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進行到了一個小。管絃樂師們奏起了《慶善樂》,六十四名絕色舞姬身披紫衣長袖襦裙,在麗日台中央跳起了徐緩的柔舞。這首舞曲創自太宗年間,象徵和平與文德治世。一般習慣用於招待外國使臣,以示睦嶺友好。
梁王武三思代表大唐的臣工,帶著岑長倩等幾位宰相,向諸國使臣敬酒去了。一些擁李老臣們暗自忿然,卻又敢怒不敢言。
歷來,這樣的差事都是太子份內之事。如今卻使派了武三思……這算什麼意思?
劉冕心細,發現今天太平公主並沒有出席。看來武則天還並沒有急於將太平公主推上檯面。或許等她與武攸暨成了親,才會讓她在政治局面上粉墨登場。
大唐這邊的人敬過了酒,輪到諸國使臣們回敬了。阿史那默啜先拿一杯酒走到堂中,帶著十幾名突厥使臣們先敬過了武則天。
武則天也發現了他們一群男人當中居然有名女子,驚訝的問道:「默啜可汗,此女子乃是何人?」
默啜回道:「回聖母神皇陛下,此乃大汗的親生女兒、洛雲公主。」
洛雲也還知禮上前來拜見。武則天笑吟吟的點頭讚道:「落落大方艷麗襲人,還有一股颯爽英姿。草原的公主遠來的貴客,予賜你珍珠美玉留作紀念。」
「多謝聖母神皇陛下。但是臣下不喜歡珍珠美玉,只好雕弓寶刀。」洛雲一點也不生澀,心直口快的道,「臣下聽說大唐的橫刀最是精美鋒銳,臣下斗膽請求聖母神皇賜我一柄橫刀,回去也好在父汗與兄弟們面前炫耀一番。」
「哦?有意思。」武則天煞感有趣的呵呵直笑,「那好,予便賜你一把由將作監的名師精心鑄打的好刀一把。」
「不。」出乎所有人的預料之外。洛雲居然出聲拒絕。
武則天微感驚疑:「那你要何物?」
洛雲的眼角輕輕瞇了一笑,露出一絲充滿野性與狡黠地微笑,學著大唐軍人的模樣行了一記軍禮:「聖母神皇請恕罪。臣下雖是女兒身,也自幼習武打獵與男兒無異。臣下曾在代州從軍與燕然軍交過手。臣下認得一名大唐的猛將,他有一柄先皇賜下的寶刀。臣下斗膽,想要聖母神皇將此人的寶刀轉賜於臣下……」
默啜慫然動容:「洛雲。不得無禮——聖母神皇陛下,請恕罪!」
劉冕隔得較遠沒聽得清楚,只是依稀聽到先皇、寶刀幾個字眼。此時即驚疑的發現,站在前面地一批人,都齊齊的朝他瞟看了過來。
搞什麼?莫非說到了我?劉冕暗自疑惑。
武則天卻沒有表現出什麼不快。反而呵呵笑道:「洛雲公主,你且先告訴予,你所說的那一員猛將,是何人?」
洛雲驀然一個轉身揚手指向劉冕:「就是他——劉天官!我想要他腰上所挎的破浪寶刀!」
「唏!這野蠻小娘們!「劉冕這下聽清了,禁不住又惱又彆扭心中暗自罵咧。因為滿堂賓客所有人,都順著洛雲所指一齊朝他看了過來。
武則天長聲道:「劉冕,你上前來。「
無奈。劉冕只得硬著頭皮走上前去,拱手施了一禮站於堂中。
默啜和另外十幾個突厥人一齊上下左右的打量劉冕,默啜還驚聲問道:「你便是鬼龍神將劉天官?」
「不敢。正是在下。」劉冕拱手回了一禮。
且料,連頭默啜在內,十餘名突厥一齊站了個筆直,右手撫胸彎腰向劉冕行了一個大禮。
劉冕不禁愕然:「默啜可汗……你們這是何意?」
武則天與太座地所有人也頗感驚訝。除了向武則天正式拜禮之時,這些突厥人還從來沒有向誰行過如此大禮。就算是武三思代表大唐朝臣來敬酒,他們也是隨意還禮便了。
默啜一雙虎眼凝神瞪著劉冕,沉聲道:「我們突厥人。敬君長、重勇士。普天之下,唯君長與勇士。配得上我們的大禮。劉天官,你是勇士。」
「原來如此……在下慚愧。」劉冕不動聲色還了一禮。
武則天聽罷頗為欣慰的哈哈大笑:「好,好得很。予早就聽聞,突厥人向來最為敬重勇士。今日得見,果然如此。」
默啜轉而向武則天道:「聖母神皇陛下,請不要將劉將軍的寶刀轉賜予洛雲公主。一來寶刀乃是大唐先皇所賜之物,轉賜不敬;二來,寶刀配英雄。劉將軍正配此刀!」
洛雲急了:「叔叔——你怎麼能這樣?不幫侄女。反而幫著外人!」
「不得無禮!」默啜有點急了,暗自低聲喝罵了洛雲一句。洛雲跺了一下腳。又對劉冕恨恨的瞪了一眼,悶頭不作聲了。
「嗯——」武則天長嗯了一聲,點頭微笑道,「我大唐乃是禮儀之邦,豈有讓客人委屈之禮?劉冕,予就令你將此刀卸下,轉贈於阿那史那洛雲公主。予另賜一柄精工寶刀予你,以作補償。」
劉冕心裡微然一震,手將就刀柄握得緊了。
這可是劉仁軌送的寶刀!
