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冕離了蓬萊殿,逕直朝大明宮門口的下馬橋走去。剛下了龍尾道,幾名甲兵就圍了過去,如同押解一般護送著他一路疾行。
劉冕苦笑無語,心忖武則天安排得還真是『妥當』,就怕他半路又被什麼人『劫』去,生出什麼枝節來。
不知不覺,劉冕發現自己居然成了重點保護對象。
下馬橋處,一輛綠閣輅車就停在那裡,旁邊站著幾個宮婦宦官。上官婉兒背剪著手,不急不忙的來回踱著步子,彷彿還在悶頭沉思。
劉冕也沒了什麼心情欣賞美女,走過去見了個禮:「有勞上官司薄了。」
「好說,劉公子不必客氣。」上官婉兒露出職業的微笑,彬彬有禮,「天後娘娘懿旨,此行不宜招搖,於是只好坐這等綠閣輅車,並要委屈公子與下官同乘一車了。下官要送劉公子徑直入府方能覆命。」
「這豈不是在下的榮幸?」劉冕調侃的微自一笑,隨即道,「上官司薄,請先上車。」
上官婉兒也未作推辭,婉爾一笑轉身上了車去。劉冕也不作他想,上了車來。
馬車裡的空間挺大,足以坐下四五個人。上官婉兒正坐在了後方軟榻上,劉冕上去後便打橫了坐於一旁。
「走吧。」上官婉兒聲如清鈴。馬車徐徐開動,朝皇城外而去。
劉冕上了車後,就背靠著車廂悶頭沉思,想著剛才覲見皇帝李治的情景。武則天特意叮囑他慌稱已經赦免了李賢,這其中的道道可是有點深奧。早就聽聞,皇帝李治一向還是很喜歡李賢的,李賢剛被立為太子不久就准他監國,時間長達數年之久。後李賢被告謀反,李治也有心袒護,卻拗不過武則天及其黨羽的力量,只得忍痛將李賢罷免流放。
看剛才李治的反應,好像很是思念李賢,也有意將李賢赦免召回來。武則天卻是不樂意,於是讓劉冕幫著撒了個謊。
劉冕不知道自己這個謊撒得夠不夠圓滑,心裡卻多少有了一點負罪感。拋開身份利害不說,李治一個病重的老父,只想在臨終前見一見自己遠方的兒子……這份心情,總是可以理解。
生為皇家之人,就是這般無奈。武則天或許也或多或少有點惦念李賢。但她現在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召李賢回來的。一來為了朝堂穩定,二來也是出於保護李賢。
都很無奈。在這樣的一個大局勢下,很多人都會被逼著做一些身不由己的事情。包括支手遮天的武則天,她也不能為所欲為什麼都不顧忌。眼下的時局,就如同一個煉世銅爐。誰也不想在這時候被燒成灰燼,都在苦苦的尋求著生存解脫之法……
「劉公子!」上官婉兒突然抬高聲音喚了一聲,劉冕情不自禁的一彈愕然看向她:「上官思薄有事嗎?」
上官婉兒作苦笑狀無奈的搖一搖頭:「我就說吧,你有幾分傻氣,天後娘娘卻還不信。看你上了車這麼久,只顧悶著頭一句話都不說。你是真傻還是假傻?」
「哦……」劉冕這才回過神來。美女在旁,自己這樣不聞不問把她當作是空氣,的確是有些失禮了。大唐的女人們,可都是自信開放得緊。於是尷尬一笑拱手道:「在下愚昧,唐突佳人了。恕罪,恕罪!」
上官婉兒這才釋然笑了一笑:「原來劉公子卻還省得此節,未嘗忘了婉兒是個女子。劉公子,其實我早就聽聞過你的大名了。據說,那撲克牌就是創自你手吧?」
劉冕笑道:「些許彫蟲小技,上官思薄想必從是太平公主那裡見到的吧?」
「是呀!」上官婉兒輕鬆的說道,「太平公主成親之前,幾乎每天都要到蓬萊殿來找人玩牌。下官也曾陪她玩過幾次,卻是如何也贏不過她。天後娘娘賞的許多首飾,都被她贏去了。」
「太平公主成親了?」劉冕不自覺的問了一句,這倒是個新消息。
上官婉兒搖頭笑道:「你還真是孤陋寡聞。太平公主與薛紹兩年前就成親了,現今孩子都有了。也難怪,你流放在巴州山林之中,多少有點消息閉塞。」
