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黑齒常之卻是不為所動的擺了一擺手:「仗是肯定要打的,但要巧打,不能讓將士們多送性命。眾將請看,這一次突厥人孤軍深入長途奔襲拿下代州,其用意可是頗為深刻。你們看,拿下代州後,我大唐的雲州、朔州、勝州、遠到單于都督府境內的一切州縣,盡皆被切斷。因此本帥估計,突厥人的本意並非是單純的只想要一個代州,而是將後面那一大片地域分切開來,然後一口吞下。所以,突厥人定會在代州佈置極為強大的兵力死守,給後面的部隊爭取時間攻城拔寨。」
劉冕心頭一亮:黑齒常之果然是出色的軍事家,大局觀極為良好,對戰局分析得冷靜而又到位。
李多祚睜大眼睛在地圖上看了一陣,連連點頭道:「還是大帥英明睿智。此時的代州,定然是一塊極硬的骨頭。我們要是現在撲上去與之死拼,太不划算了。」
「說得極對。」黑齒常之的手指就指向地圖上的幾點,說道:「所以,我們現在該做的,就是避實就虛,反過來先切斷突厥人的後路,打斷他們的全盤部署。因為本帥決定,派兩支奇襲隊伍,分別襲殺馳援雲州和朔州。這二州都在桑開河流域,沃野千里草木豐美,一向是突厥人最為眼饞的放牧之地。不出意料的話,離單于都護府很近的雲州,現在已然失穩了。想必,突厥人現在正在拼盡全力的雲、朔二州的城池。只要拿下了朔州和雲州,他們就能將本已到手的單于都護府一帶和代州連成一塊。這樣,他們就真正的佔領了一大片土地。」
劉冕一邊聽著黑齒常之的講解,一邊看著地圖若有所思。雲、朔、代三州的地理位置,就像是一個三角形。要是突厥人當真拿下了三處城池,就可以吃掉這一塊三角州地帶的全部領土。
細下想來,他們當初的軍事計劃也真是大膽得可以。孤軍深入從雲、朔二州地肋間插了進來。先是直取代州形成了第一個三角的頂點,從而吸引了大部份地唐軍兵力在這裡。然後。又在後面慢慢的蠶食鯨吞雲、朔二州。這是一個思維行開放的拉點掃蕩式打法,若非是大局觀極佳又極有膽魄的人,是不敢用這樣的戰術的。萬一代州拿不下來,那一支前來侵襲的軍隊就要被三方合擊從而陷入絕地。
可現在事實就是,他們成功了,代州已經淪陷在他們手中,雲、朔二州也幾乎是唾手可得。
黑齒常之顯然也是箇中高手。識破了對方地戰術來了個避實就虛,採用各個擊破的方法進行側面打擊,以牽制削弱的方法來收復代州,的確不失為一個妙計。
「本帥需要最擅長奔襲戰的騎兵,去馳援雲、朔二州。」黑齒常之扔下這句話後,放眼往帳中一看:「誰敢擔綱?」
「末將願往!」黑齒常之的話剛落音。立馬響起兩個人地聲音。
眾人一看。不禁愕然。
怎麼這麼巧呢?——劉冕和趙懷節!
黑齒常之也意味深長地微然笑了一笑:「還有嗎?」
眾人也都以應了過來,包括張仁願和李多祚在內都來請纓:「末將願往!」
「嗯……」黑齒常之不置可否的哼了一聲,點點頭道:「眾將都是戰意高漲,這是好事。但是此次奇襲馳援戰事關重大,很有可能關乎我軍的全盤戰略,甚至是大唐在整個河北道的勢力版圖。因此。大意不得。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如今尚有此種可能:突厥人已然拿下雲、朔二州。測試文字水印2。到時候,就要在那裡立戰死戰,就算不能拿下城池,也要拖住和分散他們的兵力。因此,這兩隊奇襲人馬,可以說是派出的兩隊死士。這兩隊死士。也不是什麼人都可以擔當地。首先。要對這一帶的地形很熟悉,而且。所帶騎兵上馬能戰下馬能攻城。因此——劉冕,你首先就不能去。你本部的人馬是越騎,野戰和突擊能力雖然極為突出,但拿去攻城就全無優勢太過吃虧了。」
劉冕不禁愕然:黑齒常之當著眾人的面先駁回我的請纓,這算是什麼意思?
眾將也多少有點吃驚,紛紛面露疑惑神色。
黑齒常之並沒有給眾將過多的思索時間,當下自己就拍板了:「那麼,李多祚和趙懷節,你們兩人去吧。本帥各給你們二人一萬武騎,每人帶十天乾糧。十天之後只能有這樣兩種結果:一是你們全都戰死了;二是,你們已經坐在了雲、朔二州的城池裡。」
眾將頓時肅然:黑齒常之地話語雖然平和,但這軍令也著實冷酷霸道!