他娘的……
他有點惱火地轉頭瞥了洛雲一眼,只見她頗有點奸計得逞的正在嘿嘿偷笑。還不懼張揚的當眾向劉冕伸出一隻玉琢小手來:「謝謝你啦,鬼龍神將。嘿嘿!」
「小娘們……」劉冕咬牙暗罵了一句,也只好當眾解下刀來,雙手托著送到了洛雲面前。
洛雲得意洋洋的一臉壞笑,頗有點囂張的一隻手抓住刀身提了過來,將寶刀抱於胸前朝武則天行了一大禮:「臣下多謝聖母神皇天恩!」
「免禮——來人!」武則天自然也不敢讓劉冕當眾失了顏面,於是下令道,「將刑則大師進獻的七彩寶刀取來——賜予劉冕。劉冕,刑則大師是予的朋友。是鑄劍名家,從不輕易鑄刀。予遷都洛陽時,他親手鑄下一柄七彩寶刀獻給予以作慶賀。此刀吹毛斷髮勢如劈山,又兼華麗珍貴無比,可稱天下第一刀。予將它賜贈於你,並賜此刀名為鬼龍神刀。你可佩此刀出入禁中,戍衛御前。」
「謝太后……」劉冕也無話可說了。畢竟武則天也很給他面子了。
少頃宮人將那柄刀取了來。沉香木雕成的精緻劍盒,外面用上好的綾羅包裹。武則天令當眾拆開。所有人都站起身來,想開一開眼界這天下第一刀究竟是什麼模樣。
直筒地古銅色刀鞘,上面雕有青花暗紋。連刀帶柄。長約一米四。刀柄極為華麗,鑲有數顆七彩寶石,金黃色地握柄顯然是用黃金金絲飾來。
「劉冕,拔刀。」武則天下令道。
劉冕接過刀來,手握刀柄緩緩拔出。
刀光如泓響聲沉吟。長而直地刀身,散發出冷冽而陰晦的光芒。
大唐的橫刀,便是日本刀的前身。但它的刀身直而工。傳襲了中原古文化中剛直與勁烈地精神。
日光照耀之下,那柄刀從不同角度來看,隱約散出七種不同的光華來,卻又並不顯得奪目刺眼,便如韜光養晦一般神彩精光暗暗流溢。
默啜等人離得最近,他們也是常年與兵器為伍的行家,這時都有點震驚地讚道:「好刀!大唐地鑄刀工藝,真是神乎其技!」
默啜看了半晌,略擰眉頭輕吐一句:「神物自晦。好刀;殺人不沾血,魔刃。」
光噹一聲。劉冕將刀歸鞘拱手拜道:「謝太后賞賜!」
一旁洛雲彷彿又有點後悔了,將破浪刀往劉冕身前一遞:「劉天官,我要跟你換!」
「無禮,還不退下!」默啜惱火地將洛雲扯到一邊,轉而向劉冕賠笑道:「劉將軍請不要怪罪。」
劉冕毫不在意地微然一笑:「無妨。」
惱得洛雲在一旁暗自恨得牙癢癢,低聲嘀咕道:「早知道要賜我這樣的好刀,我就不要你的破爛玩藝了。哼!」
劉冕心中一動:小娘們這麼橫,非得治治你!