劉冕不以為意的笑了一笑:「的確如此。」離京三年,還真是物是人非。算起來太平公主現年也就十七八歲吧,上高中的年齡,這就當娘了。
「喂,聽說……你教了太平公主必勝之法?」上官婉兒壓低了一點聲音,臉上還有了些許頑皮的神色,「可不可以也教給我呀?」
「怎麼,你沒看出太平公主怎麼使用的那個『必勝之法』麼?」劉冕不由得有些好笑,「應該是一目瞭然呀?」
「什麼叫一目瞭然,你的意思是說我很笨沒有看出來嗎?」上官婉兒急急的道,「為什麼她能夠手氣那麼好,十賭九勝呢?我和宮中的宦官女官們,都要輸慘了!」
劉冕不由得婉爾,這個上官婉兒,畢竟還只有十五六歲,多少有一點孩子心性,貪玩。聽她話語,太平公主倒是沒有動用『特別法則』來換底牌,憑的可是實力在贏。上官婉兒和那些宮官們與太平公主對賭,自然會有些心虛氣膽不敢贏她。這種賭法,不輸才怪。
「太平公主的必勝之法,你是學不來的。」劉冕饒有興味的看著上官婉兒,說道,「因為她是公主。」
上官婉兒何等聰穎之人,自然明白劉冕的言下之意,馬上回道:「那你的意思是說,你根本就沒教公主什麼必勝之法啦?」
「教了。她沒用。」劉冕如實道,「如果用了,你們輸得更慘。所以,太平公主還算是宅心仁厚的。」
上官婉兒輕輕吐了一下舌頭:「以後再也不跟她賭了,根本沒有勝算嘛!」
稍逝的一瞬間,這個小姑娘居然露出了少有的些許憨態。劉冕自顧笑了一笑,又悶頭想自己的事情去了。
馬車搖搖晃晃,上官婉兒彷彿是甚覺無聊,有些低慍的暗罵了一句:「木頭。」
劉冕微自一愣:「上官司薄說什麼?」
「說你是木頭呀!」上官婉兒又好氣又好笑,「當今朝臣,誰都巴不得想多和我說幾句話。你呢,和我同坐一車,我不挑起話題就你裝死。年紀輕輕,卻比那些七老八十的老臣們還要悶。我一年到頭窩在宮裡,好不容易有個機會出宮來散散心,沒成想卻遇上你這麼一個木頭疙瘩。」
劉冕呵呵的直笑:「其實在下也很想和上官司薄聊一聊。不過,在下現在可是是非之身,跟誰都不能太過親近。尤其上官司薄還是皇帝近侍,在下就更不敢胡言亂語了。」
「你就不能叫我一聲上官婉兒嗎?司薄司薄,聽得厭膩死了。」上官婉兒作痛苦狀鬱悶的哼道,「行了,你就繼續想你的事兒吧。哎,真是好無聊啊!」
劉冕在一旁也有些哭笑不得。看來這關在宮中的金絲雀,表面光鮮內心卻不見得歡喜到哪裡去。上官婉兒這般年齡,正處於青春悸動期,自然是好動貪玩的。如今卻被留在皇后身邊跟著料理政務,整日見到的只是爾虞我詐與勾心鬥角這些沉重的東西,又受盡宮中的規矩約束,自然會有些壓抑和無聊。
馬車一路不停,逕直到了劉仁軌府上停住。劉冕下了車來拱手道:「上官司薄何不入寒舍小坐,容在下進茶?」
「免啦,我還要回宮伺候天皇娘娘呢!」上官婉兒微自有些惱火的揚了一下手,「走,回宮。」
劉冕暗自笑道,越是名角兒,越難伺候。太平公主如此,皇后身前的紅人小娘們也是如此。罷了,想這些作甚,我小命都危在旦夕,還哪有心情去討好你們這些小姑奶奶。不過這上官婉兒多少有點價值,今後有機會不妨親近親近。只不過,現在是肯定不能套近乎的。武則天那一雙眼睛賊亮賊亮,我要是敢頂風作案被她瞅見,那肯定沒好果子吃。
劉冕大步走進宅院裡,老僕就迎了上來:「少爺回府了,可要飯菜茶水伺候?」
「關上大門,閉門謝客。」劉冕邊說邊朝內屋走,「太公大人和老爺何在?」
老僕急回道:「少爺何故要關上大門?老太公去了皇城公幹未回,老爺在後院。」
「別問,你先去關門。除了朝廷聖使來喚,任何客人都想辦法推說不見。」劉冕腳步不停徑直朝後院走後,「老太公和老爺要是怪罪,就說是我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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