李多祚和趙懷節卻是毫不猶豫甚至是異常興奮地抱拳一拜:「末將得令!」
「嗯。」黑齒常之習慣的嗯了一聲,雙眉深鎖看著他們點了一點頭:「自己掂量,務必求勝。」
「大帥請放心!」二將再度重重抱拳來拜。
劉冕和張仁願等一些左鷹揚衛地將士們,都隱約有個感覺:黑齒常之還是打從心眼裡,把右鷹揚衛當成是自家的子弟兵,什麼危險活苦活髒活都交給了他們來幹,所下的軍令也是極盡殘酷無情。這就好比,自家來了個客人的孩子。雖然兩個孩子都犯了錯,當主人的家長也只會去打自己的孩子。
中國歷來,就是這樣的習慣和傳統。也算他黑齒常之是個厚道之人——如果當真讓劉冕接下這樣的危險差事去做,就算別人不會有所非議,他自己恐怕也承擔不了那個壓力。
畢竟,左鷹揚衛有很大一部份人是皇家御率,劉冕手中的五千越騎雖然精銳,但卻是大唐的寶貝疙瘩。這種危險的差事,幹不得。
劉冕多少有點叫屈——難道我手中的軍隊太過精銳了也是錯嗎?反過來一想,黑齒常之的安排也還是挺有道理。用他的話說,越騎長途奔襲野戰能力都不差,但用去攻城就太不值了。
如果要用數據來比對的話。可以如此設定假想:越騎的野戰能力為100,普通武騎地野戰能力為70;但二者的攻城能力都是相同地50。而攻城正是損耗最大的地方——算算成本,一名越騎至少比得上三名武騎。既然是死士,當然是用普通的武騎划算了!
站在黑齒常之的角度想了一想,他也挺難。於是劉冕也無話可說了。
「張仁願,馬敬臣的後勤大軍還要多少日子到達燕門?」黑齒常之出聲打破了沉寂,卻已是巧妙調轉了話題。
「大約還要三五日。」張仁願抱拳回道,「末將已經派人去催促過數次了。相信他會加快腳程。」
「那好。」黑齒常之若有所思的點頭,「將你的糧草調一批過來,我要先讓李多祚和趙懷節把奇襲隊地口糧安排妥當。」黑齒常之停頓了片刻,頗是為難的道:「不瞞你說,我營中早已缺糧,三頓改作兩頓了。」
「啊?大帥可不早說?」張仁願愕然道:「末將馬上回營安排人手。替大帥勻一批糧草過來。」
「嗯。有勞了。」黑齒常之輕描淡寫的道了一謝,轉而說道:「很顯然,這一次突厥人是作出了一個詳細而又周密的行軍計劃,野心不在小。他們志在拿下雲、代、朔三州地域,進爾問鼎河北遼東,妄圖將整個大唐的河北道過半領土。分割開去。我等既然秉承天命而來背負大唐億萬子民的期望,如何能讓突厥人得逞?如若失敗,我等再無面目回朝面君、再無面目去見大唐父老、再無面目去見地下地列祖列宗!」
黑齒常之啪地一拳擊到帥桌上,沉聲一喝:「眾將,聽明白沒有?」
這一拳,當真提氣!
劉冕也感覺,那一拳彷彿是砸在了自己的心頭。情不自禁的一股壯氣上湧。豪情頓聲的抱拳大喝道:「明白!」
「李多祚、趙懷節,你們即刻點兵準備出發。今夜子時出發。繞開突厥人的刺探範圍,迂迴向雲、朔二州急行軍開進。」黑齒常之眉頭一擰沉聲道:「其餘眾將,回營之後隨時做好戰鬥準備。聽我號令行事!」
「得令!」眾將一起來拜,大聲應諾。
「散!」黑齒常之瀟灑利落的一揚手,眾將抱拳回禮依次退去。
劉冕正待轉身回走,黑齒常之喚了聲:「劉冕,來。」
劉冕頓了一頓轉身走到帥桌前。其餘眾人已然走出了帳外。黑齒常之揚一揚手,帳中伺候地小卒也走了出去,很識趣的放下了門簾來。
黑齒常之繞過帥桌不急不忙的走到劉冕身邊。
劉冕的心頭突然掠過一絲本能的危機意識——有殺氣。
「啪!」的一聲,黑齒常之一掌拍到了劉冕的肩頭——勢大力沉!
瞬間,他以掌化爪牢牢抓住了劉冕地肩頭,宛如鐵鉗——黑齒常之居然出招來襲!
