉冕調整著自己的情緒和心情,淡然一笑:「不必了。看來明將軍是奉了帝命來看護本將地了?」
「晉國公聰明。那就請晉國公不要讓末將為難。」明收起聖旨一揚手,「來人,請晉國公卸甲更衣。」
「我自己來。帶路吧。」劉冕暗吸一口氣,鎮定自如。
明冷笑:「那就請吧,晉國公。」揚一揚手。兩隊兵甲悄無聲息的朝劉冕剛才來時的路走去。直到剛才那間房前,一字排開站定。劉冕大步向前,明緊隨其後。到了門前劉冕一手推開門。只見裡面空空如也,哪裡有什麼皇帝。
果然是一出請君入甕的把戲!……劉冕心中既驚且怒,當下也只得按捺心神先走了進去,將寶刀卸下扔給明。明嘿嘿一笑:「謝晉國公成全配合。房中自有錦衣玉食,晉國公請自便。末將告退!」說罷,明就作模作樣的恭敬朝後退出,關上了門。
聽他在外面道:「好生伺候。除非是皇帝親至。否則任何人不得靠近此間半步,亦不可讓一隻蚊子飛出此間。若有半點差池。全都要死!」
門外軍漢齊聲大喝:「是!」
然後聽到明遠去的腳步聲。
劉冕杵在房內愣了半晌,腦海裡升起斗大的幾個字:為什麼?!我做錯什麼了?居然用這種手段來將我拿下軟禁?!
沒成想我劉某人,也如同林沖一樣遭遇白虎節堂!
縱然心中有百般不解和憤怒,劉冕此刻也只能安撫自己鎮定下來。因為他知道,這一次是皇帝下令拿的他。任何魯莽衝動的行為,都將直接導致惡性地結局。為今之際,唯有冷靜,看弄清楚事情的始末原委再說。
劉冕在房中踱了幾步,點燃了房中的蠟燭然後將四周細加審視了一番。只是一間普通的宮殿房間,有床有幾裝飾華麗。一旁還有個小衣櫃打開著門,裡面放了幾件衣服。劉冕翻看了一下,的確是質地不錯的男裝錦袍。
還真是特意為他準備的。
既來之則安之。劉冕脫下了沉重地鎧甲在備好的水盆裡洗了一把臉換上了錦袍。打開桌几上地食盒,裡面有幾樣宮廷菜品還在騰騰的冒著熱汽。
會有毒嗎?劉冕暗自一笑,君要臣死何需這等手段?
吃!
於是風捲殘雲大快朵頤吃了個飽,果然無事。酒足飯飽後旅途的倦意襲來,他倒頭便睡。
此刻,萬象神宮二樓的御書房裡。
明低眉順目拱手而立。聽身後傳來那個低沉又威嚴地聲音:「你是說,劉冕沒有任何反抗與質疑,乖乖就範了?」
「回陛下,正是如此。」明小心的答話。
「那他現在的情況如何?」武則天的聲音中透出一絲疑惑。
明小心翼翼道:「回陛下。晉國公進房後,沒有任何異樣的動靜。先是洗浴更衣,然後就吃飯睡覺了。既未出聲說話叫喊,也沒有任何特別地行為舉動。」
「嗯,朕知道了……」武則天停頓地半晌,踱了數步回到御陛坐榻上。對明揚了一揚手:「你退下吧。好生伺候晉國公不得怠慢。」
「是。微臣告退。」明拱手應諾慢慢朝後退出,眼睛有意無意的瞟向自己左前方一人。那人正氣定神閒地站定在地,眼中不時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地笑意。
片刻後。武則天輕歎一聲:「臨危不亂遇險不驚,他果然是有著卓爾不群的大將之風。三思,朕仍是覺得此事如此處理顯得魯莽了一點。劉冕現在是風雲人物萬眾矚目,眼看又要與突厥公主和親。如果朕錯抓了他,對天下人都難以交待。」
堂下所立之人,便是梁王武三思了。他胸有成竹的對皇帝拱手道:「陛下不必憂慮。有道是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若非罪證確鑿,侄臣蔫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肯請陛下擒住劉冕?其實陛下也是知道地。劉冕現在恃功傲物盛氣凌人,在朝中拉幫構派結黨營私,已有尾大不掉之勢。現在他又犯下如此重罪。陛下再不狠下心來治繕於他,將置國法朝綱於何地?」
武則天的眼瞼不由自主的輕輕顫抖了一下。
武三思的話,就如同一把銳匕,直中她心中要害。有些事情,她早就看到並想到了,只是一直沒有人敢在自己面前直說。今天,武三思說了。說那麼多話其實就只有一個意思:劉冕已經功高震主了!