於是突然正色道:「洛雲公主。請你說話注意一點——此刀名為破浪。乃是先皇御賜給我祖父大人以彰獎軍功的聖器。你居然說此刀是破爛玩藝兒,是何用意?」
滿座大唐朝臣。尤其是一些將軍們頓時忿然,紛紛瞪向了洛雲。
洛雲的刷的一下就紅了,惱火地瞪著劉冕氣結道:「你!……我!……」
默啜也有點驚慌了,急忙道:「劉將軍請息怒……洛雲不太懂事,尤其是對中原的文化不盡瞭解。她這也是無心之失……」
馬敬臣的眼睛滴溜溜一轉,跨上一步來抱拳大聲道:「默啜可汗——此言差矣!洛雲公主既是有意求刀,如今又污辱此刀是破爛玩藝。莫非是有意污辱我大唐的將軍,無視我天朝國威?」
默啜的臉微然一顫抖,煞時就白了。驚慌的對武則天拜倒下來:「聖母神皇陛下請明鑒,臣下等人絕無此意!臣下奉大汗之命誠心前來和盟,絕無污辱大唐將軍們的意思!」
洛雲也知道自己闖了禍了,雖不甘心但也只好委屈的跪倒下來:「請太后恕罪。臣下只是信口胡說無心之失……」
武則天眉頭輕輕擰了一擰尚未發話,默啜嚴厲的對洛雲喝道:「洛雲,還不向劉將軍與諸位賠禮認錯?!」
「算啦!」武則天這才朗聲道了一句,顯得頗為大度。
洛雲知道,自己今天算是著了劉冕地道兒了。只得恨恨的站起身來,當眾對著劉冕行了一大禮:「劉將軍請恕罪!在下向你賠禮認錯了!」
「好說。」劉冕嘴角一揚,興災樂禍地露出笑臉。洛雲更加惱火,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手都有點發抖了。
「好,此事就此作罷,誰也不必再提。」武則天朗聲笑了幾句。「皆是戰場血性兒女,磕磕碰碰過去也便罷了。此後兩國盟好,兩國的將軍們也當親如一家,不可再生矛盾更不可彼此尋釁。」
「是——」眾人一起拱手應諾。劉冕瞟了武則天一眼,發現她頗有點自豪和欣慰。看得出,老太太對劉冕與馬敬臣等人的表現相當滿意。如此公開的國際場合讓囂張的突厥吃了鱉。地確是件長臉的事情。
洛雲公主不敢再造次,乖乖的退到了一邊。默啜帶著三兩個人上前來依次向大唐地朝臣們敬酒,她卻只留在自己地座位上,拿著杯子一杯接一杯的喝著悶酒。
劉冕和馬敬臣看了暗自好笑。馬敬臣湊到劉冕身邊不懷好意地笑道:「兄弟,我強烈建議你把這個風騷野性的小娘們摁倒在床……哦不。摁倒在地毯上、草地裡、花叢中更刺激!狠狠的教訓她一番!要讓她長長記性,搞清楚何為陽何為陰,嘿嘿!」
「嘿你個頭!這小娘們渾身是刺,扎人呢!」劉冕也一頓壞笑,「看看,那體格多健碩,幾乎和我劉某人差不多高。你見過如此雄壯的中原女子嗎?」
馬敬臣卻是十足猥瑣的搓起手來:「這體態才叫高挑、才夠有味兒呀!那種嬌小玲瓏地女子抱在懷裡。就跟嬰童一樣沒什麼意思。這種野性的,夠味
「那你上吧。」劉冕嘿嘿的壞笑,「不過我估計你擺不平她。她彷彿比你的個頭兒還要高。」
馬敬臣尷尬的咧了咧嘴:「是啊……他娘的長這麼高幹嘛?」
「哈哈……」二人一起壞笑,舉杯碰了下杯子。
不遠處洛雲公主不進朝這邊瞟望,看到劉冕和馬敬臣一直朝這邊向還不時的猥瑣發笑,越發地惱火。雙眼噴火恨不得此刻就上前揮刀與他們拚鬥一場。一旁的幾個突厥使臣膽戰心驚的提防著,還有人苦口婆心的來勸她。洛雲惱火極了,不停的對他們瞪眼。
劉冕心裡暢快了。當日代州之恥算是血了恨。這時他才細下打量一下洛雲,果然是極為少見的女人。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野性。偏偏又擁有妖艷的面龐和火辣的身裁。
這樣另類的女人,對男人來講地確是充滿刺激與誘惑。而且很有挑戰性。
酒宴繼續進行,也沒再生出什麼枝節。只不過經由默啜和洛雲這麼當眾一鬧,劉冕彷彿是出了名。許多異國使臣們來敬酒時都特意和劉冕多聊了幾句,彷彿是以加深對他的印象。
劉冕心裡也清楚。這些異邦個個心懷鬼胎。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要再度與大唐開戰。這些人來與他套近乎,絕對不是為了什麼討好巴結——而是對他這個勁敵加深印象牢牢記住!
劉冕也不迴避,心中暗道:記住我吧!說不定哪一天,我就是你們地噩夢!
酒宴終於散了。諸國使臣各歸鴻臚寺,大唐的朝臣們也各自散去。
劉冕安排了一下手下將士戍衛的事情。就樂得清閒無事的準備離宮回家歇息。今天他喝了不少酒。感覺有點困乏想早早歇息。
出了太初宮走到寶城,劉冕便準備去千牛衛衛所牽馬回家。這時酒勁有點上來了。劉冕不禁感覺有點輕飄飄的,腳步也輕快迷糊起來。他也沒有東張西望只顧低頭悶行。走到衛所門口時卻險些與一人當胸而撞。他有點迷糊的細看一眼——喲喝,錦衣包裹之下一對高聳的胸部生生的攔在自己面前。
「劉天官!你沒長眼睛不認路地嗎?」一聲嬌斥迎面傳來。
劉冕一個激靈酒醒了大半,正視前方瞟一眼不禁就樂了:呵,這不是剛剛當眾吃了鱉地洛雲公主嗎?
「公主,末將也是頭次遇到,有人拿身體當拒鹿馬的。」劉冕不懷好意地壞笑起來,「好身裁,厲害、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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