劉冕不及細想,幾乎是出自本能地一矮肩使了一個甩肩圓頂,左臂飛速揚起砰的一下撞飛了黑齒常之地那條胳膊肘
喝黑齒常之沉喝一聲,另一手化拳朝劉冕面門擊來。劉冕機警的一晃身躲過,間不容髮的一膝朝前衝頂。
黑齒常之反應也很快,騰的後跳一步。劉冕沖頂的一膝落了空,眼看著又要迅速化踢橫掃過來,黑齒常之大喝一聲:「停!」
劉冕愕然停住,非常不解的看著黑齒常之。
黑齒常之卻是拍了拍手呵呵的笑:「不錯,果然是好身手——劉冕,你這一身功夫跟誰學的,居然如此狠辣霸道?」
「這……」劉冕略有點尷尬的笑了一笑,不知從何說起。
黑齒常之不以為意的點了一點頭:「罷了,此等私事老夫也就不追問了。老夫今日見你與趙懷節格鬥,使出的招術非常新鮮實用,因此一時技癢想親手來試一試你。不錯,果然是有真才實料,名不虛傳。」
「末將慚愧。」劉冕抱起拳來謙虛回話,他還沒有狂妄到認為自己已然是天下無敵了。黑齒常之早在二十多年前就以勇猛擅戰而聞名。軍中有奇人,他就是個中翹楚。剛剛稍稍試了一試。這個年近六旬的老頭兒,身手仍是非常矯健靈活。可見手底下的確是有真功夫。
「嗯……」黑齒常之若有所思的應了一聲,盯著劉冕打量了一陣說道:「看你的身手,實在不像是只有二十歲、入軍不久的新人。我看你反應,對殺氣非常地敏感,本能的反應也非常迅速,出手即是殺招——就是在沙場混了七八年地老兵,也未嘗有你這樣的底子。劉冕。老夫對你是越來越好奇了。」
劉冕不禁心頭有點汗顏:真是火眼金睛啊,這都被他看出門道了。不過,你再厲害也想不過——我是穿越而來二世為人了吧?想當初,我可是在軍隊裡混過有些年頭了。
黑齒常之說到這裡,又自嘲的笑了起來:「好奇歸好奇,我是不會反覆追問你的事情的——劉冕。我剛才試你武藝。還有另一層用意。你可知曉?」
「末將魯鈍,請大帥示下。」劉冕還真是想不透他還有何深意。
黑齒常之意味深長的笑,略微壓低了一點聲音說道:「如果老夫沒有看走眼的話,你今日跟趙懷節過招之時,已是多次手下留情並沒使出殺招,對嗎?」
劉冕微然笑了一笑。不置可否。
黑齒常之點了一點頭:「可剛剛老夫突襲你時,使地招術很是凌厲,就把你的殺招與殺氣都逼出來了——老夫若不喊停,你那一腳掃上來,可是殺機十足。對不對?」
「嗯,是的。」劉冕也不否認了,爽快的承認。「剛剛末將幾乎是出於本能的在與大帥對招。因此一時之間使出的全是殺手鑭。不過大帥氣身手自然非趙懷節可比,再打下去末將也難有勝算。」
「謙虛地話就不用說了。」黑齒常之擺一擺手。「老夫地意思,你可曾想明白了?」
「這……」劉冕輕皺眉頭心中思索,片刻之後豁然開朗道:「大帥的意思是說……真正的殺招,只用在危急之時、用在值得的對象身上?」
「好,有悟性。」黑齒常之欣然笑了起來,走上前去要拍劉冕的肩膀。劉冕以為他又來來試機警的朝後一跳。
黑齒常之哈哈地大笑,再度揚手,這下才拍到了劉冕的肩頭:「不愧是劉正則的孫子啊,悟性果然極強——你手下的越騎,只能用在最需要它的地方。戰爭即是如此殘酷,死人在所難免。那麼,要死也要死在值得的地方——越騎先鋒是燕然軍的殺手鑭,豈能輕易示人?」
「末將明白了,多謝大帥點撥。」劉冕心頭這才豁然開朗,僅有地一點疑慮和不快也揮散開來。
「嗯,很好。」黑齒常之略感欣慰地點頭微笑:「回去吧,時刻做好準備。只要殺機一現,就是你出手的時候。」
「是。末將告辭!」劉冕欣然地抱拳應了一聲,轉身便準備走。
「等等。」黑齒常之彷彿突然想起一事又出聲將他喚住,自己走上前來說道:「你那一手功夫,特別適合陣前搏殺。我建議,你可以教給你屬下的越騎將士。雖然越騎更多的時候是在馬上搏鬥,但這些招術能極大的提高他們的身手。老夫希望,你手下的那一支軍隊,能成為精銳之中的精銳。不管何時何地,都是最強大的殺手鑭!」
「末將遵命!」劉冕應承下來,心中暗道:你不說,我也正有此意。軍警散手不同於其他一些高深絕倫的功夫,只要肯下功夫,那是可以速成的。我早就想走精品路線組建一隻有著21世紀特色的軍隊了。現在,機會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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