「三思,我們就事論事。方纔那樣的話不可再提。」武則天鄭重叮囑了一句。
「是,侄臣遵旨!」武三思也不敢怠慢。認真的應諾。
「至於這件案子……」武則天停頓了一下,眼神中流露出一絲猶豫不決的神色,「務必要謹小慎微。認真取證小心查實,不得有半點虛瞞和作假。不管劉冕是有罪還是無罪,在最後定案之前,都不許對他有用刑折磨或是打擊戧害。這你可以牢牢記住了!」
「是,侄臣遵旨!」
武則天的眉頭再度皺了一下,眉心貼著的鳳尾花鈿都在輕輕地顫抖。她再次猶豫了片刻,道:「三思。劉冕在軍中和朝堂上的影響力。都非同小可。現在他又快是突厥汗國的駙馬了。朕這樣將他拿下軟禁後審查,要背負的壓力可想而知。你務必盡快從速的查清案情。否則。朕在這個龍椅上都是如坐針氈哪!」
「陛下放心。侄臣一定竭盡全力盡快查清案情,不讓陛下為難。」武三思深彎下腰下拱手一長揖,「陛下累了一天了,就請早點歇息,侄臣告退。」
「等一下!」武則天揚了一下手,連眨了幾下眼睛手都停在半空,又歎了一口氣:「好,你去吧。記住,力求弄清事實真相,但不可刻意刁難於他。還有,此事要嚴守機密不得外洩。」
「是……」武三思拱手而退。
留下武則天獨自一人又眉深鎖愁眉不展的坐在御陛榻上,深吸一口氣,然後又長長的緩緩的吐出。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她的臉上,浮現出很少看到地憂鬱和憤怒交織的神色。多少年了,哪怕是在私下獨自一人時,她也從來沒有因為哪件事情如此心神俱累理不出頭緒,也尋思不出一個兩全齊美的解決之法。
「來人!」
一個宦官快步走入:「陛下有何吩咐?」
「給上官婉兒傳道口諭過去。就讓她在白馬寺專心的替朕把剩下的經書都謄寫完。叫她近日內不必每日回宮交旨覆命了,留在白馬寺不得隨意外出。」
「是。」
「擺駕上陽宮養心殿。朕要去看看那個突厥公主阿史那洛
「是!」
夜半時分,劉冕無緣無故的幡然驚醒。感覺很不舒服,彷彿是做了一個惡夢,又記不得是什麼夢。只覺得渾身沉重心跳很快,身上也一陣汗潺潺的濕透了背。
他下了床來點燃蠟燭,用冷水洗了一把臉,準備推開窗戶透一口氣。用力推了幾把,居然推不開,原來這窗戶居然都被釘死了。
劉冕心中不禁既好氣又好笑:犯得著這樣嗎?透口氣也不讓了。我若真要逃,莫非還非得從窗戶這裡走了?
與此同時,他的心中也升起了一股無法遏止的怒意。想我劉冕也沒幹過什麼違法亂紀禍國殃民地事情,憑什麼就把我逮起來關在這裡了?
究竟會是因為什麼事情呢?思前想後,我地確沒幹過什麼壞事,留下什麼把柄呀?從頭想來,我也就是在當初太平公主放狗咬武承嗣和要奉旨暗殺薛懷義的時候,幫著出了一點餿主意。可這絕對不會是皇帝要拿我地原因。
難道,就因為我劉某人功高震主?
劉冕知道,這個原因的可能性很大。但轉念又一想,皇帝絕對不是那種不顧全大局的人。現在就要和突厥和親了,婚禮在即。就算皇帝對我真的很忌憚了,也絕對不會在這種時候要辦我。再說了,就算要辦我,也需要一個說得過去、可以服眾的理由吧?!
理由?!
這會是一個什麼樣的理由?一個多大的借口?
劉冕的心裡千思百轉想到了這一層,暗自琢磨道:能讓皇帝下狠心拿下我劉冕的理由和借口,看來定然是不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